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嫁》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全文完
趙鈺嘶吼出聲。
秦芃整個人都愣在那裡, 呆呆看著面前的青年,他的所有絕痛苦,所有憤怒仇恨,都在眼中織。
抖著,好半天, 卻是說不出一句話。
該說他錯了嗎?
可是在對上對方眼睛那一刻, 又驟然發現,哪怕是錯了,也沒有辦法責怪。
他說的每句話都聽著,每件事都記得。
他是一手帶大的孩子, 那些年,冷宮裡,每次回去的時候, 他都會在門口等。
眼睜睜看著他從一個孩子長青年,傾盡了所有心在這個人上。
哪怕他錯了,也無法真的有多恨他。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只能沉默以對,趙鈺看著的模樣,垂下眼眸,控制住自己的聲音,慢慢退開:「過去的都過去了, 以後你便是秦芃, 你同我回去,過去一切, 都當沒發生過。」
秦芃沒有說話。
趙鈺微微抖:「你是不是在怪我?」
秦芃忍不住笑了:「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怪你,趙鈺,畢竟,你殺了我。」
說著,想起當年的事來:「我的記憶了一段,和你有關係,是嗎?」
「對。」趙鈺也不再瞞:「是我做的。聖第一次轉生時,需要一個引路人,這個引路人一定程度上會決定聖的記憶,所以引路人一般由最信任的人擔當。」
「當年我母親將引路人的位置教給了你母親,你母親教給了你。」
秦芃猜測出來,趙鈺應聲:「不錯。」
「我約間聽到那首曲子,是你吹的。」
「是。」
「那,」秦芃最後一個問題:「你和柳詩韻在我死的時候,就認識了,是嗎?」
「一直是李淑對外接的代表,李淑手裡打探消息的暗線由一手創建。」
柳詩韻一直長袖善舞,熱衷開詩社茶樓,這一點,秦芃倒也不奇怪。
抿了抿,終究還是問出了那個為難的問題:「那,那個孩子……」
「不是我的,」趙鈺果斷開口:「是柏淮的。想當貴妃設計我,給我下了藥,我將計就計,換了柏淮。」
秦芃睜大了眼,趙鈺慢慢道:「孕後,催促我接到北燕。我答應了,幫我帶你回來,我就封為四妃之首。」
「所以那時候並不想死?」秦芃皺起眉頭。
趙鈺點點頭:「按原計劃,那天我會帶從茶樓中出來,讓假的換上的。可是張瑛讓我殺了。」
「為什麼……」秦芃驚詫出聲,趙鈺笑了笑:「張瑛知道那個孩子不是我的,柳詩韻其實沒了多大價值。假的,多會有破綻,別人看不出來,父親未必。只有讓柳石軒真的信死了,他才會徹底倒向張瑛對付你。」
那場大火,柳詩韻本以為是重生之火,沒想到卻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毀滅之火。
秦芃說不出話來。對於張瑛的狠辣,又多了幾分認知。
看發著呆,趙鈺替將下來的被角拉了上去。
他的作讓秦芃回了神。
「我明白了。」秦芃歎息出聲,閉上眼睛:「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嗯。」趙鈺上前來,想扶著躺下,卻抬手按住了趙鈺的手,趙鈺抬眼看,似乎想說什麼,然而秦芃的眼神很平靜,卻也很堅定。
這是一種無聲的拒絕,趙鈺明白。
哪怕他得到,即將迎娶,可是這個人骨子裡,心裡,卻始終拒絕這他。
趙鈺深吸了一口氣,卻也沒,退了下去。
他覺得心裡有種無聲的苦蔓延開去,讓人覺得無遁逃。
他心積慮謀劃到的人就在他邊,他曾經無數次幻想和期盼,卻發現這並沒有他所想像到的開心。
他想去握住那個人的手,卻看到了對方皺的眉頭,他驟然又止住作,不敢往前。
趙鈺和秦芃往北燕去時,秦書淮已經接到了秦銘的聖旨,召他宮。
此時秦書淮的軍隊已經全部城,宮門早已關上,彷彿什麼人都沒有一般,寂靜無聲。秦書淮的士兵全部圍在城外,蓄勢待發。
秦書淮在府中接到聖旨,宣讀的太監讀完了召秦書淮宮的聖旨後,將聖旨給秦書淮,秦書淮恭敬接旨後打開,卻發現聖旨中還有一句話。
這句話是用白蠟寫的,不仔細看本看不出來。然而秦書淮何等眼裡,一眼便看出聖旨不對。他用手指上去,細細知,明白這用蠟寫著的三個字是,清君側。
有了這封聖旨,日後秦書淮帶兵宮一件事,便有了證據,是皇帝授命。
秦書淮明白,這是秦銘在安他的心,讓他知道,他不會狡兔死走狗烹。如今秦銘被李淑扣著,這聖旨只有李淑授命,才傳得出來。所以秦銘遞出了讓他宮的聖旨,但這封聖旨,也會為他明正大進宮中通行證,李淑的催命符。
秦書淮朝著宣讀聖旨的太監點了點頭,站起道:「那,容臣沐浴更後,便去面聖。」
秦書淮說完後,去了自己的寢室。
江春跟在秦書淮後,小聲道:「柳大人走了,讓您放心,人手他已經換了,但為了陛下的安危,您最好不要太早將聖旨說出來。」
秦書淮點頭,明白柳書彥的擔憂。如今秦銘在李淑邊,李淑是出於他是兒子信任他。若他太早暴了秦銘的立場,秦銘怕是會出事。
秦銘佈置今天,明顯並非一日之功。
如今張瑛和李淑的依仗便是世家的軍隊和他們暗中培養的一部分私軍。秦銘結了柳書彥,在世家軍中埋下了盪的種子。如今又說服了他,得到了真正的中堅軍隊,再讓自己埋伏在李淑邊,一環接一環,李淑和張瑛佈置的每一個地方,都被他安下了棋子。
秦書淮從不敢輕視任何一個年人,就如當年他設計讓趙芃被皇帝重視時,也不過只有九歲。
只是秦銘這不過十一歲的心機,的確是太過深沉,讓秦書淮心中忍不住有了那麼幾分敬佩和警惕。
秦書淮換好服後便趕往了宮中。
來到宮門前,秦書淮從馬車中探出子,仰頭看向了宮門。」
一個士兵從城牆上探出頭來,高喝出聲:「來者何人?」
「攝政王,秦書淮。」
秦書淮聲音不大,卻足讓每個人聽清。
在場沒有人說話,安靜得幾乎能聽到呼吸聲。此刻已是夕西下時分,秦書淮一黑冕冠,風吹得他衫獵獵作響,他神平靜,仰頭看著城樓上之人道:「奉陛下旨意,進宮覲見。」
「陛下有令,命城外士兵後退十丈!」
秦書淮沒說話,抬起手來。士兵整齊劃一,後退十丈。
那士兵見秦書淮好說話,大了膽子,又道:「陛下又令,攝政王卸下兵,獨宮。」
「放肆!」
這一次,秦書淮提高了聲音:「本王乃先帝賜魚服,可佩劍行走於宮中。又有陛下親賜聖恩,任何時候出行宮中可帶數十隨從,陛下怎會下此命令?!莫不是陛下出了事,你以此唯由拖延本王宮時間?速速開門,莫再生事,否則本王懷疑陛下如今聖安,只能強行城了!」
聽到這話,那士兵有了猶疑之,旁邊有人跑到那士兵邊來,耳語了幾句後,那士兵道:「好罷,攝政王,請。」
說著,城門緩緩打開,秦書淮看了一眼江春,江春立刻清點了十三人,跟在了秦書淮後。
這十三人都是秦書淮邊頂尖好手,秦書淮帶著他們一同上前,宮門打開後,一行人走了出去。
宮之後,一個士兵上前來給秦書淮引路,秦書淮面不改,跟著那士兵走向長長的甬道。
甬道兩邊都是宮牆,約有數十丈,遮住了日,顯得十分森。
秦書淮面不變走著,同時詢問引路的士兵道:「宮中為何如此安靜?」
那士兵明顯有些張:「不一直如此嗎?」
秦書淮沒有回話。那士兵越往前走,越忍不住發抖,秦書淮平靜道:「你抖什麼?」
「卑職……卑職……」
也就是那瞬間,羽箭驟然如雨而降!而秦書淮也早料到了會有此變故,猛地上前一步,將那士兵高舉而起!
羽箭紮在那士兵上,秦書淮兔起鶴落,便以士兵為盾,朝著城牆之上攀爬而去。
而跟在秦書淮後的十三人紛紛從袖中甩出繩子,那子上都帶著一個鐵爪,勾在城牆之上,敏捷而迅速跟上秦書淮的作!
這一切不過瞬息之間,秦書淮已衝到城牆之上,袖中長劍瞬間劃過箭士兵的咽。
剩下十三人也隨即跟上,在城樓之上和士兵廝殺了一片!
無數人湧上去,秦書淮殺紅了眼。所有人的焦點都集中在城樓的十四人上,毫沒注意有幾個人悄悄來到了城門之。
張瑛指揮著人撲向秦書淮時,柳書彥則是來到了把手城門的地方,悄無聲息抹了守城門的士兵的脖子,砍斷了旁邊的繩子!
城門轟然墜下,聲音震得張瑛愣了愣,隨後他猛地反應過來,大吼出聲:「關城門!」
然而此事已來不及,衛衍帶著士兵高喝出聲:「衝!」
柳書彥帶著人加戰局,一時之間城樓上也分不清敵我,秦書淮一路盯著手,看見背著弓箭的就殺!江春亦是如此,沒過多久,城樓上的手就死傷了大片。隨著城門打開,士兵湧,張瑛這時再傻也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秦書淮早就知道他們埋伏!
秦書淮進來,就是專程為了後面人開路的!
