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那，我要開始嘍。」

亞烏菈對站在旁的夏提雅說完後，打開帶來的世界級道──卷軸，啟它的能力。

山河社稷圖。

這件道簡單來說，就是能夠把對手關進隔離空間。更正確來說，是讓繪畫世界與現實世界掉換過來，將現實世界竄改得像繪畫一樣。

這裡所謂的「對手」與超位魔法「天地改變」相同，以於同一區域的所有存在──不分生無生──為對象，只要待在那個場所，連抵抗的餘地都沒有。

這次包括王都在，整個巨大窟的部空間，都被困進山河社稷圖製造出的異界。

夏提雅與安茲由於有世界級道保護，當然沒被困在異界裡，而是出現在代替被吞沒的現實現化的繪畫世界裡。亞烏菈由於是發者，因此強制進其中。

這個繪畫世界與現實世界完全相同，沒有任何迥異之。然而這個世界終究只是幻象，只要山河社稷圖的效果結束，或是走出發效果的場地，一切就會如煙一般消失。換言之，假設在繪畫世界裡獲得了寶，那麼寶也會消失。

當然，兩人是自願侵困的現實世界。一般來說，世界級道無法對擁有世界級道的人生效，除非對方接道的效果。其實更正確來說，是營運團隊不希玩家用這招設陷阱，而做了這種效果的補丁。

塗改現實世界現化而的異界共有一百種，擁有道者可以從中選擇。

例如持續給予火焰損傷的熔巖地帶；給予冰屬損傷的嚴寒地帶；每隔一定時間就會打雷的雷擊地帶；能見度極低的豪雨地帶或濃霧籠罩的世界等等，算是較基本的例子。

比較特別的，還有被包圍的戰場。這個世界每隔一定時間會出現為數不的援軍，替玩家攻擊敵人。只不過援軍實力只有敵人平均等級的六左右，因此頂多只能用來削減對手的力量。

如果選擇單挑的戰場，可以引發的特效是召喚使用者等級八左右的強者，而且數量等同於敵方人數，因此若是想打倒敵人，應該使用的是這個世界。

這件道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將對手拖進異界，而是使用者可以任選特效影響的對象。換言之做出熔巖地帶時，使用者選出的人是不會遭火焰損傷的。

但也有個弱點。

除了特定異空間之外，每次會從四十個逃方法當中隨機選出一個，如果對手用這種方法功，這件道的所有權就會轉給對手。當然，每種逃方法都不簡單，但是就不用打倒擁有者也能奪得道這點而論，可說比其他世界級道簡單。

