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第55章 絕勇第十一 5
頓了頓,魏無羨道:“不過就算是冬眠,也不用睡四百年這麼久啊?你說這隻屠戮玄武嗜食生人,它究竟吃了多?”
藍忘機道:“書載,當年它每一次出現,所食者則二三百人,多則整個城池村莊。幾次作,至生食了五千有餘。”
魏無羨道:“哦。那是吃撐了。”
這妖似乎喜歡把人整個叼進殼裡,不知是不是喜歡儲存起來慢慢用。興許是四百年前它一口氣屯了太多糧進殼,到現在還沒消食。
藍忘機沒理他,魏無羨又道:“說到吃,你辟穀過沒?咱們這樣的,不吃不喝大概還能撐個三四天吧。但是如果三四天之後,還沒有人來救我們,力力靈力就都會開始衰弱了。”
若是溫晁那幫人落荒而逃後袖手旁觀、置之不理倒還好,等上三四天左右,也許會等到其他家族的人搬來的救兵。怕就怕溫家的人不僅不雪中送炭,還要落井下石。所謂“其他家族”,也只包含姑蘇藍氏和雲夢江氏,若是溫家從中阻撓作梗,“三四天”這個時間恐怕還要翻一翻。
魏無羨收回樹枝,在地上畫個地圖,連了幾條線,道:“暮溪山到姑蘇,比暮溪山到雲夢要近一點,應該是你們家的人先來。慢慢等。就算他們不來,最多多等個一兩天,江澄也能趕回蓮花塢。江澄人機靈,溫家的人擋不住他,沒什麼可擔心的。”
藍忘機垂下眸子,懨懨的樣子,低聲道:“等不到的。”
魏無羨道:“嗯?”
藍忘機道:“雲深不知,已經燒了。”
魏無羨試探著道:“……人都還在吧?你叔父,你哥哥。”
他本以爲,就算藍家家主、藍忘機的父親重傷,應該還有藍啓仁和藍曦臣能主持大局。藍忘機卻木然道:“父親快不在了。兄長失蹤了。”
魏無羨那隻在地上畫的樹枝定住了。
上山時那名世家子弟說過,藍家家主重傷。可他沒想到,會重傷到“快不在了”的地步。也許是藍忘機這兩日剛剛收到了最新的消息,說他父親快不行了。
雖然藍家家主常年閉關,兩耳不聞關外事,但父親就是父親。再加上藍曦臣還失蹤了,難怪今天的藍忘機一直格外鬱、火氣也格外大。
魏無羨登時有些尷尬,不知道能說什麼。他稀裡糊塗一回頭,整個人僵住了。
火把藍忘機的臉龐映得猶如暖玉一般,更把他腮邊的一道淚痕照得清清楚楚。
魏無羨呆了呆,心道:“要命!”
藍忘機這種人,一輩子可能就流那麼幾次淚,偏偏這幾次之一卻被他撞上了。他這個人最看不得別人流眼淚。人的眼淚看不得,看到了就想上去哄一鬨逗一逗,逗到人家破泣而笑。男人的眼淚更是看不得。他一直覺得,撞到一個平素強勢的男人的眼淚,比不小心看到一個潔自好的孩子在洗澡還可怕,偏偏他還不能上去安。
在家府被焚燬、全族遭欺、父親臨危、兄長失蹤、有傷痛的多重打擊下,任何安都是蒼白無力的。
魏無羨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把頭別了過去,半晌,才道:“那個,藍湛。”
藍忘機冷冷地道:“閉。”
魏無羨閉了。
柴火燒得炸了一聲。
藍忘機靜靜地道:“魏嬰,你這個人,真的很討厭。”
魏無羨道:“哦……”
他想:“發生了這麼多事,藍湛心頭正煩得要命,卻還有個我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怪不得這麼生氣,傷了沒力氣不能打我,只好咬我了……我看我還是給他留個清淨地兒好了。”
憋了一陣,他還是道:“其實我不是想煩你……我就是想說,你冷不冷。服烤乾了,中給你,外我留著。”