手被殺了大半,秦書淮和柳書彥又帶著人在城樓上糾纏,哪怕那甬道本是極好的狙殺位置,卻也發揮不出其真正的實力。
越來越多士兵湧宮來,衝上城牆,張瑛見狀,放棄了對城樓的固守,帶著人往後退去。
外面廝殺了一片時,李淑住在宮中,似是有些頭疼。
秦銘跪在一邊,給李淑著頭,溫和了聲道:「阿母,好些了嗎?」
「我每次一聽到這樣的聲音,就覺得頭疼。」
李淑慢慢開口:「我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聲音,是三十年前了……那時候我也就比你大幾歲,我病了,躺在山裡,姐姐、哥哥、父親、母親,都提著刀劍、長槍出去了。」
「他們讓我好好在山裡待著,別出去,等仗打完,他們就回來。」
「我病了十天,」李淑慢慢睜開眼睛,眼裡帶了嘲諷:「其實也不是病,或許我早就好了吧,我只是害怕。因著害怕,我不敢陪伴他們,我就躲在山裡看著。齊國領軍的是秦文宣,他帶了好幾萬人呢。十幾倍於我們巫族的數量,卻還是打了十天,你說窩囊不窩囊?」
「阿母,」秦銘垂下眼眸:「別說了。」
「怎麼,你心疼了?!」李淑猛地回頭,了他的下,提高了聲音:「你想他了?我告訴過你,別惦記那骯髒的男人!生你的是我,養你的是我,他殺了我的全族,那也是你的全族!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天燒乾淨了我們巫族所有人的,整個村落,而我就看著……」
「阿母,」秦銘被李淑得有些疼了,可他不敢彈,只能道:「我只是怕你頭疼。」
「不疼……」
李淑慢慢放開他,目有些渙散:「我不疼……」
「銘兒,」焦急拉住他的手:「你會幫我的,對嗎?」
「對。」秦銘認真看著:「阿母的願,就是我的願。」
「你會為巫族報仇的,對嗎?」李淑眼中全是乞求。
秦銘點頭:「會的,我會為巫族報仇。」
「殺那些人!」李淑激起來,眼中帶了:「殺了柳家的人,殺了那些忠臣,殺了所有姓秦的人!我要這個國家,我要他秦家,數十倍,數百倍,償還我們!」
「好。」秦銘垂下眼眸,平靜道:「阿母放心,我會殺他們。」
「好,好,」李淑點著頭:「銘兒,母親你的,」眼中全是淚,看著秦銘:「哪怕你流著秦家的,我也是你的。」
秦銘沒說話,他看著李淑,眼中閃過了一掙扎,然而卻還是慢慢開口:「母親,我也是您的。」
李淑被這句話安,緒稍稍穩定了一些,這時候,張瑛匆匆忙忙進來,焦急道:「秦書淮知道我們的計劃了,柳書彥也反了!」
聽到這話,李淑面一變,猛地站起來:「他怎麼知道的?你怎麼知道他知道?!」
秦銘沒說話,他走到蠟燭邊上,點燃了蠟燭。
此刻已經夜,方才只有李淑和他兩個人在,一直沒有點蠟燭,便顯得有些昏暗。
忙著說話的兩人也沒察覺他的作,秦銘將指甲中的末挑到蠟燭中。
他很張,手心出了很多汗。
好在說話的兩人心思完全不在他上,張瑛冷著臉道:「秦書淮似乎是鐵了心攻城,帶著人在甬道就和我們打起來了,柳書彥帶人開了城門,衛衍領兵攻城,此刻朝著宮來了。我們如今趕走還來得及……」
「不!」
李淑提高了聲音:「咱們謀劃了多年?走?走什麼走!如今剛好,柳家衛家秦書淮都在,咱們就把他們一併埋在這裡,你帶著世家瓜分了他們的兵權,那幾個家主都是咱們的傀儡,你輔佐了銘兒稱帝,我看他們還能怎樣!」
張瑛沒說話,李淑握住他手:「三十年了,我們沒幾個三十年了!」
張瑛似乎是被這話,他抬起眼來,抿了抿,終於道:「先人把地窖裡的東西都拿出來。」
說著,張瑛便打算走出去,然而一,他便察覺不對,猛地扭過頭去,看向站在燭火邊上的秦銘,怒喝出聲:「你做了什麼?!」
秦銘被嚇得退了一步,李淑也反應過來,睜大了眼:「你……」
話沒說完,兩人便覺腹間翻天覆地的疼起來。
張瑛焦急朝著秦銘走去,秦銘猛地反應過來,他更快一步,朝著張瑛狠狠撲了過去,從袖中拔出匕首,就刺了張瑛口。
裡面的聲音驚了外面,然而此刻周邊所有人都已經被董尤調遠,他站在門前,面不,彷彿什麼都沒聽到一般。
秦銘的刀刺張瑛口,一刀又一刀,彷彿在發洩著什麼。
李淑冷靜看著,目落在秦銘上,毒又兇狠。
小口小口嘔著鮮,等秦銘確認張瑛死了,他緩緩回頭,看向死死盯著他的李淑。
李淑見他轉過頭來,出溫的笑容,卻是問:「為什麼?」
「你是我的孩子啊……」
眼裡全是失,秦銘心口猛地一震,那些日夜抑著的愧疚和害怕湧現上來。
弒母這件事,他不是沒有猶豫過。
「我給過你很多機會,」秦銘了匕首,抬手抹乾淨臉上的,冷靜道:「父皇那麼喜你,小時候我就想,為什麼你們不能好好在一起?」
聽到這話,李淑嘲諷笑開:「你果然是他的孩子。」
「我知道你的恨,」秦銘平靜開口:「所以我,父皇,一直忍耐著你。你是巫族,父皇一直知道,可是他裝作不知道。你慫恿著嬪妃鬥,父皇也知道,他還是裝作不知道。你讓張瑛陷害了給許多人,你和張瑛在背後拿著錢建私軍,收買大臣,攪世家,這些父皇都知道。」
「甚至於最後你挑唆了秦書淮殺他,你親自殺了他,這一切,都是父皇放縱。」
秦銘說著,眼眶慢慢紅了:「他多好的人啊。他那麼寵你,你要什麼他都給你。他知道你只有你自己,沒有那些世家支持,他怕你傷害,故意寵其他人,但其實他心裡最喜歡那個,從來都是你。」
李淑沒說話,眼神很平靜:「所以呢,我就該原諒他?」
「不該。」
秦銘閉上眼睛:「父皇說了,你不該原諒他,死在你手裡,他死得其所。可是你不該的是,還想著要將這場仇恨報復到其他人上。」
「靖帝發兵征討巫族,父皇反了,殺了靖帝。父皇作為主將征討巫族,那父皇也死在了你手裡。這場仇恨該了結了,為什麼,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執迷不悟呢?!」
秦銘提高了聲音:「你殺了父皇,你挑唆了皇后帶著皇子造反,你一手策劃了宮變,讓張瑛遣人放火燒死了所有皇子,就為了捧我上這個位置。」
「我當了皇帝,你還不滿足。還你想殺秦書淮,害姐姐,濫殺大臣擾朝綱,李淑,」秦銘了的名字,神平靜:「朕忍夠了。」
看著秦銘的模樣,李淑忍不住大笑起來。
「好好好,真是秦文宣的好兒子。枉我這樣信你,總想著你還是個孩子……」說著,李淑眼裡芒漸漸暗淡,秦銘知道,這是人死之前的模樣。兩年前,他在自己父皇上看見過。
那天晚上他被父皇的人帶回了宮裡,他見了他最後一面,秦文宣拉著他,溫和道:「銘兒,我將去了。」
那時候宮裡已經被圍得嚴嚴實實,秦銘知道這是要發生大事,他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握了秦文宣的手道:「父皇放心,我一定給你報仇。是誰做的?是……」
「別報仇了,」秦文宣溫和出聲:「我就是想看看你,想同你說一聲,你得好好保護自己,迫不得已的時候……我這裡有一道聖旨,你便是殺了你的母親,我也不會怪你。」
聽到這話,秦銘就愣了。
他一直知道秦文宣和李淑之間那點糾葛,可是他卻怎麼都沒想過,真的有一天,他的母親會殺了他的父親。
然而他的父親在臨死之際,卻還是要同他說:「若不是迫不得已,別怪。這輩子,也不容易。」
他看著自己父親的眼漸漸暗淡下去,一如今日的李淑。
他清楚知道,如今的李淑很快就要去了,很快,他在這世上,除了秦芃之外,將再無親人。
不是不難過,不是不心酸。
他畢竟才十一歲,再如何聰明,也只是個孩子。看著李淑躺在地上,他忍不住上前,想要抱抱。
李淑看出秦銘眼裡的掙扎,朝著秦銘招了招手。
「兒……」
他。
秦銘眼中有了眼淚,他忍不住往前走去。
李淑不是一直不好的,很多時候,緒平靜的時候,也會抱著他,溫和他說巫族的山和水。
那是一生無法忘卻的執念,也是一生回不去的故鄉。
秦銘蹲下,將李淑抱進懷裡。
鮮染紅了他的衫,他哽咽出聲。
李淑溫瞧著他:「既然這麼難過,為什麼還要手呢?」
秦銘抬眼看:「既然這麼難過,」他聲音中全是哭腔:「為什麼還要手呢?」
李淑微微一愣,輕歎出聲:「你瞧見了呀。」
秦文宣死那晚,坐在皇陵之中,也是哭了的。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那一晚,突然覺得特別難過。明明該是仇人,然而他如今死了,卻也會難過。
那時候張瑛在宮裡,按照原來的計劃,在秦文宣死後,挑撥了皇后和他的兒子與太子爭鋒相對,造宮,再將所有皇子困在宮中,一把火燒死,嫁禍了皇后。
秦書淮順利進京,他以為秦文宣是死於他的毒,所以他心存愧疚,輔佐了秦銘登基。
按照他們的計劃,秦書淮輔佐秦銘,以太后之監國,發展了自己的勢力後,再聯合世家,剷除秦書淮。
誰知道,秦芃卻突然出來了呢?
李淑從來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所以從來沒想過要讓自己所有兒摻和進來。
秦銘無法逃避,可秦芃不一樣啊,那個弱又天真的兒,給了謀劃了最好的前程,讓秦芃以一個看似不寵的公主份,嫁給了這個國家最頂尖家族的嫡長子為正妻。
可是誰知道,衛煬會死呢?
秦芃守寡了那麼十幾年,不敢在秦芃上投太多。
可是當秦芃以那樣張揚方式回來的時候,心如刀絞。
怎麼不知道自己兒死了?!
怎麼會不知道,這樣巨大的變化,那絕不是自己的兒。
那是巫琴的兒,只有巫琴的兒,才會如此。
當年巫琴背叛了族人,他們追殺。如今兒送到手裡來,怎麼會放過?
於是退後,讓秦芃上前和秦書淮糾纏。
本是想著,讓秦芃作為秦書淮的把柄拿秦書淮,誰又知道這個秦芃有這樣大的野心?而趙鈺在知道秦芃的存在後,又願意如此不顧一切來換這個人?
