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爲知己》第7章
子青沉默著專心撐地。易燁早已撐不,翻躺倒,著氣噓道:“三個月,還好還好,我練練說不定真能到靶子。”
“不是到靶就行,三個月你們得學會騎在馬匹上中箭靶。”締素更正他。
易燁倒吸口涼氣,不確定問道:“……馬匹站著不?”
締素揚揚下:“你說呢?”
“……這、這怎麼可能……”在易燁認知之中,在奔馳的馬匹上箭這種事應該是匈奴人才做得到的事。
趙鍾汶自己挽弓,瞄準靶心,不知是安他們還是安自己:“只要掌握要領,其實也不是很難……”一箭嗖地出去,正中箭靶。
箭羽尚在微微抖,子青擡頭瞥了眼,雖不是正中靶心,但也已經十分接近。忽有大片影擋住的視線,一雙革靴金刀大馬地停在跟前,不知是何人,也不想知道,只楞了一瞬,甚至沒有擡頭去看來者何人,便低下頭繼續鍛鍊臂力。
“這小子生得真夠的。”
來人目落在盯著脖頸後出的小塊,煞有滋味地了下脣,探手就要去。手將到之際,一旁的易燁忽嬉鬧般踹了子青一腳,朝旁打了個滾,恰巧險險避開那隻手。
不知何時,締素已半側在趙鍾汶後,警惕地盯著來人。
“子青,再過來試試弓。”趙鍾汶喚。
見來人鄙無禮,子青本就已起,此時聽出趙鍾汶語音有異,更未有遲疑,即刻往這邊走過來。豈不料耳邊風響,來人自後疾手探向肩膀,微側子躲過。
來人嘿嘿笑了幾聲,另一隻手竟然無恥下流地直接探向雙之間。易燁暴喝一聲,縱撲過來,雖無招式,也撞得來人連退幾步。
“公孫翼,鐵子就快回來,你別來找麻煩。”
深知眼前此人是見樹也要踢三腳的主,趙鍾汶在旁急叱道,一面把易燁子青都拉回來。
子青這纔看清被喚作公孫翼的此人材高大,面白無鬚,鼻翼微張,眼神中毫不掩飾的邪之意讓人渾不自在。
公孫翼站穩子,沒理會趙鍾汶,大踏步上前,直接就衝著易燁過來:“小子,你敢推我!”左手攥了個拳頭,連架勢都未拉,奔著易燁面門呼嘯而至……
締素東張西,顧著要去把徐大鐵找回來;
趙鍾汶顧著把易燁往後拽;
易燁還思量該如何與對方好說好散,渾然想不到對方本沒打算給他說話的機會,拳風已至面頰,避無可避。
他只來得及閉眼,等了一瞬,沒靜;又等了一彈指,還是沒靜;這才慢慢睜開眼睛,正看見碩大的拳頭就在眼前,距離自己不足寸許。
拳頭,凝固著。
悄悄退了一步,他小心翼翼地把臉自拳頭下挪開,這纔看清楚,正是子青一手擒在公孫翼的臂上,及時地替他擋住了這一拳。
子青的大拇指正扣在公孫翼腕上的手三裡,弄得他手臂一陣陣發酸發麻,他狠狠地盯著子青,因爲用力的關係,臉漲得通紅,約可見額上青筋凸起,兩人已經相持片刻,他始終無法讓拳頭再進一寸。
看見子青下顎微,顯是咬牙關,易燁只怕子青逞強吃力,打了圓場笑道:“方纔是我魯莽,這位兄臺多多見諒。大家同在軍中,便當是切磋如何。青兒……”
“青兒……”再僵持下去也佔不了便宜,公孫翼卸了力道,哈哈一笑,“原來還有些氣力,真看不出來。不過這樣的我更喜歡,更有味道,哈哈。”
子青退到易燁邊,拉住他,不易燁與此人多理論,才朝公孫翼淡淡道:“在下並無男風之好,還請兄臺自重。”
眼角餘瞥見徐大鐵抱著一整摞的箭支並四、五個箭箙正往這邊走來,公孫翼也不多呆,朝子青笑道:“話莫說絕了,改日你若覺得軍中寂寞,可來找我……我會好好待你的。”邊說邊作輕著方纔被扣的手腕,雙眼在子青上上下溜達了一圈,方纔轉離去。
締素小馬駒般躍起,蹦到子青旁,喜道:“你比鐵子還強,你剛纔怎麼弄的?怎麼弄的?怎麼就能弄得他不了,教教我,教教我!快教教我!”
