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遜接到周助理的電話的時候，相當意外，甚至對方報上名字，他還一下子沒想起來是誰。

後來才反應過來，這是邵群的助理。

周助理的語氣相當嚴肅，讓李文遜務必來深圳一趟，他的老板狀態很不好，但是他不敢告訴邵家人。

李文遜驚訝的，問他怎麽回事，周助理在那邊兒沉默了，過了好半，才：“邵總的事我們當下屬的不好講，不過……是因為李程秀。”

李文遜當時就傻眼了，想起在北京他們見的最後一麵，大家鬧了個不歡而散，就知道邵群可能真有麻煩了，當下買了張機票就飛深圳去了。

周用鑰匙打開邵群家門的一瞬間，李文遜聞著一濃烈的酒臭味兒撲鼻而來，差點兒把他熏個跟頭。

他進去一看，兒沒反應過來這能是邵群住的地方。

邵群雖然沒什麽潔癖，但是對生活質量要求很高，怎麽會住在這種髒得跟狗窩一樣的地方？

他踢開腳邊兒差點把他絆倒的酒瓶子，試探地了一聲：“邵群？”

周指指裏麵：“在臥室呢。”

李文遜跟周一起進了臥室，就見大床上歪著個人，一不地躺著，睡的扣子敞開了大半兒，從這角度看過去，胡子拉碴的。這臥室窗簾都沒拉開，整個屋子暗得跟晚上一樣，而且顯然很久沒換過氣了，那味兒就別提多難聞了，要不是能清晰看到他膛的起伏，還以為床上躺著個死人。

李文遜“”了一聲，指著他道：“他這樣多久了？”

周皺眉道：“有個四五了。李程秀找不著人後，邵總就不去上班了，也不出門，在家喝酒。我開始還不敢進來，後來覺得這麽著要出事，就找人把門給撬開了。邵總現在迷迷糊糊的，怎麽勸都不聽，我也不敢讓大姐和老爺知道，隻能李總來了。”

李文遜拍拍他肩膀：“你找我對了，這事兒別給他姐和他老子知道。”著就走了過去，上去拉著邵群的胳膊暴地把人從床上拽了起來，啪啪就是倆耳。

“邵群，你他媽給我起來，看看自己現在什麽德行。”

邵群半瞇起眼睛，也不知道看沒看他，就又閉上了。

李文遜衝周：“把窗簾拉開。”

周助理趕過去，把窗簾拉開了一道大，刺眼的瞬時照了進來。

邵群嘶啞的嚨裏發出了一句咒罵，子就想轉過去。

李文遜扭頭給周下句話：“找個鍾點工來把屋子收拾一下，這他媽是人住的地方嗎？”完李文遜就連拖帶拽地把邵群從床上弄了下來，把人拖進了浴室，直接就擰開冷水往他上澆。

邵群狠狠打了個冷戰，這下子全醒了，閉著眼睛大聲罵道：“！”

李文遜上去踹了他一腳：“他媽趕醒過來，老子大老遠過來不是為了看你這副倒黴樣兒的。”

邵群靠著牆坐著，緩緩睜開眼睛，似乎是仔細地辨認了一下眼前的人，然後又閉上了眼睛，啞聲道：“誰他媽讓你來的。”

李文遜沒好氣道：“我不來？我不來意思是讓你姐來呀還是讓你老子來呀，等他們來了，直接他媽給你收得了。”

邵群手想去推李文遜手裏的蓮蓬頭。

李文遜抬高胳膊，手擰開了熱水，劈頭蓋臉地往他上澆：“趕把自己洗洗。”

邵群扶著牆，晃晃悠悠地就想站起來，嘟囔道：“洗個屁，再香他都不帶聞一下的。”他屁剛抬起來，腳下一，又摔回了地上。

邵群幹脆不起來了，閉著眼睛靠著牆，眼圈下一片青紫，仿佛萬念俱灰。

李文遜看他那不爭氣的樣子就來氣，隨便抓起一瓶東西倒過來就往他頭上。

邵群給整煩了，吼道：“你他媽幹什麽，滾，都給我滾！”

李文遜罵道：“就為了個兔子你他媽把自己弄這副德行，邵群你真他媽越活越回去了。”

邵群瞪著的眼睛一片紅：“你懂個屁，李程秀不是兔子，他，他……”邵群子直抖，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用手抱住了頭。

李文遜看他這樣，心裏也不好，把水關了，半蹲下去，推了推他，問道：“你真上心了。”

邵群點了點頭，哽咽道：“我這回完了。”

李文遜歎了口氣：“誰不好看上，你看上他，人呢？跑了？”

邵群又點點頭：“中國這麽大，我他媽上哪兒找去，他一個月掙那倆錢兒……萬一他出點兒什麽事，我……”邵群肩膀微微抖著，用勁兒揪著頭發。

李文遜“嘖”了一聲：“你這樣不是辦法，人跑了你得想辦法找回來，喝酒頂個屁用，他又不能從上掉下來。趕的，把自己收拾幹淨了，哥兒幾個給你想辦法。”

邵群搖搖頭：“找了好久了……他誰都不聯係了，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阿文，我這一的……活著跟死了差不多，誰能把他找出來，我能給他跪下……”

