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皇后》無極之心 第二十章 訴之夜

臘月十三,戎族“敬神節”。

按照風俗,這一天是戎族祭神的日子,從凌晨開始就起,沐浴淨,做耙耙,敬神,出門狂歡,舉辦一系列的比箭摔跤活,到了晚間再燃起大堆大堆的篝火,年青男各展才藝,互訴衷

孟扶搖蹲在位置上,對著一厚疊請帖名單發憨,喃喃罵,“發羊癲瘋了!這麼多家一起邀請,我跑斷也跑不過來哇。”

“如果你跑了隨便一家,”元昭詡元公子閒閒坐在一邊喂元寶,頭也不擡的道,“你就得對‘藐視偉大的格日神治下的高貴的戎族子民尊嚴’做出解釋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按戎人的習慣,一般用刀劍或鮮來尋求解釋。”

孟扶搖瞪他,“爲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在幸災樂禍?”

元昭詡轉過眼,微笑看,“有嗎?”他起過來,修長的手指臉頰,“我只是對我們偉大的、善於理一切危難的、十分英明睿智的城主大人特別的有信心而已。”

孟扶搖偏頭看他,總覺得元同學今天看起來怪怪的,是因爲被看洗澡比較不爽?

或者是,沒被看洗澡比較不爽?

從他人品來講,後一種比較有可能。

孟扶搖猥瑣的嘿嘿一笑,將請柬一推,道,“前城主阿史那已經因治下不力,被德王殿下削職,他們不服氣,想找岔子爲難我呢,今天事兒一定多,一個不,還有下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戎人來了統統揍翻。”了個懶腰站起來,目亮亮的吆喝一聲,“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想刁難我?回孃胎重新練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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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孟扶搖到任,一直到掣肘的姚城戎族七大頭人,原本今天打算好好刁難下新城主,七家都對城主下了請帖,請城主大人“紆尊降貴,與民同樂”,七家都把時辰定在午時,七家都備了盛的節日宴席,大開正門,盛裝以待,七家都把陣仗架勢搞得要多隆重有多隆重,恨不得全天下都知曉:他們非常盛的邀請了城主大人赴宴。

這樣,假如那個小白臉城主有一家沒到,他們就有理由挑起事端——“敬神節”的宴席,代表神的恩賜,一旦拒絕,便是對神的最大藐視。

因爲節日中有比箭比武節目,他們事先已經申領了武,到時候一番煽風點火,激起全城戎人怒氣,就算不殺那個小白臉,扶持阿史那城主重歸城主位,恢復姚城戎人主宰全城的狀態,還不十拿九穩?

抱著這樣的如意打算,七家頭人穩坐釣魚臺,連等下孟城主不能來,自己該如何表達“尊嚴被踐踏”的悲憤,都研究好了,還對著鏡子練了半天。

七家的小廝相互竄連四奔走,隨時報告著消息,酉時……城主沒出門;戌時,縣衙大門閉;戌時三刻……城主還是沒出門!

七家頭人開始坐立不安了,城主一家都沒去?他瘋了?

不去更好!等著吧!

臨近午時,在諸方帶著猜測焦慮不安期待的目中,一直閉的縣衙大門突然開啓,大門裡走出一隊神百倍的年輕衙役,各自上了馬,往城中各方向而去。

半刻鐘後,七家頭人同時收到了來自縣衙的一封燙金請柬。

請柬措辭客氣,稱年輕識淺初到貴地,萬萬不敢當諸位耄宿隆重宴請,理當小輩做東,如今正逢佳節,且在城東“千金樓”聊備薄酒庶饈,恭請諸位頭人降。

請柬並表達了對格日大神的敬仰之意,稱希各大知大神神蹟的頭人,務必全他的慕之心,“千金樓”一會,給他這個教外虔誠人士一個瞭解尊貴的格日神的機會云云。

這封請柬,在送到各大頭人手中之前,已由那些送信的衙役在大門前高聲宣讀,幾條街的人都聽得見,百姓們紛紛贊新城主謙恭禮敬,戎人聽聞城主對格日神也十分尊崇,也出滿意神,七大頭人想搞點什麼幺蛾子來,也不了。

