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江湖》第20章
第二十章 樹下人
奚玉棠對他們這位武林盟主的覺複雜的。
作為一個試圖奪取盟主之位的野心家,從不吝嗇用最苛刻惡毒的心思去揣測歐玄。他上位的過程頗戲劇,撇開卓正之後那幾個短命炮灰盟主不提,當年奚玉棠輸給越清風後,歐玄不戰而勝上位,威懾力本就不足。然而在位十年,歐玄風評好,俠氣重,江湖倒真是比之從前平靜了許多。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放任了和越清風這等對盟主之位有威脅的人存在。
說他看重盟主之位吧,他看重的。如今的年輕人大多只知武林盟歐玄,而不知斷岳門歐玄。但若說他不看重……他倒是每屆武林大會都歡迎各方人士前來挑戰他。
不過大多數人都死在了奚玉棠那一關就是了。
整個武林都知道歐盟主專業背鍋多年,有什麼事甩給他,他頂多苦笑兩聲就接下了,好說話的很。但與此同時眾人也知他們這位盟主,野心有,實力有,手段有,但就是沒有與之相匹配的狠勁。
換是歐玄,玄天教絕不可能有發展壯大的機會,【奚玉棠】和【越清風】這倆名字早就隨著人化一抔黃土了,哪還有參加武林大會這種好事?不說別的,就拿最近的刺客之事來說,若是歐玄,別說什麼秋遠,就是越清風親至,該闖觀瀾院也就闖了——大不了事後說看見刺客蹤跡,此舉是為了保護玄天教主唄?
誰還能拿武林盟盟主,堂堂正道領袖如何?
想大事,必須心狠,該捨得舍,該棄便棄。
既想有所圖謀,又想當一個真正心懷寬廣敦厚豪邁的俠士,那不是在開玩笑麼?
雖然奚玉棠心裡已將下毒之事按在了盟主頭上,然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中間出了什麼變故,這次單獨會面,歐玄居然談話間流出了一拉攏之意,不僅對噓寒問暖多加關心,還做主當面送了許多療傷聖藥,就連奚玉棠告辭下山都被他極力挽留,希能不缺席武林大會。
除此之外,他居然還主解釋了刺客之事,當他拿出從刺客上打下來的半塊沾的「聽雨閣」令牌時,奚玉棠已經被他的態度搞蒙了。
難道要改懷?
溫水煮青蛙?
奚玉棠想不明白他的意圖,當然也不敢應承什麼,勉強在華清院留飯後,婉拒了歐玄邀下棋,懷著滿腹心思走了。
一頓飯吃得倒是賓主盡歡。也不知是不是多心,滿桌子的菜,歐玄都是先了筷子以後才熱地招呼,彷彿要親證明自己並沒有下毒,也不會下毒。
橄欖枝都快到臉上了啊……
帶著一肚子疑問回了觀瀾院,奚玉棠眼便見到沈七坐在庭院中央的樹下,懶洋洋地指點著司離分藥材,一旁呂正則埋頭石桌前理公事。
……寧靜祥和得不像話。
「教主回來啦?」司離首先發現,俊俏的小臉上出了燦爛的笑容。
奚玉棠在呂正對面坐下,對司離勾了勾手指,「來,有件事給你去辦。」
司離丟下藥材湊了過去。
從呂正臂下出一張空白信紙,奚玉棠走馬游龍地寫下幾行字,吹乾後遞過去,「回趟雪山,把這個給迎秋。」
話一出,沈七和呂正也都停了作。
司離接過信快速掃了幾眼,驚訝道,「教主,有人要對我們下手?」
呂正與沈七也湊了過來,看到上面醜得跟爬一樣的字跡,不了角。
「這一看就是教主真跡……」呂正忍不住吐槽。
奚玉棠立馬瞪了他一眼。
「千萬不要學,聽見沒。」沈七敲了司離一腦殼。
司離:「哦。」
奚玉棠:「……」
清了清嗓,若無其事道,「我不在,你們要好․好․招待客人,知道嗎?」
歐玄態度有變,令不得不小心防備,力求萬無一失。還要在待一段日子,未免這段時日有人想去雪山上『看看風景』,那就一定要讓他們有去無回,此生後悔上雪山!