中是他的,原本並不合適給藍忘機穿,但是他的外已是髒兮兮的不能看。姑蘇藍氏的人都生好潔,把這樣一件服給藍忘機,似乎有點冒犯。藍忘機沒說話,也沒看他,魏無羨便把烤乾的白中扔到他邊,自己披了外袍,默默滾出去了。
兩人一等就是三天。
中無日月,之所以知道是三天,是因爲藍家人那令人髮指的作息規律。到了時辰自睡去,到了時辰又自醒來,因此看看藍忘機睡了幾覺就能算清時間。
有了這三天養蓄銳,藍忘機上的傷沒有惡化,緩慢痊癒中,不久便又開始打坐靜修。
這幾日魏無羨都沒有在他眼前晃,等藍忘機恢復了平靜,調整好了緒,又變那個無波無瀾無表的藍湛,他這才若無其事地回去,厚著臉皮假裝那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到,也很有分寸地不再他好玩兒了。兩人相之時不冷不熱,倒也平和。
期間,兩人到黑潭附近窺探了許多次。屠戮玄武已經把所有的都拖進了殼之中,漆黑的龐大殼浮在水面上,像一艘無堅不摧的巨型戰船。前幾次都聽到從裡面傳來沉重的咀嚼之聲,後幾次就聽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類似睡著後打呼嚕的聲音,猶如悶雷陣陣。
他們把岸上散落的羽箭、長弓、鐵烙都撿了起來。抱回去一數,羽箭大約有八|九十支,長弓接近二十把,鐵烙大約**只。
這時,已是第四天。
藍忘機左手拿起一支長弓,凝神察看它的材質,右手在弓弦上一撥,竟彈出了鏗鏘的金屬之音。
這是仙門世家用於夜獵妖魔鬼怪的弓箭,製造弓和箭的材料皆非凡品。藍忘機將所有的弓弦都從弓上拆了下來,一一首尾連結,結了一齊長無比的弦。他兩手將此弦繃,隨即一甩,弓弦閃電般地飛出,一道白炫過,前方三丈之的一塊巖石被擊得碎。
藍忘機撤手收弦,弓弦在空氣中破出尖銳的嘶鳴。
魏無羨道:“弦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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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殺是姑蘇藍氏的技之一,爲立家先祖藍安的孫、三代家主藍翼所創所傳。藍翼也是姑蘇藍氏唯一一任家主,修琴,琴有七絃,可即拆即合,七由逐漸到細的琴絃,上一刻在雪白的指底彈奏高潔的曲調,下一刻便能切骨削如泥,爲手中致命的兇。
藍翼創弦殺是爲了暗殺異己,因此頗詬病,姑蘇藍氏自己也對這位宗主評價微妙,但不可否認,弦殺亦是姑蘇藍氏技中殺傷力最強的一種近搏戰法。
藍忘機道:“從部攻破。”
甲固如堡壘,表皮堅無比,看似不可突破。但越是如此,它藏在殼之的軀部分,就可能越是脆弱。這一點,魏無羨這幾日也想過,心中清楚。他更清楚的,則是眼下的局面。
經過三日的休養,他們現在的狀態剛剛達到巔峰。而再多等下去耗下去,就要逐漸下了。
而第四天已過,救援的人,還是沒有來。
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全力一搏。若是兩人合力能斬殺了這隻屠戮玄武,就可以從黑潭底下的水逃出去了。
魏無羨道:“我也同意,部攻破。但是你們家的弦殺我有所耳聞,殼部束手束腳,不利發揮,再加上你傷未愈,施展起來怕是要打折扣吧?”
