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為站起，覺得這場游戲應該結束了，指著趴在地上的張吉兒說：“人不可能是他殺的。”

這句話對張吉兒來說如同久旱逢甘，一個勁兒地以額地表示贊同，張佑跪在那里毫無反應，龐靖向駱琮瞧了一眼，臉上的表在說“瞧，我跟你說過，這就是龍王”，只有駱琮出很興趣的樣子，“哦，就憑這兩人的供詞，顧公子已經破案了？嚴常侍不是他殺的，又會是誰？總不至于服下毒藥之后自己給自己刺上匕首吧？”

“我要先問清一件事。”顧慎為說。

“請問。”

“嚴沁前著的那柄匕首是誰的？”

“我已經查過了，匕首是嚴常侍自己的，那是番邦進貢的寶，上面鑲著不珠寶，刺客顯然不是財之人。”

顧慎為心中再無疑，“張吉兒有一句話說得很有道理，他若是下毒者，為何還要多此一舉用匕首殺人？”

“或許是怕毒藥沒有生效。”

“不對，嚴沁坐姿穩定，毫無掙扎跡象，前傷口幾乎沒有跡，匕首是在他死后才刺上去的。”

駱琮沒到過現場，向一名軍士投去詢問的目，軍士點點頭，表示顧慎為所言不錯。

“這的確是個問題，為什麼要在死人上再刺一柄匕首呢？”駱琮眉頭微皺。

龐靖冷笑一聲，“我倒有一個現的解釋，毒藥是想悄無聲息地殺死嚴常侍，匕首則是為了引起所有人注意，好讓人看到他是被暗殺的，張吉兒人小力弱。只用匕首怕是無法順利得手，所以才會兩招齊用。”

張吉兒好不容易看到一線希，不顧疼痛，大聲道：“不是我不是我，嚴公很喜歡那柄匕首，平時都會收藏起來。我連它放在哪都不知道。”

這樣的辯解當然沒有多說服力，駱琮又想了一會才說：“還是不對，假如這是紫鶴設下的陷阱，應該在利用完顧公子之后才發，一柄匕首太早吸引大家的目，這不合理。”

龐靖不再說話，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不愿與掌握兵權的羽林將軍爭辯，心中卻不以為然。

駱琮突然一笑。“我還尋思什麼，顧公子不是已經知道真相了嗎？我洗耳恭聽，如果真被你說準，顧公子創造奇跡，張吉兒洗嫌疑，我立一功，也是一箭三雕，都有好。只有紫鶴的謀算是失敗了。”

他上這麼說，心里卻跟龐靖一樣不以為然。臉上笑容越發寬宏大諒，表示顧慎為可以無話不說。

“張吉兒。”顧慎為說。

“小人在。”

“你剛才在撒謊。”

“小人不敢撒謊。”

“你明明知道匕首存放在哪里，為何要說不知道？”

“小人……小人……”

“你是嚴沁隨從，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的心之藏在哪里？難道嚴沁想要欣賞匕首還要親自去取嗎？”

“我、我記不起……”張吉兒的聲音越來越弱，已經沒法將謊言再編下去了。

駱琮驚訝地與龐靖互視一眼，都不明白顧慎為到底是要為張吉兒開。還是要指證他就是兇手。

“眼下是你唯一的機會。”顧慎為看著趴在地上的十五歲小閹，心中不由得想生存力會給一個人帶來多大的影響，“駱將軍不是皇宮里的人，你也聽到了，他要的是真相。不是謀，如果在這里你還不肯說實話，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大人……讓我說什麼實話？”即使面臨最不利的境，張吉兒仍給自己安排了一條退路，用一個“讓”字暗示自己不由己，日后反悔也好有個借口。

顧慎為可不會上這個當，轉對駱琮道：“張吉兒不肯說實話，我建議對他繼續用刑，另外既然這里是大理寺，就該將主簿等人來，將他的供詞每一句都記錄在案，不可更改。”

“嗯，應當如此。”

一名軍士退出正堂，很快來七八名吏，各執筆墨文書，向駱琮和龐靖行禮，侍立一側，只有大理寺卿不在，他接不了羽林軍，一早回家躲避尷尬去了。

張吉兒一直在屈，可是當行刑人選了一更的棒，準備再次刑時，他堅持不下去了，“別打了，我招，我全招。”

駱琮嘆了口氣，“我還說棒有用，原來還是打得輕了，先打幾，懲罰他之前有意瞞之罪。”

大理寺的行刑人比羽林軍士更專業，揀張吉兒大尚還完好的地方打了五，皮開綻，兩條都被染紅了，卻沒有造致命傷。

棒剛落第一下，張吉兒就開始招供了，“我說實話……哎呦……匕首……哎呦……匕首是我刺在嚴公……哎呦……口的……可他那時已經……哎呦……死了，毒藥……哎呦……與我無關。”

