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為在使團中的份是一名馬夫，來自樓蘭國，勤勤懇懇，但是不會說話，天生是名啞，名字與相貌一早就報給了中原，一路上未任何懷疑。

他是在距離京城十rì路程時混隊伍的，真正的馬夫則由他人護送，跟在使團后面，隨時都能與顧慎為再換回份。

的確有不人猜測龍王可能躲在西域使團里，或明或暗調查了許多遍，璧玉國使團是重點懷疑的對象，誰也沒想到樓蘭國的一名馬夫會有問題，他的名字與相貌都有記錄可查，毫無瑕疵。

紫鶴真人相信龍王就躲在使團居住的懷西館里，于是在面見一位重要人之后，他讓范用大前往懷西館傳話。

范用大找錯了人，他拜見的是上如，“老神仙已經進宮說明況，龍王無需再藏。”

但這句話還是在使團傳開了，顧慎為于是悄悄離開，恢復本來面容，前往崆峒派查看況，整個比武過程他都看到了，包括韓芬的胡鬧，他一直沒有出手，直到霍允遇險。

崆峒派當眾表明了態度，顧慎為將傷的霍允送到懷西館門口，自己馬上離開，在悄悄與幾個人見面之后，于當夜再返崆峒派會見紫鶴真人，他將霍允的下落告知韓芬，從而支走了。

上如收留了霍允，猜出顧慎為的意圖，于是也在當晚來到崆峒派。

是璧玉國龍王的監護人，無權在京城隨意行走，想要邁出懷西館大門，必須提前向中原吏申請，并且全程由中原人陪同，因此只能暗中行事，絕不能面。

這就是整個過程，兩人在城外樹林邊沒有談太久，一同潛回懷西館，真正的馬夫已經回來，顧慎為就躲在上如的房間里，兩個時辰之后，他終于可以公開面了。

紫鶴真人聲稱次rì一早會有消息傳出，請中原各派不要太吃驚，其實消息當晚就已小范圍流傳，到了早晨，果然令各家門派乃至全城軍民目瞪口呆。

紅蝠已經嫁給龍翻云，仍然以侍的份跟隨上如來到中原，一大早就匆匆跑進來，氣吁吁地說：“教頭、教頭，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上如裳整齊，坐在桌邊看一本書。

“皇帝頒布旨意，說所謂西域殺手與龍王無關，不再通緝他了。”

“嗯，早該如此。”

教頭的坦然讓紅蝠大意外，“教頭……你早就知道了？”

上如笑了笑，“去告訴大家都去客廳，我要介紹一位重要客人。”

紅蝠愣了一會，隨后笑容滿面地應命而去。

一刻鐘之后，顧慎為終于能公開與從前的部下相見，雖然他再也不會使用“部下”這個詞。

人不，有五名大雪劍客、三名香積之國士兵以及一名野人軍，他們都曾是龍王直屬千人軍的一員，堅持舊rì的稱呼，非常正式地單跪拜，起之后都顯得很興，但是話不多，很快就告退了。

接下來是更一些的人，上飛、孫神醫、紅蝠和方聞是，他們四人聽從建議，不再稱呼“龍王”，而改“顧公子”。

“聽著有些生分。”上飛笑嘻嘻地說，他沒想來中原，是被妹妹拉來的，對于再見龍王，他也沒有那麼多的興，“不過龍王只能有一位，既然立了新王，舊的就不能再了，這才像話，要不然中原該說咱們偏僻小國不識禮數了，哈哈。”

紅蝠不喜歡上飛的腔調，口道：“說到禮數，咱們的九公子當年差點出賣璧玉城，去年又纏著教頭想當獨步王，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中原人笑話？”

上飛臉一下子紅了，璧玉城最危急的時候，他的確接了尚遼的收買，可他是沒等他聚集起一批力量，獨孤羨就已投降，令yīn謀無疾而終，“不是只有我一個犯錯。”他為自己辯解道，“至于獨步王，新龍王反正不用它了，就這麼消失怪可惜的。”

“連殺手都沒了，還要獨步王稱號做什麼？”孫神醫說，自從見到顧慎為的第一眼開始，他的目就沒有離開過，總想手過去診診脈，“璧玉城的事兒都過去了，沒什麼好說的，倒是龍王……顧公子，你怎麼還能活著？我的意思是說你活得還好，不不，我想知道，你的傷……”

顧慎為滿足孫神醫的愿，出手腕讓他診脈，“逆練再順練，這還是孫神醫想出的法子。”

“嗯嗯。”孫神醫全神貫注診脈，對顧慎為的話聽而不聞。

顧慎為看著方聞是，說：“軍師今天話不多。”

“哎，顧公子都不稱龍王了，我還什麼軍師？如今我就是一名生意人。”

“璧玉城最大的生意人。”紅蝠補充道，“這次納貢的禮都是他準備的。”

