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經》第1124章 仇恨
霍允早早就睡下了,呼吸若有若無,似乎睡得很香甜。
墻壁上的大本可以修補好,韓芬不同意,要來幾塊木板,草草堵住,“下回再出事,你就可以直接過來了。”
韓芬低了聲音,幾乎是在耳語,已經打定主意,一步不離房間,驛館里自有仆婦定時過來送飯收走垃圾。
“總在睡覺嗎?”顧慎為也用特別小的聲音問。
韓芬笑著點點頭,“像小孩一樣,吃完飯用不上一個時辰就睡下了,白天睡,晚上也睡。”
“孫神醫怎麼說?”
“他說他也弄不清,反正沒什麼大事,能睡覺對修養傷是件好事。”
顧慎為走到床邊看了一眼,霍允大概正在做一場好夢,神溫和,雙頰微紅,額上有一層細汗,平增幾分艷,要追溯到近十年之前,兩人一塊在金鵬堡里組建“臂奴幫”時,才偶爾會出這副表。
韓芬拿起床邊的手巾替揩去細汗,用崇拜而欣賞的語氣小聲說:“還有比更的人嗎?”
顧慎為搖搖頭,悄悄走出房間,詢問等在外面的方聞是:“孫神醫呢?我要見他。”
“走了,去給蕭王治病,這不是你的命令嗎?”
“是。”顧慎為想起來了,是他讓范用大向蕭王介紹孫神醫的。
兩人一塊回到客廳,方聞是局促不安,一關上門就說:“上教頭絕無惡意,說璧玉城本來就是顧公子的,還給你理所應當,你不會……那個……你不會……”
生氣?惱怒?拒絕?失?方聞是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詞來。
顧慎為坐在椅子上沉思,“你了解死人經嗎?”
“死人經?不就是你一直在練的殺人武功嗎?”方聞是點點頭,“可我不太喜歡死人經這個名字,聽說它還有一個名字大覺劍經,這個就比較好。”
方聞是不會武功,也不懂武功,恰恰因為如此,顧慎為覺得他是個合適的談話對象。
“什麼不重要,你相信武功能將某種緒固化在心里嗎?”
方聞是明白了這是一場嚴肅的談話,于是也坐下,“我聽上教頭跟我說過大覺劍經的事,我想其中是有點道理的,任何武功都有這樣的功效,比如我知道我能打過大多數刀客,自然就敢多管閑事,就連文采也是如此,我讀過許多書,就敢在帝王面前侃侃而談,不是我膽子更大,而是更有信心。可是像大覺劍經這樣,能將仇恨在心中固化——我理解不了,不過能接,因為你跟眾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死人經的確如此,我心中有一仇恨,從前我得時時提醒自己不可忘記,修煉死人經之后,就再也不需要提醒,它時時都在,可是我犯了一個錯誤。”
“錯誤?”方聞是驚訝地說。
“嗯,我以為我心中的仇恨是針對滅門仇人的,等到獨步王死后,我才知道事實并非如此。”
方聞是更驚訝了,“不恨滅門仇人,你在恨誰?”
“不是不恨,獨步王殺死我所有的家人,我當然恨他,但那只是普通仇恨,不是死人經固化的仇恨,修煉那套武功,讓我憎恨的不是‘誰’,而是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方聞是越發迷不解,顧慎為正在跟他推心置腹,他卻聽不懂其中的含義,深愧與自責。
顧慎為并不在意,方聞是的“不懂”反而是個鼓勵,讓他能夠說出心里話。
“金鵬堡和璧玉城,那才是我最大的仇恨來源。”
“金鵬堡和璧玉城。”方聞是喃喃地重復著,約明白了一點。
“我的一生都是在那里改變的,我學會了奴婢膝,學會了謀詭計,學會了兇狠無。”
“除了奴婢膝,其它兩項還好吧,有用的。”方聞是小聲說,還是沒準確把握住其中的意思。
“可我不是自愿的,我是被迫的,想象一下,將方先生放在一群大字不識的野人當中,你還得強迫自己學會他們的一切技巧——爬樹、捕獵、吃野果生……”
“不用說,我明白了。”方聞是的確明白了,他可以變得更無、更詐、更無恥,但他絕對不了野人的生活,那與他博覽群書的生活差距太大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習慣的生活環境,在這個環境中逐漸長大并變化,可很有人能接與此截然相反的生活。
