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調》第21章

二十 再生難(1)

“隆基,”李聲音微有些暗啞,盯著我,道,“放開。”

李隆基手驟然握,又緩緩鬆了開,扭頭去看李。李從宮門口走向我們,抿著不發一言,直到走到我面前,才道:“你們都出去。”他話雖是對李隆基說,卻只看著我,我恍惚地看著他,不敢躲也不能躲。

李隆基本是要說話,卻被李義一把拉出了宮門。宜平早已將宮婢都帶了出去,空的廳只剩我和他,離得如此近。我看著他眼中的沉,昨天的話不停撞耳中,嗡嗡的一團,只下意識扯對他笑了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我仍舊笑著,說:“郡王指得是什麼?永安不是太明白。”他又上前了一步,機會要上我,我忙向後退了一步。

“我母妃和德妃還活著嗎?”他低了聲音,聲音啞得像是被打磨過。

子僵了一下,想退卻再也挪不腳步,面前是他,後卻像是無盡黑暗,心中的恐懼一湧上來。不用我說任何一句話,他早就能猜到一切,可為什麼要來求證呢?他明知道一切,就該知道我不能說,哪怕是半個字都能讓所有人走上死路。

他緩緩出手,攥住我的手腕:“永安。”只說了這兩個字,再沒有任何話。

從小到大,這兩個字被無數人喚過,只有今時今刻,讓我不知如何去應聲。我深吸口氣,像是了蠱一樣,出手握住他的手,輕聲道:“去的很快,沒有痛苦。”

原諒我。

他指間冰涼滲我手中,我盯著他,怕他有任何反映驚了宮門外守著的人。他也盯著我,聰明如他,只要這一句話怕是將一切都想明白了,那雙溫潤的眸子不再有任何生機,竟在剎那間佈滿了絕和瞭然。

我們就這麼相對站著,他扣地攥著我的手腕,我也按著他的手。

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松開手,冷冰冰道:“縣主上很燙,稍後請太醫來看看。”他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

我苦笑看他,想說些安的話,卻終是作罷,只輕點頭說:“郡王保重。”

他轉快步走出了宮門,低聲和外頭人說了幾句,便帶著兩個弟弟離開了。宜平進來時,我依舊傻傻站著,看著空的宮門,沒有理會宜平說的任何話,直到驚呼了一聲,我才發現自己早已坐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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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初八,父王遣人送來生辰禮,我才恍然發現已過了十三歲。

那天過後,我始終高燒不退,足足五日才有了些好轉,卻即刻隨著皇姑祖母去祭祀。萬象神宮落已有五年,皇姑祖母是頭次決定親自主持祭祀大典,宴請群臣,並令叔父武承嗣為亞獻,武三思為終獻,而正式的太子李旦卻被冷落到了一旁。

帝王心不可測,每一個微小的暗示都能在朝堂中掀起軒然大波。單這祭祀一事,叔父武承嗣自被罷相後的霾便一掃而空,面帶喜氣地與眾臣談笑。

祭祀後,皇姑祖母似乎心境大好,宴席上屢屢開懷,將來賀使臣的賀禮賞賜給了我父王和諸位叔父。我陪坐在太平公主側,遠看著太子仍舊是神淡漠,只在旁人搭話時才會回上一句,似乎皇姑祖母的一切作都與他毫無干係。

側的長子位是空著的,僅有李義和李隆基陪著。

過了很久,皇姑祖母才看向太子,溫聲道:“的病還沒好嗎?”太子忙起,道:“這一場病雖來得兇猛,不過卻已無大礙了,兒臣已囑咐他務必在明日抵,向母皇請安。”

皇姑祖母淡淡“嗯”了一聲,道:“沈秋的醫了得,讓他多花些心思。”

太子忙應了一聲,才又躬落座。

我聽著心頭髮苦,端起茶杯,卻正撞上李隆基的目。他晶亮的眸子中沒有半點生氣,只直直看著我,看得我一陣發慌,忙避了開。

此時,神宮之庭已奏起鼓樂,在殿看出去,庭中麻麻站了九百人,均是依著這“神宮大樂”起舞,陣勢磅礴,竟有氣吞山河之勢。

殿眾人不看得了神,漸去了歡笑與寒暄。

“永安,”太平公主忽然側了頭,在震耳的鼓樂中對我道,“看你臉還是不好,太醫如何說的?”我忙放了茶杯,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說還要養上半月才能徹除余寒。”

