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回京之前（中）.“啟稟大人，京城中有天使來了！”

聽到下人的稟報后，趙俊臣點了點頭，卻并不顯得有多驚訝。

天使，即天子之使節。

如今趙俊臣離京已有近兩個月時間，遠遠超過預期。雖然為了穩固圣眷，這段日子以來趙俊臣每隔幾天就會給德慶皇帝上一封請安折子并匯報近況，但趙俊臣為戶部侍郎，并兼管承運庫，朝中許多事都離不開他，以德慶皇帝的子，也該派人來催促他返京了。

心中猜想著天子使節的來意，趙俊臣轉頭向郭麟祥說道：“郭老板可否移步到偏廳稍候？待本接待了天使后，再與郭老板詳談，怠慢之，還請郭老板莫要怪罪。”

郭麟祥點頭笑道：“大人客氣了，天使駕臨，必是有要事與大人商量，在下去偏廳暫避本是應該的，哪里敢怪罪大人。”

說話間，郭麟祥也不耽擱，向趙俊臣行禮后，就在下人的帶領下去偏廳等候了。

“慶彥，隨我前去迎接天使。”

待郭麟祥離去后，趙俊臣亦是起，對一旁的許慶彥說道。

……

當趙俊臣帶著許慶彥來到府門，就見那天使正帶著一眾隨從在府外等待著——那是一位年約五旬的老太監，看其服侍，想來在宮中的地位不低，只是這太監雖然一臉的笑意，卻總給趙俊臣一種皮笑皮不笑、城府深沉的覺，讓趙俊臣本能的有些戒備。

“慶彥，這太監你可認識？”

遠遠的看到那太監后，趙俊臣向許慶彥問道。

見趙俊臣竟是不知來者的份，許慶彥不由奇怪，但還是輕聲答道：“爺你怎會連他也忘了？這閹貨就是陛下邊的近太監張德啊，跟在陛下邊已經有十來年了。”

趙俊臣點了點頭，也不解釋，只是快步走到那張德前，拱手道：“天使駕到，本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那張德亦是笑著答道：“趙大人客氣了，咱家份低賤，趙大人能親自到府外相迎，已是讓咱家寵若驚了。”

張德的聲音尖銳，雖說不是公鴨般的嗓子，但也不算好聽，并且語氣間還帶著一種怪氣的味道，似乎對趙俊臣存在著某種敵意，讓趙俊臣暗暗皺眉不已。

“張公公客氣了，咱們還是進府說話吧。”

察覺到張德那似乎不打算藏的敵意，趙俊臣心中雖然有些疑，但也不再客氣，只是引著張德向著府走去。

張德雖是天使，但趙俊臣也是欽差，所以雙方見面后，并不需要太多的禮節。

引著張德來到大廳后，雙方分賓主落座，趙俊臣問道：“不知陛下派張公公來尋我，可是有什麼旨意要吩咐？”

張德咳嗽了一聲后，才慢條斯理的回答道：“旨意嘛，倒也沒有，只是陛下這麼長時間沒見大人了，有些掛念，就派咱家來潞安府問問大人您何時能回京。趙大人啊，不是咱家說您，您不僅是戶部侍郎，更兼管了承運庫，戶部離了大人，還有尚書和其他侍郎可以管事，但承運庫如果沒了大人，就沒了主事的人，那不就要變得一團糟了嗎？咱家知道大人您在潞安府有大事要做，但也不能一走就是兩個月啊？為陛下辦事，咱們總要分個輕重緩急不是？”

張德說話語速很慢，卻又很啰嗦，趙俊臣好不容易耐著子聽完，剛準備說些什麼，就聽那張德又再次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道：“要咱家說啊，大人您自從兼管了庫之后，雖說是把庫管理的井井有條，但大人您為朝廷大員，朝事繁重，又前途遠大，將來只會越來越忙，這承運庫的事，由大人您一肩擔著，怕總是會有疏之，就像這次，大人您剛剛離開不過兩個月的時間，承運庫那邊就套了。要咱家說啊，若是有人能幫著大人您分擔著，趙大人您肩頭上的擔子，也總會輕一些，趙大人您說是這個道理不？”

張德的話語若有所指，趙俊臣哪里會聽不出來，但并沒有接這個話茬，只是淡淡的說道：“張公公說的極是，本教了，還請張公公回去稟報陛下，就說本三日之，必然返程。”

