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覃川覺得這種鬥富很無聊，但人家一個是山主一個是龍王，人家就是有錢燒得慌，誰也管不著。

當晚筵席草草而散，龍王臉詭異地先行告退，雜役們自告勇留下收拾殘羹碗筷，這是對山主大慈悲的回報。收拾了一半，翠丫說頭暈，先離開了。下午從萬寶閣出來，的臉就一直不好，白得十分異常，能撐到現在已是十分難得。

覃川默然看著搖搖晃晃離開通明殿，走到門口的時候，狐十九追上去和說了兩句話，翠丫明顯很開心，被他疼地拍了拍腦袋，笑得像個吃了糖的孩子。

因見兩人肩並肩走遠了，覃川再也顧不得手裡的活，放下碗筷便要悄悄追上去，冷不防一整天沒理的傅九雲突然在後面了一聲：“小川兒。”

那語調，要多曖昧就多曖昧，惹得殿衆人紛紛注目。

下意識地到頭皮麻，又不敢不去面對，只好轉行禮：“……九雲大人有什麼吩咐？”

傅九雲笑地走過來，隨意往不遠左紫辰那裡瞄了一眼，忽然擡手將耳邊一朵珠花摘下，放在鼻前輕輕一嗅，聲道：“該做的都做了，還大人這麼見外？”

“譁——”此言果然引起軒然大波，人人目如刀如劍，一齊向這裡。覃川臉鐵青，背後的好像一塊塊都僵住了，隔了半天才乾笑道：“大人說笑了，您對小的有大恩，小的永生難忘，早已下定決心奉您爲再生父母，一輩子孝敬您的。”

四兩撥千斤，給他撥回去。

傅九雲渾不在意，神溫地挲的臉頰，輕道：“今晚大人有點事，不回去了。你獨守空房，別做什麼壞事。”

果然還是不回去，要做壞事的人分明是他。差點要把“你要去哪裡”這句話問出口，不過到底還是忍住了。有什麼好問的？他後等著好幾個弟子，嘻嘻哈哈地在說笑，春風滿面容煥，只要不是瞎子都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麼。

反正他素來都是風流的人，對一個人溫是理所當然，對許多個人同樣溫，更是無比正常。

覃川暗暗嘆了一口氣，退一步，客客氣氣地說：“不敢不敢，小的會做好腰花湯，等您老回來好好補補。”

傅九雲似笑非笑在臉上了一把，領著一衆鶯鶯燕燕與而過，有一聲彷彿嘆息的呢喃飄進耳朵裡：“傻丫頭……”可那是對說的，還是對邊那些天真弟子說的，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

愣了半天，正要走，不想胳膊被人大力捉住，疼得一個哆嗦，差點出來。

不過有人比更早一步開口：“不要和他糾纏！”那聲音赫然是左紫辰。很顯然，現在到他不開心，很不開心。

覃川煩悶地抓抓頭，本來就比麻還了，此人還要橫一腳。用力把胳膊出來，挲著被他疼的地方，低聲道：“小的是服侍九雲大人的雜役，紫辰大人的話好生奇怪，小的不明白。”

左紫辰皺眉半晌，才道：“九雲他……”猶豫了一下，後面的話沒說出來。

覃川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別過腦袋，淡淡提醒他：“玄珠大人還被在太微樓，您不去看看麼？”

這名字果然是讓他冷下了臉，半天都不說話。在覃川以爲他生氣的時候，他卻忽然輕道：“或許我該去看，不過卻又覺得似乎不該去。”說完他笑了笑，邁步走遠，最後一句幾乎微不可聞：“等我全部想起來的那天……覃川，那時的我們會怎麼樣呢？”

覃川怔怔站了好久，如果真有那天，又能怎麼辦？

自己也不知道。

**

夜過三更，香取山喧囂俱停，狂歡了的一天的人們都已陷夢鄉。

翠丫的屋依舊燈火通明，的影子清晰地印在窗紙上，隨著燭火晃，竟有些詭異。覃川無聲無息地靠過去，就著窗戶上的隙朝裡面張，卻見神呆滯地坐在牀頭，對面卻盤著一隻通半明的狐貍，朝搖頭晃尾，作極古怪。

