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第30章 朝第七 3

常氏家主常萍某日帶著幾個家人出門夜獵,半月有餘,忽然在途中接到噩耗,匆忙趕回。悲慟過後,只查出是被人惡意破除了他家的保護陣,縱了一批兇殘的惡靈,除此以外,一頭霧水。

 

原本一個小家族的慘禍是知之者有限的,但當時況特殊,日之徵落幕已久,葬崗圍剿剛剛結束,形勢表面上勉強算得安定,突然出此事,立即在玄門百家中鬧得沸沸揚揚,還有不聳人聽聞之徒傳言是夷陵老祖魏無羨重歸於世的報復,然而始終沒有證據,緝兇無門。曉星塵當然不會坐視不理,當即主應承此事,爲常萍探求真相。一個月後,終於查出了滅門兇手。

 

兇手的名字做薛洋。

 

這個薛洋,年紀比曉星塵還小,是個不折不扣的年。然而,其惡劣之絕不會因爲年紀小就有所收斂。他從十五歲起便是混跡夔州一帶遠近聞名的大流氓,笑容可掬,手段惡毒,個殘忍,夔州人人談薛變。他年之時流落街頭,似乎與常萍的父親有過一些嫌隙,他記了數年。出於報復和一些其他理由,促使他做下了這樁慘案。

 

曉星塵查清真相之後,橫三省捉住了仍在逍遙得意和人打羣架的薛洋,趁著蘭陵金氏在其仙府金麟臺舉辦一場清談盛會,各大家族在此論道問法,將他扭送到大庭廣衆之前,闡明始終,要求嚴懲。

 

他將證據列得清清楚楚,絕大多數的世家都沒有異議,只有一家極力反對。那就是蘭陵金氏。

 

魏無羨道:“這般局面下反對,可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莫非這個薛洋是金善面前的紅人?”

 

藍忘機道:“客卿。”

 

魏無羨道:“他是客卿?蘭陵金氏當年已經位列四大家族了吧,爲什麼要請一個小流氓當客卿?”

 

藍忘機道:“這便是關聯其二。”

 

他凝視著魏無羨的雙眼,緩緩道:“因爲虎符。”

 

魏無羨的心,猛地提到了半空中。

 

虎符這三個字,他絕不陌生。相反,沒有人比他更悉。

 

這是他生前煉出的所有法寶裡,最可怕、同時,也是所有人都最想得到的一個。

 

虎符乃是作號令之用,顧名思義,得此虎符者,持之便可號令鬼兇靈,使之聽命。

 

當初魏無羨造它出來時,並沒有想太多。以他一人元神傀和惡靈,總有疲倦之時。他想起從前偶然在妖腹中見到過一塊罕見的鐵,於是將它取來煉鑄,鑄了一隻虎符。

 

可虎符鑄之後,只使用了一次,魏無羨便發現,大事不妙。

 

虎符的威力,遠比他原先預期的強大和可怕。他本想將它作輔助之用,誰知它的威力竟然有過他這個製造者的勢頭。而且,這個東西不認主。也就是說,只要有人得到了它,不管這個人是誰,是善是惡,是敵是友,在誰手上,它便爲誰所用。

 

禍已鑄,魏無羨不是沒想過銷燬它,但虎符鑄不易,毀去亦難,極耗費力和時間。而且當時他已覺察到自境不妙,遲早會人人得而誅之,虎符有著極大的威懾力,仗此法寶,旁人不敢輕易他,便暫且留下它,只將虎符一分爲二,讓它只有在合併的時候才能夠發揮作用,而且絕不輕易使用。

 

他一共只用過兩次,每次都河。第一次是在日之徵中。第二次使用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徹底銷燬了虎符的一半。而另一半尚未銷燬完畢,葬崗大圍剿便來了。之後的事,他就管不著了。

 

對自己煉出的東西,魏無羨有把握說上幾句,他敢斷言,即便是被搶到它的世家供起來日日燒高香跪拜,只剩一半的虎符,也只是一塊廢鐵而已。而藍忘機卻告訴了他一件驚人的事:這個薛洋,似乎能夠拼出另一半的虎符!