這是實話,藍忘機明白。他們都明白,逞強上陣,要做自己沒能力做到的事,除了拖後並沒有其他作用。
魏無羨道:“聽我的吧。”
屠戮玄武還浮在黑潭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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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四隻爪和頭尾都了進去,前方一個大口,左右和後側分別排列著五個小口。像是一座孤島、一座小山,山漆黑,凹凸不平,青苔遍佈,還掛著綠油油、黑乎乎的長水藻。
悄無聲息地,魏無羨揹著一捆羽箭和鐵烙,一尾細細的銀魚一般,潛到了屠戮玄武的頭前方。
這個有一小半浸在黑潭水中,魏無羨便順水遊了進去。
通過了頭之後,魏無羨便翻了殼部。雙足像是踩到了厚厚的一層爛泥裡,“泥”裡還泡著水,鋪天蓋地的一陣惡臭,得他險些罵出聲來。
這惡臭似腐爛似甜腥,讓魏無羨想起了他以前在雲夢一個湖邊見到過一隻壯的死老鼠,有點兒那個味的意思。他住鼻子,心道:“這個鬼地方……幸好沒讓藍湛進來。就他那個十指不沾春水的勁兒,聞到這個味道還不得立刻吐。不吐也要被薰暈過去。”
屠戮玄武發出平緩的呼嚕聲。魏無羨屏息悄聲走,足底越陷越深。三步之後,那攤爛泥樣的東西便沒過了他的膝蓋。爛泥、潭水之中,似乎還有些塊。魏無羨微微矮,索幾把,驀地到了一個茸茸的東西。
像是人的頭髮。
魏無羨收回了手,心知這是被屠戮玄武拖進來的人。再,又到了一隻靴子,靴子裡的半截已經爛得半是半是骨。
看來這隻妖很不乾淨。它沒吃完的殘渣,或是還來不及吃的部分,就從牙裡了出來,往殼裡這麼一吐,越吐越多,百年下來,堆了厚厚的一層。而此時此刻,魏無羨就站在這些由殘肢斷積的泥裡。
這幾日爬滾打,上已是髒得不能看,魏無羨本不在乎再腌臢一些,手隨意在子上抹了抹,繼續往前走。
妖的呼嚕聲越來越大,氣浪越來越重,腳底的泥也越來越厚。終於,他的手輕輕到了妖凹凸不平的皮。他緩緩順著皮繼續往裡索,果然,頭部和頸部是鱗甲,再往下就是坑坑窪窪的堅表皮,越往下皮越薄,越脆弱。
這時,泥已蔓到了魏無羨腰部。這裡的大多數都沒被吃完,所剩軀都是大塊大塊的,不應該泥,而應該堆了。魏無羨把手到背後,準備解下羽箭和鐵烙,卻發現鐵烙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拿不出來。
他握住鐵烙的長桿,用力往外拔,這才拔了出來,同時,烙鐵的前端從堆裡帶出了一樣東西,發出“當”的輕微一響。
魏無羨立即僵住了。
半晌,四周並無靜,妖也並未發難,他這才無聲鬆了口氣,心道:“剛纔鐵烙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了,聽聲音也是鐵的?還很長,看看有沒有用。手頭差傢伙,如果是一把上品仙劍最好了!”
他出手去,到了那樣東西,長條狀,很鈍,表面爬滿鐵鏽。就在握住它的一剎那,魏無羨的耳裡響起了尖聲。
這尖聲彷彿千上萬個人撕心裂肺地在他耳邊絕大,霎時一寒氣順著他這條手臂爬遍全,魏無羨一個激靈,猛地回手,心道:“什麼東西,好強的怨念!”
這時,四周忽然亮了起來,一陣淡淡的赤黃的微,拉出了魏無羨的影子,照出了前方一把漆黑的鐵劍,就斜斜在他影子的心臟部位。
這可是在屠戮玄武的殼部,怎麼會有亮?
魏無羨猛然回頭,果不其然,一對金黃的大眼近在咫尺。
他這才發現,那悶雷般的呼嚕聲已經消失了。而那赤黃的微,就是從屠戮玄武這雙眼睛裡發出來的!
屠戮玄武齜起了黑黃錯的獠牙,張口咆哮起來。
魏無羨就站在它的獠牙之前,被這咆哮之聲的音波正面襲中,衝得渾發痛。眼看它咬了過來,忙把那捆作一束的鐵烙往它口裡一塞。這一塞無論是時機和位置都剛剛好,不多一分不一寸,頂住了妖的上顎和下顎!
