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笙從來沒有出過村子，更不知道村子外的世界竟會是這樣的……死寂。

一如今早起來後所見到的村子的模樣。

辰渚看見有些恍神的表，心想一定是被今天所見的嚇到了，不由安道：“不用奇怪，聽說毒蔓延到這裡來了，家家戶戶都張得很，日夜閉門不出。但有我和霽靈師叔護著你們，絕對不會出事的。”

爾笙問：“毒是什麼？”

“像是一種病，染上之後會變殭……”辰渚腳步一頓，表倏地變得嚴肅，“就像他一樣。”前方的道路上緩慢走過來一個皮潰爛的人，就如爾笙今晨起來看見的那些人一樣，不由向長淵邊躲了躲。儘管長淵現在只能讓人扶著才能走。

霽靈手中揮去一道白，那殭子一頓，隨即便倒在地上沒了靜。

一行人又接著往前走，路過那殭邊時，爾笙不由回頭了，想，這人之前也應當和一樣吧，都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辰渚掃了一眼爾笙，心中嗤笑婦人之仁，解釋道：“這病蔓延得太快，被咬了的人都無一倖免染上病。沒得治，只有全部殺掉，如今已經屠了不村莊了。”

誰屠了不村莊，爾笙沒敢問，只是覺得自己臉上殘留著殭腦漿的地方變得無比灼熱起來。

會變殭麼，也會被殺掉麼……

四人行至客棧，霽靈道：“鎮中已有許人染上了病，我先四去看看，辰渚，你在這裡將他們兩人安置一下。”

辰渚不滿：“師叔我也要去！客棧裡還有其他師兄弟，有他們在就行了。”霽靈淡淡掃了他一眼。辰渚出去的脖子又默默的了回去，“好吧。”

辰渚將爾笙安排與其他弟子們同住，本來將長淵也是安排與其他男弟子同住的，奈何他扶著長淵一進屋，其他人們死活不再住那屋，辰渚心知他們不說出口的難，便理解的給長淵單獨開了個小房間，讓他一個人住著。

與爾笙同住的幾個姑娘心善，見爾笙一狼狽，便提了水來讓將澡洗了，又把自己的服借給爾笙穿。

從沒過這麼好的待遇，爾笙心裡著實了幾番。

待爾笙梳洗完畢，坐下來問起們的來歷，們對爾笙說，客棧裡住得都是無方仙山的弟子，此次毒蔓延，無方掌門讓修仙者們下山控制疫，他們都是跟自己師父們出山歷練的。

“歷練？”爾笙奇怪，“爲什麼在客棧住著？”

幾個姑娘面面相覷了一陣，其中一個圓臉姑娘似有些苦惱道：“說是歷練……可是一旦有什麼比較危險的況，師父們都害怕我們出事，多半是將我們留在比較安全的地方。”

“像今天早上，聽說北邊的村子出事了，霽靈師叔便讓我們在鎮子裡好好呆著，領著師父他們就去除了。”

姑娘們提到這話題有些悶悶不樂，爾笙也不知道該怎麼安們，而一想到自己村子的那副慘景，爾笙心變得更是沉重。

中午吃飯，爾笙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一碗糯糯的白米飯怔愣了好久，旁邊的姑娘給夾菜：“你好瘦，多吃點。”

爾笙的臉突然紅了，吞吞吐吐了好半晌才道：“我……我沒錢。”

送去無方仙山修仙的孩子多半是有些家底的，自小沒過過什麼苦日子，此時聽得爾笙這樣說，都笑開了：“不過一頓飯菜，哪用得著讓你給錢，你隨便吃就好。”

爾笙這才端起碗吃了一小口，香的米飯在裡散開，爾笙忍不住飢開始狼吞虎嚥起來。吃了兩碗，又添了一碗，爾笙的目在席間一掃，沒看見長淵，米飯在間一噎，心道：完了，自己過上舒坦日子，忘了有個癱瘓在牀的相公了。

“我吃飽了。”爾笙將筷子往桌上一放，看向桌子對面的辰渚，他似乎在這幫小弟子裡面是最有威信的，爾笙自然去詢問他的意見，“我可以把這碗飯帶上去麼？”