 

薛洋年紀極輕,卻聰明非常,也是個十分邪氣的異端之徒。蘭陵金氏發現,他竟然可以據殘存的一半虎符,大概拼湊出另一半。雖然拼出來的復原件不能長久使用,威力也不如原件,但已經能造十分可怕的後果。

 

魏無羨明白了:“蘭陵金氏還要留著薛洋給他們繼續復原虎符,必然要袒護於他。”

 

也許,薛洋滅了常氏,並不全是爲了報復當日欺年窮之隙,說不定是他在拿這一家數口|活生生的人命在試驗,他正在復原的這隻虎符,威力究竟如何!

 

難怪傳言會把滅門案和他聯繫到一起。魏無羨幾乎可以想象那些修士們是如何咬牙切齒的:“這個魏無羨!要是他沒做出這種東西,人間就不會遭這麼多禍害!!!”

 

接回話頭,回到金麟臺上。

 

蘭陵金氏雖一心包庇薛洋,曉星塵卻不吃。兩邊僵持不下,終於驚了並未參與此次清談盛會的赤鋒尊聶明玦,引得他從別飛赴金麟臺,趕來出面。

 

聶明玦雖是金善的後輩,但他爲人嚴厲,絕不容忍,絕不姑息,一番痛斥,弄得金善好沒面子,訕訕無話。脾氣暴烈的聶明玦當場拔刀就斬殺薛洋,他義弟斂芳尊金瑤上前打圓場也被他喝令滾開,罵得狗淋頭,躲到藍曦臣後不敢作聲。最終,蘭陵金氏無法,只得讓步。

 

薛洋被曉星塵抓上金麟臺後,一直有恃無恐。聶明玦的刀到了脖子邊也笑嘻嘻的。被架下去之前,他還對曉星塵很是親熱地說:“道長,你可別忘了我呀。咱們走著瞧。”

 

聽到這裡,魏無羨便知道,這句“走著瞧”,一定會讓曉星塵付出無比慘痛的代價。

 

蘭陵金氏不愧爲臉皮最厚的世家,雖然金麟臺上當著百家的面答應了要清理薛洋,可等聶明玦一不在眼前,迅速把薛洋關進地牢,改判爲囚,終不釋。聶明玦得知此事後大怒,再次施,蘭陵金氏拉拉扯扯,就是不肯出人。其他家族都抱手看好戲,誰知沒過多久,聶明玦便走火亡了。

 

他修煉得比清河聶氏歷代家主都快,死得也比歷代家主都早。

 

最難對付的人不在了,蘭陵金氏越發肆無忌憚,打起了更歪的主意。金善開始想方設法要把薛洋從獄中提出來,繼續復原虎符,並探究其中奧

 

但這種事畢竟不彩。要把一個滅人滿門的兇手從地牢裡提出來,沒個正經名目,那可不行。

 

於是,他們把目轉移到了常萍上。

 

擾不斷,最終,蘭陵金氏功地使常萍反口,推翻了此前的一切冤詞,發聲宣告:常家滅門一事,與薛洋並無干係。

 

曉星塵聞訊登門詢問,常萍無奈地對他說:“除了如此,我還能怎樣?不忍下去,我們家其餘的人就沒有活路。多謝道長,但……請你不要再幫我了。如今你再幫我,就是在害我。我還不想櫟常氏就此絕後。”

 

就這樣,一出放虎歸山唱完了。

 

魏無羨沉默不語。

 

若他是常萍,任蘭陵金氏是如何只手遮天的頭號世家,任誰許他何等前程似錦耀榮華,他也絕不鬆口一句。反之,他要親自夜探地牢,把薛洋活活剮一灘泥,再把他召回來重剮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可並非人人都是他這種寧可同歸於盡的子。常家還有幾個家人活著,常萍也還年輕,無妻無子,剛剛走上仙途。無論是用他倖存家人的命威脅,還是用他的前程和修爲威脅,他都必須好好考量。

 