趁妖合不攏,魏無羨將一捆羽箭用力扎了它最薄弱的那片皮裡。羽箭雖細,但魏無羨是五作一捆,扎進妖的皮裡直推到尾羽沒,就像是扎進了一毒針。急痛之下,屠戮玄武把頂住它牙口的鐵烙都彎了,那七八原本筆直的鐵烙一下子被它強大的咬合力折了勾狀。魏無羨又在它的皮紮了幾捆箭,這妖自出世以來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虧,疼得瘋了,蛇在殼裡使勁翻騰起來,蛇頭撞來撞去,堆也隨著翻江倒海,猶如山傾塌落,把魏無羨淹沒在腐臭的殘肢之中。屠戮玄武睜大雙眼,黃目猙獰,大開牙口,似乎要一口氣氣吞山河。堆如洪流一向它口裡去,魏無羨拼命掙扎、逆流而上,忽然抓到了一柄鐵劍,心中一涼,耳邊又響起了淒厲的哭嚎尖聲。
魏無羨的已經被吸了屠戮玄武的口腔之中,眼看妖即將閉口,他抓著這柄鐵劍,故技重施,將它卡在妖的上下顎之間。
這種百年妖的五臟六腑十之八|九都是帶著腐蝕的,人只要被吞下去了,瞬間就會被被熔一縷青煙!
魏無羨牢牢抓住那柄鐵劍,像一刺一樣卡在它口腔裡不上也不下。屠戮玄武撞了一陣頭,怎麼也咽不下這不讓它合攏吧的刺,但它又不願意鬆口,終於衝了出去!
它在殼裡被魏無羨扎怕了,像是要整個從殼裡逃一般,拼命把往外,得之前藏著護在這層鎧甲裡的也暴了出來。而藍忘機早已在它頭上放下了線,等待多時了。屠戮玄武一衝出來,他便收了線,在弦上一彈,弓弦震,切割!
這妖被他們兩人合力得出也不是、進也不是。它是畸形的妖,並非真正的神,原本就沒幾分心智,疼痛刺激之下徹底瘋狂,甩頭擺尾,在黑潭裡橫衝直撞,在一個龐大的漩渦裡翻滾撲騰,掀起滔天水浪。可任它怎麼發瘋,這兩人一個牢牢卡在它裡,讓它咬不吃不得,一個死死用弦勒住它皮薄的要害,寸寸切割進去。傷越切越深、越流越多!
藍忘機扯住弓弦,一刻不鬆,堅持了三個時辰。
三個時辰之後,屠戮玄武才漸漸地不了。
妖的要害被藍忘機用弓弦切得幾乎與分離,用力過度,他的手掌心也已經滿是鮮和傷痕。龐大的殼浮在水面上,黑潭的水已被染眼可見的紫紅,腥氣濃郁如煉獄修羅池。
撲通一聲,藍忘機跳下水,游到蛇頭附近。
屠戮玄武的雙眼仍然大張,瞳孔已經渙散了,獠牙卻還咬合著。藍忘機道:“魏嬰!”
妖裡沒有發出聲音。
藍忘機猛地手,握住上排牙和下排牙,用力往兩邊掰開。他泅在水裡,無使勁,好一陣才掰了開來。只見一柄漆黑的鐵劍卡在屠戮玄武的口中,劍柄和劍尖都已深深刺了它的口腔,而劍已經彎了一道弧形。
魏無羨整個人蜷蝦米裝,低著頭,雙手還抓著鐵劍並不鋒利的劍,就快進屠戮玄武的嚨裡了。
藍忘機抓住他的領,把他提了出來。屠戮玄武的牙關打開,那柄鐵劍水中,漸漸沉潭底。
魏無羨雙目閉,趴在他上,一條手臂搭在他肩上,藍忘機摟著他的腰,帶著他浮在水裡,道:“魏嬰!”
他的手還在微微發,正要出去魏無羨的臉,魏無羨卻一個激靈,忽然醒了,道:“怎麼了?怎麼了?死了沒?死了沒?!”
他撲騰了一下,帶得兩人都在水裡沉了一沉。藍忘機道:“死了!”
魏無羨目一陣茫然,像是反應有些困難,想了一陣,才道:“死了?死了……好!死了。剛纔它一直在,邊邊翻,把我震暈了。,水,快走吧。從水出去。”
藍忘機道:“你怎麼了。”
魏無羨來了神,道:“沒怎麼!我們快出去,事不宜遲。”
確實事不宜遲,藍忘機一點頭,顧不得水髒污,兩人深吸了一口氣,潛下了水。
半晌,紫紅的水面破出兩道水花,兩人又鑽了出來。
魏無羨呸的吐了一口水,抹了把臉,抹得滿臉都是紫紅的,越發形容狼狽,道:“怎麼回事?!怎麼沒有口?!”