子青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易燁笑著替答道:“不就是比氣力麼,青兒在家時時砍柴,氣力比常人要大得多,自然製得住他。”
締素嘖嘖稱奇,衝著子青胳膊就是一陣狂,邊邊嘆道:“跟我差不多細,怎麼氣力就差這麼多!要是我有這氣力,肯定打得公孫狼哭爹喊娘求爺爺告地求我饒了他。”
“他……欺負過你?”子青突然問道,締素也生得小,說不定……
締素眉一豎:“上次好險,幸好有鐵子在,纔沒他得逞。”所以現在締素幾乎與徐大鐵同進同出,以策安全。
易燁盯著公孫翼的背影,不解:“他這樣……沒人管?”
趙鍾汶搖頭:“你呆久了就知道,軍中枯燥,有此癖好的也絕非一兩個人,管不了,大夥都是漢子,他又不是弄個人來……”
聽到此,子青垂目著指關節,恍若未聞。
易燁還是不甚理解,皺眉道:“就算如此,也得講究個你我願,總不能像這樣霸王上弓吧。”
趙鍾汶無奈拍拍他肩膀:“總之以後,你們對他最好避而遠之,方纔幸而沒真打起來,否則軍中私鬥,無論對錯,皆四十。”
想起自己方纔撞了公孫翼,易燁倒口涼氣:“四十,多半得落個重傷啊!真是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幸好青兒你攔得快,沒打起來。”
本就是自己惹來的麻煩,還差點連累旁人,子青苦笑,沒有作答。
易燁子青在家中時,像他們這般平民百姓習慣於每日只食兩餐,而軍中因爲練耗費氣力甚多,爲保持士卒們力,每日可食三餐。
晌午,易燁端著澆了碎羊羹的飯,裡還叼了熱烘烘的麪餅,蹲在地上吃得不亦樂乎。尤其聽見趙鍾汶說傍晚時分還能再吃一頓飯,他吃得愈發暢快。只是這暢快勁頭並未維持太久,他便想起了家中的爹孃,不知他們過得如何,不由心下黯然。
締素邊吃邊盯著子青看,直看到後者一徑沉默著吃完手中所有吃食:兩個徐大鐵掌大的麪餅和滿滿一碗白羹,中間連口水都沒喝就全給嚥下去了。
早就吃完自己那份,徐大鐵手把脖子撓了又撓,看著易燁言又止,弄得易燁還以爲他是看上了自己手中麪餅的時候,才道:“……你、你啥時候能幫俺寫信?”
“啥時候都行啊!”易燁爽快地用徐大鐵的家鄉口音答道,“要不待會就寫?”
趙鍾汶笑道:“不急在這一會兒,待夜再寫。晚上大家都去你們帳中,習軍規、金鼓、旗幟,那時再寫不遲。那個……到時候我也想託你寫家信。”
把實在吃不下的麪餅往徐大鐵手中一塞,締素人小鬼大地嘻嘻笑:“惦著小媳婦了吧,昨夜裡做夢還唸叨著呢——梅芝,梅芝,棗子都了,我打下來給你嚐嚐。”他把趙鍾汶夢囈的模樣學了個九九,還做勢了下角的口水,逗得衆人大笑。
“胡說八道,我幾時說過夢話。”趙鍾汶大窘。
締素搖頭晃腦:“還有呢,還有呢——梅芝,你的頭油真香!”
恨不能堵上他的,趙鍾汶探過去,作勢要捂他的,締素躲到徐大鐵後,嘿嘿直笑,笑到半截突然僵在臉上,低了頭沒敢再做聲……
趙鍾汶回頭,正對上蒙唐冷冽冽的雙目。
兩人對峙,趙鍾汶出其的平靜,即使蒙唐眼神冷若鎩鋒,他的目仍未有任何畏之意。半晌後,蒙唐冷冷道:“持戟十圈,同伍連坐。”
“諾。”
趙鍾汶答得不卑不,彷彿早在意料之中。
蒙唐目復自衆人上一一掃過,人人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生怕那八個字落自己頭上。片刻之後,他收回目,轉,大步離去。
締素垂頭喪氣地自徐大鐵後出來,似連話都懶得再說。子青不解,皺了眉看著趙鍾汶,不知該不該問緣故。唯徐大鐵埋頭地咬著麪餅,心無掛礙,沒把持戟十圈放在心上。
“……爲何要罰我們?我們犯了哪條軍規?”易燁滿腹疑,一確定蒙唐不可能再聽見他們說話,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趙鍾汶此時方纔卸下之前的冷靜,朝他笑了一笑,那笑容生之極,勉強之極。他低啞道:“此事是我連累大家,還請擔待。”
易燁仍是不解,見子青朝自己輕輕搖了搖頭,又見趙鍾汶的神,終不忍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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