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狄家上房東間和東廂的兩間屋子，如今已被箱籠裝得滿滿當當，除了幾個月前裴行儉送來聘禮中的那些錢帛等，還有琉璃從宮中帶回的那些綾羅錦繡，以及武府、蘇府託人送的絹帛，都用大紅的綢緞裝點著，還打了花結，看著便是一片喜氣洋洋。

庫狄延忠在幾個屋轉著看了一遍，滿意的點了點頭，曹氏卻不由回頭橫了阿葉一眼，只覺得最近實在笨得厲害——平日懶的那點刁勁到哪裡去了？給那賤人收拾嫁妝箱籠，用得著這麼下力麼？

回頭看了那一片紅，只覺得刺眼，忍不住皺眉道，“這卻是多擡了？”

庫狄延忠正在吩咐清泉把明日要用的馬鞍和行障再收拾一遍，又在看天，這個時辰了，琉璃若是比請來鋪房的眷還來得晚……聽到曹氏這話，嘆了口氣，“也不過三十多擡。”

曹氏躊躇了片刻，才低聲道，“大娘帶回來的緞實在難得，我思量著不如勻兩箱蜀繡給珊瑚做嫁妝，畢竟是宮裡出來的東西，日後珊瑚拿出來做裳或是打發下人都會多些面。”

庫狄延忠沉片刻，搖頭道，“這本是聖上和昭儀賞給琉璃的東西，不是我們能做主的，你若有這心思，不如跟好好商量。”

曹氏一噎，跟商量，能同意纔是怪事忍了忍還是笑道，“那待會兒大娘回來了，不如大郎跟說一聲可好？這家裡，原也只聽你的吩咐。”

庫狄延忠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這種婦人事務我怎麼好？”

曹氏不由拉下臉道，“奴家阿兄不還送了兩個婢過來，也是要勻一個給大娘的，難道一個婢還值不得兩箱蜀繡？”

庫狄延忠愣了愣，想起那兩個端莊清秀的婢，到底還是搖頭道，“你家阿兄送的，琉璃肯不肯要還是兩說。”

曹氏冷笑一聲，“哪有出嫁不從孃家帶婢的道理？不要那個婢，難道讓阿葉跟了去？”

庫狄延忠一時倒是有些接不上話來，也是，哪有子出嫁不從孃家帶一兩個奴婢幫襯的道理？但家裡年紀合適的僕就阿葉一個，無論相貌禮數，都上不得檯面，跟琉璃關係也不佳，無論如何也不合適……正在躊躇，便聽門口普伯了一聲，“大娘回來了”

庫狄延忠心裡一鬆，沒多久，門簾一挑，琉璃面含微笑走進房來，庫狄延忠一眼卻注意到了後的婢，認得前幾回也是這位婢跟著琉璃一起回來過，心下明白，這多半是應國公府那邊送給琉璃的陪嫁了，倒是鬆了口氣。曹氏也拿眼睛上下看了阿霓一遍，見生得勻淨大方，不由微微一皺眉。

琉璃見這兩人都在看阿霓，心下頓時警醒起來，面上還是笑盈盈的上去見了禮，庫狄延忠連連說了幾個好，又讓阿葉趕去拿酪漿。

說了幾句閒話，曹氏便笑道，“如今家裡一切都準備停當了，就等大娘回來。只有一樁，你明日出嫁，按理還要從本家帶個婢子纔好看。”

琉璃目一轉，看見阿葉正挑簾進來，展笑道，“庶母可是想讓阿葉跟琉璃過去？”

阿葉眼睛頓時亮了，目便往琉璃後的阿霓上掃，看上穿的簇新綠綾子，又看頭上的鎏金釵……

曹氏忙搖頭，“阿葉生得蠢，子又笨，也不識禮數，哪裡配當陪嫁原是我上回到你大舅父家裡，大舅父聽說了你們姊妹的婚事，特意從家裡挑了兩個最出挑的婢子，說是送給你們姊妹做陪嫁，日後也好助你們一臂之力。”說著便對阿葉道，“你去把綺兒綾兒過來。”

我舅父？琉璃心裡冷笑了一聲。只見阿葉的一張臉早挎了下來，把酪漿往案幾上一放，悶聲不響的走了出去。片刻後從外面進來兩個婢，都是十六七歲年紀，容貌清秀，形微，進來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後，便溫順的垂眸站在那裡，雖然也說不上哪裡出，全上下卻無不妥帖到了極。

琉璃不由淡淡的笑了起來，心頭雪亮：這種婢，絕對不是曹氏阿兄那種樂家裡能調教出來的，河東公府塞人的本領果然比中眷裴的那位鄭夫人高出了一籌

曹氏見了琉璃的笑容，心裡頓時定了兩分，笑道，“這兩個婢子看著容貌是普通了些，但都是能寫會算的，難得看態也都好生養，做陪嫁最合適不過……”

琉璃一陣微惱，反而讚歎的點了點頭，“的確是好，一看就是極妥當的，”見曹氏已掩不住角的笑意，才嘆了口氣，“只是既然是珊瑚舅父的意，琉璃怎麼能沾妹子這種？自然還是都給了珊瑚纔是正理。”

曹氏心裡一突，忙道，“舅父送這兩個婢子時便說了是你們姊妹一人一個的，你們如今都是要嫁高門，邊怎麼能沒兩個幫手？”

琉璃微笑道，“庶母此言差矣，珊瑚要進的河東公府纔是正經高門大戶，自然要多帶兩個幫手，琉璃那邊人口簡單，倒是不必浪費此等人才”