頓了頓后，趙俊臣問道：“不過，本想來，若只是庫那邊有些混，陛下怕是不會這麼急著派公公來催促本返京，不知最近朝廷之中，可還有其他什麼事發生？”

張德撇了撇，依舊是用那慢悠悠的語速說道：“咱家在宮做事，前朝發生了什麼事，咱家又哪里能知曉？趙大人您這可是問錯人了。”

說話間，張德已是起，對著趙俊臣拱了拱手，說道：“趙大人，陛下的意思咱家已是告知大人了，陛下那邊還需要咱家伺候，咱家不敢耽擱，這就告辭了，咱們京城再見吧。”

說著，張德也不待趙俊臣挽留，就要轉離去，頗有幾分“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味道。

“張公公這就要走了？天已晚，不在這潞安府休息一晚嗎？”

說話間，趙俊臣對著許慶彥打了一個眼，見許慶彥出不愿的神后，趙俊臣又瞪了許慶彥一眼。

見趙俊臣如此表示，許慶彥無奈，只得走到張德的邊，拉住張德的手，與趙俊臣一同挽留道：“是啊，張公公，時間這麼晚了，就在這潞安府休息一晚吧。”

拉手之間，一張面值五千兩的銀票就已是塞進了張德的手中。

張德看了一眼手中銀票的面額后，臉上已是重新恢復了笑意，轉對著趙俊臣說道：“哎呀，不是咱家不想休息，只是圣上那邊離不開咱家的伺候，這些年來為圣上傳旨，咱家一向是連夜來連夜走的，日夜兼程，一盞茶的時間也不能耽擱，還請趙大人見諒。”

趙俊臣點頭，一臉的贊嘆，說道：“張公公忠君之心，本欽佩，怪不得陛下這些年來一直要公公伺候著了。”

張德點了點頭后，似乎想起來什麼，夸張的拍了拍腦門，說道：“哎呀，瞧咱家這記，剛才大人您問我前朝的事，咱家卻是忘了，這些日子前朝確實出了些事。就在前些時候，陛下本打算南巡，但戶部沒銀子，前朝的那些大員們就一同勸阻陛下，還說陛下南巡必然會勞民傷財什麼的，掃了陛下的子，這些日子陛下正為這事而不高興呢。”

說到這里，張德看了趙俊臣一眼，笑道：“不過，趙大人你做事一向最合陛下心思，理財之又冠絕天下，咱家尋著，陛下這個時候催大人回京，想來是南巡的心思還在，想要大人回去出主意呢。”

趙俊臣點了點頭，笑道：“多些公公指點。”

………

客氣的把那張德送走，回到大廳，又派下人去請郭麟祥后，趙俊臣對邊的許慶彥說道：“這個張公公，說話怪氣的，聽著實在別扭。”

許慶彥卻是一臉的不屑，說道：“哼，自從年前陛下把庫給爺管理之后，這些閹貨，幾乎每個見到爺都是這副德行，爺你又何必跟他們客氣。”

說話之間，許慶彥臉上閃過痛之，輕聲嘟囔道：“五千兩啊，我上怎麼沒帶面額小點的銀票，五千兩啊，真是便宜那個張德了……”

聽到這些，趙俊臣不由失笑，笑罵道：“你呀，真是個守財奴的子。”

雖然一臉笑意，但趙俊臣的眼中卻閃過沉思之。

他如今已經明白張德為何會對他抱有敵意了，原因就在于趙俊臣如今還兼管著承運庫。

承運庫，又稱庫，乃是明朝歷任皇帝的私人銀庫，之前一向是由親近太監掌管，但數月之前，或是因為見趙俊臣理財之高超的緣故，德慶皇帝就把管理庫之權轉給了趙俊臣。如此一來，那些太監們手中了一個重要的權力和財源，自然不會待見趙俊臣了。

趙俊臣在穿越之后，曾為自己總結了三大危機，一是朝中政敵太多，二是朝野間名聲太差，三是當今太子朱和堉對他的敵意。

但那時，由于繼承記憶不完整的緣故，而趙俊臣又一時間忘了承運庫的來歷，如今想來，卻還了一條——那就是宦們對他的不滿！

明朝的宦可是不能輕易得罪的，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大都是皇帝邊的親信，對皇帝的想法決策擁有著很大的影響力，更是因為他們本就擁有讓人側目的權勢，比如東廠西廠這些特務機構，就掌握在宦手中。