江澄當時確實說過,黑潭之下有一個能容納五六人同時通過的水。而且其他世家子弟也的確從那個口逃出去了。
藍忘機的頭髮溼漉漉滴著水,沒有答話。兩人對一眼,都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
可能……屠戮玄武在劇痛之下,爪狂撥,震塌了水下的巖石,或是踢到了什麼地方,剛好把這個唯一的逃生水……堵住了。
魏無羨一個猛子扎水中,藍忘機也跟著紮了下去。一通好找,依舊沒有找到一個口。哪怕能容一人通過的也沒有。
魏無羨道:“這怎麼辦?”
沉默一陣,藍忘機道:“先上去吧。”
魏無羨擺了擺手,道:“……上去吧。”
兩人皆是疲力盡,慢騰騰游到岸邊,出水都是一淋淋的紫紅。魏無羨把服了,擰乾用力甩了甩,忍不住罵道:“這是玩我們吧?本來是想著再不來人救我們,想殺都沒力氣殺了,這纔過來跟它幹。結果好不容易乾死了,這王八孫子把踩塌了。!”
聽到那個“”字,藍忘機眉尖了,想說什麼,忍住了。
忽然,魏無羨腳下一。藍忘機搶上前去托住了他。魏無羨扶著他的手道:“沒事沒事。力氣用盡了。對了,藍湛,我剛剛在它裡抓著一把劍你看見沒,那劍呢?”
藍忘機道:“沉到水底了。怎麼?”
魏無羨道:“沉了?那算了。”
他方纔握著那把劍的時候,耳邊一直聽到排山倒海的尖聲,渾發涼,頭暈目眩。那劍一定是個非同一般的東西。這隻屠戮玄武妖,至吃了五千餘人,被它完整地拖進殼裡的時候,肯定有不人還是活著的。這柄重劍,也許是某位被吞食的修士的。它在殼的堆裡藏了至四百年,浸染了無數活人死人的深重怨念和痛苦,聽到了他們的尖聲。魏無羨想把這劍收起來,好好看看這塊鐵,但既然已經沉了,眼下又被困死在這裡出不去,那便暫且不提好了。若是提多了,被藍忘機聽出端倪,平白的又引爭執。魏無羨一揮手,心道:“真是沒一件好事啊!”
他拖著步子朝前繼續走,藍忘機靜靜跟在他後。沒走兩步,魏無羨又是一。
藍忘機又托住了他,這次,一手上他額頭,沉片刻,道:“魏嬰,你……好熱。”
魏無羨把手放到他的額頭上,道:“你也很熱。”
藍忘機拿開他的手,神淡淡地道:“那是你手冷。”
魏無羨道:“好像是有點暈。”
四五天之前,他把香囊裡的碎藥草都扔到藍忘機上去了。口那塊烙印的傷就是了,這幾日沒休息好,方纔又進堆潭水裡翻騰,終於惡化了。
發燒了。
強撐著走了一陣,魏無羨越來越暈,走不了。
他乾脆在原地坐下來,困道:“怎麼這麼容易就燒了?我都好幾年沒發過燒了。”
藍忘機對他那個“這麼容易”不想發表任何意見,道:“躺下。”
魏無羨依言躺下,藍忘機握住他的手,給他輸送靈力。
躺了一會兒,魏無羨又坐了起來。藍忘機道:“躺好。”
魏無羨回手道:“你不用給我輸,自己都沒剩多了。”
藍忘機又抓住了他的手,重複道:“躺好。”
前幾天藍忘機沒力氣,被他又嚇唬又折騰,今天終於到魏無羨沒力氣、只能忍他擺弄了。
可魏無羨是就算躺著也不甘寂寞的。沒一會兒便嚷道:“硌人。硌人。”
藍忘機道:“你想怎麼樣。”
魏無羨道:“換個地方躺。”
藍忘機道:“這時候你還想躺哪裡。”
魏無羨道:“借你的躺躺唄。”
藍忘機面無表道:“你不要鬧了。”
魏無羨道:“我說真的。我頭好暈,你又不是姑娘家,借來躺躺怕什麼。”
藍忘機道:“不是姑娘家,也不能隨便躺。”
見他皺起了眉,魏無羨道:“我沒鬧,你才別鬧呢。我不服氣,藍湛,你說說,爲什麼呀?”
