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調》第6章

五 李氏武氏(2)

陛下頷首說:“家宴無需如此繁冗禮節,傳吧。”

因坐在臨殿門,我恰能看見幾個侍收了傘,幾個年在門口收整著衫,因我宮時恰好的皇姑祖母登基後,幾位郡王為了避禍,或是稱病出宮修養,或是直接被遣出宮,如今看來,都是極面生的。

眾人前的正是李,一個小侍正彎腰替他抹淨長靴上的水漬,他本是側頭聽年說著話,像是覺到什麼,忽然回頭看了殿一眼,恰與我目相撞,微微笑著揮手屏退了侍。

“姐姐,”仙蕙了下我的手,輕聲說,“我哥哥好看吧?”

我回了神,尷尬一笑,說:“你怎麼跑到我這裡了?”眨眨眼說:“熏香味道太重了,你這裡淡一些。”我將摟在懷裡,說:“也就你敢在陛下面前跑,也不怕罰。”

吐了下舌頭,便去側頭看的幾個哥哥。

與幾位郡王走殿,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大禮,陛下似乎心極好,連連笑著讓他們起落座。除了太平細細看著他們,餘下的公主都起行禮,我剛一把拉起仙蕙,卻被掙開了手,一道的影子就撲到了的李上:“哥哥。”

溫和地仙蕙的頭,後的年卻立了眉:“仙蕙啊仙蕙,我才是你親哥哥啊。”仙蕙哼了一聲,沒看他。

眾人皆是搖頭笑著,本是那幾分繃的氣氛,也因此盡數散了。

陛下搖頭笑說:“太平,這一幕讓朕想起你時,也是如此黏著弘。”太平神微一黯,旋即又揚起一抹明的笑意,說:“我那時也想黏著賢哥哥,可惜冷得像三九寒冰似的,話都不敢說上三句。”

陛下笑著搖頭,吩咐宮開了席。

這幾句話聽著像是閒話家常,卻是在說著已離世的兩位皇子,亦是曾冊封為太子,又先後被廢掉的尊貴人。陛下登基前,先後廢了六任太子兩任皇帝,這才換來了大周朝的開國。如今細想,都是皇姑祖母的親子嫡孫,不過是我從三歲到九歲這六年間的事。

慈悲的孝敬皇帝李弘,博學的章懷太子李賢,都帶著無上尊貴的封號辭世。餘下的廬陵王和如今的太子殿下,卻是世人口中的平庸之輩。大明宮中傳說太多,為死後的傳說,或是活著的傀儡,或許誰也說不出對錯。

我閒閒地夾起塊七返糕,聽幾個年與陛下的對話,才明白剛才那個氣不過的便是廬陵王的長子,難怪和仙蕙生的有五六分像。

仙蕙黏在李邊坐下,像是塊小膏藥似的,讓人哭笑不得。

宴席過半時,太平忽然說起朝堂之事。

“來俊臣審了數日,嚴刑酷法,五毒備至,”邊說,邊舉杯晃了晃,“卻仍拿不到歐通謀逆的罪證,如今朝中眾臣連上奏摺為歐通洗冤,母皇對此事如何看?”

陛下沉片刻,說:“若至十二日再難有罪證,就放了吧。”

“來俊臣手裡,歷來沒有冤枉的人。酷刑繁多,還偏就起些好聽的名字。用椽子釘住人的手腳,穿一線朝一個方向旋轉,那是“凰曬翅”,太平諷刺一笑,拿筷箸指了指面前的一盤百鳥朝,“恰就像這個,不過要鮮淋淋的多。”

說話時,仙蕙正在吃那菜,立刻吐了出來。

太平低聲吩咐婢,給仙蕙端了杯熱茶去,又挑起狹長的眸,說:“前幾日我命人拿來他編纂的《羅織經》細讀,以醋灌鼻,燒甕煮人,這些尋常的都讓兒頭皮發麻,更別說那頭釘木楔,腦裂髓出——”

陛下眸深斂,打斷道:“太平,用膳時不要說這些話。”

太平笑笑,繼續吃那百鳥朝

我正上陣陣發寒,卻聽見玉聲響,給我上菜的宮婢已面慘白,端不穩手中的玉盤。我心頭一,忙手接過手中的玉盤,免得引起陛下的注意:“這菜有些油膩,幫我添杯‘神泉小團’來。”

陛下侍宴,歷來沖泡的都是‘恩施玉’,我特要了宴席上沒有的,只想讓多在外走上片刻,鎮定下心神。不過,太平公主說的話最多有些駭人,怎會怕這樣?