大雪山劍客與金鵬堡是世仇,他們的孩子卻很容易就能接金鵬堡的殺手訓練,甚至以此為榮,因為兩者的環境帶有相似,可是中原顧氏與西域金鵬堡就像是兩個世界,顧慎為當時所面臨的轉變幾乎是胎換骨重活一遍。
這可不是一夜之間完的重生,它一點點地割裂皮、敲碎骨骼、放出鮮,全部重造之后,再一點點地重新裝在一起,顧慎為數度想過一死了之,直到他修煉了死人經。
死人經是殺人的劍法,也是救人的武功,顧慎為的劍法越強,找回的自尊越多,對那個曾經重塑自己的地方恨意越深。
“所以,你從一開始想毀掉的就是金鵬堡和璧玉城?”方聞是覺得心里像是堵了一塊東西,眼前的顧公子不是從前的龍王,他錯了,上如也錯了。
“我站在人群中,看著施青覺舉刀殺死上伐,那時我就覺得奇怪,如果我對獨步王恨之骨,就該想著親手殺死他才對,可我沒有這種,只要確認他死了就行,他是金鵬堡的象征,他死了,我就可以盡破壞石堡和山下的城市。”
“可你沒有這麼做,你……”方聞是說不下去了,心中的那塊東西越來越重,越來越往下沉,“你把金鵬堡和璧玉城留給了戰爭。”
“留給了戰爭,如果讓我來毀掉金鵬堡和璧玉城的話,我得殺許多人,包括許多我邊的人,甚至可能包括你。”
“我?”方聞是嚇了一跳,在外面飄飄的心事全回來了,“為什麼殺我?哦,我知道了,因為我不會同意你的做法,毀掉金鵬堡,還可以吧,起碼能取得大雪敵劍客的支持,毀掉璧玉城,那簡直……那簡直是自斷雙臂。”
“所以我永遠不可能再回璧玉城,上如實現了我的一部分愿,等到這一代人壽終正寢之后,金鵬堡里再也沒有殺手,璧玉城南城已被燒平地,北城也變了模樣,我聽到這些消息,覺得很好,不想再回去看到它們的樣子。”
方聞是很謹慎地將一些話埋在心里,璧玉城的變化沒有那麼大,仍是商人與刀客聚集的天堂,胡殺人的事比從前了些,但是只要戰爭的威脅還在,這種狀況就不會有太大改變,至于金鵬堡,里面的人是變了,石堡可沒變。
這些事顧慎為未必不知道,但他肯定不想聽,方聞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的石頭減輕一些,龍王雖然變得陌生,好歹沒有徹底沉淪于殺戮之中,他逃離西域,將璧玉城留給戰爭,也在某種意義上“饒恕”了這座孤城和山上的金鵬堡。
方聞是突然替上如到悲哀,無論報仇與否,顧慎為的確不會再回西域了。
“獨步王已經死了,你對滅門之仇的恨意也沒那麼強烈,為何還要來中原呢?”方聞是問道,他已經決定放棄勸說顧慎為改變心意了。
“一開始我只想弄清真相,到底是誰雇用了金鵬堡,我知道得越多,疑也隨之越多,就這樣我一步步走過來,等我發現幕后的影約可見時,報仇也就順理章了。說實話,我心中沒有多恨意,只想解決這件事,我怕行太晚,知者都已死,又怕行太早,此后我就再也沒有事可做了。”
“哈。”方聞是突兀地笑了一聲,“起碼這一點沒有改變,你就是喜歡復雜的謀,唉,我也喜歡,可我很久沒有接到了。”
“你不是給上教頭當了很久的軍師嗎?”
方聞是嘿嘿訕笑,扭頭向門口了一眼,“上教頭……跟你不一樣,對西域大勢不興趣,調兵遣將大都在暗中進行,我幫不上多忙。”
“你幫勸降了獨孤羨。”
“獨孤將軍很容易勸降,他對稱王本來就不興趣,而且腹背敵,投降是他最好的選擇,我的游說只是給他一個臺階而已。”
方聞是似乎不了解多,顧慎為沒有追問下去。
外面有人敲門,方聞是起,小聲補充道:“顧公子放心,這些話我會保,就算是賤,也不能讓我開口。”
顧慎為點頭,然后一聲“進來”。
蘇藹推開門,神有些惶,“駙馬府派人送信來,說教頭今晚就留在城里了,讓咱們不用等。”
“教頭有手信嗎?”方聞是馬上問道,
“沒有,就是駙馬府的一個人,說完就走了。”
兩人都看著顧慎為,等他定奪。
“那四尸呢?”顧慎為卻提出一個完全不搭界的問題。
“好好放著呢。”蘇藹回道,神更加惶。
“玉清派來人的時候通知我。”顧慎為好幾天沒睡過踏實覺了,可是眼看著外面夜降臨,他的心還是興起來。
總得有事可做。(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本站)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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