畢竟他並不是常萍本人,無法代替他義憤填膺,更無法代替他擔驚怕,承這些心的折磨。

 

而薛洋被放出來後,果然再一次展開了他的報復。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報復在曉星塵本人上。

 

曉星塵隻出山,並無親人,只有一位下山之後結識的好友,做宋嵐。這位宋嵐也是當時的一位道門名士,爲人清傲,風評亦優。兩人都想自建門派,輕緣傳承,重志同道合,可說是知好友,志趣相投。時人贈語:明月清風曉星塵,傲雪凌霜宋子琛。

 

薛洋便挑了這邊下手,故技重施,將宋嵐從小長大學藝的白雪觀滅了個乾淨,並且施暗算,用毒毒瞎了宋嵐的一雙眼睛。

 

這次他滅門滅出了經驗,做得十分利落,沒有餘下任何線索。雖然誰都知道肯定是他乾的,但知道有什麼法子?沒有證據。再加上金善刻意包庇,怒有雷霆之威的赤鋒尊也已逝世,竟然沒有一個人拿他有辦法。

 

聽到這裡,魏無羨忽然有點奇怪:藍忘機雖然瞧著淡漠不理事,但以魏無羨過去對他的瞭解,他之嫉惡如仇,不比聶懷桑那位大哥。當年蘭陵金氏有些做派不佳,藍忘機從不吝於直言不諱,時至今日,也不怎麼去參加他家的請談會,完全不捧場。若當年一連發生兩樁如此惡劣的屠殺案,一定傳得滿城風雨,藍忘機也絕不會坐視不理,怎麼他沒去治治這個薛洋?

 

正要出口詢問,他又記起,藍忘機上那些戒鞭之痕。

 

一道戒鞭打在上就很要人命了,藍忘機若犯了什麼大錯、了這麼多鞭,一定有好幾年會被足不允外出。恐怕事發的那幾年,正是他在被懲罰,或是在養傷的時候。難怪他只說是“有所耳聞”了。

 

魏無羨心中莫名很是在意那些傷痕,但又不便直接開口詢問,只得暫且摁下,道:“那這位曉星塵道長,後來如何?”

 

後來如何,當然也只能慘淡收場。曉星塵當初別師離山,發過誓不再回去。他極重諾言,但宋嵐雙目已盲,又了重傷,他便破了自己的誓言,揹著宋嵐重返抱山散人之,請求師尊救治好友。

 

抱山散人念在師徒一場,答應了他的請求。曉星塵便下山離去,從此不知所蹤。

 

再過一年,宋嵐也出了山。世人驚奇,他竟然連當初瞎得徹底的一雙眼睛都重見明瞭,可事實上,並非是抱山散人醫出神化,而是曉星塵……自挖雙眼,把眼睛還給了他所累的宋嵐。

 

宋嵐本向薛洋復仇,而這時,金善已經去世,金瑤接掌蘭陵金氏,被送上仙督之位。爲示新人新風,他一上臺便清理了薛洋,不再提虎符復原之事,併爲挽回聲做出各種補救和安措施,下傳言。宋嵐追尋昔日好友蹤跡而去,一開始還能聽說他又去了哪裡,後來,亦無音訊了。加上櫟常氏又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家族,於是,許多事便漸漸地湮滅於塵了。

 

聽完這個長長的故事,魏無羨輕輕吐出一口氣,生出一陣憾惋惜:“因爲一件與自己本來無關的事,落到如此下場,當真是……若是曉星塵早生幾年,或是我晚死幾年,事便不會這個樣子了。若我在世,這種事怎會置之不理。這等人又怎會不與他結!”

 

隨即又啼笑皆非,暗暗自嘲:“我管?我怎麼管?若我當時還活著,說不定櫟常氏滅門案本不用追查,直接就被推是我乾的了。這位曉星塵道長路上見了我,我向他搭訕套近乎,請他喝酒,他沒準用拂塵我一頓,哈哈。”

 

他們已經走過了常宅,走到了距此不遠的一片墓園附近。魏無羨看見了牌樓上暗紅的“常”字,問道:“那常萍後來又是爲何而死?是誰將他家倖存的幾人凌遲了?”