向中原朝貢從來就不只是簡單的政治活，大量西域商人參與其中，向中原皇帝進獻西域土產，然后得到價值數倍于此的回贈，方聞是選擇經商，自然不會浪費這樣有賺無賠的商機，事實上，許多西域國王甚至將納貢權“賣”給商人，從中收一筆回扣，憑借從前的，方聞是省下這一道手續。

即使作為商人，方聞是也顯得過于沉默，臉上總有悻悻的表，似乎不太高興。

顧慎為能理解，當初他不告而辭，只留下幾封簡單的書信，令躊躇滿志的軍師大失所，從此心灰意冷，雖然輔佐上如建立了璧玉國，立下赫赫功勞，局勢稍一平定，他還是棄從商了。

“以方先生的才智，經商自然也會無往不利。”顧慎為微微嘆了口氣，“可惜，我不能再從方先生這里得到建言了。”

“建言？我可以啊。”方聞是立刻站了起來，他比最落魄的時候胖了不，但是不那麼虛弱，壯實許多，抬手在膛上拍了兩下，“經商也要出謀劃策，我可一點也沒落下，龍……顧公子你只管問，對中原的況我提前調查過，知道得不，就比如說今天早晨傳出來的皇帝諭令，就很蹊蹺，我分析啊……”

“方先生。”紅蝠急忙打斷興致的方聞是，“你的話也太多了些。”

“怎麼了？我又沒問他當初拋棄大家的事，過去就過去了，對吧？顧公子向我咨詢現在的事，我也不能說嗎？”

顧慎為恍然，原來這些人事先商議過，如果在中原再見龍王，誰也不提尷尬的舊事。

這的確有些尷尬，龍王造就了各方勢力，可是也引發了一系列戰爭，崇敬者與憎惡者都有極其充分的理由。

屋子里出現微妙的安靜，好在孫神醫突然開口：“真沒想到，你恢復很好啊，連走火魔的患都小了許多，臉sè可比從前正常多了。”

上飛與紅蝠立刻熱地祝賀，尷尬氣氛一掃而空。

孫神醫擺手讓兩人閉，“別著急，我還沒說完呢。龍王，有人幫你，對不對？”他忘了稱呼“顧公子”，也沒人糾正，“憑你自己絕無可能伏患，那是無道神功的一部分，誰也沒辦法自己打敗自己，必須得有外人協助，而且是功力與你相似的人。”

顧慎為點點頭。

“瞧，我就知道是這樣。不會是……眾師吧？”孫神醫臉sè微變，他還記得陷曉月堂的經歷，提起霍允時有些膽怯，然后他低聲音補充道：“我看到了，現在……完全就是個瘋子，你讓幫忙可得小心了。”

場面再度尷尬，方聞是主解圍，“顧公子，還有個人你一定得去見見，自己不肯來，只能勞你大駕了。”

“許煙微還在恨我？”顧慎為在使團隊伍中藏二十余rì，對員份都已了解得清清楚楚。

“也不是恨。”方聞是發現這事很難解釋，“不管怎麼說，你殺了弟弟，總得有點表示，要不然覺得自己對不起許小益。”

紅蝠適時做出說明，“許姑娘嫁給方先生了，經商也是的主意，方先生可聽話呢。”

方聞是嘿嘿笑了幾聲，他現在是璧玉城有名的商人，也是有名的怕老婆，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唯一從來不逛院的財主。

顧慎為倒是第一次聽出這件事，他原來還納悶，許煙微無緣無故地跟著使團跑來中原做什麼，原來是監督丈夫，不讓他趁機尋花問柳。

“我去見。”顧慎為向上如了一眼，從始至終沒怎麼說話，卻一直微笑著，流出難以抑的喜悅。

懷西館是一大片館舍的總稱，璧玉國眾人獨占一院落，方聞是引路，一出房門先指著正房說：“新龍王住在這里，想不想見，你自己決定。”

“先不見。”顧慎為還沒想好如何面對那個如今已經十多歲的孩子。

“嗯，隔壁院子里是疏勒國使團，那里也有你的人，鐵玲瓏帶著小初投奔的兄長疏勒王去了，再旁邊是康國，現在可不是小國了，尚遼親自來中原——沒有見他的必要，更遠一點是小宛國，唉，當初沒除掉上云，真是……難說是福是禍。”

這些事顧慎為都知道，可他還是很喜歡方聞是的介紹。

方聞是也找到了一點覺，突然止步，前后瞧瞧，發現沒有外人，拉住顧慎為的胳膊，小聲說：“你龍王也好，顧公子也罷，我就問一句，你是不是要在中原鬧事？”

方聞是的神極為嚴肅，顧慎為得認真回答這個問題了，“嗯，而且是大鬧一場。”

方聞是寬闊的臉龐慢慢綻放出笑容，“算我一個，要不是有這件事當盼頭，我本不會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