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秦芃躲在簾子裡，聽著這句話，心裡忍不住了。

開始有了一些不切實際的猜想，比如說，當年秦書淮殺，是不是因為看不慣花心？然後他忍不住就把殺了？

然而轉念就覺得這個想法太荒唐了，秦書淮殺的原因，白芷已經查的很清楚，完全只是因為權勢。

他早已經和姜家商量好，殺也是早有預謀，不需要再找其他的理由給他。

秦書淮打包好了東西，便讓人推著椅走了出去，秦芃這次跟得很小心，遠遠跟著。秦書淮換了服，純白衫，湖藍的外袍，頭髮用純白髮帶束起一半，如果不是那更加棱角分明的線條，秦芃幾乎覺得，自己彷彿是看到了十六歲的秦書淮。

這麼多年，他一直穿著深的服，戴著髮冠，每次見面，都帶著一高高在上的氣勢。

然而今日的秦書淮，他提著東西，含著笑容，收斂了周氣勢，提了酒和一堆孩子用的東西，彷彿是一個再普通的公子哥兒一般。

他一路上都在挑買著東西，買了一陣，秦芃就發現，這些都是喜歡的。

至，都是趙芃會喜歡的。

秦芃恍惚意識到了秦書淮在做什麼，有些想回去，但對於過去的追溯，又讓忍不住跟著他。

秦書淮挑買了東西，就往城郊去，他來了臨近一個村子，然後拿出鑰匙，打開了大門後，讓人遠遠走開，自己進了一間小屋。

這屋子是修得極為緻的小茅屋，外面是爬滿了薔薇和牽牛花的圍牆，院子裡空間很大，有一個葡萄架，一顆楓樹，一個小水塘，一個小涼亭。一條鵝卵石小道鋪到中間屋中，小道旁邊種了各種各樣的花草，看上去似乎是許久沒有人打理，長了雜草。

秦芃跳到了遠的大樹上，悄悄觀察著秦書淮。然而當看見院子的時候，就愣了。

腦海裡驀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天晚上，和秦書淮窩在小床上，完事以後，秦書淮抱著，順著的頭髮問：「芃芃，如果有一天我們能自由，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家？」

「家？」

那時候怎麼說的？

睡迷糊了，可卻還是記得自己想要什麼。

人家都以為貪慕權力，可是如果有得選擇，的願其實很小。

「我想在一個誰都不認識我的地方，有一個小屋子。我想種一顆楓樹，等秋天的時候，我就能看他落葉。我想有個小水塘，楓樹的落葉飄在裡面，一定很好看，我還能養養魚。還想要個葡萄架，我可以躺在葡萄架下面，曬著太，吃著葡萄。哦，院子外面還要種薔薇和夕，花開的時候，一朵一朵開在葉子裡，我很喜歡。」

「哦，我還要養一隻貓，還要有一個大廚房。」

「要大廚房做什麼？」

「秦書淮你做飯好吃，」那時候像貓一樣，蹭了蹭他的口，撒著道：「我要你一輩子做飯給我吃。」

秦書淮就低低悶笑，他笑的時候，膛微微震，傳遞到上，心裡。

那時候，是第一次覺得，其實嫁給他是不錯的。

用自己最有力的籌碼去換了一個質子的命，不是沒有猶豫懷疑過，可是那天他抱著低聲笑開的時候，突然覺得，也沒什麼。

秦芃垂著眼眸，想著那些年秦書淮是什麼樣子，秦書淮就在院子裡，推著椅掃了屋子，將自己提著的菜帶進去，沒多久後，房間裡就傳來了飯菜的香味。

秦芃靜靜看著他坐這一切，突然特別有一種衝，去問那一句，為什麼。

如果這麼深，為什麼要將權勢看得這麼重要？

當年南歸大齊，他的確境艱難。有一個敵國公主作為妻子，又是有繼承皇位資格的落魄皇子，能明白他難，也知道他需要庇護，可是人生的路都是走出來的，和姜氏聯姻也不是唯一的辦法，為什麼一定要殺了呢？