“帶給那個不能走路的人麼？他的飯菜已經有人送上去了。”

爾笙從辰渚激的點了點頭：“謝謝小仙長了，不過以後這種事還是我來吧，畢竟他是我相公，老是勞煩別人也不好。”

宛如一道晴空霹靂劃過，這羣半大的孩子霎時沒了聲。

“相……相公？”辰渚不敢置信道，“你多大？”

“過了七月就十四了。那我就先上去照顧他了。”說完，急急忙忙的跑上樓去。徒留一堂的孩紙們無限慨。

爾笙喚了聲長淵便推門進去，適時，長淵剛調整完息。見爾笙進來，他第一句話問的竟是：“可吃下飯了？”

爾笙呆了呆，這纔想起自己曾給他說過沒了門牙會死的話，撓了撓腦袋，有些苦惱道：“吃……是吃下了，仙人們也給我說了顆門牙不會死人，只要以後找個像骨頭的東西補上就好了。”可是去哪裡找像骨頭的東西，拿石頭塞嗎？

長淵點了點頭，心裡把這話記下了。

爾笙進屋，看見桌上還放著飯菜，心道那送菜來的人不細心，長淵走不得路，桌子離牀那麼遠，要他怎麼吃。殊不知，進這個屋已經費了店小二不的力氣……

“我來餵你吃飯。”

長淵搖了搖頭：“不。”默了一會兒，他忽然道，“這裡的人似乎都甚爲懼我，我確實並非人類，你若也怕……”

話沒說完，爾笙忽然的將他了一：“相公，其實你不用這樣試探我的……我，我已經是你的人了。”說著將自己的屁|了一。

長淵果斷閉了，閉目養神。

爾笙湊近他的枕邊，左看看，右看看等著長淵給他迴應，半天也不見他神波，爾笙有些失的垂了腦袋，卻不料此時忽聽他淡淡道：“你若想跟著，我便不會趕你走。”

幾乎是那一瞬間，爾笙亮了眼眸，腦袋湊近長淵的臉頰吧唧一口便親了上去，轉著腦袋放肆的在他臉上蹭了蹭：“相公相公！”

對於爾笙此番作長淵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畢竟在還是司命的時候，在萬天之墟里也曾來回的在他的龍上滾過去滾過來的撒撒潑，蹬鼻子上臉的在他的龍角上蹭過去蹭過來，嚷嚷著：“大黑龍大黑龍。”

現在的爾笙與那時的司命所做的作質沒什麼不同。

他是這樣想的。

爾笙一下午都窩在長淵房間裡照顧他，快至黃昏時忽然覺整個房間了兩，往窗戶外面一，只見半空中不知什麼時候生出了一張藍的巨大的，像網一般把整個鎮子罩住。

爾笙回頭長淵，眼中著些許對未知的不安。

長淵搖了搖頭：“無妨，不過是圈之。”

爾笙雖不懂什麼圈之，但是大概懂‘無妨’這兩個字的意思，於是便又坐回長淵邊，埋著頭看自己的手心，那裡有一塊東西在慢慢變黑。

不一會兒外面嘈雜起來。

爾笙出門探了探，方知霽靈帶領著無方的仙長們都回來了。仙長們都穿著白底青花的道服，他們一臉的疲憊，全然不似爾笙今早上見到的那般殺氣凜凜，一進客棧便各自找地方坐下，臉微有些凝重。

小弟子們見師父們面不好，都不敢開口，左右看了看最終還是辰渚站了出去：“師叔，你不是說在鎮上走走嗎？怎麼和大家一起回來的？”

霽靈冷著臉，皺著眉頭沒有答話。弟子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心中的驚疑更甚，忽然，一個碩壯的男子拍了下桌子，怒衝衝道：“就該和那些失了人的怪拼上一拼！說不定能殺出條路。”

“師兄不可莽撞。”另一位清秀的仙子道，“這次的殭與我們之前遇見的似乎有些不同，他們……他們比之前更爲聰明……”

“並非聰明。”霽靈開口道，“是有目的。”