這次亞烏菈選的是特定異空間之一，就是個單純的封閉空間。

這個空間除了對手無法逃走之外，不會給對手任何負面影響。然而這個空間的逃方法也就只限一種。

「那麼，半藏，我想請你去盯住這個世界的逃路線，不然要是被對手跑掉就麻煩了。耳朵借我。」

半藏從影子中現，亞烏菈湊到他耳邊，把逃方法告訴他。

亞烏菈覺得自己的知範圍中應該沒有人躲著，但還是小心為上。

「那麼亞烏菈，有幾個人是之後侵這個世界的？」

「嗯，只有兩個。」

這個答案表示敵方沒有人擁有世界級道，難怪兩人要安心地呼一口氣了。

夏提雅環顧舊王都裡櫛比鱗次的房屋，雖然這是座相當大的都市，但居民好像全都逃難去了一樣，四下悄然無聲。

必須趕抓住統治掘土人的氏族王，傳達無上至尊的金言玉語，但視野卻這麼不開闊，看不到那傢伙待著的房屋。

「沒辦法把這些屋子也弄不見嗎？」

「嗯，沒辦法喔。不過可以弄出持續給予損傷的區域，破壞建築就是了。比方說如果有整排木造建築，可以做出熔巖地帶，把它們燒。」

「但是那樣說不定會把敵人也殺，所以妳才沒這樣做，對吧？」

「對啊，我也可以只發一段時間，然後再回收活著的人……可是要是把礦石什麼的鎔化掉就可惜了。」

掘土人們由於會餵小孩子吃金屬，因此這座都市想必收集了大量金屬、原石或礦石。亞烏菈說燒掉太浪費，夏提雅也覺得有道理。

「況且安茲大人的命令，是先確認對方要不要臣服嘛。」

「如果拒絕就把他們殺到剩下一定數量，對吧。」

「……夏提雅。」

看到亞烏菈半睜著的冷眼，夏提雅明白了想說什麼。

「不要的呀，這次我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會犯錯的。」

「那就好。」

「妳好像終於相信我了呢，我可是有在用腦的喲。那我們走吧。」

「嗯，好。減數量的事就給夏提雅，沒問題吧？」

「我是覺得我比妳適合這項工作，妳不介意吧？」

亞烏菈要使喚魔部下才能發揮十全力量，不適合理這類工作。

「妳說得對……如果馬雷在的話，就能引發地震什麼的，一口氣減數量了。」

「畢竟那孩子在廣範圍攻擊方面可是納薩力克第一呀，我雖然也頗有自信，但在這種場所力量會限的。」

不過如果用地震消滅敵人，就無法執行主人的「揀選」指令了。要是能這麼做，打從一開始就用豢畜等方式隨機殲滅了。

「所以大人才會那樣命令妳吧。我覺得這次的一連串工作，也有讓夏提雅學習的意義在喔。」

亞烏菈重複一遍主人命令過自己好幾次的事。

「說得對。」夏提雅一面回答，一面不經意地說出自己在意的部分：

「從遭遇到的敵人的實力來想，這裡應該沒有打倒死亡騎士的人呢。這樣想來，我覺得比較可能是湊巧打倒的，或是用了某種道遣返召喚出來的魔……安茲大人竟然會估計錯誤，真是稀奇呀。」

夏提雅發現亞烏菈半睜著眼看著自己。不覺得自己有問什麼該遭人白眼的問題。

「怎麼，我有看什麼部分嗎？」

「不是那個意思啦──嗯……唉，妳好笨喔──」

夏提雅忍不住不滿地看著。

如果自己有看什麼，直接說出來不就得了。亞烏菈猶疑一會兒，才終於說出答案：

「我說啊──安茲大人怎麼可能犯這種錯嘛。」

「妳是說死亡騎士被打倒，也是安茲大人的計畫之一嗎？的確，安茲大人製作的死亡騎士能優越，以直到今天這一刻遇過的對手來說，不可能打倒他們……」

亞烏菈敲了一下手，說：「這也有可能呢。」

「對耶，也有可能是故意讓對手殺掉死亡騎士啊──我是沒想到那麼多，我想說的是『大人沒有估計錯誤』。那個死亡騎士要不就是跟吊橋一起摔下去了，要不就是被推落大裂摔死了。因為越過那座要塞的地方還有死亡騎士的足跡，但對岸就沒有了。也就是說死亡騎士是在途中被打倒的，那死因當然只有一個嘍。」

「這樣的話，不就表示安茲大人想錯了嗎？」

「就說不是了嘛，如果安茲大人是認真那樣說，那妳說的是沒錯啦。」

「究竟是什麼意思？」

見夏提雅一頭霧水地皺起眉頭，亞烏菈邊喊著「哎喲──！」邊急躁地跺腳。

「就是這個意思啊，我跟妳說，安茲大人早就察覺死亡騎士是摔落那條大裂而死的了。」

「咦？」

「唉～回想一下當時的形啦。妳看嘛，就是大人解釋給夏提雅妳聽的時候啊。我那時正想問死亡騎士是不是被推落大裂而死，結果安茲大人看向我，指示我不要說出口。妳沒看到大人做出指示的那一瞬間嗎？」

夏提雅不驚訝得直眨眼，的確，記得主人有比出那種手勢。本來以為那是因為亞烏菈要說話，所以安靜；但如果是那位無上至尊，如果是那位天才級的策略家，比起推測錯誤，亞烏菈的說法比較能令接。

