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調》第11章

十 玉搔頭(2)

穩穩接過茶杯,放在手側案幾上,道:“多謝。”

待到遞茶給李隆基時,他卻忽道:“縣主今日換了香膏?”我頓了一下,才明白李隆基說的是什麼,尷尬笑看他:“郡王倒是好記。”他道:“這香味特別,自然能察覺出來。”我敷衍地謝了一句,端杯喝了口茶,卻忘了方才是開水所泡,舌尖竟被燙得發麻。

臨下車時,李隆基才從手側拿出件兒玄袍帔和風帽。

他笑道:“你若想大張旗鼓進去,眾人行禮敬拜,就披著你那件兒大紅袍帔。若不然就換上這個,以帽遮臉,隨我們盡興走一走。”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國子監畢竟都是男子出,若是憑著陛下的旨意是可一遊,卻不過是被人圍供著,難以盡興。既是明白就沒再猶豫,忙解下上的袍帔,換了他手中的,將風帽拉下遮住了大半張臉。

好在是冬日來,否則真是想遮也難了。

因這袍帔極大,也看不大出鞋面,只要留神些,也自然不會有人太過留意。

方才換好,車便已行至國子監門,隨行侍從遞了牌,便守著馬車留在了門外。

領我二人,一路邊行邊講解,李隆基聽得極是認真。

恰行至一亭側,正聽見裡幾個學子高談闊論,均是議著早已重於長安,理應居中而攝天下。李駐足靜聽,偶有頷首贊同之意,李隆基卻已臉漸沉,終是氣盛,略聽數句後竟已上前參與辯言。

我見他如此,不有些擔心,道:“郡王年紀尚,若說了什麼不妥的傳陛下耳中,豈不是麻煩?”李搖頭,笑道:“且聽聽他能說些什麼,若有不妥再攔下。”

我點點頭,細聽亭中辯言。因我三人皆是著便服,那幾個學子並未看出李隆基的份,見個半大的孩子忽然出聲,都有驚詫,卻帶著趣意地看著他。待聽他說了數句,均認真起來,竟與他從軍政到商農,無一不論。

始終立在樹側看他,眸中帶著淡淡的笑意。

“論地勢,北通幽燕,西接秦隴,東達海岱,南至江淮,確可居中而攝天下;論軍政,確可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李隆基遙一拱手,道,“是以陛下才如此看重,但長安自西周起便為都城,歷經十二朝,早已為天下民心之所向,早已遠超一疆一土,唯有長安為中,才能真正安天下民心,昭四海同心朝覲!”

年英氣發,竟如日一道明,晃了人眼。

眾學子啞然看他,竟一時都沒了聲音。

此時,亭外圍聽的眾人忽然都悄然讓出條路,恭敬行禮。一位老者走到亭邊,鬚淺笑,道:“這位小公子的話,竟極像數年前的一個人,也是同樣年不羈,同樣見解獨到。”

我見眾人對他行禮,約莫猜到必是位德高重的先生。

李隆基抬袖道:“讓老先生見笑了,不知先生口中所說的是何人?”他一板一眼的行禮,倒像個學堂上極先生寵年。

那老先生,道:“是永平郡王,當年他也不過小公子這般年紀,話倒說得不多,卻一針見,”他頓了一頓,遙想當年話,不笑嘆道:“長安,天下之‘長治久安’。”

眾人聽到永平郡王的名字,均是低聲議論著,無不敬嘆。

我亦是心底回味著簡短的話,拆開兩字,即可辯勝不敗。正如李隆基所說,所謂國都早已越過了一疆一土的意義,於億兆黎民心中,單憑‘長治久安’四字便已足夠。

李隆基忽而一笑,向著我們這使了個眼,才裝模作樣道:“素聞永平郡王之名,果然一針見,比我這長篇大論的省了不口舌。”

老者,道:“不知小公子可否與我走走,閒話幾句?”

眾人又是嘩然,我雖不知這老者份,但見眾人反應已替李隆基歡喜。不過八歲孩子,先辯勝眾儒,又在份時得國子監先生欣賞……

李隆基亦是面帶喜,忙道:“學生卻之不恭,”他側頭對李,道,“大哥,你們先逛著,稍後我再來尋。”見李頷首後,他立刻走下亭子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學生禮,隨著那老者走了。

待眾人散盡,李才看我,道:“崇文閣這個時辰正是閉樓時,可想去看看?”