而城主反客爲主,如此盛邀宴,連格日神都推了出來,他們如果不去,倒了他們理屈。

午時,縣衙大門再次開啓,一襲便年微笑出門來,今日他穿得素淨,白纖塵不染,淺紫腰帶和,襯著他飛揚的眉明亮的目,明珠玉般的資質。

側淺紫袍的男子,寬大袖,姿態風流,半張臉上戴著面出的眉目依舊華璀璨得令人驚豔。

正是孟扶搖和元昭詡。

孟扶搖本沒在意滿街的人,一邊走一邊和元昭詡鬧彆扭,“喂,我去喝酒你跟著做啥,縣衙裡又不是沒你喝的酒。”

“就是因爲你喝酒我纔要跟著。”元昭詡悠然答。

“這麼關心我?”孟扶搖皺皺鼻子,“沒事啦,我很有數,我不會喝醉的。”

“我不怕你喝醉。”元昭詡微笑,“我就怕你不喝醉。”

“嘎?”孟扶搖愕然轉頭看他,這人良心是不是有問題?

元昭詡微微俯,靠近耳側,他說話間的熱氣拂過來,一陣微,孟扶搖忍不住要笑,想起這是在街上,拼命忍了。

“……你一喝醉便要佔我便宜,第一次親了我,第二次睡了我,我很想看看第三次會是什麼樣兒……”

“去死!”

大銜上突然發出一聲肺活量驚人的怒吼,驚得滿街目盯著這邊的百姓齊齊一跳。

隨即看見白年一陣風般的捲上了馬,那淡紫袍的男子淺笑著,跟了上去。

百姓們面面相覷,半晌,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原來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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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請,各位頭人千萬不要客氣。”孟扶搖舉著酒杯穿行於各席之間,酒到杯乾,笑容油,不時在某桌停下來,在席上和人家誇誇其談,“……娃閣的香兒姑娘好哇!如綿渾如無骨,默綴大頭人可喜歡?不喜歡?哎呀真是可惜!本縣還一直想著買下這姑娘送給大人……哎呀……其實你是喜歡的?你喜歡你不早說嘛……我給後沒地方送,打發回老家啦……

“鐵耳大頭人,你臉上的疤是咋啦?哦哦,你家貓子野,哎,就是呀,塔木耳大頭人,貓這東西一旦養在後院,養多了,爭風吃醋起來很麻煩的啊……難得你家十七房姨娘人手一貓,不容易,不容易啊……”

“畢力大頭人,您高堂好啊?您令尊好啊?您令尊的高堂好啊?您令尊的高堂的頭號夫君好啊?二號夫君好啊?三號夫君好啊?……”

“司雷大頭人……”

“木當大頭人……”

一圓酒敬下來,眉飛舞八卦飛,七大頭人臉發青背心汗溼。

這小子,怎麼連各家最最不願爲外人道的私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孟扶搖笑著,眼眸在明燭照耀下芒狡黠,像一隻奔馳如電諸多算計的靈狐。

知道這許多八卦事兒,說起來是沾了宗越的,宗先生是個大夫又絕不像個大夫,邊隨時侍候有人,隨時有消息報送,各國的都有,他也不避著孟扶搖,有時還說給聽,孟扶搖趁機請他給自己探聽下這姚城有勢力者的底細,宗越這毒舌男倒是大方,直接分了一條報線給,孟扶搖給了擅長打聽消息出沒市井的姚迅管理,當初姚迅還不明白爲什麼連人家十七個小老婆吃醋以及祖喜歡紅杏出牆這樣的事也興趣,孟扶搖卻知道這些戎族頭人,面子比命要得多。

惹我?我揭你家的遮布!連什麼布料,我也給你記著!

