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有疾》第11章
輕薄
阿緒同裴錚回來的時候臉稍微和緩了一些,但看到我的時候又板了起來。
「阿姐,你過來!」
我灰溜溜地蹭過去。裴錚不給面子地輕笑一聲。
「阿緒啊……」我討好地他的肩膀,卻看到他眉頭一皺,下意識地了下肩膀。我忽地想起今天莫大夫來過,忙問道:「阿緒,你是不是傷了病了?」
「沒事。」阿緒不在乎地擺擺手,嘟嘟的小臉一抬,「男人點傷算什麼。」
哦,阿緒,你小小年紀太有男子氣概了!
「是誰傷了你,你跟阿姐說,阿姐幫你報仇。」我氣憤地握拳。
「臣已經把那幾個犯上的傢伙抓起來了。」
我眼睛一轉,愕然道:「祿寺的人?」
阿緒點了點頭。「那些人違反法令,在大街上策馬疾馳,喝令不止,我就讓表舅手了。」
我抹了把冷汗,「你還不如直接讓表舅找塊豆腐撞死。」
我那個表舅,本來還是有幾分本事的,但是這些年在舅母的威下苦苦掙扎求生存,已經變得越來越小男人了。
裴錚善意地把事經過告訴我。
阿緒一個人從雲霧別宮溜出來,順路經過表舅的封地,就押著表舅當護衛直奔帝都來了。表舅樂得拿阿緒當借口逃出來,自然慇勤陪伴,結果一進帝都就被祿寺的幾個二世祖給衝撞了,還來不及表份就被追著打,阿緒肩膀上挨了一下,表舅倒是無事,把阿緒送來裴錚這裡,他自己就去小秦宮放鬆了。
難怪他看到我的時候一臉心虛,看樣子讓他背我的黑鍋都算是對他照顧不周的從輕發落了。
我很是心疼阿緒的小臉,「阿緒啊,疼不疼啊。」
阿緒用地瞇了瞇眼,「小意思。」又頓了一下,轉眼看我,「阿姐,聽說你要選姐夫了。」
我了下脖子,低聲道:「你就是為這事來帝都?」
「當然!」阿緒細眉挑了起來,小眸瞪著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妁之言,你這是要自作主張嗎?」
「啊?」我怔怔看著他,「可是母親說讓我自己挑,看哪個好就哪個……」
「那你看上哪個了?」阿緒擰著眉瞇起眼,「你眼不行,我來幫你把關。」
「我……」我歎了口氣,「還沒想好。」
阿緒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瞥了我一眼,「我就知道!」說著背起手像個小大人似的來回走了兩圈,「幸虧我來了!」
這真是讓我又喜又憂又怕啊……
裴錚揮手吩咐下人準備晚飯,讓我和阿緒在丞相府用過飯再回宮。
阿緒飯前先給傷換了次藥,小男人說男有別,不讓我看……我跟裴錚先到廳裡坐下了,我拿眼角瞟他的手,白皙的手背上約看到了幾道紅印子,阿緒打人從來不留餘地,尤其是對我——不過我一次也沒挨到就是了。
想到日間誤會阿緒是裴錚的私生子,心裡理虧,我就微微地囧了,不大敢抬頭看裴錚的眼神,想來那雙眸裡一定含著三分戲謔的笑意。
「你的手……要上點藥不?」我乾咳兩聲,低著頭問他。
置於膝上的手微了一下,五指微攏,修長有力。
「小事。」裴錚淡淡笑道,「阿緒開玩笑而已。」
開玩笑啊……
我徐徐抬起頭看他的眼睛,正對上他投來的秋波,沒忍住哆嗦了一下,到底薑還是老的辣,臉皮也是老的厚。我著袖口慢條斯理道:「其實那個什麼嘛……我沒打算謝你幫我擋了那幾下。」
裴錚微笑點頭。「自然,那本來就與你無關。」
我怔了一下,倏地瞪向他:「你知道了?」
裴錚笑得意味深長。「難得你終於也明白了。」
我臉上一熱,乾咳著別過臉去避開他灼人的目。
這麼多年了,阿緒像是隨帶著一把戒尺,那戒尺也隨著他高的增長而增長,每每我做了什麼事惹他不快,他便出戒尺來追打我,結果卻都是落在裴錚上。
原先我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只當是裴錚護著我,這兩天聽蓮姑說了幕,我終於明白誰才是阿緒的目標。敢他們一個兩個都知道爹娘的良苦用心,卻將我一個人蒙在鼓裡,連阿緒都知道我這個當姐姐的早有了個養夫,因此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裴錚,不好意思明著揍他,就藉著打我的名義指東打西。
阿緒,阿姐知道你的心意,不過你心理真的太扭曲了……
裴錚堂堂一品臣,估計我二爹在演武場上訓練他都沒真打過他一下,卻要每年定期挨阿緒那麼幾頓戒尺。他倒是能忍吶……