所有一切不該這樣早進行。
他們該慢慢經營了自己的勢力,不該在這個時候就和秦書淮直接對上。
可是因為秦芃的存在,秦書淮提前出了這樣多的弱點,趙鈺給了他們這樣多的機會,而秦芃一步一步構建自己的勢力,若由著秦芃發展下去,未來不可預期。
他們扛不住趙鈺的,在此刻手,本也該是有八分把握。秦芃離開,秦書淮必然心如麻,這時候他們召秦書淮宮,直接將其斬殺,聯合世家打秦書淮的勢力,以趙鈺相威脅,迫衛衍站在他們這邊。
如果衛衍要手,他們就讓趙鈺出兵相助。衛衍絕不可能引狼室,只能加他們。
這一切本該完結局。
可是秦銘卻背叛他們。
秦銘聯合了柳書彥,在世家軍中安了臥底。又暗中說服了衛衍,讓衛衍假裝被趙鈺收買同他們一個陣線。最後又在這宮變的要關頭,下毒殺了他們。
他們每一個環節都被秦銘擊破,而這一切是為什麼呢?
因為他是的孩子。
因為他是一生以為的依靠著指。
李淑看著面前這個抱著痛哭流涕的孩子,心中既又恨。
有著一個母親的,可也有著無盡的怨恨。
是的讓他們的族人失敗,是對秦銘的害死了張瑛,害了三十年的計劃就此終結。
無數恨意湧上心頭,看著秦銘嚎啕痛哭著阿母,拼勁全力,用蒼白的雙手抱住了秦銘。
「我兒……」微笑,眼淚盈滿了眼眶,匕首從袖中驟然拔出,貫穿了秦銘的子!
秦銘渾一震,不可置信看向李淑。
母子大概都是這樣。李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兒子會害死,而秦銘也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母親,真的會對自己刀。
他們總是對別人無比殘忍,卻總是幻想別人會回饋自己滿滿意。
看見秦銘的眼神,李淑終於撐不住了。
慢慢閉上眼睛,放開了手中的匕首。
「陪我走吧……我兒……」
說完,李淑再也沒有了聲音。
秦銘閉上眼睛,忍住腹間疼痛,艱難出聲:「董尤,進來拿印,吩咐外面,太后懿旨,全軍不做抵抗,放下武,讓秦書淮進宮!」
「是!」
董尤立刻應聲,秦銘艱難道:「你,找個太醫,來……」
董尤聽到這話,察覺不對,趕忙開了門。
一見到屋中景象,董尤愣了愣,秦銘從李淑袖子中翻出印,遞給董尤。董尤趕忙接過,出去給了守在外面的侍衛長後,吩咐了自己徒弟去人後,趕回了屋中,去扶住秦銘:「陛下,您這是……」
「讓,秦書淮,快點……」
秦銘艱難出聲。董尤連連點頭:「我已經讓人去了,很快就會結束的,您別了,我扶您坐著。」
秦銘疼得說不出話來,他靠在董尤上,董尤是看著他長大的,忍不住紅了眼眶。秦銘覺得眼前一點點黑下去,小聲道:「董尤,我以為我會很害怕死,可現在我突然發現,我不怕了。」
「陛下說什麼呢,」董尤帶著鼻音:「陛下乃真龍天子,有國運護,怎麼會死?」
「你,別騙小孩子了……」
秦銘艱難出聲:「有什麼真龍天子啊,如果真的有,父皇怎麼會死呢?」
兩人說話間,秦書淮已經帶著人來了。
他們本就已經到了宮外,董尤的人拿了太后的印,帶著人來讓士兵停戰之後,秦書淮們便長驅直,直接進了李淑的未央宮中。
秦書淮幾人到了門口,士兵攔住秦書淮的路,同秦書淮道:「陛下有領,只讓攝政王,柳書彥、衛衍三人殿。」
秦書淮點點頭,讓江春站在外面,帶著柳書彥和衛衍進了大殿中。
一進去,三人便被屋場景震了一下,秦銘捂著腹間的傷口,靠著董尤坐著,太醫剛才進屋中來,替秦銘把著脈。
秦銘微微合眼,艱難道:「秦書淮,朕怕是不行了。」
秦書淮心中一,他素來知道秦芃疼這個弟弟,而這個弟弟與趙鈺不一樣,他有勇有謀,能屈能,若他長大,怕是比在場任何一位都要優秀。
他如今不過十一歲,卻平靜對秦書淮說出這樣的話,秦書淮不由得頭哽咽,慢慢道:「你姐姐回來的時候,會想見你。」
聽到這話,秦銘慢慢睜眼,艱難看向秦書淮。
「這天下,」他抬手,將秦書淮來的路上他讓董尤準備的聖旨遞過去,他的手微微抖,卻還是堅定道:「我給你。」
秦書淮看見他已經無力,抬手握住了聖旨的另一頭。秦銘抬眼看著秦書淮,認真道:「你,把我姐,帶回來。」
他目堅定清澈,認真道:「別被江南水鄉了心腸,秦書淮,我父皇說,他之所以,看中你,看中的,就是你在北燕磨礪出的那份狼。這江山得靠打下來,才算穩固。」
聽到這話,秦書淮了聖旨一頭,慢慢抬起眼來。
看見秦書淮的目,秦銘鬆了口氣。
「姐夫,」他終於出了一個孩子才有的弱和依,他朝著秦書淮出手,秦書淮將他攬到肩頭,秦銘閉上眼睛:「我,好想我姐。」
他這一生最溫暖的時,就是秦芃睡在他邊,給他講故事的時候。
那是唯一將他當孩子的人。
照顧他,陪伴他,真心實意的,想要保護他。
哪怕他不需要的保護,哪怕他知道,這世界險惡如斯,那人張開廣袖將他擁懷中的時刻,他仍舊覺得心安。
他的姐姐。
他如此真切知道。
秦書淮抱著秦銘,他紅著眼眶,吸了吸鼻子。
太醫抬眼看向秦書淮,抖了聲道:「陛下……陛下……」
「說。」
「陛下如今傷勢嚴重,怕是撐不過七日……」
太醫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秦書淮閉上眼睛,轉頭看向衛衍。
「七日夠你找到巫禮嗎?」
衛衍微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這天下若是論醫病救人,怕是沒有人能超過巫禮,他忙道:「可以。」
秦書淮點點頭:「你帶陛下,趕走。」
說著,他便讓董尤立刻去準備,然後將秦銘給太醫,認真道:「這七日陛下就給你。」
太醫舒了口氣,他們本就是謹慎的子,說是七日,實際上保上八九日,也未必不可。
太醫點點頭,趕道:「是。」
秦書淮應了聲,握著那道傳位聖旨走了出來。
柳書彥跟在他後,他上還帶著跡,手握聖旨,滿是肅殺之意。
柳書彥看著他的模樣,驟然想起當年姜家初見時,那青年全是,卻還是艱難爬行著,想要去拿刀。
秦文宣沒有看錯,這個如書生一樣一貫平靜儒雅的男人,骨子裡帶著磨滅不開去的狼和熱。
那狼在這南齊多年溫和治國的理念中打磨,甚至於有時候都被遮掩下去。
柳書彥直覺他要做什麼,等轉過彎,秦書淮突然道:「我要去北燕,如今宮中的事就給你打理。」
柳書彥微微一愣,忍不住道:「你不怕我趁做手腳嫁禍你?」
秦書淮回頭看他:「可以。」
然而柳書彥卻知道,這聲可以的意思是,你可以做,然而,後果自負。
柳書彥歎了口氣,點頭道:「好,我明白。那你要去北燕做什麼?」
秦書淮沒回答他,卻是換了句話道:「從南邊軍調十萬,世家軍調二十萬,送到青州、幽州、華州三州去,命戶部兵部做好軍餉銀兩準備。」
「你要開戰?!」
柳書彥提高了聲音,秦書淮平靜道:「不一定會,但也許會。」
「柳書彥,」他回過頭,看著柳書彥,聲線中不帶一緒:「你知道我從北方回來時最奇怪的一點是什麼嗎?」
「我最不能明白的,就是為什麼南齊人這麼驕傲風骨氣節,這麼想要一份尊重,卻又這麼怕戰?」
「一個國家若連最基本的尊嚴都沒有,你又怎麼指能有什麼太平?」
柳書彥沒說話。
風夾雜雨吹過長廊,宮燈搖搖晃晃。秦書淮神平靜:「我會去北燕策反夏侯。若我能,南齊直接進攻,取燕南八州。若我不能,那不管如何,都要打。」
「舉國之力,一路打到燕都去,當年北燕做過什麼,我們今日就做什麼。」
「衛衍……」柳書彥有些猶豫:「衛衍怕是……」
「你告訴他,」秦書淮聽到腳步,知道是衛衍來了,他提高了聲音:「若衛家出的是連打仗都不敢的將領,那不如提劍來,我替他衛家先斬了他!」
衛衍出現在長廊盡頭,他看著站在遠的秦書淮,不知為何,忽然覺得自己彷彿是回到了當年衛家滿門戰死那一場戰。
他的父親,他的兄長,手中扛著南齊的旗幟,拼命揮舞。
高喊出那一聲——戰!戰!戰!