秦芃想不明白，如果可以，真想去問他一句。

過了一會兒，秦書淮把飯菜做好了，他擺到了院子裡來，自己打開了酒，給自己斟了一杯，給旁邊空著的杯子斟了一杯。

而後他空腹喝了口酒，笑著道：「來，芃芃，吃菜。」

說完，他夾了菜，放在了碗裡。

自己一面吃，一面和自己絮叨著一些瑣事。

他說的話基本是，好，很好，我很好。

以前秦芃也不知道他這麼能說的，可是這一次他居然絮絮叨叨說了那麼久。末了，他歎了口氣，似乎是有些醉了。

他用手撐著自己的額頭，靠在桌子上，苦笑著道：「我以前不太說話的，每次都是你說得多，可如今我的話也多了，因為你不說了。」

「不說話也沒什麼……」

他聲音沙啞起來：「好歹，應一聲，是吧？」

沒有回應，秦書淮瞧著眼前的空碗，一瞬間覺得有些恍惚。

他突然特別惶恐的意識到一件事，這個人是真的不存在於這世間了，他假裝得再像，人沒了，就是沒了。

他心慌張起，整個人微微抖，忍不住抬手又去斟酒，酒杯灑落到地上去。

他抖著去撿，卻是早一步有人停在他面前，替他撿起了酒杯。

是秦芃。

再也看不下去，從樹上下來，替他撿了杯子。

秦書淮仰頭看，有些呆愣，秦芃抿了抿：「回去吧。」

秦書淮是醉了，看著一片茫然，秦芃將酒杯塞在他手裡，轉就走，然而那人卻是猛地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

「秦……」

「別說話！」

秦書淮整個人都在抖，他閉著眼睛，聲音沙啞：「我知道你不是，你別說話！」

就一會兒。

就這麼一會兒。

他整個人都陷在了秦芃死的最後的時裡，他走不出來，他太想走出來了。

可是沒有辦法。

他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他最喜歡的姑娘，握著他的手，艱難出聲。

「殺了我。」

「秦書淮……殺了我！」

「如果你我，如果你真的對我那麼好，為什麼連生死的權利都要剝奪我？秦書淮我命令你，」抓著他，歇斯底里尖出聲：「殺了我！殺了我啊！」

他親手殺了。

想死，他給死的權利。

可是他活的權利，卻似乎也被這樣剝奪了。

他問過，死了，他怎麼辦？

抓著他的手，笑著說：「我允許你再娶，我允許你再，我允許你忘了我，反正，秦書淮……」

的笑容裡彷彿是淬了毒：「我從沒過你。」

回憶猛然卷席而來，秦書淮倉皇推開秦芃，捂住了腦袋。

「別說了……」

他想阻斷腦海裡那個人的言語。可是那人果然就不再說了。

就這麼一句話，戛然而止得恰到好，剛好足夠傷他至狠至深。

他眼裡盈滿了眼淚，整個人都在發抖，手撐在椅的扶手上，捂住了自己的面容。

他的哭聲沒有傳出來，秦芃卻已經知曉，小心翼翼道：「秦書淮？」

「為什麼……」

秦書淮沙啞出聲：「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如果不我，為什麼要招惹我？

可是哪怕不了，也沒什麼，至好好活著。

趙芃。

那個名字彷彿是詛咒，嵌在他的腦子裡，他似乎是著了魔，怎麼都離不開。

秦芃瞧著秦書淮狀態不太對，小心翼翼靠近了他，放和聲音：「秦書淮，」導般道：「誰對你不好了？」

秦書淮呆呆抬起頭來。

他覺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時候他總是被北燕的皇子欺負，見到趙芃的時候，趙芃總問他：「秦書淮，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那時候他年紀小，心深明明喜歡這個小姑娘，卻又不承認，莫名其妙找了一堆理由去討厭。比如說太不端莊，太活躍，太調皮。

於是他板著臉，冷著聲道：「管你什麼事？」

「怎麼不管我的事？」趙芃笑瞇瞇道：「你長得這麼好看，天下所有好看又沒娶老婆的男人都管我的事。」

一聽這話他就忍不住生氣，那時候他還不明白自己氣什麼，只知道怒道：「趙芃你矜持些！」

趙芃就聳聳肩：「我就這麼不矜持不正經不端莊，你拿我怎麼樣啊？」

他覺是回來了，而這一次，他不想撒謊了。

他抓著，就這麼瞧著，認真出聲。

「我想你了。」

秦芃微微一愣，卻沒想到，秦書淮開口居然就是這麼一句。

「趙芃，哪怕你不我，我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