但若是如此，主人為什麼要對自己做那些說明？

「看妳一臉疑呢，稍微想一下不就懂了？」

亞烏菈一副拿自己沒轍的語氣，使得夏提雅心打轉的思緒全部指向一個結論：

「莫非都是為了我，也就是說大人是為了訓練我，才故意那樣做的？」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可能嗎！一路上，夏提雅妳為了提防強敵，對安茲大人問了很多問題，對吧。如果妳知道死亡騎士是摔落大裂而死，還會問那麼多嗎。啊，不可以讓安茲大人知道我洩喔！都是妳講那種話，好像懷疑安茲大人的能力……」

「我怎會懷疑大人的能力！那是不可能的！」

什麼懷疑無上至尊的能力，夏提雅真想拜託別若無其事地講出這麼大不敬的話來。

「哎，反正要保喔。因為安茲大人有比手勢，要我瞞著妳。」

「這是當然了。」

冷靜一想，亞烏菈的行為可是大罪，因為這樣等於無視無上至尊的命令。但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覺得夏提雅對無上至尊出言不遜──

（所以到底是亞烏菈犯上，還是我犯上，還是說這樣不算犯上？嗯──）

夏提雅開始頭痛起來，總之決定不要胡思想，瞞著不說也就是了，打算就此不再多想。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也算犯上？嗯──）

「……嗯～說到這個，安茲大人不是說如果對方不服從，就要把數量減到一萬左右。那時大人說也要留些母的，那小孩子呢？」

「我有打算讓一些活命喲。」

「可是，那些傢伙不是會因為小時候吃的金屬而變強嗎。再說既然要支配，小孩子應該比較好洗腦吧。夏提雅──」亞烏菈調皮地咧一笑。「安茲大人沒有詳細說明，就表示……我看這是測驗吧，派半藏去請示大人也是個辦法，但那時大人的說法，覺像是給妳理吧。也就是說，我想大人應該會看妳如何應付……我們的守護者負責人不知道辦不辦得到喔～」

夏提雅以一淺笑作答，從那時就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公母各四千，小孩有兩千就夠了吧。」

「唔唔，嗯～應該差不多吧，妳好像很有把握──嗯？」

亞烏菈話講到一半停住，把手在長耳朵後面。夏提雅知道在做什麼，就盡可能不發出聲音。不久，面帶笑容看著。

「啊，我聽到大量掘土人移的聲音了喔。」

「是在逃難嗎，還是在排兵布陣呀？」

「聽聲音我不敢確定，不過好像不是在逃難，聽起來像是擴散到都市外。」

聽聞這裡的掘土人有八萬人。亞人類種族會隨著長而變強，換個說法，這裡所有人都是士兵。員至超過一萬的兵力，並投都市地帶時，人數的優勢會減半。

進攻方的人數到稱不上軍隊，但武力卻達到了非比尋常的等級，這點在龍的那件事之後，應該已經傳遍了掘土人之間。這麼一來，只要是稍微有點頭腦的人，應該會趁殿軍應戰時讓所有人到都市外避難，組陣形後再將敵人引出來戰。如果人數的敵人在都市固守不出，那就包圍都市，重複進行零星的牽制攻擊，等敵人疲累再以銳突襲，算是比較妥當的戰略。

無論如何，對手都需要能布下大軍的開闊場所。

這正是夏提雅等人的目標。

「在那邊。那就先從談判開始吧。」

「當然了呀，我可得好好加油，不要讓安茲大人久候了。」

●

總數超過六萬的掘土人戰士，做好準備等著敵人過來。並未懷孕或正在生產的母人能夠與公人同等地戰鬥，所以才能員這麼大的人數。即使調了有史以來最大數量的軍隊，氏族王貝•里尤仍然悶悶不樂。

況實在太不尋常了，包含王都在，如此巨大的窟空間，突然被朦朧的霧靄所籠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整裝待發的軍伍朝著王都列隊，若是對手被這麼大的人數嚇得不敢出來，那就再好不過了。軍隊只帶上了最低限度的糧食，寶等矮人會喜歡的東西都原封不。除非對手太笨，否則應該知道戰沒有好。