各大頭人一大汗的勉強應酬著,心中一直打著小九九,新城主缺德哇,看樣子沒啥廉恥啊……很明顯是看穿了他們想要兌他的意圖了,要報復了,雖然城主年輕得超乎想象,但他這人連格日神像馬桶都做得出來,連畢力家祖有三個人都知道,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頭人們都提著一勁,等著孟扶搖接下來的發難。

一直輕鬆喝酒的只有元昭詡,他笑意清淺,倒映在清冽的酒中——這丫頭紅塵裡模爬滾打,沾了一氣,也不知道是誰帶壞的……

酒過三巡,孟扶搖擱下酒杯,清了清嗓子。

衆頭人心中一——來了!都下意識的放下酒杯,坐直了子。

“司雷大頭人。”孟扶搖一旦不笑,眉梢間便生出了戾氣和睥睨之意,再無先前的油誰都可以開玩笑的模樣,竟是天生的霸氣和尊貴,鎮得頭人們立即啞了聲。

穩穩坐在主位,斜睨著被點名的人。

被點名的司雷大頭人紫紅臉膛,一雙棱的眼,從席開始一直很沉默,聽見孟扶搖自己,手緩緩按在桌子上,擡頭“嗯?”了一聲。

孟扶搖盯著這個姚城大頭人中真正的話事人,這個極有威的大頭人,一定也是這次請客事件的主使。

“司雷大頭人很忙啊?”孟扶搖笑,笑意很淡,“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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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頭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孟城主怎麼突然問出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司雷的臉卻立即變了。

他目,半晌小心的道,“不錯。”

”嗯,”孟扶搖點點頭,道,“本縣聽阿史那大人說過,司雷頭人有失眠癥,如今看來可是好了。”

司雷怔一怔,似是悄悄鬆了口氣,道,“多謝大人關心。”

“阿史那前城主很掛念你呢,”孟扶搖漫不經心的道,“他今日子大好,等會要出席慶典,託我給司雷大頭人帶句話,請大頭人赴城主府一敘。”

手,道,“大頭人快點過去,完了本縣等著你一起去參加慶典呢。”

司雷臉變了又變,眉宇間浮上慘青之,半晌字斟酌句的道,“既然等下阿史那大人要出席慶典,我還是等慶典之時再去拜會大人吧。”

“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司雷傲慢冷笑,言語間不掩對孟扶搖的輕鄙之意,“既然等會就能見著,何必一定要我跑上這一趟?”

“也好。”孟扶搖不經意的揮揮手,毫不介意的結束了這個話題,又帶點醉意的端起杯子,搖搖晃晃行到畢力大頭人那裡,舉起酒杯笑道,“來……各位頭人,咱們爲格日神的榮與尊嚴,喝一杯!”

衆頭人連同噙著一抹冷笑的司雷,紛紛舉起酒杯。

孟扶搖的酒杯舉到一半,突然手腕一振,嗡的一聲疾響,酒杯化爲一道金影電而出。

司雷的酒杯剛剛舉到脣邊,突然眼前一黑,有什麼東西奔雷閃電般掠來,迅速在他視野裡放大,他下意識的要躲,然而已經來不及,耳邊突然聽見“啪”的一聲,脆得像一塊玉石被一擊兩半的聲音,隨即眼前的一切,突然變一片爛漫的紅。

紅無限擴大,連同鑽骨的劇痛一起鑽他腦髓,他的意識如被重擊,突然就星輝般散開,不斷崩裂,在那樣崩裂的劇痛裡,他絕出來。

“啊!”