司離秒懂,「是不是歐盟主不讓您下山?」
奚玉棠警告地看他一眼,後者吐了吐舌頭,拉著呂正安排行程去了。
兩人依次離開,只剩沈七和奚玉棠,後者疲憊地了太,剛放下手,便見一杯熱氣嫋嫋的藥茶擺在面前。
奚玉棠看了沈七一眼,默默端起喝了。
「還記得那日你中毒甦醒後說的話麼?」沈七問。
「記得。」奚玉棠笑道,「我到哪兒都帶著你。」
「很好。」
說罷,他重新回到樹下,接手了司離先前未做完的活計。
「那個……」奚玉棠視線跟隨,「離火草的事,我覺得……暫時沒戲了。」
沈七手中分揀著藥材,頭也不抬道,「猜著了。」
昨日他到越清風院子,見到那脖子上的傷,就猜這倆人不僅沒有談攏,也許還談崩了。
「對不起。」奚玉棠小聲道。
沈七作不停,「何出此言?」
奚玉棠鼻子,沒有回答。
他們二人相識於微末。彼時奚玉棠僥倖從雪山一戰活下來,假死昏迷數月不醒。當年的藥王谷谷主被鄒青強行提來幫看病,沈七便是跟著谷主的小尾。
後來奚玉棠保住了命,谷主便留下沈七獨自返回,卻在路上遭遇賊人亡,同行護送的教眾也全部死在當場。等沈七得知消息時,他已被藥王谷除名,原因是投靠魔教。
於是沈七脾氣一倔,便真的在玄天教住下了。
當時奚玉棠雖命無憂但極弱,每天不吃不喝不說話,是沈七把從鬼門關拉回來不說,還努力幫將子調養好。
後來,為報救命之恩,奚玉棠將《素九針訣》這本醫經無償送了沈七。兩年後他下山,說要錘煉醫,將所學融會貫通,一走便是三年。奚玉棠幾乎以為他不會回來了,然而某一天卻又在山門前見到了他。
他不提《素九》之,就一副『我學了你給我的東西,就給你做事,你養我』的態度,讓奚玉棠在笑他莫名其妙的自尊之餘,也有些。
可以說,這條命,是沈七的。
「總之我覺得,除了離火草,應該還有別的方法啦。」奚玉棠諂地湊到青年旁邊,挨著他坐下,拿起藥材幫忙分揀,「我這毒又死不了人,就是難點,耐不得寒而已。」
啪地一下,沈七打掉了奚玉棠的手,「別添。」
「哦。」
結果沈七也分不下去了,丟下藥材,從懷裡掏出一紙字據遞了過去,「離火草我賒了,拿越清風的診費抵,此間事了就去蘇州取。」
奚玉棠接過掃了一眼,得一塌糊塗,「小QAQ」
「滾。」沈七一腳踹了過去。
————
當日,送走司離,奚玉棠便繼續閉關了,一連悶在房裡數日,直到把先前的消耗都補回來才出了房門。
剛一出門,就見到了一個絕不可能在院裡見到的人——
只見熹微晨下,懸鈴木前,一道窈窕的影背對著站在那裡,聘聘嫋嫋,黑瀑布般的長髮輕垂在後,一襲鵝黃煙羅衫在晨風吹拂中隨著青輕輕搖曳,若若現的側臉猶如剛剝了殼的蛋,只看一眼,都好似整個心神要被吸過去一般。
絕的景致,絕的人。
奚玉棠默默讚歎。
而等子轉過時,即便是見慣了人的奚玉棠,都忍不住贊其一聲好樣貌。那煙波一般含帶怯的眼睛看過來時,教主大人的半邊子都是的。
……世人皆言江千彤為天下見之人,比其師柳曼雲當年風采更盛,如今一見,果真盛名之下無虛士。
作為一個人,奚玉棠無法否認,江千彤真的是……太他媽的了。
自覺在長相上輸了個底兒掉的教主大人,默默嫉妒了。
奚玉棠維持著高手風範,平靜地著眼前人,打定了主意要等對方先開口。實在想不出江千彤找幹什麼,總不可能是迷路吧?
「……咦?」江千彤見到奚玉棠,微微一怔,「奚教主?」
奚玉棠:「……」
為什麼是這樣的開場白!
只見對面子表逐漸從驚訝變到了驚恐,一雙彷彿被秋水洗刷過的眼眸裡盛滿了不可思議,像是不小心撞破了誰好事一樣。
「您怎會從越主房裡出來?!」
………………還真是迷路啊!!!
妹子你還能不能行了啊!你知道你一開口幻滅了我對的多期嗎!
奚玉棠心飛沙走石,表面卻鎮定道,「你走錯了。」
江千彤:??
「這不是越清風的院子。」
話音落,對面子怔愣一下,一張小臉瞬間充紅,手足無措,站立不安,整個一個大寫的懵。
「我,我……」
奚玉棠哭笑不得。這麼一個呆萌妹子,柳曼雲是怎麼放心放出來行走江湖的?
也不是第一次見江千彤了。當初的秦淮河邊,若不是見與蕭雲晗畫舫同遊,也不會有之後的事。但那時離得遠,也未與這位武林第一人有過半句談,實在不知居然是這樣的人設……
歎了口氣,奚玉棠道,「江姑娘,本座不會拿你怎樣。」
放鬆,好嗎?不要像個蝦子一樣啊!
江千彤無比尷尬,天生含的雙眼憤地瞪著鞋面,聽到奚玉棠開口,忍不住抬頭,見雖淡漠,卻並無嘲諷,心稍稍放了下來,「對不起,我,我想找越主,但好像走錯了。」
「沒關係。」奚玉棠乾回答。
彼時呂正已起,端著早飯進了庭院,乍然見到江千彤,整個人一愣。奚玉棠回頭對上他的目,只見自家堂主表驚悚,滿臉都寫著『教主你做了什麼!』,看得奚玉棠後牙槽一陣疼。
沒去理會犯病的呂堂主,奚玉棠看向眼前的小,目從沾著青泥的鞋面上掃過,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嗎?」
江千彤驚訝地抬頭,見眼前人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小臉出笑容,「不……」
話音未落,只聽一陣咕嚕嚕聲音響起,江人反應極快地捂上肚子,原本已經逐漸褪了紅的小臉再次紅。
奚玉棠被逗笑,回,對還在發呆的呂正道,「前廳擺飯,本座與江姑娘一同用早膳。」
呂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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