然而有人從王都走了出來。

是穿紅鎧的人，以及黑皮，種族異於矮人的某人。

有些人看過王都前一行人與龍的對話，照那些人的說法，應該還有兩個人，但不見人影。也許那兩人在回收寶，這兩人則來爭取時間？

「我確認一下，那不是哥雷姆，對吧？」

「是的，那個不是。」

照猶雉的說法，哥雷姆是穿著黑鎧的高大存在，那麼紅鎧人應該不是了。不對──

（最好認為那個也可能是一種哥雷姆。不過，對方竟敢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們數萬大軍的面前，究竟是為什麼？該不會是有自信能殲滅這裡的所有人，所以才正面現吧──不可能。太扯了，再怎麼說也太離譜了。）

里尤搖搖頭，取消心浮現的可怕想像。

的確，對方能做出這個異常空間讓他大驚愕，可以想見對方擁有超乎想像的力量。而且據說對方還沒武，龍就低頭臣服了，可見實力一定是相當強大。

但再怎麼說，己方可是有六萬以上的兵力，跟數百或數千是不能比的。對方不可能與這樣的大軍抗衡。

不過如果是哥雷姆的話，那還稍微說得過去。

哥雷姆沒有生無可避免的疲勞，能夠永遠戰鬥下去，所以只要力量足以打倒里尤，理論上是能夠殺死己方的所有人。

但理論終究是理論。

假設幾個人當中有一人，幸運地給了對手傷，重複幾千次，累積起來的傷就能構打倒對手的損傷。

數量就是力量，憑著這六萬軍隊，只要是地面戰，就算是龍王應該也殺得死。

「──我先去跟對方談談，你們在這裡待命。如果我遭遇不測……也罷，到時候你們就看著辦吧。」

「太危險了！」

一名侍從說出了理所當然的話來。

「……如果是哥雷姆的話不能談，所以得跟旁邊那個黑皮，不同於矮人的傢伙談了。不過我得問出對方的目的，不然況不妙。」

無論別人說什麼，里尤都想先理通。

對方肯定是強敵，既然如此應該先問出目的，如果可以談判，就支付相應的代價也行。假使對方願意為掘土人趕走龍王，里尤甚至願意擁戴他們為取代龍的新主人。即使不行，只要他們願意站在掘土人這邊，里尤可以支付比矮人更高的報酬。