曹氏趕搖頭，“珊瑚過去又不用做什麼，你去卻是要當主母的，哪有當家主母帶著一個婢出嫁的道理……”

琉璃正想說自己已經買了婢，只是庫狄家院子小，不方便帶回來，就聽門口站的阿葉大聲道，“史娘子和七娘子來了。”

庫狄延忠正聽著們一來一去的有些不耐煩，忙站起來道，“琉璃，阿爺請了安家大舅母和你表姑來幫你鋪房。”

琉璃自然知道，按理，親的前一日，方家要出人去佈置新房，庫狄延忠請的大舅母史氏和表姑庫狄七娘，關係與自家雖不算切，卻是親戚眷裡最有面的兩個，人選還算妥當，當下也就笑著點了點頭，“阿爺費心了。”

庫狄延忠和曹氏當下迎了出去，就聽庫狄延忠笑了一句，“怎麼煩勞你們帶了這許多人？”一個不悉的子聲音笑道，“我只帶了兩個，這些都是史娘子帶的。”門簾一挑，兩個打扮得極富麗面的婦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琉璃認得那個高個兒褐頭髮的正是見過一面的大舅母史氏，另外那個想必就是嫁了一個流外小的表姑七娘，忙恭恭敬敬的上去見了禮，將兩人讓到東邊坐下。這兩人自然好生誇獎打趣了琉璃一番，七娘便注意到了屋裡站著那兩個子，認得並不是庫狄家的下人，笑道，“這可是阿兄給大娘裝備的陪嫁？看著倒是妥當的。”

曹氏忙道，“正是大娘的大舅父特意挑選了，準備給們姊妹倆的。”

看著史氏一怔之後驀然變掉的臉，琉璃差點沒繃住笑了出來，忙正道，“庶母，是珊瑚的大舅父纔是”

曹氏一見史氏的臉便醒悟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想著如何圓過去，被琉璃這樣挑破一說，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庫狄延忠忍不住也瞪了一眼。史氏原本便有打算，當下更是臉沉如水，淡淡的道，“此事琉璃的大舅父正好也想到了，今日我帶的這些婢子原也不只是爲了鋪房，大娘若是還缺陪嫁婢子，外面那八個婢子你隨便挑。若是覺得都不好，你還有七八個表兄，家裡總能挑出兩個妥當人來”

曹氏想分解幾句，卻不知說什麼纔好，想到那邊的反覆代，一張臉已由紅轉白，琉璃心裡微，笑道，“舅母家的，自然都是好的。”

庫狄延忠心裡惱火曹氏說話無禮，此時也只能笑道，“這不是讓大舅太過破費麼？”

史氏微笑著看了曹氏一眼，“都是當舅父的一點心意，大郎莫不是還要厚此薄彼？”

庫狄延忠一愣，只得苦笑了一聲，琉璃忙站起來道，“琉璃多謝舅母賞賜。”

史氏臉上這才出了溫和的笑意，“你跟舅母還有什麼客氣的”回頭便吩咐後的婢，“讓們都進來”

眼見一溜八個年輕的婢恭恭敬敬的走了進來，琉璃一眼便看到了倒數第三個那悉的影，眼睛頓時一亮，念頭微轉，索問道，“大舅母，小檀怎麼到了你這裡？”

史氏笑道，“你大舅父既然有這個心，自然也問過另外兩個舅父，這八個婢裡這小檀是伺候過你幾個月的，還有這頭一個阿燕的，雖然年紀大了點，籌算卻是極，幫我管了兩年的採買，比賬房也不差什麼。另外幾個也是在咱們安家做了多年，又都是單買進來的，正能一心一意伺候你。”說著便瞟了一眼曹氏，“大娘，你也是有舅父的人，說也要選兩三個纔是”

琉璃看了看那個“年紀大了點”的阿燕，只見也不過十八九歲，神安靜，看模樣卻不大像昭武人，心頭明白，這個纔是大舅父家心挑選給自己的婢——對於如今的來說，還有什麼人能比這樣會籌算、管過賬的婢更得用？既然如此，此事倒也不必推，索向史氏深深的一福，“琉璃多謝舅父舅母，就如舅母吩咐，讓阿燕和小檀跟著琉璃吧。”

史氏笑了起來，“你們還不過去？”

小檀臉上頓時出了歡快的微笑，幾步就走到了琉璃後的老位置，那個阿燕的婢卻是規規矩矩跟史氏行了禮，又走到琉璃跟前行了一禮，才靜靜的站在一邊。

琉璃眼角瞥見曹氏有些蒼白的臉，向綻開了一個明亮的笑容，“庶母的心意，琉璃心領了，只是河東公府門楣高貴，珊瑚過去時更是不能失了面，這兩位婢都是極妥當的，到了河東公府定然能幫珊瑚一臂之力，也不枉庶母與珊瑚舅父的這一片苦心。”

曹氏聽一口一句河東公府，一口差點沒悶將出來，想說多一個幫襯總是好，可看見眼前還站著的那六個年輕伶俐的子，實在無法說出口，只能勉強扯了扯角，嗓子卻幹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容易石氏與庫狄七娘都去了新房，曹氏咬咬牙，還是出一張笑臉對琉璃道，“大娘也是讀書識禮的人，豈不聞長者賜不敢辭？珊瑚的舅父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你這樣不領他的心意，說出去豈不讓人覺得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