痛吼聲傳遍寂靜的酒樓,所有頭人都被這毫無預兆的雷霆一擊驚得定在了位置上,只有元昭詡仍舊不的自斟自飲,而孟扶搖卻在笑。

的笑在眉宇之間不在眼底,笑意裡話聲一字字蹦出來,刀般鋒利,“司雷大頭人,晚上睡不好不是因爲失眠吧?是因爲和戎軍細作商量得太晚吧?”

轟然一聲,衆家頭人相顧失——司雷和戎軍聯繫上了?

孟扶搖一直冷笑,觀察著衆人的神其實並沒有查出七大頭人中誰和戎軍細作有勾結,因此先前敬酒時,故意試探,大抖私胡言語後也有意無意開了阿史那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別人都忙著爲自己私泄張,唯獨司雷出了憤怒之

他爲什麼憤怒?僅僅是出於尊敬,還是因爲知道阿史那已死,覺得那是

而阿史那之死,是現今姚城最大的,除了孟扶搖等寥寥幾人,只有那個暗殺掉阿史那的戎軍細作知道。

於是接下來孟扶搖單獨點名,假託前城主相召,如果司雷真的知道阿史那已死,必然會懷疑城主府相會是場埋伏,一定會斷然拒絕,結果,他的反應印證了孟扶搖的懷疑。

當確定司雷的問題,孟扶搖再不猶疑,一杯酒送他上路。

元昭詡微笑看著孟扶搖暴起殺人,眼底有思索的神,像是想起了某些舊事,微微出一奇異的神,隨即指尖微彈,送出暗號。

從來都潛伏在他邊的暗衛立即領命而去,去司雷的宅子準備守株待兔。

司雷的鮮慢慢在樓扳上洇開,戎人頭領們自震驚中漸漸恢復過來,有人目中出了憤怒之,正要起說話,孟扶搖突然再次微笑著舉起酒杯。

“各位,”孟扶搖看也不看地上首,“給大家通報個好消息,前幾日本縣上報朝廷,我姚城戎族各頭人勤勉治事,多年來管束族人,對我姚城頗有貢獻,因此朝廷持許,在姚城戎族族民上稅銀糧米中截出部分,作爲各大頭人的‘治事獎’,自今日起,姚城戎族大頭領們,可按朝廷律令,在完國家稅收後自行截留……哦,司雷大頭人的那份,由各位自行商量如何劃分吧。相信各位會給我個滿意的答案的。”

又是鬨然一聲,這回卻再不是憤怒的浪,而是驚喜的涌,姚城是邊疆小城,戎人和漢民一起耕作,和山野間戎族至今實行狩獵族居的生活模式已經不同,所以各頭人也分不到什麼戰利品,日子過得大多一般般,如今這個什麼“治事獎”,等於朝廷放權給他們在自己族中收稅!更何況,還有最有權勢大頭人司雷的那一塊!

那些黑的臉龐立即亮了起來,一張張臉,霎時洋溢著興和憧憬的彩,先施大棒後遞糖果的城主大人孟扶搖平靜的看著,眼神裡一譏誚。

有了利益,纔有爭鬥,從古至今的歷史,那些馳馬四野逐鹿天下,說到底不都是因爲利益?如今七大頭人因爲居住在城中,從無明確的族人劃分,相互之間勢力錯,再加上司雷那份,故意不定接替人選……爭吧!爭得你們自陣腳自毀威,省得害老爺我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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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扶搖高高坐在城中專門用來慶典的廣場高臺上,人模人樣的俯視下方人羣,自我覺良好。

又有點醉了——沒辦法,孟姑娘喝酒,也醉,逢酒必喝,逢喝必醉。

不過今天醉得不深,還能讓記得自己的份和使命——等下慶典中,有比箭騎要爲最優秀的小夥子和最麗的姑娘祝賀。

“阿史那”城主在先前,已經由姚迅扶出來和民衆見了一面,他“突患重疾,又被削職”,神極爲不佳,孟扶搖很謙恭客氣的迎接了,在姚城百姓面前上演了一出前後城主友好和睦的戲文。