李文遜跟邵群是打穿開就認識的，什麽樣兒的邵群他都見過，耍流氓的，假正經的，不要命的，就是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傷心絕，跟塌了似的。

他知道邵群這回是真栽進去了。

回想以前邵群跟他談論李程秀時那副意氣風發和倨傲的樣子，跟今一比，真是差地別。人能把自己活到這份兒上，真不知道是可恨還是可憐了。

他一方麵覺得邵群不爭氣，一方麵也為他著急。

人不能老這樣啊，再這樣下去不是廢了。

李文遜就勸他：“邵群，你不能這樣，人還沒找著呢，你就先垮了，萬一他回來了，你讓他看你這花子的樣子啊？你振作點兒，趕起來把自己收拾幹淨，吃點兒東西。我把大厲他們都來，一起給你想辦法，咱們就是把中國翻個底兒朝，掘地三尺，也把人給你挖出來，行不行？你要再這樣，給你姐你爸他們知道了，你要找他可就更難了啊。”

李文遜磨破了皮子，邵群這才晃晃悠悠地起來，把自己清理了一番，換了套幹淨服。

他出來的時候李文遜看了他一眼就不了了：“你他媽幾沒吃飯了？瘦這樣，想活活把自己死啊？”

邵群充耳不聞，歪倒在沙發上，啞聲道：“怎麽找他？”

李文遜一邊罵一邊往廚房走，一開冰箱裏邊兒全是啤酒，氣得他把冰箱門兒給摔回去了。

他一邊掏手機一邊衝邵群道：“就你這樣，人還沒找著你就先死了。”

李文遜給周打了個電話，讓他弄點兒吃的送上來，然後著邵群吃飯。

邵群還繼續問：“怎麽找他，你有什麽辦法沒有？”

李文遜把吃的往他眼前一推：“有，有的是辦法，你先給我吃了。”

邵群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了兩口飯。

他勉強吃完了，就瞪著眼睛看李文遜。

李文遜了口煙：“我跟你回趟他老家吧，看能不能找著什麽線索。”

邵群瞪了他一眼，“他沒爸沒媽，老房子都賣了，那片兒的親戚也早就不聯係了，能有什麽線索。”

李文遜也瞪了他一眼：“你怎麽不想想，他房子賣了，他媽埋的地方不能賣吧，不定哪年他回去祭拜他媽，能給你堵著。”

邵群眼睛亮了亮，激得話都不清楚：“對，對，我怎麽沒想到，媽的阿文……你真來對了，我記得李程秀過，他老家有人幫著照料他媽的墳的，他每年給人家匯錢。”

邵群騰地一下子跳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了活氣兒，就跟回返照似的。

李文遜看他那樣兒，搖了搖頭，把煙往煙灰缸裏一按：“我告訴你邵群，這輩子你就傻這麽一次吧，再有下回，我真一掌呼死你算了。”

邵群好幾沒吃飯了，一吃東西胃裏就燒得慌。

他也顧不得這種事了，抓著李文遜就趕出發。

李文遜心裏的火苗噌噌往上冒。他從北京過來連一腳都沒歇呢，直接跑郊區來拯救失足青年了，現在屁底下凳子沒坐熱，就讓他再飛回去，不帶這麽大玩兒活人的。

“你他媽以為航空公司也你家開的，想什麽時候有飛機就什麽時候有飛機，有種你就跟你老子你要用軍用飛機地毯式搜索你那兒去。”

邵群罵道：“你囉嗦什麽，萬一他今回老家了呢，萬一他現在就在了呢。”

李文遜白了他一眼：“他媽的忌日不在這時候。”

邵群詫異道：“你怎麽知道。”

“我記得他退學的時候好像是三四月份，他媽是幾個月之後死的。”

邵群繼續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以前跟他一個學校的，隻要記好，都差不多能想起來，因為當時臨近中考了，老師組織學校的學生給他捐錢。”

邵群形頓了一下，坐回了椅子上：“捐錢……”

李文遜了口煙，表有些不自在：“你後來出國了你不知道。他退學是因為他媽住院了，好像是喝酒喝的，癱了。他不是優等生嗎？學校派人去找他了幾回，意思是讓他堅持，眼看就升高中了，學校可以每個月給他補生活費。可他到底也沒回來，聽打好幾份工，還借了很多錢，本沒時間學習了。後來學校就組織了一次捐款。來好笑，他在學校的時候，沒人把他當個事兒，他退學了，老師把他的悲慘世一渲染，反而有人同他了，爭著比誰捐得多。”

邵群聽得漸漸冷了下去。

李程秀當年的事，他從周裏確實聽過一些，當時隻是覺得他堅強的。但是去調查他的事兒，到底是當時急於把他弄到手，特意做給他看的，哪會真的往深了想，轉眼他就忘了。可是現在再從李文遜裏聽來，十多年前的事了，一個事不關己的事他能記那麽久，肯定是印象極為深刻的。

他聽著聽著，就開始心疼李程秀。

他越接近李程秀，就覺得自己對他的認識越淺薄。

他以為李程秀弱窩囊，李程秀確實沒什麽男子氣概，但他卻可以在十三四歲的時候養活自己和癱瘓的母親，如果換是生慣養的自己，他未必有這樣的勇氣和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