一開始以為他捨相護,我對他心存激。現在發現本來就不是要打我,我又心安理得了。但再一想,他也是因為我而被阿緒盯上,我又有些心懷愧疚……
「在想什麼,表這麼糾結?」裴錚忽地開口,嚇得我抖了一下,掃了他一眼迅速道,「沒什麼……蓮姑來找過你了嗎?」
裴錚眼神一,垂下眸來,聲音略微有些沉重,「說的話,我都明白。」
我有些過意不去,安地拍拍他的肩膀,聲道:「男兒何患無妻?我知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都是母親他們束縛了你。你如今居一品,相貌堂堂,想要什麼樣的子沒有?儘管放手去找吧。」我真誠地著他漆黑沉靜的雙眸,「包辦婚姻是可恥的,我支持你追求真!」
我沒有對他自稱寡人,表明此時此刻我當他是自己人,不是臣子了。顯然他也很配合,完全沒將我當皇帝供著,直接拉下我的手握在掌中,他的手指修長,掌心溫暖,帶著層薄薄的繭子,覆在我手背上輕輕挲。
「豆豆,你知道為什麼這些年來,我們一直什麼都沒有對你說嗎?」
手上傳遞來的溫度與讓我四肢酸,注意力都集中不了,茫然著他笑意淺淺的雙眸,啊了一聲。
「我承諾你母親,絕不你,不表心跡,不影響你做任何決定。」
呃……他的嗓音低沉而有磁,覺和煥卿的好像,讓人麻麻的……
可是會不會靠太近了?我盯著他直的鼻樑想。
「但是,現在恐怕不行了。」他惋惜地歎了一聲。
我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他不怎麼認真地歎了口氣,畔微揚。「因為,陛下你輕薄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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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把手從他掌心了出來。
「姓裴的,年紀一大把就別裝純了!」我惱怒地瞪著他,「不就是親了你一下,難道還要寡人對你負責?」
他不不惱地認真回道:「按大陳律例,輕薄良家子,確實該負責的。」
我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當時……有些自暴自棄……心裡模糊地想……反正他也不是良家子了,親一口是會怎樣……
裴錚垂著眸,左手緩緩過右手背上的紅印,淡淡道:「本來,微臣願為陛下擔下這『輕薄』的罪名,奈何陛下有擔當,自認了這二字。陛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微臣執法如山,不避親,不畏權。」
我咬牙道:「寡人的好卿,你臉皮真夠厚的……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他抬起眼來看我,煞是嚴肅道:「微臣可是清、良臣!」
「那寡人還是明君呢!」我冷哼一聲,「寡人當時喝醉了,什麼都不知道,不知者無罪!」
裴錚一副意料之中的神,微微笑道:「陛下,你可還記得當時微臣問了什麼,陛下又答了什麼?」
他問我……我皺眉回想,忽地聽到耳畔暖風拂過,一聲低語:「豆豆,我是誰?」
「裴錚,你這個……」我捂著耳朵轉頭怒瞪他,他得意一笑,「對,就是這句。陛下記得很清楚嘛……」
臣!佞臣!臣賊子!
他竟然在那種時候都想要設計寡人!
我又又惱地瞪著他,難道真的要和他……
「你你你……你有什麼證據證明自己是良家子!」我垂死掙扎,不相信他一把年紀當真純。
他眉梢微挑,笑容很深很曖昧。「陛下可以親自檢驗。」說著湊到我面前,低不可聞一聲輕歎,「陛下,微臣信守對明德陛下的承諾,二十六年潔自好,也不怕說出去會被天下人取笑,這番心意,陛下可懂?」
我怔怔著他近在咫尺的雙眸。
這到底是信守承諾多一些,還是潔自好多一些?
「那……」我咬著下,艱難開口,「你到底想怎樣……」
如果他敢說要當君,我就把他給阿緒辦理了!
誰知他態度甚好,兩手一攤,一副任君採摘的弱模樣,淡淡道:「微臣人微言輕,陛下想怎樣便怎樣。」
「那個……」好無賴,把這個難題推給我!難道還想讓我自己開口讓他當君?