這是狐魘，翠丫被魘住後，無論做什麼都不自知。覃川退了一步，取出白紙吹一口氣，白紙瞬間化作一張青銅面，正要戴上，忽聽屋一陣響，窗戶“吱呀”一聲被打開了。翠丫上只穿了件鬆垮的小，懷裡抱著那隻狐貍，一隻腳剛出窗臺，不知要去哪裡。

覃川出手如電，一把抓住的襟口，猛力一推，翠丫像是被一陣風吹起來似的，輕飄飄飛回牀鋪，被子落在上，半點也沒有要醒的意思。

那狐貍見勢不妙，正要遁逃，冷不防後風乍起，被一排麻麻的利齒咬住，彈不得。

覃川靜靜合上窗戶，轉便走，那隻被白紙幻化出的猛虎順地跟在後，倒是它裡咬住的狐十九突然開口了：“尊駕是誰？何必多管閒事！”

沒有說話，一路分花拂柳，來到一蔽所在，這才緩緩轉。狐十九見面上戴著的青銅面十分可怕，面後目灼灼，偏偏此人又不言不語，當真令人心底。他又問了一句：“你、你要做什麼？”聲音微微抖，顯然是有些害怕了。

覃川著嗓子，低聲道：“應該是我問你做什麼纔對。”

狐十九猶豫半晌，顯見自己如果不說，此人絕對不會放過自己，只好坦白：“這姑娘是時出生的清淨之，我不過借吸收些日月華，並不會害命。”

覃川不由冷笑：“你爲龍王的優伶，居然在香取山隨意傷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狐十九居然也冷笑起來：“尊駕居然爲香取山主賣命，可笑可笑！死到臨頭猶不自知！我見尊駕手不錯，好心提醒你一句，離開方是上策！他日香取山易主，如你這般有修爲的弟子，難免要爲龍王腹餐。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覃川心中一，來了點興趣：“什麼意思？”

他死死咬住舌頭，無論怎麼問也不說。覃川示意那隻猛虎再咬一些，只聽得他周骨骼“噼啪”作響，馬上就要碎開了，狐十九實在熬不過去，只得聲道：“樹大招風……香取山主如今已年邁，還囤積那麼多寶，誰……誰不覬覦？何況他也並非善仙，廣招門徒也不是爲了渡人得道，只是豢養一羣爲他看守寶的狗而已……天道如此，仙人亦是爲財爲勢你爭我奪，更遑論我等小妖凡人？”

覃川若有所思，本來還想再問，忽聽不遠傳來一陣笑聲，依稀是兩個年輕弟子找來這個蔽的地方打算一下野 合的滋味。狐十九眼珠一轉，張口就開始大：“救命……”

不等他完，猛虎一口咬碎他的兩隻前骨，此時他並非，而是魄所化，雙臂被咬碎的痛楚可想而知，還未來得及痛吼出聲，覃川早已收了靈，飄然而去。那兩個年輕弟子聞聲尋找過來的時候，地上除了點點快要消失的綠螢，別無他。

**

回到傅九雲的院落裡時，突然現臥室裡亮著燈，本該出去風流快活的傅九雲此刻正依窗而坐，對月獨酌。覃川原本悠閒的腳步一下變沉重了，好似被雷劈了似的傻傻看著他，難得瞠目結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傅九雲倒了一杯酒，對不懷好意地微微一笑：“小川兒，腰花湯在哪裡？”

覃川呆了半天，猛然回神，“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大：“小的懶了！因今日吃得太多，想出去走走消消食，沒想到大人回來得那麼快！腰花湯……那個，小的還沒做。馬上就去做！”

他“唔”了一聲，漫不經心地說道：“三更半夜，不要到跑。山上偏僻還是有許多毒蛇猛，萬一被吃了，大人豈不是傷心之極？”

心頭一陣猛跳，假裝不懂他的意思，擡頭小聲問：“大人，您今天回來的好早哦？是不舒服嗎？小的馬上爲您做腰花湯……”

“你過來。”傅九雲好像沒聽見，笑地朝招手。

覃川磨蹭了半天，一點一點膝行到窗下，冷不防他兩隻手抄在腋下，將整個人一把抱了起來，放在窗櫺上。全都僵了，汗一倒豎，偏偏也不敢，聲道：“大人……那個腰花湯……”