「你們都不要跟來，我方是太多人過去，就有可能開啟戰端了。」

里尤沒再對侍從們說什麼，就邁開腳步。

看到行伍往左右兩邊大幅分開，對方應該也發現里尤走過來了。他們停下作，觀察著里尤的舉。

「讓你們久等了。」

聽到里尤的第一句話，兩個敵人互看一眼。

里尤環視四周，果然不在。沒看到與龍僵持不下的另外兩人──矮人與戴著骷髏頭盔的傢伙。

「是喔，你誰啊？」

黑皮，個頭小的那個出聲了。

那麼紅鎧人真的是哥雷姆了。看起來就像把旁邊這個人類種族的變白，個頭變大的種族。只是側眼觀察之下，總覺得看起來有點像人偶，又好像不是，完全無法掌握真面目。

「我是統治此地掘土人的氏族王貝•里尤。妳──兩位是？」

「我們是共同前來此地的偉大君王命令，來此支配你們的。」

（說話了！）

紅鎧人開口了。里尤聽說哥雷姆不會說話，看來這人不是哥雷姆了。

里尤拚命抑住心搖，回答：

「支配？」

「沒錯，我們的君王是為了支配你們而來的，下跪低頭吧。」

這下該怎麼做？里尤讓頭腦高速運轉。

他不反對低頭歡迎新的統治者，只要在統治者底下增強勢力，日後再加以推翻就行了。

但有一個問題，就是還不知道對手的力量就加麾下，或許不太妥當。有一頭龍似乎已經臣服於他們，但那頭龍不是龍王。說不定一加麾下，他們就會命令掘土人與龍王戰鬥。

「……我以為還有兩位人士一起前來，請問他們怎麼了？」

「你沒有必要知道，我只準你回答投降，或是不投降呀。」

看來對方無意提供任何報，既然如此，得查明對方的真正想法──究竟有沒有打算與己方戰。對方充滿自信的態度說不定只是虛張聲勢，實力到底強不強也是未知數。

「……你說要支配我們，但我們不知道各位的實力，在這種狀況下很難接你的要求，你能明白嗎？」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能讓我知道你們有多強，我們願意你們支配。然而兩人面面相覷，聳了聳肩。

「這樣呀，我收到的命令是你們不願意投降，就減你們的數量，強迫你們低頭。我要你們現在互相殘殺，把數量減到公的四千、母的四千、小孩兩千。你比較能看出哪些人有價值吧？」

「等你們減到一萬人了，就帶你們到我們的國度，讓你們在魔導國幹活。」

氏族王一瞬間因恐懼嚇呆了。

不是因為講話的容太過分，而是對方講話毫無傲慢口吻，只是用正常語氣說出理所當然的一番話。

這兩人必定是認為辦得到，才會這樣說。

沒錯。

這兩人毫無疑問地認為靠自己，就能把這裡的六萬兵士屠殺殆盡。

是瘋子，還是自視過高，或者是──

難以理解的態度讓里尤完全不知所措。

怎麼可以仗都沒打，就聽從對方蠻不講理的命令？

也許是覺到里尤的敵意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表扭曲起來。

矮人有，所以勉強還看得出來，但這兩人只有頭頂有，很難掌握表。不同種族之間的隔閡實在太深了。

「等……等一──」

里尤想說「等一下」，但對方不等他說完。

「──那麼，現在我先減一點數量。所以，你可別把上的服拿給別人喲。」

一般來說，掘土人沒有穿服的習慣，因為他們有覆蓋全的皮。

然而，王者有王者的權威，需要一些清楚易懂的象徵。為此里尤才會穿起服，戴上讓矮人打造的氏族王王冠。同時他也在打如意算盤，萬一有什麼狀況時可以讓別人穿上當替，不同種族的人必定認不出來。

難道對方是看出了這點，才警告里尤？

的確，殺死君王是最簡單易懂的勝利條件。但若是如此，為什麼不現在實行？

（不，不對，是為了其他理由……難道……不，錯不了。他不是為了殺我才這麼說，反而是怕不小心殺了我，才要我這樣做！）

不同種族之間難以分辨，但只要穿上服就認得出誰是氏族王，所以對方那樣說是在施恩於他，要饒了他的命。

「那麼，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了。你們那邊一往這邊來，我就要開始了，所以在那之前，希你可以把要留下來的人選一選喔。」