他忍不住了拳頭,一字一句出聲。
「陛下想戰,」他心中洶湧澎湃:「那臣領命,便戰!」
秦書淮沒說話。
柳書彥聽得那一聲「陛下」,心中陡驚。
或許是秦銘那堅決要戰的意志,或許是那份早已積多年的屈辱,又或許是這場宮變森森氣激起來的昂揚緒。
柳書彥明顯覺得,無論是秦書淮還是衛衍,似乎都對這個國家有了另外一種信念。
如果說過去的南齊是一個一直企圖盡善盡,以和為貴的君子。
那這一刻鐘,便是君子拔劍,怒指他方。
秦書淮看著衛衍堅定的眼,衛衍提著劍,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跪在秦書淮前。秦書淮抬眼看向柳書彥,柳書彥抿了抿,也跪了下來。
秦書淮鬆了口氣。
「南齊給你們,」他平靜開口:「我走了。」
說完,秦書淮轉離開。
江春早已備好馬匹,秦書淮上車之後,江春跟上道:「趙一先去北燕找夏侯,王爺,若夏侯不反怎麼辦?」
「他不會不反。」
秦書淮平靜開口,放下簾子。
齊國以極其迅速的方式平定,柳書彥臨時授命為丞相,執掌政。衛衍迅速到了南方邊境,將秦銘到巫禮手中後,折轉到了北方戰線,而秦書淮對外讓替繼續當著他的攝政王,暗地裡追著秦芃往北燕前去。
只是這些私下的事一時半會兒傳不到趙鈺手裡,也只是宮平定一事傳到趙鈺手中,而這時他才到北燕邊境。
秦芃不好,一路幾乎都在昏睡。迷迷糊糊睜眼時,看見趙鈺握著紙條,皺著眉頭。
輕聲咳嗽,小聲道:「怎麼了?」
「你醒了,」趙鈺回過神來,趕忙上前來:「喝水嗎?」
秦芃沒說話,就這趙鈺的手抿了一口水。
趙鈺將的頭放在自己上靠著,秦芃沒有力氣掙扎,就平靜靠著。
秦芃沒有反抗這件事讓趙鈺幾乎激得哭出來,他心瞬間好了許多,手中的紙條也變的無關要來。他溫和道:「姐,齊國平定了,您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話,秦芃心裡舒了口氣。抬頭看向趙鈺:「阿鈺,你還會找齊國麻煩嗎?」
「姐姐在我邊,姐姐說什麼是什麼。」
趙鈺垂下眼眸,握住秦芃的手。
他覺得心特別安定,只要這個人在自己邊,他就覺得心裡是安靜的。
哪怕他心裡有那麼約的惶恐,在皺眉的時候,在抑著那些悲傷的時候,總會有個小小的自己,害怕又難過。
聽到趙鈺的話,秦芃歎了口氣,閉上眼睛。
「阿鈺……」想說什麼,卻始終沒說。趙鈺也不問,抬手替著太。如今睡得久,容易頭疼,趙鈺也是想方設法,想讓舒服一些。
馬車走了一會兒,便停了下來。外面傳來其他人談之聲,柏淮卷起簾子,恭敬道:「陛下,接駕的隊伍來了。」
「嗯。」
趙鈺點了點頭,低頭同秦芃道:「姐,到北燕了。」
秦芃應了聲,趙鈺看還沒有力氣,就將打橫抱起來,走出馬車。
一出馬車,秦芃就看見一條紅的長毯往前鋪去,長毯邊的樹上開滿了紅的鮮花。
秦芃看不出那些花是什麼品種,只見紅燦燦一片綿延開去,彷彿是火一般灼燒著人的眼球。
道路兩邊是一抬一抬蓋著紅布的箱子,順著道路一路鋪陳而去。
秦芃皺了皺眉頭,在趙鈺懷中抬眼,咳嗽著道:「這些……是什麼?」
「你的聘禮。」
趙鈺說著,將放到攆之中。旁邊人看見趙鈺將一個子放到自己攆上,都忍不住抬眼打量。
禮忍不住開口:「陛下,這於……」
「以後,這就是朕的皇后。」知道禮要說什麼,趙鈺微笑著回頭,那笑容又冷又涼,被那目注視著,禮頓時如墜冰庫。
這個帝王有著怎樣的鐵手腕,禮不是不知道,他這樣看著臣子的時候,如有半句不妥,那就是要人頭落地的。
禮趕忙跪下,手心全是冷汗,趙鈺看著對方,溫和道:「朕日後還打算同皇后一同坐在金座上,你說,合不合禮節呢?」
「禮由人定,陛下說合禮,那就是合禮!」
禮倉皇開口,趙鈺大笑起來,拍了拍對方的肩,上了攆。
秦芃旁觀著這一切,眼中全是冷意,等攆重新起來後,秦芃直接道:「那些聘禮是什麼?」
「今年的稅銀。」
「什麼意思?」
「姐,這世上所有的東西,我都想給你最好的。」
說著,他握住的手,眼裡全是溫:「我要為你鋪千里紅妝,我要給你舉行最盛大的婚禮,我要讓你與我平起平坐,把這北燕江山與你一同分。你看,」他捲起簾子,讓秦芃看到夾道那鮮豔的花朵,溫和道:「我特意讓他們準備的木芙蓉,嫁接到我們沿途的樹上,好看嗎?」
「你瘋了!」
聽到這話,秦芃驟然提聲。
他們這一路約有一千里的路程,如果真按照趙鈺所說,他讓沿路各州府把路上所有樹木都嫁接到木芙蓉上,可知那要廢多心?
更不要提那沿路上一臺臺作為「嫁妝」的稅銀,怕是要掏空這些州府。
「那些稅銀,最後收到哪裡去?」
秦芃儘量讓自己聲音平靜,趙鈺微微一笑:「自然是你的私庫。」
「你瘋了……」
這一次,秦芃是真的覺得趙鈺瘋了。
任何一個國家的君主,只要有理智,怎麼能做出把整個國家一年的稅收給一個敵國嫁過來的公主這種事?
不需要任何試探,秦芃便知道,此刻北燕必然是民怨四起。
焦急握住趙鈺的袖子,慌忙道:「阿鈺,我不需要這些。這些稅銀我不要,你讓他們收回去。你這樣會害死你的啊!」
趙鈺面平靜,他看著秦芃焦急的表,好久後,苦笑開:「我許久沒見你這樣關心我了。」
秦芃愣了愣,沒想過,趙鈺竟是說了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彷彿是一種無聲的指責,然而在說完後,趙鈺也察覺這話的不妥,忙道:「我不是說你不關心我……」
說到這裡,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秦芃看著他的神,想起以前來。
嫁給秦書淮後,對秦書淮的指責不是不在意,多多,總是疏遠了趙鈺。
趙鈺期初還會想著法子鬧,可是他越長大,就鬧得越。
秦書淮指責趙鈺心機作梗是真,可疏遠他,也是真。
秦芃也說不出對錯,尤其在趙鈺不是親弟弟的前提下,更不知道對錯。
兩人沉默了片刻,秦芃主出手,拉住他:「阿鈺,稅銀你得還回去。」
趙鈺看著秦芃拉著他的手,垂下眼眸,應了聲:「好……」
稅銀是還回去了,然而那一路的木芙蓉卻是已經裝好,於是秦芃一路視線所過,都是豔麗的紅。
千里紅妝,的確如此。
行了約莫半月的路程,秦芃終於到了燕都。
燕都同七年前來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城門緩緩打開時,秦芃看見故土的一點一點印眼中。
當著姜漪時,當著董婉怡,甚至於當秦芃最開始的時候,無數次設想過,自己有一日回來。
那時候會是什麼樣呢?大家會歡呼嗎,會歡喜嗎,將以什麼份歸來呢?
不知道。
可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大約是那時候,他的弟弟會依舊如當年一樣,撲進的懷中,含淚一聲姐姐。
那時候可以說,阿鈺,姐姐回來了,你過得好嗎?
可如今站在城池前,發現自己連這點最肯定的事,都沒猜測準。
捂住口,輕輕咳嗽。
已經病了一路,趙鈺急得不行,可面上卻不聲,他抬手握住秦芃的手,溫和道:「芃芃,慢著些。」
如今已經到了燕都地界,趙鈺不可能當著眾人姐姐。那聲芃芃出來,秦芃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而趙鈺的心也是抖的。
他想這樣呼喚,已經想了很多年。
兩人沉默著到了秦芃住的地方,秦芃已經是力乏,擺了擺手,同趙鈺道:「我累了。」
趙鈺有些心慌,秦芃如今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風寒遲遲不好,怎麼看都不是要好的樣子。
趙鈺強笑道:「姐姐先睡吧,太醫很快就來了。」
兩人說話間,一行人提著藥箱走了進來,他們流上來給秦芃看診,秦芃就躺在床上,昏昏睡。
等看完了之後,太醫去了另一個房間會診。趙鈺看著秦芃睡著後,去了側殿,等著太醫最後的結果。等了許久後,一個青年走了進來,他是趙鈺從鄉野裡帶來的大夫,張青,因醫超群,極得趙鈺賞識。
張青行了個禮,趙鈺擺擺手道:「直接說怎麼回事兒吧。」
「風寒久了,邪氣。」張青言簡意賅:「不過臣以為,風寒其次,心病為重。」
「心病?」趙鈺抬頭,皺起眉頭:「心病不治,會怎樣?」
「心病不治,久不能醫,怕是……」
剩下的話張青沒有說下去,趙鈺卻也明白。
他心裡泛苦,秦芃雖然答應了來北燕,可他又怎不知牽掛誰記掛誰?
「還有一件事……」
張青有些擔憂,趙鈺抬頭,看見張青遲疑的神,心裡有些不安:「怎麼了?」
「公主似乎……已有孕。」
張青打量著趙鈺的神,將這話說出來。
趙鈺面驟變,張青當即跪了下去,一言不發。
未婚公主懷著孩子,而這個公主還即將為北燕的皇后,這樣大的辛,張青覺得,他幾個腦袋都不夠砍!
