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第12章
第十一章 真香
侍從們驚訝地瞪著眼睛,看見一個跑得披頭散髮的男人,抱著一個什麼東西,飛快地跑了過來。
那玩意……是鍋?
德安知府聽見腳步聲悄悄回頭,一眼看見今日休沐的王縣丞竟然跑了過來,一時又激又驚詫,激他這時候出現也算暫時轉移了瘟神的注意力,驚詫他為何如此作死,生路不要偏尋死門?
王縣丞卻沒發現此刻詭異的氣氛,為了保證鍋熱食風味不失,他將鍋連蓋抱在懷裡一路快跑,又要小心湯不要灑了,此時已經累得氣吁吁。
眾人怔怔看著,直到他快跑到燕綏面前,侍從才反應過來,急忙去攔,當先一人喝道:「不明之不可奉至殿下前!」劈手便打掉了鍋蓋。
蓋子一開,一香氣躥起,鮮而微辣,激得人渾一。
侍從們又是一怔,誰也沒想到這人瘋瘋癲癲抱來的竟然是一鍋菜,當先一人怒喝道:「什麼腌臜東西,趕滾下去……」
原本已經背過去的燕綏忽然道:「拿來。」
侍從們手一鬆,王縣丞已經蹬蹬蹬過去,半跪著將鍋子往頭頂一送:「殿下,請嚐此鄉野之味!」
燕綏轉,眼一瞟,難得地怔了怔。
其餘人也看見那鍋裡的東西,頓時覺得後背出了一汗。
這都啥東西啊!
形狀不規則的饃饃也罷了,怎麼還有把雜魚小蝦小蟹一起燉的?魚什麼品種都有,黑的白的紅的青的,長不過筷子,短的只有手指長,蝦子也是胖瘦不一,還有幾個圓圓的孩子掌心般大的蟹……這、這是給貓吃的吧?
這賣相別說和宮裡那些珍饈羅列,不勝收的擺盤比了,普通人家燒個魚切個還講究整齊方正呢。
不過這香味……倒是躥的……眾人忍不住翕鼻子。
燕綏瞧著鍋裡,對於他這樣不對稱不能活的人來講,這一鍋七八糟的東西簡直太可怕了,唯一可取的也就是鍋邊的餅子倒是兩兩相對,大小如一,但這也不能讓他放棄原則去吃這麼可怕的東西,哪怕確實有點香……嗯……不錯。
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燕綏手上只剩半個的餅子……
金黃脆翹的薄底在齒尖碎裂的聲音清脆,厚實的那一面吸飽了湯則是另一種醇厚綿長的鮮,剛出水的河鮮,哪怕一條手指長小魚,也能綻放出屬於天時和甜水的,這許多種滋味不同的出水鮮薈萃一鍋,提煉出的便是令人神魂俱醉的佳味。
一個餅子不見了,這個餅子對稱的餅子也不見了,香氣於齒間迤邐因而越發氤氳人,四面有些。
侍從們想哭——他們多久沒看見殿下這樣完整地吃完一樣東西了啊!
覺好像天都亮了一些似呢!