我點頭,道:“常聽人說崇文閣囊盡天下書典,恰好得了機會,自然要去。”

崇文閣在古松林,獨立樓,較之其餘學堂更為幽靜。守門的老先生見我二人正要阻攔,卻在見李玉牌時,忙悄然行禮,將我們讓了進去。

瀰漫著松竹香氣,未燃燈燭,又恰逢天線顯是暗了不

他似乎對此悉,帶我上了二樓,穿過三四排古舊書架,才自一側架上拿下個捲軸,遞給我道:“這是歐詢‘蘭亭記’的搨本,縣主若有興趣可帶回太初宮細看。”我接過那捲軸,解開紅繩展開,果真是蘭亭記,不心中一喜,道:“多謝郡王。”

他微微笑著看我,道:“在此你可暫摘下風帽了。”

我忙放下捲軸,手摘下了風帽,因著帽帶的勾扯,髮髻上的玉搔頭竟落到地上,一聲脆響斷了兩段。我心中一跳,暗罵自己不當心,他卻已先撿起了那兩段玉搔頭,靜了片刻,才溫聲道:“你可聽過這玉搔頭的典故?”

我低低嗯了一聲。西漢武帝恩寵過宮中李夫人,便拔下他發間玉簪輕搔,而李夫人因拔下髮簪,烏髮落更顯慵懶之態,不引得武帝寵更勝。自此宮中子紛紛效仿,玉搔頭一名也流傳至今。

此典故戲說有幾分並無人計較,但宮中子期盼聖寵的心思卻是不假。

他並沒有急著接話,我腦中想著那旖旎的傳說,越發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只能隨手把玩著方才自捲軸上摘下的紅繩,強自鎮定。

過了會兒,他才道:“多謝你。”

我不解道:“郡王在謝什麼?”

他眼盛笑意,道:“多謝你那日助隆基避過一禍。”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低聲道:“那日我是路過,見小郡王與人對峙宮門,便起了些勸的心思,只是無心隨之舉罷了。”

他低頭看我,道:“穿著宮婢的裳,又出現在,若說是無心之舉卻有些牽強了。”

我見被他拆穿了,臉竟有些微微發燙,默了半晌才道:“此事確有人故意暗示過,否則我也不會如此明,能猜到事發的時辰和地方。”

他又靜了一會兒,輕嘆口氣,道:“我知道,是梁王布下的局。”

這是他初次稱‘我’,而非‘本王’。我聽這話怔忡了片刻,才曉得他竟早知此事,不追問道:“既是知道,為何還要任此事發生?”

他淡淡回看著我,道:“此事我早知,即便是個局卻已有了應對之策。既然他想這麼做,那就隨他吧,想要讓我們陷險境的是他,真正能決定我們生死的卻只有陛下。”

他話說的甚為晦,話中意思卻很清楚。他們的命運,在於陛下是否當真在意他們,肯護著這些兒孫。若是陛下仍不捨他們,即便是天大的罪過也不置獲罪,若是陛下也將他們視為眼中釘中刺,即便是再小的過錯也能人頭落地。

我雖知李氏皇嗣的境,今日自他這幾句話中,才真正會了這種為俎上魚

而那刀卻是自己親祖母,俎便是那龍椅。

“我雖有應對之策,卻沒料到那日你會出現,”他靜看著我,道,“既然梁王能告知你此事,他就已經知道了你與我的關係。”我低低“嗯”了一聲,方才下去的心慌,又因他這話而一湧而上,我和他其實不過見了數次,所謂關係,也只是那日做給婉兒看的……

他將那連著翠翹金雀的半截遞給我:“另半截玉我收下了,你既能捨救隆基一命,日後若有我能相助的地方,必當盡力而為。”

我接過那半截,在手中卻不知如何作答。

正在怔忡時,忽然聽見閣樓深有書落地的聲響,不僵了子看他,他示意我不要出聲,正要轉去看時,那發出聲響的地方已傳來腳步聲,書架一側轉瞬出個年的臉,仔細端詳我二人片刻,才忽而一笑,道:“李兄!”

點頭,道:“你又躲在此看書了。”

年自書架後閃出,著頭,打了個哈欠道:“此閣中書那麼多,當然要廢寢忘食才能讀得痛快。”約莫離了三四步遠,他才停下來細細打量我,目灼灼有如實質。

我被他盯得極不自在,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他忽地開口道:“這位就是嫂夫人吧?敢在國子監崇明閣談,果真不俗,不俗,在下張九齡,見過嫂夫人。”

他說完,立刻抬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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