太平點點頭,道:“這幾日病得人不,崇簡也是高燒不退,都不能隨我來。”我聽說小兒子也病著,忙道:“郢國公也病了?可嚴重?”太平笑了一聲,說:“不嚴重,他和你一樣,每逢冬日就要病上一場,我都習以為常了。倒是,雖是生得單薄了些卻從沒生過大病,聽著讓人擔心。”

我聽半是自語地說著,竟一時堵住,接不上話。

他的病還是宜平隨口說起的,說是尚醫局私下傳出來的,那時我正病得昏天黑地的,只約聽耳中,痛上加痛。後來沈秋來了卻沒有提起半個字,診脈開方都出奇的安靜,我屢次盯著他想問,卻終也沒問出半個字。

太平又說了些話,我都隨口應付著,待到宴罷便回了太初宮。

自這趟祭祀大典後,皇姑祖母將會常住太初宮,我自然也不再回長安。一年前初來的新奇早已沒了,只覺得大明宮中到是孤魂,搬來太初宮也好。

晚膳時婉兒來,說是皇姑祖母忽然來了興致,讓我們都去陪著看胡人歌舞,熱鬧熱鬧。

我抱著暖爐看,猶豫了片刻才道:“我不想去。”婉兒細端詳我,道:“過了快半個月了,你怎麼還不見好轉?”我知道說的不是這場病,而是那件事,心中一窒,低聲道:“忘不掉,我已經忍著不去問你了。”

婉兒笑了笑,說:“你問我就說,可聽了就能好嗎?”邊說著邊坐到我邊,道:“忘了吧,記太好不是好事。”我看了一眼,沒說話。

又默了片刻,才道:“當年賢的廢詔是我親自寫的,就是那一旨詔書將他推上了絕路。”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原來那個帶走宮中小路的人,口中疼永平郡王的人,那個讓跪在蓬萊殿中不顧生死求,歷經多年還不肯忘掉的人就是李賢,一個頂著謀反的罪名最終被賜死的皇子。

掃了我一眼,笑得蒼白無力:“我至今也忘不掉詔書上的每個字,連提筆的覺都還記得清楚,卻還要日日陪在你皇姑祖母側,整日笑著算計著每個人,”怔忡了片刻,又道,“這麼一晃都快十年了,不還活的好好的?走吧,永平郡王也到了,正在殿中陪著呢。”

我驚得站起,卻被一把按住肩,笑道:“別急,讓宜平拿件兒厚實的裳。”說完將門外宜平喚了進來,親自吩咐著裝扮,我對著銅鏡看著宜平將一個個首飾比著,正想讓隨便些,婉兒卻先出了聲:“我記得你有個翹翠玉搔頭,怎麼許久不見你戴了?”

我忙道:“早不知扔哪裡了,”邊說著邊對宜平,道,“隨便些。”

進了大殿,已暖融融坐滿了人。

皇姑祖母與韋團兒正低聲說著話,見我上前行禮才笑道:“快去坐吧。”我起走過太子和諸位子嗣的案幾前,始終沒敢抬頭看上一眼,匆忙走到僅空著的案幾後坐下,才見側隨侍的宮婢竟是門前的舊識。

晦笑著,替我添了茶。

我看了看,低聲道:“你什麼?”算起來相識了一年多,卻還不知道的名字。頓了一頓,才悄聲回道:“回縣主,奴婢元月。”說完,立刻躬退了下去。

我端起杯,佯裝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眾人。到太子側時,才略停了一下,李依舊是微微笑著,因大病初癒顯得有些單薄,皇姑祖母似是極關心他,不停問著用藥和醫囑,他都極恭敬地一一回應著,沒有半分瑕疵和不妥。

直到歌舞起了,皇姑祖母才不去看他。

義在他側,似乎發覺我在看著那,抬眼看我,用肩膀輕撞了他一下。他這才回了頭,淡淡地掃過我這,卻沒有任何停頓,只靜看向了殿中的歌舞。

我心頭微酸脹著低了頭,所有歡聲笑語都像隔了一層水霧,再聽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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