一邊演一邊暗贊,元某人就是個牛人啊,一個人皮面都做得真得不能再真,只可惜本人卻不怎麼真。

“前城主”神欠佳,六頭人正忙著消化喜訊盤算接下來如何爭取自己的利益,誰也沒有仔細注意臺上的人,這事兒便這麼輕描淡寫的混了過去。

孟扶搖心大好,自己覺得運氣不錯,元昭詡同學實在是個免費的送上門的好用品,居家旅遊篡位奪權之必備良品,瞇著眼,迷迷的看著元昭詡,屁卻往外挪了又挪。

元昭詡懶懶倚著椅子,很有興味的看著,道,“城主大人。”

孟扶搖眉開眼笑的看他,“元大人。”

“爲什麼我覺得你最近有意無意的都想避開我?”元昭詡用極其散漫的語氣單刀直,也不看孟扶搖臉上神,“你移了嗎?”

“呃……”孟扶搖張口結舌,一時對這個答案有點混,想了半天狠狠心道,“你猜對了,姑娘我最近遇見了個好男人,想嫁人了。”

“哦?”元昭詡臉上神看不出喜怒,湊近了看,長睫如羽,幾乎要掃上潔的臉頰,“誰?戰北野?宗越?雲痕?”

孟扶搖瞪著他,這個人不要這麼可怕好不好,這世上還有他不知道的事麼?前兩個他認識也罷了,後一個,太淵國某個世家的一個養子,他憑什麼也知道?

不過這不是關鍵問題,關鍵是現在在問的這個問題。

“是啊……”孟扶搖轉過眼來,春謙的對著元昭詡笑,“這三個都不錯哦,姑娘我正在猶豫該選誰,哎,元大人,給參考一下?”

“是不錯。”元昭詡一眨不眨的看進的眼睛,“烈王勇武,一代英傑,宗先生是個大夫,很適合你這個病特別多的人,雲家那個小子嘛,複雜了點,但對你不錯,總之,都是好的。”

孟扶搖擡眼看著他,一時竟看不出他深邃如常的眼眸裡到底是什麼表張張口,突然覺得嗓子有點,那點味泛進口腔裡,比回過來的酒味還苦幾分。

面上卻更加燦爛的笑了,乾脆湊近來,親親熱熱的搭了元昭詡胳臂,“看不出,你還真的爲我打算的啊?”

“如果你心不在我這裡,我苦苦哀求又有什麼用?”元昭詡淡定喝茶,看不出有“苦苦哀求”的跡象,“如果我越半個無極國,從中州趕到姚城來,卻只得到你這非人的幾句話,我不死心收手又能怎樣?”

孟扶搖說不出話來了,瞪著眼像個死魚,他……他這是在生氣了嗎?

怔在那裡,元昭詡也不說話,兩人之間沉默下來,生出一種淡淡的窒息

元昭詡手指輕輕在扶手上彈,仔細聽來那節奏竟像一首曲子,他微微揚起下頜,看著天際微金淡紅的浮雲,想著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彈奏過的一首曲子,一生裡那首曲子就彈過那麼一次,卻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彈給人聽。

他微微的笑著,眼神卻一點點冷了下來,那眼神玉石般的質,堅定裡生出淡淡的涼意。

那眼神讓孟扶搖又有點心虛,訕訕的別開頭去,突然聽得底下一陣歡呼,隨即看見一道黑影立於馬上,風馳電掣般繞場而馳,馬上騎士弓搭箭,不停做出各般花樣速,正翻下馬腹跳上馬頭……花樣衆多技巧嫺,無論從怎樣刁鑽古怪的角度去,箭箭都正中靶心,了得衆人一陣陣歡呼。

十箭全出,那騎士傲然駐馬,一轉臉眉目英氣軀魁梧,是個剛猛年,他揚起手中的弓,突然對著孟扶搖一晃。

孟扶搖以爲人家在對致敬,很大人的笑嘻嘻揮了揮手。

對方又是一揚。

孟扶搖再揮手,這回揮得有點詫異,哎,太殷勤了吧?還有,底下的眼怎麼這麼奇怪?

