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權》第20章 同飲

寧弈久久站在窗前,注視窗外垂柳依依,那綠柳曼妙的姿態,讓他恍惚間想起一個影,想起那日日下有人微微仰起臉,眼神迷濛而平靜,他俯看下去時姿,也是柳枝般而韌的風

突然心中便起了煩躁之意,這春如此晴好,眼底卻起了沉沉的霾雲。

“不了。”他漠然道,“不過一個書生而已。”

辛子硯看他一眼,眼神掠過一笑意——這人很反常,很反常,但他不打算傻傻說破。

“前些日子,承明殿半夜宣張院首診脈,當時老張休,從牀上拉起來趕了過去。”辛子硯漫不經心轉了話題,“事後出來,倒也沒說什麼,只說是風疾。”

承明殿是皇帝寢宮,張院首是太醫院第一人,辛子硯帶着笑意漫然說來,彷彿這事真如他語氣般輕描淡寫。

寧弈瞟他一眼,眼神裡什麼都沒有,半晌才道:“本就沒什麼,可笑我那大哥,第二天一早就趕去侍候湯藥,老爺子沒說什麼,卻在第三天駁回了他換任戶部尚書的本子。”

他脣角的笑意有點無奈,辛子硯同的看他一眼——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任誰攤上這麼個主子,都會覺得無奈的。

陛下年紀大了,一日不如一日,衆家皇子都豎着耳朵捕捉着承明殿的一切靜,比如這半夜宣張太醫看病,就是個極其要的信號,但是捕捉歸捕捉,面上可也不能表現得這麼明顯啊,半夜出的事,太子爺第二天一大早就知道了,這不是告訴老爺子——承明殿有他的應,他等着接位呢!

“傻點也好。”辛子硯拍拍寧弈的肩,“不傻,你也活不了這麼久。”

寧弈脣角笑意不變,眼神卻微微冷了幾分,着冰霜般的寒意,就如此刻,前舊傷所發作出來的寒意一般。

“那是多虧了你。”寧弈手指輕輕敲着窗櫺,過鏤空的花牆看着外面來往的學子,將近飯時,學子們都去了飯堂,人羣中有道人影似乎有些悉……

然而隨即他便嘲諷的笑了,怎麼可能,那混賬人再會藏,也進不了看似寬鬆實則龍潭虎般的青溟。

想起那日之後,便再也尋不着的蹤跡,他心底再次淡淡升起某種煩躁,至於爲什麼煩躁,卻不願理清,也不想理清——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行路中諸般風景,都不應分去任何注意。

他的人生步步危機,一次出錯便萬劫不復,而他對這個人已經太過寬容放縱,幾乎不像是他的作爲,這種離他掌控的事,不允許一再而三。

收回目,他轉,正視辛子硯,突然道:“先生準備好否?”

“我的意思,從無更改。”一直嬉笑如意的辛子硯,也斂了笑容,正相對。

兩人目,俱鏗然森然,不避不讓。

窗外,有風將起。

知微不知道近在咫尺曾有段關於的對話,正如寧弈不知道近在咫尺就是他遍尋不獲的混賬子。

正坐在飯堂裡,十分練的探頭過去數顧南碗裡的,今天是燉牛知微數了數,十塊,立即練自然的端過他的碗,撥了兩塊在自己碗裡。

八塊,爺要八塊。

燕懷石吃飯時是從來不在的,他不是學子,不能去課上拉關係,自然要充分用上吃飯時辰,這人在拉關係攀上可稱極品,知微昨兒聽他說,舍監請他吃飯了,席間和他拜了把子。

而青溟書院那位政史院舍監,號稱“鐵面閻羅”……

顧南知微的諂完全無於衷,他做任何事都是一樣的態度——眼睛只看着面前一尺三寸。

不過他吃飯時姿態倒是優雅,就是有時有生疏,像是不練,知微惡意的想,不會是這孩子平常都由人餵飯吧?

來書院幾天,對這地方也算有了點了解,這裡明顯外鬆,玄機最近經常研究那金猱皮冊子,有次無意中竟然發現,政史院和軍事院之間那個毫不起眼的小花圃,竟然和書上提起的某種陣法極其相似。

難怪書院夜不許人走,難怪這麼個來歷不明,又帶着顧南這個一看就不正常的危險人的學子,書院敢輕輕鬆鬆就放進來。

本就是有恃無恐,發現,只要有人敢於在這裡鬧事,只怕立刻就會被大卸八塊。

當然,這是的發現,未必是別人的,最起碼書院所有佈置都十分,外表看來平靜祥和,和普通書院沒有區別。

埋頭吃飯,沒注意到一個年起過來,四面一直喧嚷的語聲突然靜了靜。

那人直向走來,大喇喇一抱拳,道:“魏兄。”

