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皇后》璇璣之謎 第十九章 誰是狼王
的目像是把這冷冷的月削薄,削千片萬片,每片都是冰凌般的刀,每把刀都攪這春夜浮的水,向宗越。
一字字,問:
“許宛是不是你殺的?”
宗越默然,立在一片斑駁的灰黑裡,三個人呼吸都輕輕細細,像得人心發痛的鋼。
半晌他才極輕極輕,彷彿怕驚破這春夜裡浮沉的呼吸一般,道:
“是。”
孟扶搖長長吐出一口氣。
那一口氣不像是解,倒像是圖把中積鬱藉此機會噴出來,噴完了,便不想讓自己收回去了。
又道:“我是你救的?”
宗越又是默然半晌,才道:“是。”
“那好。”孟扶搖靜靜抱著許宛的骨,仰首看天,玉黃的月灑在朗然眉宇,安靜中有種荼靡般的濃烈,良久道,“恩怨俱了,一筆勾銷。
然後抱著那布包,頭也不迴轉,大步走開。
“璇璣皇后,是我遠房姨母,很遠房,幾乎沒有往來的那種。”後,宗越突然靜靜開口。
孟扶搖站住,背對他不說話。
“我家中遭變,逃奔於五洲大陸,家族雖有親人散佈七國,不乏居高位者,卻無人願意收留我這個麻煩,是,是這個我自己都忘記的姨母主派人來接我,對我說,有姨母護你,誰敢得你?”
宗越長吁一口氣,夜中那口氣竟然是白的,像是冬日裡因爲空氣寒冷而凝結的霜,然而這是春夜,晚春之末,枝上青杏小,堤上吹綿老,春如此流麗曼長,寫在他眼眸裡卻是悽清的蒼涼。
“也許並不是多麼疼憐我的遭遇,更多的是爲了顯示爲璇璣皇后的尊貴和榮,但是無論如何,在最初最艱難的一段時期,我到了的照拂,我的廣德堂,也是最早在璇璣發展,然後才得以在五洲大陸延勢力,沒有的幫助,我早已死在無窮無盡的追殺中,更不要提十年忍辱,終報大仇。”
“你知道的,爲了報仇,我什麼都做過,何況僅僅是依附於?”宗越笑得淡而苦,“是惡虎,我是倀,玉衡的份,有些事未必肯做,那麼便是我爲虎作倀。”
“包括,殺了許宛?對施梳洗之刑?”孟扶搖的問句不是問句,大抵是塊堅的帶著棱角的石頭,砸下來。
“也……可以這麼說。”宗越閉了閉眼,“被發現後,意圖逃奔,那方向不是逃往宮外,而是逃回那間屋子,當時應該是想放開你讓你逃,是我……攔了下來,皇后要我攔,我不能不攔,我那時不知道,是要回去……放你。”
孟扶搖不說話,背影筆直,像一樁嵌在月中的玉柱。
“倒在我手中時,說了一句話,說,求你放過我兒。”我看著眼睛,想起我自己母親,家中滅門那夜,我母親拜託家將護我出門時看我的眼神,也是這樣的。
“我便問,願不願意現在死?驚訝的瞪著我,點了點頭,真是很聰明的子,不用我多解釋便做了抉擇,我抓回去時,便用了師傅教的閉大法,用金針截了的脈,那金針能夠控制的痛覺,只是那樣一截,必死無疑。”
孟扶搖震了震。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梳洗,那是我也沒想到的酷刑,刑罰烈到那個程度,金針控的作用已經不能完全阻斷痛覺,何況我那時畢竟年輕,閉脈手法不純,許宛……還是痛的。”
“好在死得很快。”宗越又是一聲長吁,“金針截,本就活不過半個時辰,的苦……沒你想象得那麼慘重。”
“所以我並不覺得我欠許宛什麼,雖然是我抓回了,但當時就算我不出手,也絕不可能跑出皇宮,何況本來也沒想著跑出去,至於我沒救……我不覺得當時的我有理由救。”宗越淡淡道,“扶搖……我只是覺得我欠了你,如果當時我不先抓回,而是放回去放開你,那麼最起碼……最起碼你不用被著在櫃子裡生生目睹那一幕……那是我的錯。”