 

藍忘機還未答話,便在此時,微藍的暮裡,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拍門之響。

 

這聲音像極了拍門,但又不是在拍門。用力很猛,很急促,片刻不停。悶悶的,似乎隔了一層東西。

 

二人雙雙面一凝。

 

常氏五十多口,此刻就躺在他們的棺材裡,從裡面拍打著他們的棺蓋。就像被活活嚇死時那晚一樣,瘋狂地拍打著門,卻永遠等不到人來開門。

 

這就是酒鋪的那名夥計說的——常家墓地的拍棺聲!

 

可是那名夥計說過,作祟是在十年前,如今早已止息,怎麼會他們一來就剛好又拍起來了?

 

魏無羨與藍忘機不約而同收斂了氣息,悄無聲息地潛行。

 

靠在牌樓的支柱之後,他們都看到了,墓園中央,在一片墓碑之中,出現了一個

 

挖得極深的一個旁堆滿了泥土,是剛剛挖的。中傳來輕輕的聲響。

 

有人掘墳。

 

兩人靜靜屏息凝神,等待著中那個人自己出來。

 

半柱香不到,從那個被掘開的墳墓裡,輕飄飄地躍上來兩個人。

 

虧得魏無羨與藍忘機眼力夠好,纔看出來這是兩個人。因爲這兩個人猶如連嬰兒一般,一個揹著另外一個,連在一起,又都是一,極難分清。

 

躍上來的那個人背對他們站著,長手長腳。而他揹著的那個人則耷拉著腦袋和四肢,了無生氣。不過這纔對,既然是從墳墓裡挖出來的,那必然是個死人,了無生氣纔是正常。

 

正這麼想著,那名掘墓人猛地轉過頭,看到了他們。

 

這個人的臉上,竟籠罩著一團濃郁的黑霧,教人完全看不清他的五和麪目!

 

魏無羨心知他必然是施了什麼詭異的法遮擋面容,藍忘機已祭出避塵,掠墓園,與之上了手。掘墓人反應極快,見避塵藍劍芒襲來,了個劍訣,也召出了一道劍芒。然而這一道劍芒和他的臉一樣,被滾滾的黑霧纏繞著,看不清究竟是什麼、什麼氣勢。那名掘墓人揹著一,對打姿勢怪異。兩道劍芒相數次,藍忘機召回避塵,握在手中,臉上迅速爬滿一層寒霜。

 

魏無羨知道他爲什麼忽然之間神凜冽。因爲剛纔那一陣手,連他這個外人都明顯看得出來,這個掘墓人,非常悉藍忘機的劍法!

 

藍忘機一語不發,避塵刺得更沉,劍意如排山倒海。那名掘墓人連連後退,似是知道他揹著個死人不是藍忘機的對手,再手下去一定會被生擒,突然從腰間出一張深藍的符篆。

 

傳送符!

 

這種符篆能頃刻之間將人傳送至千里之外,但同時也會耗損大量靈力,使用者要費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元氣,靈力不夠強盛的人還沒資格用。所以雖然它是上上珍品,卻很有人使用。魏無羨見他要逃,急促地擊掌兩次,單膝跪地,往地上砸了一拳。

 

這一拳的力道,穿了層層泥土,直達土壤深,穿了厚厚的棺蓋,給了被困其中的亡者近乎瘋狂的刺激。喀喀聲響,四隻淋淋的手臂拔地而起,猛地抓住了那名掘墓人一左一右兩條

 

掘墓人不以爲意,靈力往足底灌去,震飛了四隻手。魏無羨拔出竹笛,尖銳淒厲的調子撕破降臨的夜幕,兩顆頭顱從墓中破土而出,整個子也跟著離土,順著掘墓人的往上爬,蛇一般地纏繞在他的上,張朝他的脖子、手臂咬下去。

 

掘墓人不屑地哼了一聲,彷彿在說“雕蟲小技”,靈力走遍全,然而這次,他震出了靈力之後,才猛地發現上當了。

 

他把他背上揹著的那也震飛了!