「快回去呀。」

對方揮揮手指示里尤回去，一副無意再談判的態度。

這跟里尤預料的差太多了。

（我已經說我方願意屈膝了，他們竟毫不讓步！一點讓步的意思都沒有，就表示……我們的命對他們真的毫無價值……）

看到對方冷淡的反應，氏族王拚命抑心中湧昇的恐懼。

（再怎麼說……也不可能把這裡的六萬兵士減到一萬……沒錯，不可能。他們是看到這麼龐大的兵力，嚇瘋了！）

以常識來想，這個答案應該比較合理。就算是龍，也不可能殺這麼多人──

霎時間，氏族王靈一閃。

（莫非是想採取飛上空中，攻擊後逃走的戰嗎！）

要是對方像龍那樣戰鬥，那就棘手了。

這麼一來，在這開闊場所布下軍陣就適得其反了。

那麼是否該立刻將全軍調回住宅區？

可是，那樣太危險了。假使對手擁有某種破壞房屋的手段，住宅就會到嚴重損害。看來除了這裡，的確沒其他地方能充當戰場了。

氏族王回到自己的軍隊裡，侍從們都聚集到他邊。

「結果那是哥雷姆嗎……您怎麼了嗎？看起來似乎不太舒服……」

看來對那兩人的恐懼寫在臉上了，氏族王了臉，下達命令：

「嗯……總之把藍掘土人與紅掘土人召集過來。」

「您是說親衛隊嗎？」

「不只親衛隊，各氏族的英雄豪傑統統集合。」

●

里尤雄赳赳氣昂昂地吼，這是當他為氏族王，立於眾人之上時獲得的吶喊，有特別的力量。聽了這聲吶喊，一萬以上的軍勢殺向敵人的模樣看起來甚至很過癮。然而，結果卻慘不忍睹。如同拍打在牆上的流水，展開突擊的士兵們撞上看不見的牆壁彈飛出去。

飛濺的可不是水花，而是掘土人，或是掘土人的殘骸。如果敵人是龍或巨人，這或許是有可能的；但對手卻是比掘土人更小的生。

「飛出去了……」

某個侍從呆愣地喃喃自語。

襲擊的掘土人們飛上半空中，這種說法絕不只是譬喻。而且不是一次一隻，是幾十隻一起被打飛。

淪為碎殘肢的塊灑落在同胞的頭頂上。上黏著片的士兵們卻毫不介意，繼續突擊，然後自己也變片灑在同胞上。那副景有如惡夢境。

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好像沒有噴出花，更使得整個場面缺乏真實。

「那……那那……那到底是什麼啊！」

侍從發出近似慘的聲音，但里尤已經無力回答了，只有心裡的想法化為言詞溢滿而出。

「想不到竟然那麼……」

「氏族王！那個究竟是什麼啊！跟我看到的哥雷姆本不能比！」

每一下攻擊都把來襲的掘土人一齊打飛。那已經不戰爭，連殺戮都不是，只是理罷了。為了擴大勢力而四召集的同族們，如今了廢棄遭到大量理。

「只……只能逃跑了吧！」

「能往哪跑！」

里尤對慌張失措的侍從大喝一聲。

「在這奇怪的空間裡，能跑去哪裡！那人已經說了，要殺到我們剩下不到一萬！」

侍從們都啞然無語。

目睹那倒的──真正有如怪的力量，就能明白那番話不是威脅或玩笑之類。雖然難以置信，但也只能相信，這超過八萬的人民當中，只有僅僅一萬能允許活命。

里尤想過現在去求饒或許還不遲，但那兩人看著他們的眼神毫無溫，可以說那個龍王都還比較宅心仁厚。

（他們一定不會收回把數量減到一萬的說法。）

「這太離譜了！氏族王！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矮人究竟來了什麼樣的魔鬼啊！」

「那麼矮小的生，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力量……」

聽到侍從說的話，一個想法忽然閃現里尤的腦海。

「該不會那個紅鎧人也是矮人派來的兵吧。他們知道哥雷姆壞了，所以派來了更強大的兵……」

「……那如果打倒那個紅鎧人，是不是會派更強的兵來？」

在士兵們的哀嚎當中，只有里尤的周遭急速安靜下來。

「退兵──」

「住手！讓他們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不管那傢伙擁有多過人的力量，應該都會累。既然如此，我們就看準對手揮不武的時候，再做一次談判，使對方稍微讓步就行了。」

「原……原來如此……可是……那個東西真的會累嗎？」

這句話說中了里尤的心聲，但是──

「不管再怎麼樣，活著就是會累才對。的確，那人的力應該在我們之上，但一定會疲勞，所以只能讓那傢伙揮武揮到累！……也許不用等到他累，只要他殺膩了，或許會願意談判。」

氏族王說出了不想說但非說不可的話：

「況且打也不可能打贏的！那麼可怕的怪！」

士兵絕不會因為灰心喪志而臨陣逃，里尤使用的突擊吶喊，能將下屬變無所畏懼的戰士。這就像狂戰士（Berserker）的狂戰士化（Berserk），有攻擊力上昇，但相對地防力下降等效果。而最重要的是，它能賦予兵士對任何恐懼效果的完全抗。只不過對於氏族王的命令不管再危險都不會拒絕，是優點，同時也是缺點。