“大人覺得你比腰花湯有用。”傅九雲摟著的腰，下放在肩上，按著的腰腹，讓後背著自己的口，“怎麼今天膽子變小了，不敢說獻了？”

覃川乾笑著指向半空細眉似的月牙兒：“那個……今天沒有花前月下，沒氣氛……呵呵，沒氣氛……”

傅九雲在耳朵上輕輕吹一口氣，覃川怕，偏偏躲又躲不開，咬牙生生忍著，只覺那麻似乎是要鑽進心底，滋味並不難，只覺陌生，沒來由地想要抗拒。

“是麼？大人覺得你的氣氛都跑去紫辰那裡了。死丫頭，有了大人一個不夠，還要招惹紫辰麼？”

他說得煞有其事，酸味十足。

覃川小小扭幾下，見他是不會放手了，只好長嘆一聲：“實不瞞大人……小的對紫辰大人一見傾心，再見難忘。奈何小的與紫辰大人猶如雲泥之別，不敢奢高攀，只要每日能見到他，小的心裡就滿足了……”

傅九雲低低笑了兩聲，住一綹長挲，慢悠悠問：“想來左紫辰與你的豆豆哥長得很像吧？”

覃川都快忘記豆豆哥是什麼人了，被他一提纔想起，趕點頭如小啄米：“是啊是啊！小的一見紫辰大人，腦子裡便是空白一片……”

傅九雲沉默片刻，終於緩緩將放開。覃川泥鰍似的跳下去，離他足有一丈遠，這纔敢回頭，賠笑道：“很晚了，大人早點歇息吧？小的給您去燒水……”

他沒回答，彎腰趴在窗臺上，面無表定定看著，眼底的淚痣令他此刻看上去憂鬱而冷漠。覃川不敢，不知爲什麼，也不敢與他對視，狼狽地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看得神。

不知過了多久，傅九雲才低低開口：“你去睡吧，不用做別的。”

覃川忽然間心慌意，匆忙答應了一聲，轉就走。

他忽然又輕聲道：“小川兒，說謊也要理直氣壯，別總是孤零零的模樣。我和左紫辰不同，我有眼睛，我什麼都記得。”

吃驚地回，傅九雲卻合上了窗戶。

覃川怔怔站了好久，一時想衝進去抓住他大聲詢問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一時又想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傻充愣回去睡覺。微微了一下，咬咬牙，還是裝作什麼也沒生的模樣，進屋鋪牀睡覺。

時隔那麼多天，傅九雲終於還是回來了，可惜今晚氣氛糟糕頂，他背對著躺在牀上，被子蓋到肩頭，也不。他不，覃川更不會，小心翼翼鋪好牀，在牀板的小角上，也拿背對著他，咬死脣半個字也不說，好像和他較勁似的。

朦朦朧朧睡到一半，覺有人在輕輕的頭，溫而且充滿了憐，像是一個夢——也只能當做夢。

有人在頭頂輕聲問：“左紫辰真有那麼好？”

實在不願想起這個名字，索把腦袋進被子裡，裝作睡著的模樣哼兩聲。腦海裡浮現出許多場景，紛不可捉，最後不知怎麼的就這樣睡著了，夢見那年出宮玩，左紫辰一路默默相陪，對特意換上的新視若不見。惱得不行，故意多走了好多路，結果新鞋子把腳磨破了，只好坐在路邊呆。

那時候，他還是個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看天要暗下來了，再不回宮只怕兩人都會被罵死。可他又不敢與肢接，是帝姬，份尊貴，他高攀不起。

後來還是看不下去，脾氣問他：你不是在修仙麼？連個簡單的通靈都不會？

他恍然大悟，喚出地靈編了一隻藤轎，手去扶，彷彿整個人都是烙鐵，燙得他微微抖。好容易將放進轎子裡，他低聲道：帝姬，微臣得罪了。

神冷淡別過腦袋，聲音也冷冷的：什麼微臣，你算什麼臣了！

他只好改口：屬下……

繼續生氣：什麼屬下！

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天邊晚霞妖豔濃厚，抹了兩人一的紅暈，他才背對著，聲音很輕：你今天很，我很喜歡。

…………

……

覃川在夢中翻了個，眼淚滾在一隻溫熱的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