知微茫然擡頭,沒看清是誰先立即還禮,對方已經聲若洪鐘的道:“魏兄,聽說你是胡夫子得意門生?在下有件事和你商量。”

知微偏頭,笑道:“這位可是軍事院的同年?胡夫子的政論課考想必讓您很苦惱?小弟雖然不是夫子得意門生,但爲兄臺提供些小抄,想必是沒關係的。”

年大喜,想不到知微如此知識趣,什麼都不問就已經猜到他來意,一張紅臉都放了,趕道:“實在太謝了,在下軍事院淳于猛,魏兄弟以後需要什麼,儘管找我!”

知微含笑瞟他一眼——當然要找你,如果不是從燕懷石那裡知道你出將門,是軍事院然的大哥,我理你?

淳于猛心滿意足離開,衆人都悄悄竊笑,這傢伙早就可以離開書院,卻回回都在挑剔難玩的胡夫子政論課中栽了,偏偏胡夫子和淳于老將軍極好,於是可憐了淳于猛,早就可以在軍中謀職去了,卻因爲這事,一直不得

沒過陣子果然便是胡夫子課考,淳于猛半夜翻牆來求教於知微,兩人在院子裡梨花樹下喝酒,一壺酒喝完,知微一篇文章也做好了。

淳于猛功課差心愉快,靠着梨花樹敲酒壺大唱:“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願將腰下劍,直爲斬樓蘭!”

“不就是胡夫子政論課?”知微染了酒意的眼眸越發迷濛,笑問,“也值得高興這樣?”

“你不知道。”淳于猛嘿嘿的笑,“我早就授了午門長纓衛校尉之職,等着從軍事院出來便上任,卻總因爲這酸歪歪的玩意兒耽誤正事,急得我!”

知微眉頭一——這裡面似乎有些不對?政論是經史子集之外的副課,向來也不算什麼重要課務,何況淳于猛是軍事院的,武將和這個更沒關係,胡夫子一次次在政論課上刁難他,爲的是什麼?

早授了午門校尉之職……

難道是爲了拖住他?爲什麼要拖住他?

在那裡沉思,房門突然吱呀一聲開了,顧南直直走出,魂似的向他們飄來,知微心道不好,一口酒沒喝完跳起來便把淳于猛向外推,淳于猛莫名其妙的看着,嚷嚷:“你幹嘛呢?”

知微哪裡來得及解釋——昨天隔了三個院子有一隻野狗吵着了顧爺,爺也是這個樣子,魂似的飄了出去,回來時袖上沾着狗

都是不好,喝了幾口酒就忘記了顧爺不喜歡吵嚷。

有了酒意的淳于猛還抱着樹傻笑不肯走,毫沒有覺到顧玉雕不的殺氣,知微眼看不好,趕撲過去,試圖擋在淳于猛面前,這麼一急,熱流突然一涌,隨即覺得子一輕,呼的一下就竄了出去。

“砰。”

似堅

似馥郁似清淡的氣息。

……突然發超常大力的知微,撲過了頭,撞進了顧南懷裡……

知微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控制的熱流完全沒有概念,只覺得似乎突然竄出去很遠撞上了什麼,然後便是金星四天花墜。

臉下輕薄,舒服熨帖,十分悉。

知微心知不好,不好的不是男人懷,而是顧爺也討厭近距離,下一刻一定會被顧爺扔上屋頂。

忽聽見後淳于猛倒氣的聲音,然後便被推開,眼角驚鴻一瞥看見地上一個紗笠。

撞掉了顧南的紗笠?

心中一個模糊的念頭突然閃過,立即擡頭去看顧南的臉,然而還是慢了一步,顧南手一招,地上紗笠再次飛到他頭上,約白紗飛舞間,他似乎出手指,沾了沾脣角,隨即微微偏頭,將手指在脣邊輕輕一吮。

隔着紗幕,約見那神,帶點天真帶點好奇帶點迷惘和探索,以一種不關風月卻狎暱天生的姿態,品嚐這一生所未知的滋味。

約有淡淡的酒氣散發出來。

知微愕然看着他平靜而自然品嚐脣邊酒的姿態,子般純真清澈而氣韻甜

這纔想起,自己剛纔和淳于猛在喝酒,一口酒喝到一半奔了出去,然後撞上了顧南撞掉了他的紗笠,然後脣邊酒也許也……沾上了他脣?

然後他……掉了那點酒?

知微的臉,唰的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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