然而趙鈺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孩子,而是秦芃孕後,就再沒了轉生的機會。
的命就只剩下這一次了,而此時心中積鬱,久不能醫。
趙鈺不敢想深,他心裡有什麼惶恐著,讓他端杯子的手都忍不住抖。
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緒,才抬起頭來道:「之前的大夫都沒同我說過這事兒。」
「公主孕不久,脈象不顯,只是臣於此道,方才診出。」
聽了這個解釋,趙鈺點點頭:「那此事不必聲張。」
「臣明白。」
張青恭敬開口。趙鈺揮了揮手,讓張青退了下去。
而後他又回到秦芃邊去,秦芃閉著眼睛,似乎陷在噩夢裡。
夢見年時大雪,特別冷。和趙鈺靠在床板上,用一床被子蓋著他們,趙鈺和在一起,兩個孩子瑟瑟發抖。趙鈺抬頭問:「姐,母妃呢?」
「……不知道。」
其實秦芃知道。
他們的母親,此刻早已忘記了他們,去了湖邊上,等著那個不會見面的君王。因為知道君王一定會在下雪的日子看湖,所以全然忘記了自己的兩個孩子,去苦等君王。
那個晚上特別冷,秦芃忍不住想,如果母妃回來就好了。
有著從自己宮裡帶來的冬裝,那件棉好看又暖和。只有在想見皇帝的時候,才會在冬天拿出來。
特別想母親回來,把棉拿出來,他們三個人蓋在一起,就沒那麼冷了。
這麼想著的時候,就聽到了敲門的聲音。
秦芃從床上跳下去,打開了窗戶,就看見秦書淮站在門口。
因喪期未過,他頭上綁著素白的抹額,穿著一素,看上去彷彿是冰雪雕刻的年一般。
他手裡拿著白狐大氅,因寒冷染讓面帶了些青。他將白狐大氅遞給,聲音打著道:「你拿著。」
秦芃愣了愣,不解道:「你都冷這樣了,拿這個給我做什麼?」
秦書淮抿了抿,遞給道:「我沒事,你拿著。」
秦芃忍不住笑了,將人往屋子裡一拉,關上大門就往床上拖道:「你這大氅這麼大,咱們三個人一,夠用的。」
「誰和你……」
秦書淮忍不住開口,然而兩人握的雙手所帶來的溫暖,又讓他不忍離開。
他半推半就被秦芃拉上床,和秦芃在一起。秦芃趙鈺抱在懷裡,和秦書淮靠著牆披著大氅在一起。
秦書淮僵著子,目不斜視,秦芃奇怪看他一眼:「你張什麼?」
「母親說,男七歲不可同席……」
「那那些同床的怎麼回事?」
秦芃翻了個白眼,秦書淮紅著臉道:「那怎麼一樣?他們是夫妻。」
「哦,」秦芃點點頭道:「那你別擔心了,以後我嫁你好了。」
說著,拍了拍秦書淮的肩道:「我靠靠你行嗎?」
秦書淮想說不行,秦芃已經靠過來了。
靠在那人肩膀上,著那人帶來所有的溫度,然而秦芃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格外酸楚,只能是反反復復著那個人的名字。
秦書淮,秦書淮。
發了一夜的高燒,趙鈺就坐在旁邊,聽喊了一夜。
他沒說什麼,安靜給秦芃用酒給著手掌、手臂散熱。
聽喊得嘶啞了,還會給餵點水,潤潤嗓子。
等秦芃醒過來時,看到的就是趙鈺通紅的眼。
他熬了一夜,馬上就要上朝,他也有些累了。
可他沒表半分,反而在秦芃醒來的第一時間上前問:「好些了嗎?要吃什麼?」
秦芃靜靜看著趙鈺,好半天後,終於道:「其實你不必對我這麼好。」
說著,苦笑起來:「我已經來北燕了,不是嗎?」
聽到這話,正準備給秦芃喂水的趙鈺頓住了作,他慢慢抬頭,看向秦芃。
「你以為,」他彎了角,眼裡彷彿是要哭出來一般:「我做這麼多事是為什麼?」
「如果只是要你回來,」他艱難出聲:「我又對你這樣好,你以為,我圖什麼?」
「趙芃,」他放下水杯,垂下眼眸:「我求你一件事。」
「你可不可以,」他抬眼看,聲音裡幾乎帶了哀求:「過得好一點。」
秦芃沒說話,抬眼看著床頂,目有些渙散。
「阿鈺……」輕聲歎息:「又誰不想過得好一點呢?我只是,做不到啊。」
「我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他。」
秦芃聲音很輕,落在趙鈺心上,卻如雷霆一般驚響。
趙鈺抓了自己的擺,面上平靜不,秦芃沒有察覺他的緒,慢慢道:「有時候我在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很壞的人。所以這輩子才要遭遇這些。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他也已經很努力了,可我們總不能在一起。你看,如今我們明明相,可卻還是要分開。而這一切,卻是我最的弟弟造的。」
趙鈺聽到這話,他一點點抬眼,目落在秦芃臉上。
「你怪我?」
「我不知道。」
秦芃有些茫然:「我該怪你,可是我又怪不起來。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過去,我希,」說這話,又緩又平,不帶任何緒,只是在陳述一個認為的事實:「我從未見過你。」
趙鈺沒說話,外面傳來催促他上朝的聲音。
他站起來,子卻微微打,可他還是直了脊背走出去,彷彿什麼都無法打倒他。
秦芃睡了一會兒,外面傳來了一個悉的聲音。秦芃回過頭去,便看見一個宮裝子捲簾走了進來。
有些詫異,撐著自己起:「白芷?」
「公主。」白芷笑了,秦芃一時有些遊移不定:「你是我……哪個公主?」
「您的事,」白芷抿了抿,似乎還是不太好接:「陛下已經同我說了。」
秦芃一時不知道帶該如何說下去,白芷卻是笑了笑道:「我一直也……無法相信。只是陛下反覆告訴我,我也查了很多典籍,這才信這是真的。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真的會回來。」
白芷眼裡帶了眼淚,坐到秦芃面前,看著躺在病床上的秦芃,吸了吸鼻子,卻是笑了:「瘦了。」
「嗯。」秦芃也笑起來,笑容溫和許多,看著白芷道:「回來後,可還好?」
「好的,」白芷趕忙從旁邊拿了個盒子來:「我帶了些你小時候喜歡吃的點心,你看看。」
說著,手扶著秦芃坐起來。
都是很多年前喜歡吃的點心,秦芃看著,便忍不住笑了。
「這麼多年,還開著呢?」
「有一些開著,有一些沒有,」白芷給拈了塊梅花糕,聲音裡帶了懷念:「關門的那些,我便去找了老闆,跟著學了手藝,倒也不說一模一樣,七八口味是有的,你嘗嘗吧。」
秦芃應聲,小口小口吃著梅花糕。
白芷看著秦芃這安靜小心的模樣,心裡忍不住疼了起來,想說什麼,卻言又止,最後扭過頭去,卻是道:「公主,南齊的定了,你知道嗎?」
「嗯。」
秦芃低頭吃著梅花糕,一言不發。
白芷繼續道:「秦銘似乎了傷,將位置傳給了秦書淮,如今秦書淮已經是皇帝了,你知道嗎?」
聽到這話,秦芃作頓了頓。
那個名字讓目渙散開去,然而又突然想起,其實這事兒與自己已經沒有了干係。
低下頭去,小聲道:「哦。」
「公主,」深吸了一口氣:「如今齊國開始調兵,陳兵在邊境了,您說他們要做什麼?」
聽到這話,秦芃猛地抬頭!
白芷靠過來,低了聲道:「如今朝中人都不滿陛下,燕南十六州割讓一事激起了朝中公憤,公主,你要小心。」
小心什麼,秦芃自然是知道的。
北燕的臣子不願意割讓燕南十六州,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破壞這場婚事。
他們會做什麼,秦芃用腳趾頭也想的出來。
的呼吸不由得重了些。
如果北燕的臣子打算送離開……
穩住心神,面上不顯,看著白芷道:「你同給我說這些做什麼?」
聽到這話,白芷沒有說話,抿了抿,卻是道:「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公主,白芷一直是白芷。」
「你喜歡趙鈺。」
秦芃一針見,白芷蒼白笑開:「我可以為了我的喜歡拋頭顱灑熱,但不該牽扯他人。」
秦芃沉默無言。白芷同秦芃再說了兩句,便起離開。
等白芷走後,秦芃閉上眼睛,開始思索白芷的話中的含義。
白芷如今不僅僅是白芷,還是夏侯的夫人。而夏侯如今也不僅只是個侯府世子,還是北燕的兵馬大元帥。
趙鈺把這個位置給夏侯,便是因為夏侯是他最信任的人。當年趙鈺曾救過夏侯,無論是救命之恩,還是後來一同長大的,都讓趙鈺無條件信任夏侯。
可是如今白芷卻來同秦芃說這些,這是為什麼?
而同一時間,朝堂之上,趙鈺面已是越來越難看。
一群老臣吵吵嚷嚷,其中一位走出來,憤怒道:「陛下,燕南十六州何等重要,您為了區區一個人一句話就送了,您可對得起趙氏列祖列宗?!」
「那楊大人什麼意思?」趙鈺冷笑出聲:「不送,那再打回來?」
燕南十六州如今已經開始接。衛衍等人本就不是省油的燈,他在齊燕中間地段停留了數日,便是讓衛衍派來的人接管燕南十六州。
如今燕南十六州已經被完全掌控了八州,再打又談何容易?
楊大臣臉很是難看,他著氣憤道:「如今長公主與陛下還未婚,若此親事不,陛下的承諾自然不該履行,倒是我等再同齊國談……」
「閉!」
趙鈺猛地提高了聲音,抬手將手中鎮紙砸了過去。
那鎮紙著楊大人的髮冠而去,落在地上,趙鈺站在高臺之上,冷靜道:「我既然將人帶了回來,就沒有送回去的道理。同樣,我送出去的東西,那就這樣。如今最大的事是什麼?不是爭論什麼燕南十六州,是朕的婚事!」
「禮部尚書,」他目落在禮部尚書上,眼中帶著冷意:「婚禮籌備如何?」
禮部尚書嚇得當場跪在了地上。他不敢抬頭,也不敢應聲。
如今婚事若是沒有準備好,那必然要得罪趙鈺。若是準備好了,則是得罪了朝中所有大臣。
趙鈺看出禮部尚書的猶疑,溫和道:「禮部尚書,如果這樣的事你也幹不好,你說你這條命留著,還有什麼用?」
「陛下恕罪!」
禮部尚書從趙鈺的眼中看出殺意,慌忙道:「可以了,陛下,婚禮早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開始。」
「好。」趙鈺點頭,淡道:「那就按照原計劃,後日初十,如期舉行。」
「陛下!」
楊大人提高了聲音,帶著悲痛道:「您三思啊!」
「不需要三思了,」趙鈺坐回金座,平靜道:「這件事朕已經想了快十年了。今日誰再攔朕,就不要怪朕不客氣了!」
這話裡帶著殺意,所有人都聽了出來,一時之間,在場人都敢怒不敢言,異常沉寂。
等下朝之後,夏侯首先走了出去。楊大人追了上來,焦急道:「夏元帥!」
夏侯止住步子,看見楊大人來到前,平靜道:「楊大人,何事?」
「夏元帥,」楊大人著氣:「今日之事,元帥就這麼罷休了嗎?!」
「不然呢?」
夏侯垂下眼眸,眼觀鼻,鼻觀口,看不出喜怒。
楊大人咬牙關:「燕南十六州何等關鍵之地,夏帥元就任憑陛下如此賣國嗎?」
夏侯不說話,楊大人還要說什麼,他突然抬手,拍了拍楊大人的肩,平靜道:「這事兒你不該管了。」
說完,夏侯便走了出去。
他坐在馬車裡,搖搖晃晃往家回去,剛進家中,白芷便匆匆忙忙上前來,焦急道:「夫君!」
看到白芷,夏侯忍不住笑了,然而他察覺白芷神不對,又收了笑容;「怎麼了?」
「有人要見你。」
白芷低了聲音,指了指後院。夏侯抬眼看過去,好久後,點了點頭。
白芷替夏侯將下人都支開,夏侯獨進了後院。到了院落中,夏侯便見到一個白公子,席地而坐,正對著棋盤與自己對弈。
他後站著兩個侍衛,一個長得十分英俊,另一個頗為清秀,但只需要一眼,夏侯便看知道,這兩位是頂尖的高手。
那白公子尚還背對著他,夏侯卻已猜出對方的份。他深吸了一口氣,恭敬拱手:「南帝。」
白公子沒有回頭,他將棋子落到棋盤上。
「我此番來,是想同夏大人做個易。」
說著,對方站起,轉過來。
悉又陌生的面容映夏侯眼中,多年不見,對方姿容越發俊朗出塵。
他目落在他上,神平靜又從容。
他語氣很淡,卻也很鄭重。
他說:「我想帶子回家。」
趙鈺回來時帶了火氣,秦芃明顯察覺到了。
只是他克制得很好,秦芃也沒點破。
秦芃乖順的態度讓趙鈺舒服了許多,他慢慢道:「我們的婚禮定在後日,你有什麼要求嗎?」
「沒有。」秦芃聲音很淡,看著魚缸,百無聊賴。
趙鈺心裡有些難,他慢慢道:「我準備這個婚禮,已經準備了很多年。」
「嗯。」
秦芃隨意敷衍。
這樣不在乎的模樣讓趙鈺有些難,他覺得口發悶,他想多說什麼,可是又清楚的知道,這個人此刻在這裡,本就是強求,做什麼,他早該預料。
他艱難笑了笑,換了話題道:「算了,不說這些。今早走得匆忙,都忘記同你說了,姐,」他握住的手,溫和道:「你有孩子了。」
聽到這話,秦芃猛地抬頭,趙鈺看著秦芃總算有了點緒的眼,心裡舒坦了些,溫和道:「你別擔心,這個孩子我會當自己的養。你別怕。」
秦芃張了張口,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和秦書淮曾經期盼了很久,期盼有一個孩子。
過去沒來,如今卻是來了。
不敢說話,發著呆,默默無聲。
趙鈺陪了一會兒,便去批摺子了。
等到了第二天,宮人就將新婚穿的服都拿了過來,讓秦芃開始試。
秦芃需要試的禮服頗多,一時宮中便湧了許多新的面孔,白芷招呼著秦芃試嫁的時候,特意將人支開,房間裡就只剩下了白芷、 裁、、以及一個小宮。
這個裁很高大,畫著濃妝,面容秀麗。
似乎是因為第一次進宮的原因,膽子頗小,一直沒敢抬頭。
秦芃倒也沒覺得什麼,任由替幫穿著嫁,仔細記錄著每個位置的數據,自己就和白芷聊著天。
「一個國家的臣子,哪裡有不他的道理?」
白芷靠在一旁床上,懶洋洋的模樣,彷彿真只是哪家家太太。
如今白芷說的每一句話秦芃都不敢忽視,明白夏侯已經打算手後,對一切事都很敏。
白芷如今和秦芃聊著天,秦芃大概知道了如今趙鈺在北燕的位置。
這些年趙鈺幾乎完整將北燕控制在了手裡,為北燕聲最高、權勢最大的一位君主,這一點毋庸置疑。
面對這樣一個君主,夏侯的反抗無疑十分吃力,然而割讓燕南十六州已經如此耗費國力準備一場婚禮,這個行為也已經極大激怒了北燕上下,這一次夏侯也只是在賭而已。
然而若是賭輸了呢?