年眉豎起,重重哼了一聲,將手中弓高高舉起,對著孟扶搖第三次有力一揮。

孟扶搖手舉到一半終於發覺不對勁……這不像致敬啊……

側元昭詡突然懶懶道,“這是戎人挑戰的意思。”

孟扶搖瞪了元昭詡一眼,心很不爽的站起來,怒道,“靠,什麼歪瓜裂棗都敢來挑釁!”

大步下臺,看也不看那傲氣十足的年一眼,直廣場正中,百姓頓時都興起來,這年鐵是姚城第一神手,號稱遍天下無敵手,很得姚城戎人敬重,戎人們用挑剔並鄙視的目看著清瘦的孟扶搖——這麼個瘦弱的小白臉,靠朝廷王爺才做上的城主,也敢不自量力,接下他們神手的挑戰!

想著這小白臉城主即將在他們的神手面前棄弓認輸面大失,戎人們都興起來,拼命上前,好在第一時間近距離侮辱孟扶搖。

盯著孟扶搖,毫不掩飾目中的興趣和輕蔑,大聲道,“尊敬的城主大人,我鐵參加敬神節慶典以來,從沒輸過,你要是能讓我輸一次,這輩子我的生命和靈魂,就輸給你了!”

呀呀個呸的,誰稀罕你的生命和靈魂咧,滿臉鬱卒的孟扶搖毫不理會,停也不停直人羣中心,臺上元昭詡俯看著,揮手示意,立時有一些普通裝扮的漢子混人羣,隨時保護。

孟扶搖大步行到那年面前,二話不說,擡手就搶過他手中的弓,箭囊裡還有最後一支箭,孟扶搖將那箭搭上弓,站在地上,中規中矩的瞄準。

立即有人大聲開始竊笑——鐵可是馬上移箭,難度比原地箭難上百倍,這個漢民文弱城主僅僅一個姿勢,便已輸了。

孟扶搖充耳不聞,此刻心中鬱郁,莫名煩躁,那些雍塞的悒鬱之氣,似乎也化了一柄利箭,堵在了的心口,冷笑著,慢慢拉弓,在一片竊笑吵嚷中,對準靶心。

鑲鐵的箭頭在前方視野裡一直線,微小的靶心在不斷放大,直線盡頭孟扶搖目凝聚,心神卻突然微微散開。

人生亦如長空一箭,得穿風刀霜劍,得穿流言攻擊,卻不穿橫亙於道路前方的命運的山石。

天意何其玩弄人如此?

那麼,吧!掉猶疑掉彷徨掉生命裡所有的無奈掉這一刻堵在口的大石,有些事不允許改變,有個人不允許弱,那就是,孟扶搖!

“咻!”

箭出!

那是極其兇猛的一箭,一箭出帶四周氣流都在噝噝作響,靠得近的百姓頭髮飛揚直直扯起,一柄細長的箭,竟然卷出猛烈的大風!

箭如最快的流,目無法追及的電向靶心,那掌大的靶心已經被先前的十支箭得滿滿,本無法再得下任何箭矢,只在最正中的地方有半個小指甲蓋的地方,大概嬰兒的手指可以進去。

孟扶搖的箭,卻已經在剎那間到了這個位置。

“啪”!

極其輕微的聲響,那箭已經那細微之地,所有人都張開,一聲驚呼將出未出,卻見那箭突然彈了出來。

失手了?