衆人怔了怔，忽然有人恍然大悟道：“對，像是有什麼目的。之前都是零零散散的出現，現在都如軍隊一般集結起來，在向什麼地方出發。”

仙長們討論得熱鬧，弄得小弟子們更是滿頭霧水，與爾笙住在一起的那個圓臉姑娘拉了拉師父的袖子：“師父，你們在說什麼，我們聽不懂。”

仙長嘆了口氣道：“北方村子的殭已經全部被焚燒了。我們本來在午時之後便能回來。”爾笙聽罷這話，子一僵，又往角落裡躲了躲。那人接著道，“可是在我們回來的路上，發現南方突然涌來了大量的殭，都在往北面進發。此鎮乃是通往北方的必經之地，若是讓那些殭通過，此鎮必定再無活口。而我們在那沖天毒的侵擾之下，也無法劍南下返回無方。”

大家倏地白了臉，也就是說，必戰無疑，且只能勝，不能敗。

辰渚心中雖然有些害怕，但還畢竟是初生牛犢，想證明自己的心比害怕的心更多了些，他問：“那大概有多殭？”

“誰他媽知道。”那材強壯的仙人冷哼，“老子手都殺了，還有黑的一片，難不老子還一個個去數嗎？”

辰渚嘟了嘟，沒敢再搭腔。

霽靈擺了擺手道：“罷了，今天就到此爲止，我們已經合力做了個結界，暫時能保鎮子平安，大家都好生休息，明日再上戰場。”言罷，又點了幾個弟子的名字，讓他們明天跟著一道去。

辰渚也在其中，他自是興得拳掌。

是夜，鎮中比白日更安靜了許。

爾笙在牀上卻怎麼翻來覆去也睡不著，老是覺得背上有寒氣往腦袋裡面衝，白日裡長出黑斑的手心在晚上變得又又痛。強忍著不去撓它，閉著眼睛想讓自己睡。

可是眼一閉上，腦海裡便不由自主的閃過許多畫面，有在腳下骨碌碌滾過的夫子的頭，有被炸開腦袋的殭，有被霽靈一揮手間便殺死的那個滿潰爛的人。

寒意浸骨，翻起牀，抱著被子便跑到了長淵屋裡。也不敲門，徑直闖了進去，將自己的枕頭被子往長淵旁邊一放，便利索的爬上了長淵的牀。

“爾笙？”

“嗯，我怕冷。”

“……男有別。”蹭是一回事，睡覺是另一回事，司命曾經與他講過很多次，這是會出人命的事……

“你別把我當人就好。而且你不是已經是我相公了嗎？孃親小時候跟我說過，只有和是相公的男子才能睡在一起。咱們倆睡，沒問題。”

對於相公這個稱呼，他已經習慣了。長淵想，他註定不會娶妻了，爾笙若著歡喜，便讓就是。

因著“相公”這個前提，長淵聽著爾笙這話說得也有理，左右自己不會對做出什麼事來，當下便由著爾笙從自己的被窩裡蹭到了他的被窩裡。

兩人將眼睛閉上，沒過一會兒，長淵又把眼睛睜開了，忽然問道：“爾笙，今日你被殭咬了？”

爾笙默了默，答道：“沒有，但是被他的腦漿濺了一臉。”

長淵嗯了一聲，又閉上了眼。

“長淵？”

“嗯。”

猶豫了很久，又喚了聲：“長淵……”

“嗯。”

“我……如果我變殭，怎麼辦？”這是爾笙今天頭一次帶著些許抖的聲音說話，泄了心中死命抑著的害怕與恐慌。長淵手指一，本想去的頭，但是卻被爾笙的抓住，“別扔下我！我會制住的，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咬人的！我不會變那樣……我會很乖，不要嫌棄我！”

“爾笙，我不嫌棄你。”

長淵道：“別怕，我不嫌棄你，不扔下你。”

爾笙眼眶一紅，又快速的眨了眨，把淚意揮散，但仍舊抓住長淵的手，不肯放開。

爾笙和司命一樣，一個在不羈的背後抑著發膿潰爛的傷，一個在叛逆的背後抑著歇斯底里的惶恐，對孤獨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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