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古代‧嫖 皇帝（二十六）

清平三年十月初七，庶人蕭昀、蕭氏謀反，是為庚寅之。

史冊上短短記載的一句話，那一天卻是葉萱一生中最漫長的日子。當時不顧扈從的勸阻，一意從別宮星夜疾馳，卻在趕到京城外後得知城門關閉，無法進出。隔著高高的牆，似乎能聽到城激烈的喊殺聲。守城的神武軍參將宮羽攔著：「太后，如今城混，您萬萬不可以犯險。」

葉萱心急如焚：「城裡的況到底如何了？！不行，我一定要進去……」幾乎到了失態的地步，「宮羽，立刻把城門打開！」

宮羽乾脆利落地跪伏於地：「請太后恕罪，家有令，絕不可打開城門。」其實蕭曄的命令是，絕不能讓太后進城，以免有損。但宮羽很識趣的沒說，否則太后豈不是愈發焦急。

兩隊人馬就這麼在城外僵持著，葉萱聽著城的喊殺聲漸漸平息了下來，的心砰咚砰咚直跳。尋香見的張張合合，似乎想問又不敢問，便低聲道：「宮將軍，城的局勢到底如何了？」

宮羽的副將恰在這時趕來，見那副將面不豫，葉萱的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去想那樣一個事實，難道……叛軍竟勝了？那蕭曄呢……

那副將大聲道：「稟太后，叛軍已敗了，領頭的趙王業已伏誅，只是家……」

「家如何？！」車簾傳來一個抖的聲，惶急之下，那聲音幾乎變了調。

「家為叛軍流矢所傷……重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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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鼎領著太醫從殿魚貫而出，整座大殿安靜極了，宦宮婢們都低垂著頭屏息凝神，連一針落在地上似乎都能聽見聲響。

「如何？」珠簾後傳來一個聲。

孫鼎躬著腰：「臣已施過針了，只是家高熱不退，五臟為火所侵，還是……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說完這句話，他幾乎連氣都不敢。雖然珠簾後的那道聲音平靜至極，但孫鼎知道，稍有不慎，自己就要人頭落地。

太后久不涉朝政，以至於很多人都忘了，看似溫寬和，但五王之時的殺伐果決可不是開玩笑的。就在家昏迷的十幾天，整座京城已經歷了三洗。

先是在叛中伏誅的趙王被梟首示眾，趙王全家男丁，包括他年僅三歲的子，全部賜死。眷一律沒教坊，趙王的封號也被褫奪，廢為庶人。接著是湖長公主，一杯鴆酒賞下去，昔日的金枝玉葉自此便香消玉殞。而湖長公主的三個兒子，包括的第二任駙馬，以及事涉叛的駙馬親族，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

參與叛的廢帝舊黨也被連拔起，兵敗當晚，鄭年寬便在家中自盡，但鄭家依舊沒有躲過這一劫。崇德殿裡，葉萱的聲音淡漠平靜：「鄭年寬、鄭永、鄭世奪爵，鄭氏諸子悉誅，眷年六十以上者可免其罪，年十三以上者徙嶺南，不得發還，年十三以下者籍沒教坊。」有鄭年寬的故為其求，見到太后那一雙冰冷的眼睛，立時便什麼話都不敢說了。

太后這是了真怒啊，朝上人人都在議論。想來也是，家如今還昏迷不醒，太后日日在麟德殿裡照看，不眠不休，白日裡還要與朝臣們商討朝政，維持這個龐大帝國的運轉。連向來膽小怕事的魯王都忍不住勸：「娘娘，要。便是九哥醒過來了，見您如此憔悴，心裡也會難。」

葉萱在尋香的服侍下勉強用了一碗粳米粥，似乎想笑，邊的弧度卻苦虛弱：「我如今……又哪裡睡得著。」

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想到那一晚蕭曄臉上的神。他幾乎是在乞求自己，卑微的，絕的，用盡了所有力氣與地乞求著自己。但葉萱還是拒絕了他，蕭曄一步一步地朝後退去，他似乎是不敢置信，但心裡又清楚，這就是自己上的人，一個決絕又無的人。