原以爲能夠看見神奇箭的鐵出了失並鄙棄的神

在衆人不知是失還是放心的啊哦聲中,孟扶搖那一箭進中心後突然彈出,卻並沒有如衆人所想的掉落,而是突然閃電般一退,隨即,“奪”的一聲。

原先在靶心的一支箭,立即被孟扶搖那隻箭撞到裂開,頹然落地。

“奪奪奪奪奪……”

那箭彷如有生命般在靶心箭叢中忽進忽出,鐵的箭紛紛落地,轉眼間十支箭便在靶心消失,孟扶搖那隻箭最後一彈,直靶心!

“破九霄”功法第三層,迴旋!

廣場上一片死寂的沉默,孟扶搖在那片震驚的沉默裡將弓一扔,大踏步走回去。

後卻有大喝響起。

“好!”

孟扶搖頭也不回。

“我喜歡!”

孟扶搖僵了僵,隨即安自己,對於這個一看就是個人的傢伙來講,這大概是個不有任何其他意義的中表達詞。

“我得娶你!”

鬨然聲裡孟扶搖惡狠狠轉頭,叉腰大罵,“娘地你長眼睛沒?老子是男人,男人!”

“他們說你是個……袖斷!”

……呃,斷袖?這是從哪個世界冒出來的八卦?還有,小說中被折服的豪傑,不都是願意爲永遠的忠心屬下的嗎。爲什麼這個人這麼特別?

“老子就是袖子斷了也不找你!”孟扶搖大吼,“手下敗將只配做屬下!”

“不做你屬下!”鐵吼聲更大,“我一看你就喜歡你,你能贏我,當然更值得我要,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老子不是東西!”吼!

“不是東西我也要!”吼回來。

“等你贏我再說這話!”繼續吼。

“我會贏你,在這之前,你要答應我!”

“呸!”

“不許呸!”

……

一場嚴肅的比箭,最後落得對罵收場,告白的和被告白的都形如鬥,兩眼充張牙舞爪,就差沒撲上去咬嚨。

孟扶搖最終敗陣——吼不了。

捂著充一溜煙奔回高臺,一邊奔一邊揮手,“攔住!給我攔住!”

衙役和衛軍長槍一搭,阻止鐵追過來,鐵也不衝,找了個最靠近的位置席地坐下,死死的盯著

孟扶搖滿腔哀怨無訴,想了半天好像自己帶怒下場和元昭詡有關係,忍不住恨恨看他,元昭詡還在慢條斯理喝茶,微笑道,“城主大人桃花真多。”

“你就不能安我兩句嗎?”孟扶搖沒好氣道,“又不是我要的桃花。

元昭詡挑眉,“其實我覺得他有句話說得好。”

“哦?”

“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孟扶搖立刻又默了,清清嚨老老實實坐回位置,等著底下的最姑娘評選。

那選得倒不像比箭那麼沒爭議,各花各眼,拿著花兒準備投票的百姓們爭執討論不休,一直到孟扶搖等到昏昏睡,纔有人上來報說已經選出了最麗的姑娘。

孟扶搖立時興致盎然的看過去,果然是個標緻子,膿纖合度,眼波如暈,行走間天生有種嫵的風致,偏生容貌裡還有幾分的青,傍晚的晚霞照上的臉,一片明豔的,是個難得的人胚子。

這個選出來的姑娘,會是今夜篝火盛會中的神,四面八方的優秀男兒齊聚,等著玉手相牽,就一段最麗的姻緣。

孟扶搖笑瞇瞇的看著,聽說歷屆敬神節慶典中選出的最優秀手和最婚的比例很高,也是,英雄配人,千古不移的慣例嘛,哎,這位胡桑姑娘肯定會看上鐵那個傻小子的,這麼絕頂的,鐵那小子氣方剛的,也不可能拒絕的,到時候,哈哈哈,粘人的傢伙便打發嘍。

孟扶搖打著如意算盤想得開心,沒留意到胡桑姑娘含帶怯的眼神,一直似有若無的往臺上瞟。

夜幕降臨,篝火在廣場上燃起,跳躍的深紅的火映出狂歡者泛著油的臉,火堆上滋滋烤著獵來的各野味,不時有大顆油脂滴落,哧的一響。

穿著最繁複花子的的披著彩袍的年們結圈跳舞,舞步簡單卻歡快,歌頌著神的恩慈和賜予,祈禱著來年的繼續護佑。

孟扶搖席地坐在火堆旁,輕輕的打著拍子,陶醉的笑道,“數民族的歌舞,總是純樸誠摯的,正因爲如此,才分外人。”

元昭詡抱膝看著歌舞,淡淡問,“什麼是數民族?”