秦芃不敢明問,白芷和秦芃懶洋洋介紹著如今北燕上下的況,突然打了個哈欠,同旁邊的侍道:「你去給我煮碗銀耳湯來。」
侍應聲出去。
剛一出去,秦芃正打算說話,就見那個裁突然抬手,一把捂住的,小聲道:「芃芃。」
那聲音出來,秦芃驟然睜大了眼睛,盯了這個裁的模樣,終於從那眼神中窺見了那人悉的目。
秦芃忍不住模糊了眼睛,秦書淮的聲音又快又穩道:「明日煙花大會開始時,夏侯會發宮變。這裡有兩包藥,」秦書淮說到這裡,有些猶豫,他將兩包藥的作用細細闡明後,隨後抿了抿的道:「你自己選吧。」
秦芃點了點頭,外面傳來了人聲,秦書淮看著秦芃帶著水汽的眼,放下捂住的手,重重吻了上去。
白芷驟然睜眼,沒敢相信秦書淮居然當著的面做這樣的事!
然而秦書淮卻也沒管,在對方丫鬟進屋前一刻,他才放開秦芃,當即又跪了下來,給秦芃整理著腰帶。
一切又快又急,秦芃抬手捂著,而白芷則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夫人,」旁邊丫鬟開了口,平靜道:「銀耳湯。」
「嗯。」白芷恢復了那一貫世家夫人的端莊氣質,將銀耳湯接了過來。
穿好嫁,確認好嫁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後,白芷便帶著秦書淮退了下去。
而秦芃卻久久回不過神來,站在鏡子面前任人擺弄。
趙鈺遵循著古禮沒來見,只在自己宮殿裡,一面悉著明日的流程,一面讓人來彙報秦芃的一舉一。
然而他越聽越皺眉。
因為秦芃……沒有半分高興的模樣。
他知道自己強搶了秦芃,自然不該高興,可他心中卻總有那麼幾分期盼,希秦芃能夠有那麼半分歡喜。
人都是這樣,得到了一點,就想要更多。
他聽著秦芃的一舉一,心不在焉。而秦芃握著手裡的藥,也無法安寧。
大概猜出來了夏侯的計劃,他們也並不是一定要反。夏侯與趙鈺的關係,如果不是趙鈺一意孤行,也絕對走不到這一步。
真的要殺他嗎?
秦芃思索著,握著自己手裡的藥,想了想,最後還是道:「我要見陛下。」
侍們面面相覷,沒敢答話。然而這話去第一時間轉達到了趙鈺那裡。這是秦芃第一次主要求見趙鈺,趙鈺忙道:「請公主過來!」
然而說完後,趙鈺又覺得有些慌,婚之人婚前相見不是好吉利,可他又不願意拒絕秦芃想要見他的要求。許久後,他終於想出一個辦法,躲在了屏風後面見秦芃。
秦芃到了趙鈺宮中時,趙鈺就坐在屏風後面接見秦芃,秦芃子有些虛,旁邊侍想扶著坐下,卻將人拂開,看著屏風後面的人道:「阿鈺,你出來,我想和你一起逛一逛。」
趙鈺有些猶豫,然而秦芃的話他無法拒絕,他怕任何一次拒絕,都會惹惱對方。
秦芃見趙鈺不,便自己去了屏風後,旁邊太監想要攔著,秦芃卻意志堅定,一路往裡走去,來到了趙鈺前。
等趙鈺反應過來時,卻已經相見了。
秦芃上了妝,氣看上去好了許多。可似乎還是很容易力乏,靠在邊上,微微息。
朝著趙鈺招了招手,趙鈺趕忙上前去,扶住了秦芃,皺眉道:「你不舒服,便再宮裡躺著,來這裡做什麼?」
「我想見你。」
平靜開口,趙鈺心中咯噔一下,就這麼輕飄飄一句話,卻有無數緒湧了上來。
他覺得心中酸委屈,又覺得歡喜雀躍,還帶了那麼些害怕疑。
這些緒織在一起翻滾,他卻不敢顯,只能是扶著秦芃,平靜道:「你想去哪兒?」
「去……秀荷宮吧。」
秦芃輕輕咳嗽,這是他們小時候住過的地方。
趙鈺應了聲,扶著秦芃往秀荷宮走去,秦芃子不好,走走停停,趙鈺瞧著,心裡被針尖紮一般,細細的疼。
以前秦芃那樣張揚的子,隨時像一朵豔麗盛開的牡丹,哪裡像如今的樣子?如此弱蒼白。
兩人一路走到秀荷宮去,秦芃朝著後面人揮了揮手,息著道:「別跟了。」
隨後拉著趙鈺的手,彷彿小時候拉著後那個孩子一樣,踏步走了進去。
秀荷宮裡還是原來的模樣,秦芃瞧著,眼裡有了歡喜,溫和了聲道:「你平日還來啊?」
「嗯。」趙鈺低著頭,看不清神:「我平日會來這裡,打掃一下。」
「小時候,便是你打掃的。」
秦芃說著,眼裡有了懷念的神。
趙鈺沒說話,兩人拉開門,走到秦芃以前的房間。
秦芃和趙鈺是分開睡的,可小的時候,趙鈺夜裡睡著害怕,他總是要來找秦芃。
秦芃看著屋中櫃子、梳粧檯、床……
那些東西小時候看,格外高大,如今再看,卻小巧了一些。
秦芃坐到床邊來,想要上床,趙鈺便趕上前來,替了鞋。看著秦芃像小時候一樣到床上去,靠在牆邊,將被子整理了,蓋在自己上。
溫暖一點一點蔓延到全,秦芃心無比安定,呆呆看著前方,慢慢道:「我記得小時候,咱們兩經常這樣取暖。」
趙鈺應了聲,也跟著上床,像以前一樣,坐在邊。
只是小時候是他依靠,如今他長得高大了,便只能靠在邊上,用手環過的肩。
那床被子彷彿有著一種無形的魔力,讓這漂泊的兩個人,驟然安心。
無論他們在惶恐什麼,害怕什麼,似乎都不重要。這被子圈出了一方天地,讓兩個人還像小時候一樣,外面雪很大,可他們在被子裡,就知道自己不會被凍死,因為,很暖和。
「以前都是我靠著你,」趙鈺回憶著,慢慢道:「後來秦書淮來了,你就靠著他。那時候我很羨慕他,我總想,要是我和他一樣高大,你就可以靠著我了。」
話剛說完,秦芃的頭就落在了趙鈺的肩上。
趙鈺微微抖了一下,彷彿是多年的夢境真。
這似乎是一種無聲的回應,讓趙鈺忍不住了眼眶。
「阿鈺,」秦芃聲音輕飄飄的:「你說,我們為什麼會走到今天呢?」
趙鈺沒有說話,秦芃慢慢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算一個好姐姐。我努力的保護你,陪伴你,可是最後,卻是你殺了我。」
秦芃的話彷彿是利刃,紮了趙鈺心中,趙鈺慌忙解釋:「我沒有……」
「我知道你沒想殺我。」
秦芃靠著他,聲音平靜。那平淡的態度,讓趙鈺的話無法說出口。
秦芃握住他的手,溫和道:「你聽我說,我好久,沒有這樣和你說話了。」
趙鈺不敢,秦芃繼續說著。
「阿鈺,你知道死亡是什麼覺嗎?」
「很冷,很孤單,很絕。」
「我死了三次,第一次的時候,那種絕刻在了骨子裡。那時候我覺得很疼,特別疼。我不明白為什麼我要經歷這樣的痛苦,我只是想和我的人在一起,為什麼這麼難呢?」
「第二次死的時候,我上中了好多劍,我自己都數不清了,我只記得自己一直在掙扎,劍捅進子,又被拔出去。」
「第三次死的時候,倒還要痛快些。可那時候心就覺得像是茫茫荒野,我心裡什麼都沒有。」
「一個人心裡什麼都沒有,那就是最大的絕了。我那時候總會想,我活著做什麼呢?報仇嗎?我不想。一個人死了三次啊,早就死得沒脾氣了。樂嗎?我也沒有。」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也不明白為什麼死去。最可怕的是,你甚至不明白,這樣的過程,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是啊,我不會死,可是阿鈺,我疼啊。」
眼裡有了淚,聲音疲憊而蒼涼:「阿鈺,我特別,特別疼。」
他說不出話來了。
他聽著秦芃的聲音,驟然發現,人心真是可怕。
他以為有一天秦芃回來,靠著在他邊,就能和小時候一樣。
那時候冷宮,大雪,他們只有對方。
可是等這一個願實現,等他們還像小時候一樣相擁,他卻驟然發現,原來過去的從來回不來,原來失去的便註定是失去。
他突然特別想哭,可是卻又發不出聲。
秦芃依靠在他懷裡,慢慢道:「你小時候,我總想著,你長大了是什麼模樣。我想著你會長得高大,誰欺負了,你會保護我。」
「是啊,」趙鈺忍不住笑了,啞著聲音道:「我會保護你的。」
「可是阿鈺……」秦芃輕聲歎息:「你沒有啊。」
他沒有啊。
所有唾手可及的幸福,都是他一手摧毀的。
有了的人,和的人要離開,要去一個全新的世界,是他殺了。
哪怕那是誤殺,哪怕或許註定是要死的。
可是如今是真的要擁有幸福了,真的有了全新的份,有了家人,卻又是他一手將拉扯回自己邊。
只因他執迷不悟,只因為,他還留在過去,卻已經走向未來。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抱著懷裡的姑娘,回憶起當年小時候自己的願。
他想要的,他所求的,一直是希他好好的。
年時候他想的從來是——姐姐這樣好,我要保護,我要誰都不能欺負。
可這樣單純的卻在時裡變了質。
他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他固執留在了記憶裡,回憶裡,這座冷宮中。他不肯走出來,明明他有那麼多次走出黑暗的機會,明明他早已是這世上的帝王,可是他卻還是將自己關起來,等著。
不回來,他就想方設法拉回來。
他錯了嗎?