無恥啊無恥!裴無恥你去死一死吧死一死吧!
我咬碎一口銀牙,如見救星般地看向姍姍來遲的阿緒,迅速回了裴錚一句:「此事來日再議!」
小阿緒板著張冷峭的小臉,流出不合年齡的故作老,審視的目在我和裴錚之間來回掃了幾圈,方才緩緩在我二人中間坐下。
府上廚子做的竟然剛好都是我們兩人喜歡的菜,裴錚大獻慇勤,幫阿緒乘了一碗湯,阿緒看都不看,小臉一揚看我,說:「阿姐,我要喝湯。」
我同地瞥了裴錚一眼,不敢假手他人,親自伺候阿緒。
如果說母親是太上皇,我們家阿緒就是那祖宗,下人伺候他都不樂意,偏折騰我這個長姐……
你到底是恨我呀,還是恨我呀……
我歎氣幫他乘湯、剝蝦、撕小油,他心滿意足地瞇起眼,又指著自己的肩膀,說:「阿姐,餵我……」
我了眼角,看他挑著眉哼哼冷笑斜睨裴錚,裴錚默默地別過臉,我分明看到他忍笑搐的角……
阿緒真孩子氣,這有什麼好氣裴錚的。
用過飯,天剛黑,裴錚府上那超奢華馬車亮了出來,他親自送我們回了宮,小路子一早回宮裡幫阿緒安排住所了,裴錚送我們姐弟二人走了一小段路,分別之時極快地對我耳語一句:「陛下可要盡快給微臣一個答覆啊……」
溫熱的氣息噴在耳後,耳垂好像過什麼,溫涼,卻騰地燃起了一簇火苗。我嚥了嚥口水,拉著阿緒趕跑路。
至於嗎至於嗎?
寡人好歹一國之君,被這樣不至於吧!
怎麼著也得是……
對!應該是把他納進宮來,以後他就是寡人的男人了,寡人要這樣這樣他就不能那樣那樣,寡人還要玩弄他的,把他打冷宮,讓他變怨男!
「阿姐,你笑得真像娘……」阿緒一臉糾結地看著我,出白的小手來扯我的臉皮,「別像娘,像娘就不好看了。」
阿緒,家鄉的娘親聽到會哭泣的……
同是親生的,為什麼我就只能母親,阿緒就能娘,母親要兩個字誒,一個孩子管自己的娘母親實在太不人道了!
我自己的臉頰,笑瞇瞇看著阿緒,雖然有些嫉妒爹娘都偏疼他,但是阿緒真的很可——不發的時候。
「阿緒啊……」我的手從自己的臉上移到他腦袋上,兩個糰子似的羊角髻解開來了,細烏黑的髮垂在肩頭,原先阿緒和我一樣尖下,卻是包子臉,但如今長開了,臉上也不像過去那般圓潤好了,長髮垂肩,眸半掩的時候,活一個冰山小人。
我忍不住手他的臉蛋,裴錚也有此不良嗜好,不過沒我待遇好,有阿緒任我圓扁。
「阿姐。」阿緒抬起頭看我,左右手絞在一起,認真道,「裴臣不是好人。」
我滋滋地看著他被我變形的臉蛋,點點頭道:「我知道。」
「你才不知道……」阿緒咕噥了一聲,又垂下眸去,「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許生氣……」
「我不會生阿緒的氣!」我指天立誓。
他眼神閃爍地瞟了我一眼,又一眼……
「阿姐……」他吞吞吐吐地說,「你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在雲霧別宮泡溫泉……」
說起這事,我也不大高興。「記得,那裴錚還拿我的服!」
阿緒的小臉登時漲紅。
「其實……是我拿的……」
「誒?」我愣住了。
阿緒低著頭,蔥的十指絞來絞去,那模樣可憐可極了。「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不和我玩,我故意想嚇嚇你的……你別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我糾結地想,那時候阿緒才四歲,喜歡纏著我打架,我哪有那麼多力陪他一個小小糯米糰子,自然是跑了。他什麼也不懂,拿了我的服也就拿了吧,頂多算我錯怪裴錚了。
「可是裴臣分明不懷好意!」阿緒的小眸裡燃起小火苗,「他看到我拿著阿姐的服……我說出哪裡拿的,我本想把服給你送回去的,他自己就去了!」
「阿姐……他真真是不懷好意啊!」阿緒瞇著眼,咬牙切齒地說。
我微微窘了……
阿緒,當年你才四歲啊,你怎麼這麼早啊!
裴錚,寡人果然沒看錯你,你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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