 

魏無羨拍碑狂笑。藍忘機則一手接過那綿無力的,另一手著避塵刺去。那名掘墓人見他剛挖出來的東西已被人搶走,單打獨鬥都戰不過藍忘機,何況還有另一個人在搗鬼作惡,不敢多留,將傳送符往腳下一摔,一聲巨響之後,滾滾藍焰沖天而起,他的形消失在火焰之中。

 

魏無羨早知那掘墓人手中持有傳送符,就算抓住了他,他也能尋機會逃走。留下他挖出來的這,已是留下了線索,並不覺得可惜,走過去對藍忘機道:“看看他挖出來的是誰。”

 

這一看他便微微一驚。的頭竟然已經破了。而破了的地方出來的不是什麼腦漿,而是一團一團已微微發黑的棉絮。

 

魏無羨一拽便拽掉了的腦袋,提著那顆做十分緻的假人頭,道:“這算怎麼回事。常家的墓地裡埋著一棉花和破布做的假?”

 

藍忘機方纔接過這,掂量過它的重量,知其蹊蹺,道:“並非全假。”

 

魏無羨把這了個遍,發現它四肢都塌塌的,只有膛和腹部有邦邦的實。撕了服一看,果然,軀幹是真的軀幹,其餘部位,全都是假的。

 

棉絮製的頭顱和四肢,是用來“欺騙”這幅軀幹的,讓它以爲自己還長在主人上。看這和左肩的斷裂面,一定就是他們在找的好兄弟的軀幹了。剛纔那名掘墓人,竟然是來挖它的。

 

魏無羨起,道:“看來,藏的人已經注意到我們正在查這件事了,怕被我們挖出來就過來轉移軀幹。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恰恰被我們撞上了哈哈。不過,”他語氣一轉:“那個掘墓的霧麪人怎麼這麼悉你們家的劍法?”

 

顯然,藍忘機也在思考這件事,神上那層霜意仍未褪去。魏無羨道:“這人修爲高,高到可以支撐使用一張傳送符的消耗。他在臉和劍上都施了法。在臉上施法倒是可以理解,怕被認出來嘛。但一般名不見經傳的修士,沒有在劍上施法遮掩的必要——除非他的劍,在修真界中有點名氣,或者非常有名氣,很多人都認得他的劍芒,一祭出來便會餡,所以不得不遮掩。”

 

魏無羨試探著問道:“含君,你剛纔跟他過手,你覺得,他是不是一個你很悉的人?”

 

的話他就不方便說出來了。比如,藍曦臣。或者,藍啓仁。

 

藍忘機肯定地道:“不是。”

 

對藍忘機的答案,魏無羨很有信心。他認爲藍忘機不是那種會遮掩事實或者不敢面對真相的人。既然他說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他也不喜歡說謊,照魏無羨看,讓藍忘機說謊,他寧可給自己施不說話。所以魏無羨立刻便排除了這兩個人,道:“那就更加複雜了。”

 

藍忘機將軀幹裝另一隻雙層的封惡乾坤袋,妥帖地收好,兩人在附近轉了幾圈,悠閒地轉回了酒家一條街。

 

那個小夥計果然說話算數,這條街上其餘的酒家十之七八都關門了,他們家的幌子卻還挑著,燈也亮著。夥計端了個大海碗在門口飯,見了他們喜道:“回來啦!怎麼樣,咱們家說話算數吧?兩位見到什麼東西沒有?”

 

魏無羨笑著應了幾句,和藍忘機坐回白日那個位子。

 

他腳邊桌上,都堆滿了酒罈,道:“對了,之前咱們說到哪兒了?被那個突然跳出來的挖墳的打斷了。我還不知道常萍是怎麼死的。”

 

藍忘機便繼續用詞極其簡潔地對他平鋪直敘。

 

薛洋、曉星塵、宋嵐等人相繼離去,失蹤的失蹤,死的死,此事揭過後好幾年,某日,常萍與他家剩下的家人,全都一夜之間死於凌遲。並且,常萍的一雙眼睛也被人挖出來了。

 

這次,兇手是誰,再也沒人查得出來了,畢竟當事人已全部銷聲匿跡。然而,有一件事卻是能夠確定的。

 

凌遲他們的那把劍,經驗證傷口,乃是曉星塵的佩劍——霜華。

 

魏無羨一碗酒停在邊,爲這個後續愕然了:“被曉星塵的佩劍凌遲的?那手的人是不是他?”