“所以你封了我的記憶?”孟扶搖默然半晌,問。
“讓你看到那一幕,我深不安,點了道帶你出宮,猶豫很久還是封了你的記憶,也許這個決定很自私對你很不公平,可是當時的你實在太……我怕你會瘋……”
宗越住了口,想起那晚他抱起那瘦小變形的孩時,一聲不吭,卻掙扎得瘋狂,明明沒有力氣明明他一武功,但每拖走一步都要耗費好大力氣,櫃子牀幔帳死死住一切可以住的東西,眼神裡充滿了對他的恨意和不信任,他怕人發現,急得打橫抱起便要走時,竟然一口咬住了牀幫,若不是他發覺不對,滿的牙都會被生生拽出來。
那樣的恨……那樣的瘋狂……那樣的堅忍……從頭到尾,一滴淚沒流,一句話沒說。
到得最後他只好點了道,一路疾奔出城,封之中的依舊臉通紅躁不休,他怕留著這樣的記憶遲早對這孩子造傷害,猶豫良久選擇了封閉的記憶。
他並沒有採取最乾脆的記憶消除,只是封閉,只要願意,其實隨時可以想起,然而沒有,比金針更狠的,同時自願封閉了自己。
十餘年前,獨秀峰孤崖之上,翠柏之下,那個小小的孩子被放竹籃,順水漂流,他立在青黑的崖上,看那個籃子隨波載沉載浮,飄進一圓而大的月裡,那時正近仲秋,月明之夜華滿滿,崖下水波粼四,以至於他看不清那籃子漂流而去的方向。
他彼時一懷愴然,滿懷對未可知未來的嘆息,看著那孩子隨水流去,以爲那是對命運的放生。
誰料最終,卻是爲自己築了相思的壁壘。
宗越沉默著,他此時是暗魅的容,琉璃眼眸烏黑長髮烈焰紅脣,鮮麗灼亮的,然而平日裡人的豔麗,此時卻一層層出蒼白來,月般霜涼。
爲報仇,他付出了太多犧牲,比如那白天黑夜雙重份,比如暗魅這張迥異的臉,比如那永久難愈的傷,比如那年時的爲虎作倀,然而現在才知,最深最痛的,竟是在無意中站在了的對立面,放逐,傷害。
孟扶搖也沉默著,心如麻,一直明知此事宗越有份,卻一直不願深究,因爲宗越和長孫無極不同,長孫無極毀諾必有難言之,但宗越未必,他從來都不算好人,也從來爲報家仇不擇手段,他掙扎過流離過飄零過,在那般掙扎的過程中,他手底不乏無辜的冤魂,誰能保證沒有許宛的?畢竟對於當初的宗越,們母只能算陌生人。
當年的他,沒有理由保護,卻有可能爲了一些必須的理由傷害。
所以害怕揭開真相,害怕揭開後不得不面對恩怨兩難,所以出進老路膛的手,斷了他最後一口氣不讓他說完。
然而避不過的終究避不過,最終以這種方式重來。
到得現在,這般結果,反而鬆了口氣……還好還好,沒那麼糟糕,那時的宗越畢竟還是年,家族之變改變他心的同時也保留了一份易被的,他最終沒有對許宛起凌遲之刀,殺,也只是會。
至於那些犯下的錯……與其追究宗越攔下許宛導致被迫在櫃子中親眼目睹那一幕,還不如追究當初那個鎖上櫃子的八歲孩。
沉潛在歲月深的疑問終解,心頭的積鬱卻不能立刻散去,無論如何,想起宗越眼睜睜看著許宛刑而袖手不救的模樣,孟扶搖的心,難免微涼,輕輕著掌中許宛的骨,良久淡淡道:“我還是那句話,天意弄人,非關人力,恩怨俱了,一筆勾銷。”
然後抱著許宛的骨,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長孫無極無聲的跟著,經過宗越側時看他一眼,想說什麼卻沒有說,靜靜的離開。
沒有人錯,但卻又都錯,不過是天意森涼的結果,換了這夜未央天,琉璃火。
宗越沒有,他慢慢的坐下去,坐在十四年沉默一朝驚天地的煙凌宮前,坐在牆倒瓦頹一地廢墟和塵灰中。