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如果蕭曄不能醒過來了，葉萱留在他生命中的最後一段記憶，便是那場痛徹心扉的決裂。

「九郎……」葉萱凝視著蕭曄的面容，想，蕭曄一定只是睡著了，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他就會醒過來，像以往那樣擁抱著自己。「九郎……」呢喃道，「我後悔了。」沒有辦法離開蕭曄，更加不能想像失去他，在這漫漫此生中孤獨一人的日子，「醒過來吧，只要你醒過來，我們就遠走高飛，永遠在一起……」

葉萱就這樣等啊等，久到幾乎以為自己要活不下去了，蕭曄昏迷後的第二十三天，他終於在病榻上睜開了眼睛。

那時候葉萱正在崇德殿裡，高福氣吁吁地跑過來：「太后！家，家醒了！」

嗡的一聲，葉萱的腦海裡，喜悅、激、劫後餘生……紛繁複雜的如同洶湧水，眼前一黑，一直以來支撐的力量盡皆散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倒在了地上。

睡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日的清晨，終於在初中悠悠醒轉。蕭曄就坐在的榻邊，面上尚帶病容，但已然是大好了。「娘娘……」他話未說完，葉萱的淚水便掉了下來。

「九郎，九郎……」像是孩子一樣撲進蕭曄懷裡，抓住他的襟嚎啕大哭，「對不起……」葉萱噎著，「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蕭曄輕著葉萱肩頭的秀髮，他的氣息暖暖的，隨著開合的作噴吐在葉萱耳邊：「是我對不起你。」男人出一個苦的笑容，「我早就知道蕭昀和蕭娥要謀反，他們原本打算在千秋節發，是我……是我派人在其中推波助瀾，想借這個機會……」他頓了頓，艱難地道，「你讓步。」

蕭曄知道葉萱的心有多，就算葉萱拒絕了自己，那又怎樣。蕭曄想，假若自己要死了，葉萱一定不會再那樣決絕了。所以他用自己的命做了這一場豪賭，他賭贏了，卻在看到葉萱憔悴的面容後愧悔難當。

「你怪我嗎？」蕭曄看著葉萱，他知道自己的舉有多荒唐。這正是最令葉萱厭惡的自私之舉，為了一己私慾，罔顧了那麼多死在叛中的將士的命，更加罔顧了這個國家的安寧。但蕭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自私又冷漠，除了葉萱，連自己都不在乎。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呢？」葉萱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我不願意騙你。」蕭曄低聲道，哪怕你為此而惱恨我，我也不願欺瞞你。

葉萱定定地看了蕭曄許久，久到蕭曄忐忑的一顆心都要絕了，嘆了口氣。「傻瓜……」葉萱輕地擁抱住了他，「真是個傻瓜。」葉萱想，這正是的矛盾之吧，無法接蕭曄的舉，卻又不能不去這個人。

「離開之後，我們去江南居吧。」蕭曄聽到葉萱聲說。

那一瞬間，他恍惚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直到葉萱握了握他的手，他地回握住那片溫，用盡餘生的力氣回答：「好。」

清平四年三月，肅宗召延慶郡王之子蕭演，言此子聰慧，乃吾家麒麟兒。五月，下召封蕭演為淮郡公。八月，立為太子。

清平五年六月十七日，肅宗因庚寅之舊疾發作，崩卒。十八日，太子承詔登基，以蔣恪、魏元、曹王蕭慎、魯王蕭昊為輔政大臣，太后垂簾。七月初八日，太后不勝哀痛，薨逝於承香殿，謚獻。

肅宗蕭曄在位僅四年，和他執政三十餘年的父親景宗以及更為長久的養子德宗比起來，這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四年。但沒有肅宗朝時的承前啟後，或許也無法造就後世的熙元盛世。

就在肅宗駕崩後的數年，曾有大明宮中的舊人聲稱在江南見過與肅宗和獻皇后面貌彷彿的男，引為一時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