 

藍忘機道:“曉星塵失蹤,尚未定論。”

 

魏無羨道:“找不到活的人,那有沒有試過招魂?”

 

藍忘機道:“試過。無果。”

 

無果,那麼要麼沒死,要麼已魂散消。業有專攻,魏無羨對此是一定要發表意見的:“招魂這種事嘛,不能說得很絕對,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有時也會出差錯的。我猜很多人認爲是曉星塵的報復吧?含君,你呢?你怎麼覺得?”

 

藍忘機緩緩搖頭,道:“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魏無羨十分欣賞他這種事態度和原則,笑瞇瞇地喝了一口酒。又聽藍忘機道:“你以爲如何?”

 

魏無羨道:“凌遲,是一種酷刑,本就意喻‘懲罰’。而挖去眼睛,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同樣挖去了雙眼的曉星塵。所以這些人猜測是曉星塵在報復也無可厚非,但,”他思考了一下措辭,道:“我認爲,一開始,曉星塵就並不是想要常萍的謝才站出來手這件事的。我……”

 

他還沒想好,“我”究竟如何,那名夥計很殷勤地送上來兩碟子花生米。魏無羨被打斷了,正好不用接下去了。他擡眼一看藍忘機,笑道:“含君,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我沒怎麼樣。我也不知全貌,同樣不予置評。你說的很對,在瞭解所有和來龍去脈之前,誰都不能對任何事妄加評定。我只要了五壇,你卻多給我買了五壇,我一個人怕是喝不完了。怎麼樣,你陪我喝?這裡又不是雲深不知,不犯吧?”

 

他本是做好了被一口回絕的準備,誰知藍忘機道:“喝。”

 

魏無羨嘖嘖道:“含君,你是真的變了。從前當著你的面喝一小壇,你兇死了,要把我扔過牆,還打我。如今你還在屋子裡藏天子笑,喝。”

 

藍忘機整了一下襟,淡聲道:“天子笑,我一罈也沒。”

 

魏無羨道:“不喝那你藏著幹什麼,留著送我啊?好了好了,沒就沒,信你還不行嗎。我不提了,來吧。我一定要看看,滴酒不沾的姑蘇藍氏子弟,究竟幾杯倒。”

 

他給藍忘機倒了一碗,藍忘機想也不想,接過,灌下。魏無羨興莫名,盯著他的臉,看他什麼時候臉紅。誰知,盯了好一會兒,藍忘機的臉和神都半點不變,淺的眸子很冷靜地注視著他——完全沒有變化!

 

魏無羨大,正想慫恿他再喝一罈,忽然,藍忘機皺了皺眉,輕輕眉心。過了片刻,一隻手支著額,閉上了眼睛。

 

……睡著了?

 

……睡著了!

 

一般人在喝了這麼多酒之後,應該先醉,然後再睡。藍忘機怎麼能跳過了醉這一步,直接就睡了?!

 

他想看的就是“醉”這一節!

 

魏無羨對著睡著也是一臉嚴肅正直的藍忘機揮了揮手,在他耳邊拍了拍掌。不應。

 

居然是個一碗倒。

 

魏無羨沒料到出現這種況,拍了拍,思索片刻,把藍忘機右手環上他的脖頸,拖拖拉拉架著他離開了小酒鋪。

 

藍忘機上的東西早已得嫺無比,取了錢袋,找了一家客棧要了兩間房,把藍忘機送進其中一間,了他的靴子,蓋上被子,趁著夜出門去。

 

行至一荒郊野僻,魏無羨拔出腰間竹笛,送到脣邊,吹出了一段調子,隨後,靜靜等待。

 