置生死於度外的士兵們繼續突擊，原本那樣龐大的兵力，就在一段短得無法置信的時間減了一半。

這時，已經沒有人還有力氣開口了。

看到眼前的大慘劇，尤其是單單只由一個人造的慘狀，沒有人能不灰心喪志。

除了一個人之外。

那唯一的一個人──里尤出最後的勇氣。

「萬中選一的英雄們！」

沒人回應。

里尤眼睛看著的，是紅掘土人、藍掘土人等擁有非凡力量的掘土人們集合而，全氏族最優秀的小隊。

他們之所以沒回應里尤的呼喊，是因為每個人都用絕的目看著那個紅鎧。

他們自己大概完全不覺得有勝算吧，起初召集他們時眼中還有輝。但如今放眼去，一排一排都是失魂落魄的黯淡眼瞳。

為避免降低防能力，里尤沒讓他們狂化，但也許是做錯了。

為了稍微振他們的神，氏族王高聲喊道：

「你們是我們的最後王牌！對方殺死了許多弟兄，應該已經疲憊不堪！只要你們出馬，必能給予那人應得的痛楚！」

應該已經疲憊不堪──里尤雖然這樣說，但那人看起來毫無倦。那個紅鎧好像不知疲勞為何，把來襲的掘土人大卸八塊後打上半空，憑著那把形狀怪異的槍形武。

「沒錯！不管再怎麼說，那人既然活著就會累！你們辦得到！上啊！眾英雄！」

里尤懷抱著祈求的心嘶吼，送英雄們上戰場。

他指示士兵們開路，好讓英雄們能到達紅鎧面前。然後英雄們殺向紅鎧──

──里尤慢慢閉上眼睛。

「大……大王，我們偉大的氏族王……」

他一面聽著侍從抖的聲音，一面慢慢睜開眼睛。

「什麼……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知道，我……我也看見了……」

沒有任何不同，對，如出一轍。

就跟普通士兵一樣，挑細選的英雄們化為塊四飛散。而且真的只在一瞬間，就跟一般小兵是一樣的死狀。

「……這實在太……這實在太……」

里尤說不出其他話來了，他無法理解紅鎧是何方神聖，但肯定是比龍更強的存在。

里尤已經無心做任何事了，只要默默靜待時間經過，對手就會得到他們要的結果。

「……他們說小孩留兩千，去選出兩千人吧。」

「氏族王……」

「……已經無計可施了，只要有一萬人存活，應該……應該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沒人回答里尤說的話，因為大家都心知肚明。

知道沒有其他辦法了。

里尤無力地低垂著頭，心就像走在安全的地方，卻突然遭到魔襲擊。

「是說魔導國究竟是什麼啊，跟矮人是什麼關係啊，誰來告訴我啊……」

這是發自心的低語。

但即使如此，眼前的慘劇仍然人預料到即將進行的更大慘劇。

無意間，里尤看到侍衛拿在手上的籠子。籠子裝的是食用蜥蜴。里尤知道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但仍然因過度力而把手進籠子裡，一把抓起活蹦跳的蜥蜴，正想從頭部咬下去的瞬間，突然腹部竄過一陣劇痛，讓他彎了ㄑ字形。

他們不可能戰勝今後即將統治自己的霸王，東山再起本是睜眼說瞎話，空虛到自己都無言以對。不論經過幾個世代，都絕對不可能玩奉違那一套。安傑利西亞山脈的掘土人今後世世代代，脖子上都會套著繩子，擁戴令人畏懼的主人。

蜥蜴發瘋般的死命掙扎，溜出里尤的掌心，消失在士兵們的腳下。「啊……」里尤可悲地哀嘆一聲，因為太過悲慘，而靜靜地啜泣起來。

「有那麼強大的力量，先告訴我不就好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肯先告訴我！」

掘土人史上，被譽為空前絕後的君王發出的嗚咽，融孩子們被己方兵士理掉的哀號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