那小宮婢愣了一下,忙激看了我一眼,躬退了下去。

我見走了,也就沒再細想,盯著那百鳥朝,心中萬分欽佩太平的胃口和勇氣。在皇姑祖母面前,也就太平與婉兒能直言,可婉兒歷來是順著說,太平卻總要逆著陛下的意思來。

來俊臣手中誅殺的大臣僚不計其數,多這一個歐通,也不過再添個記罪的名字而已。婉兒曾說過,這不過是陛下登基前打擊李唐宗室的手段罷了,只不過來俊臣對於供真是天賦異稟,從無失手,雖惡名在外卻無人能捉到半分把柄。

陛下似乎不大在意太平的話,倒是看向另一側的李,說:“對歐通的案子如何看?”邊說著,邊指了手邊一道菜,示意婉兒賜給李

謝恩,說:“孫兒以為歐通之事,不僅是朝堂上的政事,也是民間學子之事,”他見陛下微頷首,才繼續說道,“歐通之父歐詢以其墨跡而譽滿天下,連高祖都曾盛讚,於文人學子中更是聲譽極高。歐通得其父真傳,聲名不在其下,是以,這一案已在文人墨客間廣為議論,紛紛報以不平。”

陛下又頷首,說:“都說了些什麼?”

“有句俗語,觀其字而識其人,”李,道,“眾人均以為歐通應無謀逆之心。孫兒以為此案當速審,以絕此話端。”

“文人說便讓他們說去吧。若沒有歐通一案,他們也會尋些別的說,”陛下細看他,微微一笑說,“朕聽說在宮外芙蓉園,你曾與歐通臨樓而書,頗有知音之?”

我暗自一驚,手不由扣了案幾一腳。與謀逆沾邊的,皇姑祖母歷來嚴苛,他剛才的話雖然避重就輕,但如今這話卻是……

未變,頷首說:“孫兒時喜好歐詢的字帖,那日在紫雲樓偶遇他,便起了些興致,一面之緣而已,還談不上是知音。”

陛下笑問:“那你觀他的字,可也覺得此人無謀逆之心?”

此一句話,眾人皆噤了聲,唯有屏風後的細樂喧音,繚繞不斷。

片刻,似在斟酌。

忽然,太平幾聲咳嗽,嗆了酒一般。

拿帕掩口,笑著打斷了祖孫的對話:“兒也和他論過習字之道,可單憑字,誰又能說得清他是不是妄臣賊子呢?您剛才也說了,文人喜好妄議朝政,那便讓他們說去好了。”

陛下搖頭笑說:“朕怎麼未曾聽過你好臨帖?”

“我是懶散了,”太平笑說,“當初這宮可有不人以《卜商帖》、《張翰帖》習字的。”

始終在一旁沉默的婉兒適時側,自宮婢手中接過茶,放到了陛下面前。

“公主說的是,”笑說,“這大明宮中不人都喜好歐詢的墨跡,連宮才兩年的永安縣主也是如此,整日將歐詢的習字八法掛在上。”

陛下淡淡一笑,抬眼看我。

“整日掛在上?”陛下似乎極興趣,說,“來,給朕背來聽聽。”

我忙起,在腦中過了一遍,才開口道:“如高峰之墜石,如長空之新月,如千里之陣雲,如萬歲之枯藤,如勁松倒折、落掛之石崖,如萬鈞之弩發……”

我尚未背完,便被陛下出聲打斷:“如利劍斷犀角,如一波之過筆,”眼中笑意漸深,說,“這是誰教你的?”

我回道:“宮前,永安曾隨著家中先生讀了兩年書,是先生教的。”

“朕時也常被先生著背這習字八法,沒想到了侄孫一輩,還是如此。”陛下似乎想到了時的景,神略緩和下來,笑中也帶了幾分暖意。

在陛下十四歲宮前,是沒有雨腥風,後宮爭寵的時代。我看略帶悵然的神,竟也想起宮前的日子,雖母親早逝又不常見父王,卻不必權衡旁人每句話的用意,每日最多憂心的也不過是背不下書,被先生責罵抄書罷了。

“來,到皇姑祖母這兒來。”陛下向我招手示意。

我忙走過去,眾人卻是看著我神各異。幾個武氏縣主的豔羨,李氏公主有嫉妒,亦有淡然者。太平公主只端杯喝茶,若有似無地看了一眼婉兒,又掃了我一眼。我卻佯裝未見眾人神態,只在經過躬而立的李側時,稍有了些分神。

我走到陛下側,被輕握住手:“賜座。”

側宮婢忙端上紅木矮座,我坐下時,陛下才笑著說:“朕聽你父王說過,教你的是謝先生。謝立亭在武家多年,連朕時也曾被他教訓過。”

我點頭,無奈說:“老學究,脾氣,永安和幾個姐妹都被他罰過。四書五經也是被他罰抄,才算是背了。”沒想到那個老先生也曾是皇姑祖母的師傅。

陛下淡雅一笑,和我又聊了幾句閒話,才對李說:“去坐吧。”

行禮,坐了回去。

“太平,朕知道你有怨氣,”陛下輕嘆口氣,對不發一言的太平說:“半月前眾臣請立周國公為皇太子,歐通曾極力反對,所以你始終認為歐通謀反一案是周國公的誣陷。朕也是武家人,你如今嫁的也是武家人,本就不分彼此,何必被朝堂上的事傷了。”

我聽到此,終是明白了。

自狄仁傑拜相後,朝臣三番五次奏請改立太子,武氏嫡族的武承嗣,也就是陛下口中的周國公正是數次被奏議的人選。所以太平公主才會說起歐通一案,這不過是個引子,真正想說的是太子改立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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