這段日子,魏無羨和藍忘機日日相對,沒有獨的時間。他也就無法召喚溫寧。除了此前份半遮半掩,還有別的緣故。

 

溫寧手上有姑蘇藍氏的人命,縱使藍忘機對自己很好,魏無羨也不能就這樣當著他的面召使溫寧。或說,正是因爲藍忘機對他很好,魏無羨纔沒臉在他面前召使溫寧。他臉皮再厚,也不是厚在這種事上。

 

回過神來,耳邊已傳來那陣森然的“叮叮噹噹”。

 

溫寧低著頭的影,浮現在前方城牆的影之下。

 

他一漆黑,溶在旁的黑暗之中,只有沒有瞳仁的雙眼,白得刺目,白得猙獰。

 

魏無羨負起雙手,圍著他慢慢走了一圈。

 

溫寧,似乎想追隨著他的步伐轉圈,魏無羨道:“站好。”

 

他便老實站好不了。那張清秀的臉似乎更憂鬱了。

 

魏無羨道:“手。”

 

溫寧出一隻右手。魏無羨捉住他的手腕提了起來,仔細察看鎖在他手腕上的鐵環和鐵鏈。

 

這並非是普通的鐵鏈。溫寧發起狂來時極度暴躁,能徒手把鋼鐵擰泥漿,斷不會這樣任它拖在上。恐怕是特地爲錮溫寧而打造的一副鐵鏈。

 

挫骨揚灰?

 

虎符的殘件都要費盡心思復原,某些世家當然也對鬼將軍垂涎三尺了,怎麼捨得挫骨揚灰?

 

魏無羨冷笑一聲,站到了溫寧側,略一思忖,手在他頭髮裡慢慢按了起來。

 

留下並鎖住溫寧的人,必然不能讓他自行思考。要讓他聽從旁人的命令,就要毀掉溫寧的神智,一定會在他腦袋裡種下什麼東西。果然,按了三下,魏無羨便在他右腦一側的某個位上,按到了一個的小點。他把另一隻手放到溫寧左腦對稱之,有一點同樣的小,似乎是針尾一類的東西。

 

魏無羨同時住兩端的針尾,慢慢手,從溫寧的頭顱裡,拔出了兩枚的黑長釘。

 

這兩枚黑釘子長約寸許,細一如系玉佩的紅繩,深埋在溫寧的頭顱裡。釘子出顱的一霎那,溫寧的五微微,眼白裡爬上一層類似黑的東西,似乎在極力忍痛。

 

明明是個死人,卻還是能到“痛苦”這種東西。

 

那兩枚釘子上刻有細緻繁複的紋路,來歷必定不凡,製造它的人算是有點本事,若想溫寧恢復,還要等上好一段時間了。魏無羨將它們收了起來,低頭看看溫寧手腕、腳踝上的鐵鏈,心道,總這麼拖在上叮叮噹噹的響也不是辦法,得找把仙劍將它們斬斷。

 

他頭一個想到的,自然是藍忘機的避塵。雖說拿藍家人的劍去幫溫寧斬鎖鏈,有些不妥,但這是他能最容易拿到的仙劍了,也不能溫寧一隻拖著這麼一堆累贅在上。

 

魏無羨心道:“這樣。我現在先回客棧,如果藍湛醒著,就不借。如果藍湛還睡著,我就借避塵用一用。”

 

打定主意,他這便轉。誰知,一轉,藍忘機就站在他後。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長一點所以還是放到晚上來更。這幾天我哪天提前寫好了稿子就會把它發到上午11點,然後之後就都改這個時候了。

 

明天醉酒咩哈哈哈哈!!!

 

謝謝馬甲戰隊、豆沙包一個包的深水魚雷!

 

謝謝淡定無理君、豆沙包一個包的火箭炮和沐白雪的手榴彈!

 

謝謝giata、felicia.x、猴小八(2)、寶玉哥、123、rawlly、聽頌丶、丁鈴鈴、18511270(2)、羅羅。。、非是、zcw、sssssssdff、ciu、噗噗噗、豔酒蓮生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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