月悽清,微帶,宛如十四年前那夜,掛在孤崖翠柏上的那月。
扶搖。
如今我終於明白。
我渡得過萬里狂風,渡得過千條命,渡得過詩酒年華,卻渡不過,你不顧而去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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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繁星閃爍,這是璇璣天三十年四月初五夜,天亮之後,便是王繼位大典,璇璣國的歷史將要翻開新的一頁,然而此刻皇城沉黯,毫無新朝到來的喜氣。
永昌殿前卻燈火通明。
三萬林軍未曾在各個宮門前守衛以阻擋孟扶搖的進,卻在永昌殿下集結陣,刀出鞘箭在弦,朔氣傳金析,寒照鐵,數萬人列陣以待,卻一聲咳嗽都不聞。
火把熊熊,耀亮刀尖寒芒,被月一反,整個偌大漢白玉廣場似漂浮著一層水。
孟扶搖帶著的三千餘人,很平靜的走了過來,在後宮門,唐易中五萬兵力遙遙護持。
三千騎在璇璣正殿前齊齊頓馬,“嚓”,三千聲整齊如一聲。
大瀚勇十騎絕甲天下,三萬璇璣林軍出佩服神,卻依舊靜默無聲,用鐵般的目森然對峙。
大瀚王軍刀鞘裡兵微鳴躍躍試,都在等待他們的王一聲令下,好立即將這醜惡齷齪的王朝殺個流河。
卻有悠長的傳令聲,從大殿之巔傳來。
“請無極太子,大瀚孟王殿——”
孟扶搖擡首,目譏誚的一笑,這個時辰還擺什麼譜?你讓我也,你不讓我也,區別不過是需不需要踏走路罷了。
毫不猶豫的大步過去,三萬林軍海浪一般默默分開,讓出一條窄窄的,充滿迫的刀槍劍戟之路。
長長的槍林,從臺階底端一直延到千階之上,火把的芒在槍林頂端默默燃燒,孟扶搖一瞬間突然想起當年在太淵,也曾走過這樣的槍林之路,彼時沒有武功,傷,僞裝,驚心魄的張。
彼時亦簡單、自由,快樂而明亮。
孟扶搖突然微微溼了眼眶。
爲這人生裡滄海桑田。
得與失休慼相關,當份地位天翻地覆,苦難和挫折同樣並行而來。
深吸一口氣,一揚頭,拾階而行,周玉白的罡氣放出,所經之,槍尖啪啪齊斷,隨著黛的影一路上行,兩側一路不斷跳躍出雪亮的鋼鐵槍尖,叮叮噹噹劃出一條條白弧線,激得上端的火把火星四濺,被槍尖扎著和被火星灼著的林軍不斷哎喲哎喲的驚呼退後,在臺階上一團,再也不復先前的整齊和迫。
孟扶搖噙一抹冷笑,直大殿之巔。
再也不要爲別人掌控自己,從此後的路不允許任何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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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重大殿,簾幕低垂,依舊是殿一星燈火,朦朦朧朧鬼火似的閃爍,兩人的步伐聲踏在明鏡般的金磚地面上,回聲悠長。
孟扶搖長驅直,毫不停頓撥開一重重簾幕,在最後一層紗幕前停住腳。
燈,便是從那裡亮起的。
紗幕明,影影綽綽映出兩個人影,一立一臥,頭著頭似乎在低語,看起來很親熱。
聽見腳步聲,站著的那個人擡起頭來,約宛然一笑,道:“來啦?”
當真語氣隨意自然,好像等了孟扶搖很久,好像孟扶搖是遠來佳客,而是等待客人已久的熱主人。
當然,這個聲音也悉得很。
孟扶搖笑一笑,語氣居然也很和藹,“你在,我怎麼捨得不來?”