不過，對于宦的不滿，趙俊臣也自有解決辦法。

庫固然是宦們手中的一大權力和財源，但這個權力和財源一向只是掌握在數宦手中，而絕大多數宦，只是每年拿點分罷了。只要照顧到那些宦們的利益，讓他們不覺得有什麼損失，那麼絕大部分宦不僅不會敵視趙俊臣，反而還會把趙俊臣看是自己人。

而那些因為失去了管理庫之權，對趙俊臣依舊心懷不滿的宦，到那個時候也無法威脅到趙俊臣了。

天下熙攘，皆為利來，亦皆為利往，因為利益而產生的矛盾，對趙俊臣而言，往往是最好解決的矛盾。

就好像那張德，原本因為庫的事而對趙俊臣抱有敵意，但五千兩銀票一塞到他的手中，就馬上變了態度，轉而對趙俊臣笑臉相迎了。

………

“不過，終究還是疏忽了，回京之后，這件事，要當先解決才是。”

心中打算間，趙俊臣下意識喃喃自語道。

旁邊許慶彥聽著好奇，問道：“爺，什麼事疏忽了？”

趙俊臣解釋道：“我自從被人用石頭砸了腦袋之后，雖然神志未損，但很多不重要的事，卻大都記憶模糊了。”

這麼說著，彌補了之前曾向許慶彥詢問張德來歷的后，趙俊臣繼續說道：“我之所以說自己疏忽了，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我竟是忽略因為庫的事，那些宦們對我的敵意了，若是早想起來，我就決不再會在潞安府耽擱這麼長時間了。”

許慶彥疑道：“爺你為何這麼說？”

趙俊臣嘆息一聲，解釋道：“如今我雖說圣眷優容，但圣眷這東西，需要長時間陪伴在陛下邊不斷加固，否則就要慢慢的淡了。而我在這潞安府一呆就是兩個月，原本也不算什麼，但如果那些太監天在陛下面前挑撥離間，我又無法及時向陛下辯解，正所謂日積月累蟻潰堤，再優容的圣眷，也經不起這般消耗。所以，如果早想到那些太監們對我的敵意，我就絕不會貿然離開京城兩個月之久。不過如今看來，陛下對我倒還是圣眷未衰，這恐怕一來是因為陛下對我圣眷太厚，那些太監無法在短時間撼，二來也是因為那些太監本也沒想過我會離開這麼長時間，還沒來得及布置的緣故。”

頓了頓后，趙俊臣繼續說道：“不過，我之前就曾說過，咱們從今往后要多朋友結仇人，這些太監天天伴在陛下左右，最是不能得罪，待回京之后，我們也要與他們好好地結一番，如果能與這些太監結盟友，將來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可是多得很呢。”

說到這里，趙俊臣對著許慶彥警告道：“還有你，以后也別一口一個閹貨的了，若是傳出去被他們知道，那些太監可是記仇的很，今后就很難再與咱們同心了。”

許慶彥一臉的不愿意，但還是說道：“我明白了，爺。”

………

主仆說話間，郭麟祥已是在下人的帶領下回到正廳，落座后，向著趙俊臣問道：“大人您可是準備回京了？”

趙俊臣微微一愣后，問道：“郭老板如何得知？”

郭麟祥笑道：“陛下對大人的圣眷優容，天下皆知，所有人都知道，當今陛下不僅寵信大人，更是離不開大人，所以這天使一來，我就猜想，是不是陛下要催大人回京了。”

趙俊臣哈哈一笑，說道：“郭老板倒是個聰明人。”

郭麟祥客套了一番后，又把那《潞安府滅蝗實錄》拿起，向趙俊臣問道：“大人，這本書的刊印事宜，您看如何？”

趙俊臣遲疑道：“這本書如果能刊發天下，自然是好的，不過其中為本說話的意思也太明顯了，容易惹人口舌，不若你們在刊印之前，找位有聲的文壇魁首，為這本書寫篇序言，明言此書即是為了向世人講述三人虎、人云亦云的道理，亦是為了給天下間所有流言所害的大明員正名，如此之后再行刊印，也就沒什麼問題了。”

“大人睿智，”

將《潞安府滅蝗實錄》的刊發事宜定下來之后，兩人又談了片刻，郭麟祥見天已晚，不好再打擾趙俊臣，就知趣的向趙俊臣告辭了。

在郭麟祥離去之前，趙俊臣笑著邀請道：“本打算后日離京，明日將會設宴款待潞安府境的地方員，以及商家耆老，到時候郭老板一定要來。”

郭麟祥點頭道：“自然自然，這是在下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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