他當然知道,他錯了。可他無可奈何,這條路他走得太長太遠,他早已回不了頭。
他閉著眼睛,慢慢出聲:「你同我說這些,是想要做什麼呢?」
「阿鈺,」秦芃輕聲歎息:「收手吧。燕南十六州不能全給齊國。你我……也不必走到那一步。過去的我可以不計較……你別我。」
「我不是在你。」趙鈺抬起手,捂住自己眼睛:「我是在我自己。這條路是我選的,我就得走下去。」
秦芃不再說話,趙鈺將頭靠在的頭上,看著屋外,慢慢道:「你知道嗎,其實我想過很多次,你穿嫁的樣子。」
「我第一次見到你穿嫁的時候……」趙鈺臉上出幸福又苦的笑容:「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喜歡你的時候。」
「 母親和我說,你我不是親姐弟的時候,我還年。那時候我不懂,什麼是喜歡。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長長久久在一起。如果我早日知道……」
趙鈺痛苦閉上眼睛:「我便不會放任你喜歡秦書淮,也不會讓你嫁給他。可是我生的太晚,明白得太晚。很多年我都會想,為什麼,我不年長你幾歲。為什麼,我不能在合適的時間裡,遇到你,上你,陪伴你。」
「我錯過了一次,」他抖出聲:「我不能再錯第二次。我盼了這麼多年,我自十三歲起,無時無刻不在盼著這一天。這一天來,」他驟然提高聲音:「你卻勸我收手?!」
秦芃沒說話,目平靜而淡然,這個結局不是沒料到,能接,只是覺得可惜。
而趙鈺含淚看著,子微微抖。
秦芃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姐姐一樣,看著這個孩子一樣的青年,慢慢道:「阿鈺,你是不是難過?」
聽到這聲問候,趙鈺驟然痛哭出聲,他撲倒秦芃懷裡,死死抱住了,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秦芃溫拍著他的背。
聽他說:「我不想的,阿姐,我不想的。」
「可我好怕你離開我。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人了,那年冬天好冷啊,我一直在等你,我好怕你不來。」
「我總覺得我還在小時候,我失去了你,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母親說的,一個人只有家人是長久的。可我除了你,我沒有家人啊。」
他斷斷續續,說著不在那些年。
彷彿是抱怨,又似乎只是陳述。
看到的,沒看到的那些暗。
「你不在的時候,他們按著我的頭,按在水裡。好幾次我以為我快死了,可是又清醒過來。」
「那次中毒,真的特別疼,我趴到了父皇那裡……」
這些事,有些發生在他年,有些發生在他長大。
唯一不同的是,這些暗,始終伴隨他。
年時的辱欺淩,長大後的謀暗殺,他人生裡似乎沒有一刻鐘,停下來過這世界給予他擁抱和。
不,是有的。
秦芃靜靜聽著,驟然明白,沒有任何一份偏執無緣無故。
對於趙鈺而言,當世界對他都環抱他以惡,那唯一的溫暖,他就將不擇手段去抓住。
一個人年時的沒有得到滿足,就會在時裡慢慢扭曲。
可憐變可恨,也就再難想起,他曾有的可悲。
秦芃含著眼淚,將他抱在懷裡。
「阿鈺,」將頭靠在他的肩頸:「不哭了,姐姐在。」
「姐姐帶你去一個新的世界,啊?這世界上,有很多你的人,別把自己關死在自己的世界裡,你長大了。」
趙鈺不說話。
這些道理他都明白,夏侯,柏淮,白芷,太醫……他們說過太多次。
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很安眠,抱著秦芃,卻有了睡意,彷彿還在小時候,他的姐姐,會給他一切保護。
不再畏懼冬天的寒冷,不再畏懼別人的辱駡和毆打。
他那小豹子一樣的姐姐,會永遠保護他。
「姐,」他聲音有些朦朧:「我想睡一覺。你抱著我,別走,好不好?」
秦芃點頭,聲音溫:「睡吧。」
趙鈺一覺睡過去,等醒的時候,已經接近天亮了,是婚大典準備開始的時間。
外面傳來太監他起準備的聲音,趙鈺睜開眼睛,看見坐在一旁,抱著他一直沒的秦芃。
怕驚醒他,就一夜保持著這個姿勢睡了。
他眼中神晦暗難辨,好久後,他輕歎出聲。
他站起來,將打橫抱起,秦芃迷蒙睜眼,趙鈺溫和聲道:「你再睡一會兒。」
天還沒亮,昨夜的雨下了一夜,也已經停了。此刻天還早,宮燈在長廊掛著,被風吹得左右搖曳。
趙鈺注視著秦芃的睡,覺得莫大的幸福油然而生,他將秦芃放到床上,低頭親了親,而後同旁人道:「再給睡一刻鐘,再吧。」
說完,便轉走了。
走到長廊上,突然有人住趙鈺:「陛下。」
趙鈺回過頭去,看見夏侯站在長廊盡頭。他沒有意外,目平靜,彷彿平日一般微笑道:「侯來此做什麼?」
「我來宮中檢查安防,」夏侯走上前來,看著趙鈺,垂下眼眸:「陛下似乎很開心。」
「多年夙願終於得以實現,我的確很開心。」
他沒有用「朕」,彷彿當年他們還是年相時那樣,用了「我」。
夏侯眼中目微,不由自主在袖下了拳:「陛下……代價太大了。」
「我知道,」趙鈺化下神,抬手拍在夏侯肩上:「好好對白芷,心裡有你的。」
夏侯有些茫然抬頭看著趙鈺,趙鈺很同他提這些生活上的事。
趙鈺見他的神,笑了笑道:「還有,柏淮人傻,你多照顧他一些。」
這樣的話讓夏侯心裡微,不知道趙鈺是不是發現了他的佈置。
然而趙鈺又道:「我打算提柏淮的位置,你不會有意見吧?」
聽到這話,夏侯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我們兄弟之間,無需說這些。」
趙鈺點頭,他笑著又同夏侯說了幾句,便去準備了。
等他走了,夏侯站在長廊之上,久久不能回神。
天亮的時候,親大典開始,秦芃這時候也已經穿戴好了嫁,珠簾在眼前晃,到達祭壇時,才看見趙鈺。
他著朱紅冕服,站在祭壇之上,靜靜等候的到來。
他面上始終保持著笑容,彷彿年時,他蹲坐在冷宮,每一日等回家那樣。
那樣清澈的目,沒有含著半點雜質。
不大好,頂著這幾十斤的首飾髮冠,走得格外艱難。走幾步,就有些撐不下去,微微打。
趙鈺看出不適,當即從祭壇上走了下去。
禮驚呼出聲:「陛下,不可!」
然而趙鈺卻不管不顧,直接跑到秦芃面前,將打橫抱起,含笑道:「姐,我抱你走。」
全場一片安靜,所有人心中都抑了怒氣,卻不敢言語。
有人暗暗看向夏侯,夏侯卻是閉上了眼睛。
他如今怎麼不明白,趙鈺已經不在意這個皇位了。
千里紅妝都送得,破壞這祭祀大典,又算什麼?