藍忘機道:“什麼爲什麼。”
魏無羨勉強翻了個,趴在地上,道:“人家誰不是上說著我討厭,心裡卻喜歡我,怎麼到你,就總是對我沒有好?咱們這也算是過命的了吧,都不願意借來躺下,又要教訓我。你是七老八十嗎?”
藍忘機淡聲道:“你燒糊塗了。”
可能確實是燒糊塗了,不一會兒,魏無羨就睡過去了。
他睡著的時候,覺得躺的不錯,好像真的枕到了誰的上,涼涼的手搭在他額頭上,很舒服,心裡高興,滾來滾去滾得歡,還沒有人斥責。滾到了地上,還被輕輕地了頭,抱起來後繼續枕。
但是醒來之後,他還是躺在地上,充其量是後腦勺被墊了一堆樹葉,枕起來稍微舒服點兒。藍忘機坐得離他遠遠的,生起了一堆火,火映得他的臉龐猶如玉,暖而溫雅。
魏無羨心道:“果然是做夢。”
兩人的自行逃生之路已斷,被困在地之中,只能等待雲夢江氏的救援,又過了兩日。
這兩日裡,魏無羨一直髮著低燒,醒了睡睡了醒。藍忘機斷斷續續給他輸送靈力,才勉強維持住現狀不惡化。
魏無羨道:“啊。好無聊。”
魏無羨:“真的好無聊。”
魏無羨:“太安靜了。”
魏無羨:“啊——”
魏無羨:“我了。藍湛你起弄點吃的吧。弄點那個王八。”
魏無羨:“算了不吃了,這種食人妖的肯定是臭的。你還是別了。”
魏無羨:“藍湛你怎麼這個樣子,好悶啊。閉著眼睛也閉著,又不跟我說話又不看我,你修禪啊你,和尚啊你?對,你們家祖上就是和尚。我忘了。”
藍忘機道:“安靜。你尚在燒。不要說話。留存力。”
魏無羨道:“你終於搭腔了。我們等幾天了?怎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們?”
藍忘機道:“一天都沒到。”
魏無羨掩面道:“怎麼這麼難熬,一定是因爲跟你在一起的緣故。要是留下來的是江澄就好了,跟他對罵都比現在這樣跟你在一起有意思。江澄!你死哪裡去了!快七天了!!!”
藍忘機一樹枝進火裡,這一竟是帶出了一陣劍意,火星紛紛揚揚、舞斜飛。他冷冷地道:“休息。”
魏無羨又蜷了一團蝦米,臉對著他,道:“你有沒有弄錯,我剛剛醒來,你又讓我休息,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清醒狀態的我嗎?”
收回樹枝,藍忘機道:“你想多了。”
魏無羨心道:“油鹽不進、刀槍不的。還不如幾天之前那個臉黑得賽陳年鍋底、說話有語氣、急了還會咬人的藍湛有意思。不過這樣的藍湛可遇不可求,怕是今後都沒機會再看見了。”
他道:“我好無聊。藍湛,咱們聊天吧。你開個頭。”
藍忘機道:“你過往都是什麼時候休息。”
魏無羨道:“你這個頭開的好無聊啊,乾的讓人很——不想接下去。但是我給你個面子,還是接了吧。我告訴你,我在蓮花塢從來都是丑時以後才睡。有時候通宵不睡。”
藍忘機道:“不檢點。惡習。”
魏無羨道:“你以爲誰都跟你們家的人一樣呢?”
藍忘機道:“要改。”
魏無羨捂耳道:“我有病。我正在發燒,藍二哥哥,你能說點好聽的嗎?哄哄這個可憐的我?”
藍忘機閉口不語,魏無羨道:“不會說?好吧,我就知道。那你不會說,會不會唱?唱歌好嗎?”
他本來只是信口一說,和藍忘機刮皮子消磨時,本沒指他答應,誰知,靜默半晌,一陣低且輕的歌聲,在空曠的地之中悠悠迴盪了起來。
藍忘機竟然真的唱歌了。
魏無羨閉上眼睛,翻過,攤開四肢,道:“好聽。”
他道:“這支曲子什麼名字?”
藍忘機似乎低低地說了一句什麼,魏無羨睜開眼睛,道:“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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