駱琮揮手制止行刑人，問顧慎為：“你覺得他說的是實話嗎？”

“嗯，我相信這就是實話。”

“這可奇怪了。”駱琮指著地上的張吉兒，“嚴常侍既然已經中毒而亡，你為何還要再補一刀？你跟他有私仇嗎？”

“不不。”張吉兒眼淚，忍痛說道：“嚴公待小人恩重如山，沒有私仇，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我發現嚴公亡，非常害怕，當時不知道他是中毒，只知道他死得蹊蹺，小人想只有我守在門外，我又是嚴公的人，事后必會有罪名落在我頭上，所以……所以……我找出匕首，在嚴公心口刺了一下。”

周圍的小吏們面面相覷，都不明白張吉兒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等了好一會才提筆記錄。

駱琮卻恍然大悟，“你真是小猴兒，心思轉得到快，你怕嚴常侍死得太尋常，當時無人過問，幾天之后卻將罪名栽在你頭上，讓你無從辯駁，所以干脆上匕首，將事鬧大，對不對？”

“是，小人有個想法，以為只要有宮外的衙署參與審案，或許能找出真兇，讓我擺嫌疑。”

皇宮里的關系錯綜復雜，張吉兒擔心嚴沁之死是一起宮廷謀，因此想出這麼一招，希引外部勢力調查此案，大理寺眾人這才明白過來，不都對這個“小猴兒”刮目相看。

駱琮繼續問道：“既然如此，剛才在我面前你為何不肯說出全部實話？”

“小人一時沒分清形勢，總想見到大理寺的大人再說實話。”張吉兒很謹慎，羽林將軍親自來大理寺審案這種事從來沒發生過，他怕這是謀的一部分，因此不敢開口，直到顧慎為看破他的伎倆，再加上大的威脅，他才說出真相。

“小猴子太聰明了，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駱琮也站起，“顧公子見諒，現在是你審案，我總是喧賓奪主，接下來你來問吧。”

顧慎為微聳下肩，“接下來的事就很簡單了，嚴沁的房間門窗閉，下毒的只能是邊人，不是張吉兒，自然就是上一個服侍嚴沁的人。”

張佑一直在發抖，這時抬起頭來，大聲道：“龍王，我知道咱們在西域結過仇，可你不能這麼陷害我。”他一著急直接出“龍王”，而且他與顧慎為在西域也沒有仇怨。

顧慎為心里更有數了，對張佑他稍有了解，知道怎麼才能令其開口說實話，“駱將軍，恐怕又要用上棒了。”

“我是宮中小黃門，誰敢打我？”張佑急了，他忘了，自己最大的靠山嚴沁已死，小黃門這樣的低級職務可嚇不住人。

駱琮冷哼一聲，“我手里有陛下旨，為查找十方教妖人，上可審王公，下可斬平民，你算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面前張狂？”

軍士只聽將軍的命令，早有一人去提來棒，只等駱琮一聲令下。

淋淋的榜樣就躺在邊，張佑的膽子早就嚇飛了，“將軍息怒，將軍聽我一言。”

駱琮發現自己又“喧賓奪主”了，退后一步，“有話對顧公子說。”

“龍王。”張佑哀一聲，跟六年前在璧玉城的腔調一模一樣，“我不由己啊，說出實話我必死無疑……你也得不到好……將軍，駱將軍，我不能開口，你心里清楚……”

駱琮然大怒，“我心里清楚什麼？好你個險小人，自己做下弒主惡行，還想拉我下水嗎？給我打，狠狠打。”

軍士強壯，又不像大理寺行刑人那麼能掌握分寸，幾子下去，張佑雙就斷三四截，殺豬般嚎，中間夾雜著他的供詞，“皇太后！皇太后親自下的命令，有本事……”

大理寺諸吏全都一驚，停筆不寫，左顧右盼，萬分后悔參與這場審案了。

駱琮使眼，軍士一下去將張佑打暈。

“你們可以退下了。”駱琮下令，諸吏如蒙大赦，爭先恐后地向外奔跑。

“佩服佩服，一切皆如顧公子所料。”駱琮拱手意思兩下，“可是什麼都沒改變，皇太后的主意必定是紫鶴給出的，他們這是打定主意要在事后將你除掉，你還要給他們當馬前卒嗎？”

顧慎為從來沒想過要給任何人當馬前卒，在他眼中，駱琮與紫鶴真人都是同樣的人，所以他對龐靖說：“我下一位要見的人是皇太后。”

龐靖哼了一聲，不知是同意還是拒絕，就像不知道自己該站在哪一邊，是作為妻子的華平公主，還是關系一般的姐姐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