“這個真是龍王吧？”周羽清跑到老神仙，輕聲問道。

真人還在惱怒徒弟不聽話，在他頭上狠狠鑿了一下，“我又沒見過本人，你問我？”

周羽清疼得眼淚直流，他四十來歲了，在江湖上也是頗有地位的大人，能與各派掌門平起平坐，唯獨在師父面前還到跟普通弟子一樣的待遇。

他的懷疑也是大家的懷疑。

煙霧越來越淡，里面的兩個人隨之而清晰，周羽清看到了那人的面貌，與山谷中霍允曾經假扮過的龍王的確極為相似——英俊的面孔，臉正常，并非傳說中的蒼白——但個子稍高一些，神也截然不同。

霍允假扮的龍王總有一張不安的氣質，眼前的這名男子，從頭發到腳底，沒有半分猶疑，鎮定得甚至有些過頭，似乎將面前的包圍者看作了窮鄉僻壤的膽小劫匪，而不是名滿天下的各派掌門與優秀弟子。

那柄直狹窄的西域刀，普普通通，只有一分殺氣，握在他的手里，驟然增加六分，那緩緩滴落的鮮又為它增加三分。

周羽清一下子明白真假龍王的區別：霍允的殺氣全在上，發肢，乃至眼神，無一不顯出凌厲之氣，這人的殺氣卻只在刀上，本人毫不聲。

他只剩下最后一點懷疑，“他不會是秦夜明假扮的吧？”周羽清記得山谷里一共住著四個人，秦夜明是他從未見過的一位。

男子向紫鶴真人微一點頭，說：“晚輩顧慎為，承蒙真人照顧，給貴派帶來許多麻煩，萬海涵。”

真龍王說話居然很客氣。周羽清稍意外，同時也暗中嘆了口氣，如此一來，崆峒派與龍王可是捆綁得越來越了。

真人好奇打量了對方幾眼，他跟徒弟一樣，也懷著疑慮。“你不會又是誰假扮的吧？我可上過一回當了。”

“這回是真的。”顧慎為說，已經沒必要再躲躲藏藏了。

“那就好。”真人松了口氣，顯然很疲憊，扶著徒弟，對眾人說：“顧慎為來了，就沒我的事了，你們自己解決吧，崆峒派只提供地方，不參與糾紛。”

事到了這種地步。可不是崆峒派想退出就能退出的，頗有幾位掌門不滿，可是從程屹那里得到眼神暗示，全都閉不提。

程屹向崆峒派掌門師徒拱拱手，一個字也沒說，他想留有余地，事后也好繼續追究崆峒派的罪責。

慧遠名義上仍是眾人領袖，他剛剛領教過龍王的刀法。心中很是忌憚，合什問道：“閣下就是西域來的龍王嘍？”

和尚不稱施主而稱之為閣下。那是將其當敵人了。

“龍王是我從前的稱號，已經不用好久了。慧遠禪師功力通神，在下佩服。”對方雖未自我介紹，顧慎為已經知道他的份，幾句話之后，未等和尚回應。目轉向駱雄，“閣下想必是駱雄，劍法了得，可惜——”他搖搖頭，不再說了。

駱雄已經從外公懷中掙出來。隨從遞來長劍，他握在手里，下定決心，除非死再也不會松手，同一天他第三次中招，臉面都快丟盡了，咬牙切齒地問：“可惜什麼？”

顧慎為低頭看了一眼靠在他左臂上的霍允。

被駱雄擊中一掌，而且是在神智剛剛清醒沒有主防的況被擊中了，全憑著自然運轉的真氣抗下全部沖擊，五臟六腑好像都碎了，真氣仿佛韁之馬，在經脈中四躥，可心中的焦灼與戾氣都沒有了。

對來說，“清醒”并非理智，反而忘掉了更多往事，只記得這六年來朝夕相的幾個人，尤其是邊的這名男子，知道他顧慎為，似乎有一個“龍王”的綽號，但不記得他從前的經歷，更不記得兩人是怎麼相識的，他帶來的只是一種覺——安心，好像漫長的行程到了終點，可以將一切重擔放下，塌實休息，什麼都不用想了。

思考與回憶令疲憊，比一場三百回合的比武還要疲憊，寧愿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知道，只是低著頭靠在他上。

可這一回的臉蒼白異常，到嚴重的傷，也到不小的驚嚇，還沒有弄清楚周圍的況，也不愿意去想，越來越深地退回到簡單的世界里，這世界的支柱就是他邊的男子。

一瞥之后顧慎為再抬起頭時，目變得冷酷，“可惜你比駱啟康差得太遠，我不該手下留。”

駱雄臉紅得比邊跡還要鮮艷，圍攻霍允的諸人當中，周羽清被紫鶴真人踢出來，姬扶危挨了龍王一腳，真人與慧遠則分別與顧慎為對了一掌，只有他發現多了一名敵人之后即刻拔劍，領教了龍王的刀法，刀上滴落的鮮就是他的。