王縣丞手舉酸了,心卻雀躍得想要飛。
燕綏自己倒沒覺得什麼,他還在嫌棄的緒中——這都什麼廚藝啊,魚不能整齊排列嗎?口味各異的魚怎麼能這樣胡堆在一起?對得住這魚的鮮湯稠厚嗎?還有這餅子,麵的手藝既然爐火純青,把餅子做得筋道韌麵香十足,為什麼就不能做渾圓或者正方?弄得他簡直不知道該在哪下第一口的好……
在綿綿不絕的腹誹當中。
六塊餅子神奇地消失了。
一旁侍從捧著的白絹上,多了一堆魚骨蝦殼螃蟹蓋。
燕綏再次手的時候發現餅子沒了,他的手在鍋上空頓了頓,肚子,滿足又不快地長嘆了一聲。
「誰做的?」
王縣丞急忙道:「是民聞……」
燕綏擺了擺手,王縣丞立即停住。
跟了他一路的侍從悄悄瞟他——這位主子此刻心想必比較複雜,既有對那廚子的贊賞又有惱恨,正常況下飯燒這難看樣賜他個鶴頂紅也是應該,偏偏味道好讓他飽了腹,再要殺就顯得有點不那麼氣,所以乾脆不問了。
「下回再燒這樣……」燕綏搖搖頭,轉走人。
侍從們趕端著鍋跟上,心想那廚子下回還是別見這位主兒的好。
就讓他快點死算了。
侍從走之前對跪滿一地的人也隨意揮了揮手。
算你們命好。
主子吃飽了,心好了,終於肯放過自己也放過別人了。
滿地的人看著那一行人重新登船,都呼出一口長氣,渾沒骨頭似的癱下來,王縣丞子一,整個人跪坐在地。
德安知府連滾帶爬地衝到王縣丞邊,一把抱住他。
「這菜誰燒的?快請來!重金!厚禮!八抬大轎,延為上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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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家小院裡,此刻還在熱騰騰地聚餐。並不知道掉的那一道菜,救了本縣父母一條老命。
大門前忽然站下了幾個人,眾人回頭一看,頓時聲音一靜。
劉嬸一家來了。
「真真!」劉嬸一眼看見文臻,臉上不能自控地抖了一下,隨即堆出一臉驚喜的笑,只是聲音還有些:「你果然沒事,真是太好了!」
急忙拉著劉尚進來,一把拉住文臻的手,上上下下索:「真真,前兒晚上,咱們都是誤會,我們也是為了你好,怕那個時辰你去找我們,給貴人知道,給你帶來麻煩……來來,」把劉尚往文臻方向推:「這裡閒人多,你們兩個屋裡說,阿尚,還不去好好給真真賠個禮!」
「哪來的聒噪的老,在我這呱呱呱的擾人!」裡屋的門砰一下打開撞到院牆,聞大娘著一把掃帚氣勢洶洶出來,劈頭蓋臉就打:「滾滾滾,別站髒了我的地兒!」
「親家,何必做這麼難看,我們來看看真真,給送些添妝,」劉嬸一把架住聞大娘的掃帚,力氣大,生生把聞大娘帶著掃帚往院子角落裡拖:「之前的事兒,是我豬油蒙心瞎了眼,親家你罵我打我都由得你,但小兒的事,你還是不要攔了吧,讓他們好好說說私話兒,怪可憐見的,青梅竹馬,馬上便要分開了……」
「誰跟你家那個破爛青梅竹馬,誰要你的狗屁添妝!說過的話踩過的紙錢!吞不回去拼不回來!趕帶你們的臭錢回去,金楠木棺材還差一個蓋兒!」聞大娘給這般若無其事自說自話的無恥氣得發昏,丟了掃帚跳起腳去扇劉嬸耳,個子矮夠不著,急得大:「老聞!老聞!快出來幫一把手!」又眾人:「事兒各位鄉老都知曉,來給評個理,我今兒要給進了我家屋門,我有什麼臉見我那死……」
不好。
本來捂著臉裝哭從指裡看戲的文臻,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劉尚。
「阿尚哥哥!」大聲道:「你可來了!我就說你不會那麼對我,你裡屋說話,今兒個咱們說清楚!」
聞大娘一頓,哭罵聲低了八度:「……死丫頭每次都這樣!」
文臻輕飄飄把劉尚牽進了門,聞大娘看著背影,莫名生出十分勇氣,一轉端起桌上滾燙的湯要潑:「死婆娘,要賠禮是吧?來,先喝杯敬湯!」
「哎哎!」眾人頓時急了,那湯油閃亮,味純,香氣醉人,還沒來得及喝幾口,給砸了到哪哭去?
李差以平日絕不能有的敏捷一蹦而起,大喝:「劉祿,劉楊氏!你夫婦二人教子無方,致使劉尚罔顧國法孝中流連青樓;心思惡毒,退婚不意圖絞殺聞真真,罪在不赦,速速隨我去縣衙大堂認罪!」
「當。」一聲響,劉老漢子一直不急不忙拿在手裡的煙鍋掉在地下。
劉嬸一傻,手一,險些被湯潑個正著,眾人急忙上來搶下,李差大怒,手一抖鎖鏈已經套上了劉嬸的脖子。
冰涼的鐵鏈及,劉嬸激靈靈打個寒,這才反應過來,一癱倒在地,尖:「冤枉啊冤枉啊——」
「啊!」
裡屋同時一聲慘,高尖利,瞬間蓋過了劉嬸的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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