從趙鈺抱著秦芃走上祭壇開始,這親大典就了。
趙鈺抱著秦芃走了一天,走過了所有禮儀,等拜堂之後,秦芃便回寢宮等著。
等了沒一會兒,趙鈺就回來了,喝了酒,帶著酒氣來到他前。
而後他掀開了的珠簾,含笑瞧著:「芃芃。」
他出聲來,秦芃抬眼看他,目平靜無垢。
趙鈺笑著握住的手:「芃芃,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先把杯酒喝了吧。」
秦芃垂下眼眸,趙鈺搖頭:「我們,看了,再喝杯酒。」
秦芃抿了抿,應了聲。
趙鈺拉著秦芃站起來,將酒壺和酒杯塞到秦芃手裡,然後半蹲下來,同秦芃道:「來,我背你過去。」
秦芃有些不安,不知道趙鈺的舉會不會改變計劃,然而也怕趙鈺察覺,只能跟著趙鈺往前。
趙鈺背著,躲過其他人,彷彿孩子一樣出去,然後一路往摘星樓去。
摘星樓是北燕宮廷最高一坐塔樓,可以眺整個北燕。秦芃心裡有了警惕,面上卻沒顯半分。
上了摘星樓後,趙鈺拍了邊,讓秦芃同他一起坐下,眺遠。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天的天氣格外的好。明月當空,照耀著整個燕都,趙鈺指著遠方,同秦芃像孩子一樣坐在摘星樓樓頂上,看著遠方。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咱們兩很喜歡看煙花,但那時候,最好的視線都是其他人的,咱們兩就找到了這裡。」
聽到趙鈺提到小時候,秦芃垂下眼眸:「我記得。」
「爬一晚上來到樓頂,才能看見最好的風景。後來我去了他們所謂最好的位置,我看過了,」說著,趙鈺轉過頭來,看著秦芃,眼裡含笑:「不如它好看。」
秦芃沒有說話,如今捉不趙鈺想要說什麼。
「等一會兒,」趙鈺抬手,指著遠方:「我準備了最盛大的煙火,這一刻,整個北燕各州省會一起放,姐,」他轉過頭去,目平靜:「你看,有一天,我們終於站在了這個國家的頂端。」
「阿鈺,」秦芃聲音平靜:「皇帝不是這麼當的。」
「我知道,我知道。」
趙鈺握著的手,含笑點頭,而後他靠近:「芃芃,等煙花放起來的時候,我們喝杯酒吧。」
秦芃握著酒壺和酒杯,有些張,說不出話,不知道這是試探,還是真心。
不說話,趙鈺的話格外多。
他今日似乎很興,一直說著話,說夏侯、白芷、柏淮,他們在的那些年。
遠敲鐘之聲響起時,趙鈺突然止住了聲音,他將視線看向遠方,周邊萬籟俱靜,只有明月千里。
而後一束躥向天空,驟然炸開。
趙鈺看著那盛開在天空的牡丹煙花,轉過頭來,從秦芃手中拿過酒壺。
第一朵煙花炸開後,延綿不斷的煙花一個又一個升向天空。
趙鈺倒了酒,將酒杯給秦芃,平靜道:「給了你千里紅妝,給了你舉國煙花,給了你這盛世,給了你繁華。」
「這一切我能給的,不能給的,都給你了,」他抬眼,將手挽過秦芃的手,注視著。他眼裡含著眼淚,秦芃輕輕抖。他眼中全是了然,慢慢道:「你看,我多你啊。」
說著,趙鈺微笑起來。
而秦芃確定了,他知道,他一切都知道!
子抖,盯著趙鈺,一言不發。趙鈺看著的神,眼中再無憾。
「你始終還是心疼我的,」他低頭,將靠近酒杯,秦芃忍不住往回拉,可他的手力氣這樣大,他平靜地、堅定地、將酒送了自己邊。
「願我們,」他如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將杯前要說的話說出來:「 白頭偕老,恩不離。」
說完,他舉杯,將酒一飲而盡。
煙花轟然炸開,照亮了整個天空。秦芃眼淚從眼中落下,閉上眼睛,抖著,將自己杯中酒喝完。
喝完之後,趙鈺靠著,看著遠方煙火。
「你聽,」他慢慢開口:「是攻城的聲音吧?」
秦芃沒有說話。
按照計劃,夏侯會在放煙花時開始攻城。
趙鈺靠著,毫不覺得意外:「秦書淮來了,是嗎?」
秦芃不敢回答,趙鈺和十指相扣,邊含笑,全是了然:「你別擔心,我同柏淮說了,不用攔。」
「你……」秦芃說不出話來,趙鈺輕笑道:「我知道,一切都知道呢。」
「我不是個好皇帝,北燕這樣的地方,總會有人反的。侯是我兄弟,我比你們瞭解他得多。他忠誠的不是我,是我治理的北燕。如今我要割讓燕南十六州,還這樣勞民傷財,他忍不了的。秦書淮這人吧,其實在北燕養了鷹,在南齊待久了,磨了自己的爪牙。可鷹就是鷹,他總有明白的一天。」
「和親來的太平不是太平,一個國家尊嚴到侮辱和踐踏時,必須要一掌一掌回去,這樣別人才會怕你,尊敬你。越王臥薪嚐膽,也是為了把那一掌打得有力氣一點。齊國明明有能力打這一掌卻不打,這不是笑話嗎?」
「他要真的弱這樣,姐,」趙鈺閉上眼睛:「你別回去,他保護不好你。」
「阿鈺……」秦芃明白,他是真的知道。
可不明白的是:「為什麼……」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阻止,為什麼不阻攔?
他聰明如斯,自然知道秦芃問的為什麼是什麼。他閉著眼睛,微微笑開。
「姐,我不是個好皇帝,我不是個好弟弟,我也不是你心裡的好丈夫。」
「我給不了任何人幸福,可我心裡住著一隻妖怪,我拼了命想阻止他,可我做不到。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傷害你。」
「可這不能繼續下去了,總該有了結。我想,如果是死在你手裡……」他聲音慢慢小下去:「我是願意的。」
「我沒騙你,」他聲音平和又溫,在這煙花炸開的聲音中,微弱而堅定:「哪怕,傷害了你很多次,可是,我你的。」
只是他從沒學會如何正確一個人,只能拿著那把雙刃劍,一次次傷害。
說完這句話後,趙鈺不再說話,他靠在秦芃肩頭,慢慢睡了過去。
煙花不停綻放在秦芃面前,秦芃握著那人的手,再也扛不住,像個一樣,嚎啕出聲。
那煙花綻放了大半夜,等煙火放完的時候,一場宮變也就徹底完結。
沒有南齊宮變時那廝殺了半夜的殘酷,北燕這場宮變與其說是宮變,不如說是一場平穩有序的接。
夏侯手開始,柏淮就站了出來,將趙鈺讓位的聖旨遞了出來。而後柏淮領著夏侯取了玉璽,接管了一切事,將宮中人馬上下清點換洗。
坐著這一切的時候,所有人開始找趙鈺。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趙一急得不行。
「主子,趙鈺會不會對公主不利……」
秦書淮沒說話,他抬頭看向摘星樓,那最高的地方。
旁邊夏侯看著趙鈺留下來的書信,神複雜。
趙鈺代了所有的事,夏侯不可置信看向柏淮,終於明白,趙鈺說的,要給柏淮提位置是什麼意思。
不是趙鈺他給柏淮提位置,是讓夏侯給柏淮提位置。
夏侯一時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他有千言萬語想問出口,卻都問不出聲,最後,他低頭問了句:「他怎麼能……這樣呢?」
如果他肯說出來,他也不會反。
柏淮沒有說話,他收拾著東西。
他心裡明白,趙鈺其實,只是不想活而已。
他想死在自己最那個人手裡,不然他怕自己活著傷害別人。
他們說話時,秦書淮走了出去。
而後他走到了摘星樓上,他沒讓人跟著,一個人攀爬來到樓頂。
年時候,每一次放煙花,他都會來這裡找趙芃和趙鈺,這裡是他們的據點。
他們曾經有很多,卻都被秦芃一一分。
所以那個年會覺得,他在時裡,所有好的一切都被瓜分,最後一無所有。
秦書淮走到樓頂時,看見了坐在樓頂上看著遠方的秦芃,趙鈺就靠在肩頭,一直在哭,像個小孩一樣,哭個不停。
他走過去,平靜坐在邊,如年時、如娶後,一直所做的那樣,堅定又溫將攬在了肩頭。
他沒有言語,卻無聲給了最大的支持和溫暖。
「結束了……」
秦芃噎出聲。
秦書淮應聲:「嗯。」
「阿鈺,會有一個新的開始吧。」
「會。」
「秦書淮,」抬頭看他:「你是不是來接我回家的?」
「是。」
「秦書淮,」看著他,清晨紅日替了明月,一點一點升起。看著面前青年,褪去了年時的稚氣,卻帶著年人的目。那麼多年,他似乎是變了很多,又似乎是一直沒變。
像當年剛剛嫁給他時那樣,噎著問:「你是不是,會永遠我。」
秦書淮抬手抹了的眼淚,溫和笑開。
這一次,他不像年那樣,扭頭不語。
他看著,認真而堅定道:「是。」
不再說話,死死抱住了他。
兩人在摘星樓待了一會兒,等天徹底亮後,秦書淮將趙鈺抬下樓去。
兩人沒有多待,趁著宮,同夏侯告別後,秦書淮便帶著趙鈺的「」和秦芃一起歸國。
離開燕都時,秦芃聽見有人,回過頭,看見白芷追趕著過來。
「公主!」秦芃停下車來,坐在馬車中,握住了白芷的手,白芷眼裡含著眼淚:「公主,以後我來看你!」
「好。」秦芃微微笑開:「以後當皇后了,端莊些,別來了。」
「來的從來是你!」白芷推了一把,同又說了兩句,秦書淮在後面輕聲咳嗽:「走了。」
如今多事之秋,還是不要逗留太久才好。
秦芃明白,點頭放開了白芷。
馬車再次駛向遠方,秦芃梳理著趙鈺的頭髮:「書淮,他會醒嗎?」
「會。」
「書淮,他不會記得一切了,是嗎?」
「是。」
「書淮,」秦芃抬頭看他:「你為什麼……願意給我另一包藥。」
當時秦書淮給的,有兩種藥,一種是讓趙鈺死,一種卻只是讓趙鈺忘記一切,像一個孩子一樣,重頭再來。
秦書淮沒有抬頭,看著書,彷彿只是在說再簡單不過的話。
「因為,我願意尊重你所有選擇。」
「無論趙鈺是不是你親弟弟,你都是將他當親人看大的,你想照顧他,那就照顧他。」
「不介意嗎?」秦芃忍不住笑了:「你當年很介意的啊。」
秦書淮也笑了,他抬眼,目若暖。
「人滿足於現在的,就不會索要更多。」
「我想,」秦書淮瞧著,雖然是問句,語氣卻十分堅定:「你大概,是我的吧。」
秦芃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轉過頭去,看著窗外車簾起起伏伏,聲音溫而堅定:「的。」
那麼多年,那麼多事,自然是的。
深如斯,自當不負。
馬車朝著南齊緩緩遠去,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那馬車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你的視野。
我告訴你後來的事。
後來,秦銘留在了巫禮邊,直至二十歲才徹底痊癒,他為一個閒散王爺,雲遊四海。
後來,趙鈺醒過來後,像一個孩子一樣,所有人重新認識,所有事重新學習。秦書淮和秦芃流教著他,從識字讀書開始,一點一點教他長大。這一次他,他終於看到一個值得的溫暖世界,他的世界裡,終於不是只有秦芃。
後來,南齊和北燕各劃分了北燕八州,衛衍駐守邊疆,柳書彥為朝中丞相。兩國和平幾十年,直至秦書淮百年歸天。
後來,他們一直在一起。
故事至此,應是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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