他敗了，那一刀帶來強大的力，就像是他年時與族中長輩習武，無論怎樣努力都無法清對方實力的界限，仿佛在海中飄流，抬眼去，總是無邊無際。

他以為自己早已度過那個悲慘弱小的時代，就算技不如人，也能看清差距的大小，可今天他又一次撞在堅的巖石上，卻不知它的大小薄厚。

駱雄快要將牙齒咬碎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程屹替外孫出頭，“龍王好本事，不過你想在中原逞強，可是大錯特錯，十里坪暗殺百余名各派弟子的時候你沒有手下留，現在又何必說這四個字呢？”

“那次暗殺與我無關。”顧慎為說。

“哈哈。”程屹發出譏諷的大笑，周圍的人也配合他或冷哼或嗤笑，都覺得龍王是在撒謊。

慧遠比其他人穩重些，上前一步，笑聲停止，“先不提暗殺，十方教又如何解釋。那名子使出邪教技，不是龍王的部下嗎？”

“韓芬！”顧慎為喝了一聲。

“在。”韓芬已經從屋頂跳下來，正在庭院另一邊逡巡，離傷暈倒的黃錦富不遠。

韓芬先是咳了一聲，相久了，能猜到顧慎為的一切想法。“我的丹藥是自己制造的，可不是十方教給的，你們不要說。”

程屹眉頭微皺，側低聲向慧遠說道：“何必多費口舌，既然龍王現，今日就是匡扶江湖正義的最佳時機。”

“不急，此事牽連甚廣，各派都有人遇難，需要問得清清楚楚。不令同道枉死。”

程屹心中不滿，卻沒有表現出來，“禪師說得有道理。”

各派掌門與弟子仍然包圍龍王，慧遠走出人群，指著躺臥在地上的黃錦富說，“他手掌發紅，使出的可不是十方教金剛掌？”

黃錦富掌上已經淡褪，余下一點紅。

韓芬連連搖頭。“他剛才連掌法都沒用，怎麼會是金剛掌？”

黃錦富幾次出招都是拳法。確實沒有用掌。

韓芬攤開手掌，上面是一粒紅的藥丸，“這是我自己煉制的藥，我起的名字‘小紅丸’，我瞧小黃四肢發手心出汗，所以幫他一下。”說罷雙手合在一起了幾下。將藥丸碾碎，再次抬起雙手的時候，掌心果然變紅，就在眾人的注視下，紅仍在漸漸擴大。“對皮還有好哩，每次干活之后我都要用一次。”

慧遠半信半疑，轉向曾與黃錦富過手的兩人，“這位崆峒派弟子的手掌上可有毒？”

金剛掌的紅可不是用來嚇人的，含有劇毒，極威力。

周羽清立刻道：“無毒，我握住黃錦富的手腕，到現在也沒事。”

駱雄極不愿回答這個問題，直到眾人目全盯向自己，才勉強回道：“無毒。”

韓芬將手掌來回翻了幾次，然后在自己臉上用力抹了幾下，甚至出舌頭了，得意地說：“瞧，一點毒也沒有，其實我可以加點毒藥的，可是顧慎為不同意，而且我手頭的材料太了，舍不得用在這上面……”

眾人無話可說，慧遠詢問下一件事，“分菩薩丹呢？如周監門所言，這位崆峒派弟子大變，總與你的丹藥有關吧。”

韓芬再次攤開手掌，紅掌心上是一粒純黑的藥丸，“這千杯丸，藥勝過最烈的酒，喝醉的人有什麼表現你們總知道吧？誰來試試？絕對無毒。”

沒人愿意嘗試，一直在照顧黃錦富的崆峒派弟子道：“黃師弟醒了。”

黃錦富幽幽醒來，斷腕痛徹骨，腦袋沉甸甸的，“我這是怎麼了，好像醉了一場，誰把我打傷了？”轉頭看到各派人，一下子想起今天的事，嚇得哆嗦起來，老實趴在地上，不敢起來。

慧遠回頭看了看，駱家莊、嵩山、泰山等派都與十方教有過直接沖突，比較了解分菩薩丹，和尚稍作衡量，向泰山派掌門咨詢：“三問先生，依你所見，此子服食的可像是分菩薩丹？”

泰山派掌門名苗三問，是名須發濃重的威嚴老者，聞言走到黃錦富邊，俯盯著他看了一會，直到對方抖如篩糠才起，“有幾分相似，不過分菩薩丹持續的時間比較長，藥效過后服食者數日疲倦不堪，我瞧他的神倒還正常。”

分菩薩丹的指責也變得搖了，只有周羽清悉弟子底細，知道韓芬還有事沒有解釋，但是謹慎地沒有開口，崆峒派的麻煩夠多了，能減一個是一個。

慧遠深頭痛，轉想要向龍王說話，結果大吃一驚，“龍王……龍王人呢？”

眾人開始時大都面朝龍王與霍允，等到苗三問前去查看黃錦富時，全都轉，忘了繼續監視。

一眨眼的工夫，兩人都不見了。

慧遠無奈搖頭，程屹強忍怒氣，向紫鶴真人說：“鶴老神仙，這事還得著落在崆峒派上。”

真人顯得虛弱無力，輕聲說：“好啊，老家伙還抗得住，再過一天，明天上午解釋自到，諸位做好準備，別太吃驚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