孟扶搖“呃”了一聲,轉了轉眼珠道,“就是人數較的民族。”

“扶搖,你時常冒出些奇怪的話來,”元昭詡轉頭看,“聽起來不像這五州大陸的語言。”

“我自創的啊,”孟扶搖大言不慚的道,“我比較智慧,比較與衆不同。”

“你從來都這樣……”元昭詡這句話聲音很輕,孟扶搖沒聽見,突然來了興致,道,“想不想學我自創的舞蹈,很優雅的哦,我覺得特符合你的氣質……”話沒說完,忽然聽見歡呼聲響,隨即看見那胡桑,攥著一塊錦帕,含著喜的笑走近來。

孟扶搖盯著,不知道爲什麼心底突然有點不對勁的覺。

胡桑姑娘卻不看任何人,帶著滿臉夢幻般的神,在衆人含笑期待的眼神裡,走向孟扶搖……側。

的笑著,輕輕躬下,將錦帕扔進了元昭詡懷裡。

歡呼聲起,剎那間連喧騰的火都抖了抖,胡桑姑娘含著怯而又幸福的笑意,手去牽元昭詡。

的手指在元昭詡面前,晶瑩如玉。

孟扶搖盯著那手指,只覺得嗓子幹得冒煙,咕嘟一聲嚥了口口水。

下意識的目掃上元昭詡的臉,面出的眉目依然是平靜的,並沒有意外或震驚,甚至帶著微微的笑意。

火堆前,月下,視的麗男,真的是一幅很的畫面,四面的歡呼聲漸漸靜了下來,人們有點著迷的注視著這對漂亮人兒。

孟扶搖卻將眼錯了開去,不去看元昭詡也不去看那錦帕,知道,只要此刻元昭詡收下這錦帕,就著佳人玉手起翩翩起舞,這門親事就了。

這樣……也好的吧?

孟扶搖坐在那裡,似熱似冷,手指都在抖,滿腦的混思緒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這個念頭抗拒,卻又如魔鬼般始終蠱纏繞著不去。

如果他接……如果他接……

側,元昭詡慢慢掃過的指尖,那手指出的時間好像已經過長,卻依舊卻堅定的維持著那個姿勢,彷彿只要元昭詡不迴應,便會一直等待下去。

已經出了些微的尷尬神,臉不知是被火映紅還是怎麼的,酡紅醉人,微微垂著眼,眼中有些芒,晶瑩閃爍,那是因爲長時間等待而充盈的淚意,在這樣水暈般的視線裡,近乎癡迷的看著元昭詡,這個天神般風華絕俗的男子,氣質尊貴而優雅,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元昭詡終於,卻不是去接那手,而是慢慢拈起了那錦帕,所有人都張的盯著他的手,猜測著他到底是收下錦帕還是扔開它。

卻有一隻手突然了過來。

一人朗朗脆脆的道:

“哎,真麗的姑娘啊,我大哥一定會喜歡,哥哥,不要害,兄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來,收了。”

說話的自然是孟扶搖,大大喇喇一把抓過那錦帕,看也不看便往元昭詡懷裡一塞。

歡聲雷,胡桑姑娘眼底立即出狂喜的

元昭詡的,這個一直靜水深流的男子終於有了認識以來的第一次不算鎮靜的舉——他霍然扭頭,直視孟扶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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