那人溫婉的笑起來,道:“還請自己掀開簾子吧,本宮不太方便呢。“
孟扶搖袖一拂,簾子無聲無息飄開,昏黃的燈衝眼簾,燈下那人和煦悲憫的擡頭微笑。
眉彎如月,嫺雅文秀,月白的裾亭亭瀉於地面,上暗紋繡佛蓮,微風拂間氣質出塵,而眼祥和寧靜,毫無紅塵倫俗之氣。
淨梵。
孟扶搖定定盯著,半晌長長出一口氣,喃喃道:“這世道真討厭,有人就是像蟑螂一樣,怎麼都不肯死。”
“你說的對。”淨梵嫣然一笑,“真是討厭極了。”
一說話,孟扶搖立即做個嘔吐的表,“呸”的一聲,然後趕道歉,“不好意思,看見你我總是想吐,沒把你這地吐髒吧?其實我想不會,你這地不會比牛糞更乾淨的。”
“沒關係。”淨梵永遠和藹可親,溫的給躺著的那個人按肩膀,“你一向到哪哪就被你弄髒的。”
“那是。”孟扶搖笑,“不過總比天生骨子裡藏污納垢來得好。”眼向下飄飄,看著淨梵手下那個瞇著眼似乎很的老傢伙,十分親切的問,“您也還沒死嗎?”
旋睜開眼,迷迷糊糊打量半天,半晌卻嘆了口氣,不語。
“你有的是機會和他敘舊。”淨梵道,“在地獄裡。”
“那是你該去的地方,我不和你。”
“我說,我們兩個在這裡鬥什麼皮子呢?那是市井潑婦才幹的事。”淨梵突然悠悠一笑,道,“尊敬的孟瀚王,我們還是來談談正事吧。”
“哦?”孟扶搖笑瞇瞇坐下來,“你覺得我們之間能談些什麼正事呢?
“把你懷裡那個小章給我。”淨梵微笑,“我往某份旨意上一蓋,就了。”
“我說王陛下。”孟扶搖晃二郎,“你不是應該左手握權杖右手握玉璽的嗎?怎麼會和外人要起這麼重要的東西來了?”
“還不是我那不的六姐,把玉璽給走了。”淨梵笑,“真是多事,玉璽嘛,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了也沒用,佔著也沒用。”
“誰說的?佔著有用,最起碼想毀就毀。”孟扶搖立刻從懷中掏出明黃緞包,輕輕一。
地上立刻散落了一堆玉。
看著那堆玉,淨梵臉終於變了,一變之後冷笑道:“好,好,果然是五洲大陸第一瘋子,毀玉璽……你真幹得出。”
“這纔對,這纔是人該有的語氣和表。”孟扶搖鼓掌,“虧得毀了玉璽,不然我還得看著你一臉令人作嘔的假笑繼續和你說話,那真是生不如死。
“我和你說話一樣覺得浪費時間。”淨梵淡淡道,“你現在可以滾出去了。”
“真好,這話也是我想和你說的。我還你比多一個字。”孟扶搖瞇眼笑,“你可以滾出去死了。”
“哦?”淨梵笑,“爲什麼?”
“你沒長眼睛嗎?還是你覺得你手下那個所謂人質能換你一命?不好意思,我沒興趣,”孟扶搖手一讓,“請殺,請快點殺。”
“你三千護衛,你大瀚和無極在彤城的所有力量,也不能換?”
孟扶搖瞇起眼,“嗯?”
“你以爲唐易中十萬軍都是聽話的?當真乖乖爲你所用?”淨梵不急不忙的給旋按,語氣娓娓,“很可惜,那十萬軍裡,今夜就會發生暴,本沒有辦法給你任何支援,你的三千護衛已經進宮,正好夾在三萬林軍和五萬趕來的長野軍之間,就是不知道,你家號稱天下勇猛第一的三千長瀚騎,能否擋得住八萬同樣裝備良武先進的璇璣軍呢?”
含笑吹吹指甲,又道:“哦,不好意思,忘記告訴你,三哥那五萬軍,其實是我的,三哥很早就效忠於我了。”
孟扶搖沉默了一下,隨即聽見宮門之外聲迭起,聲浪約約飄過來,淨梵目閃了閃,笑道,“你聽,開始了。”
隨即偏頭看了看長孫無極,笑道;“殿下,考慮過做我的王夫嗎?”
長孫無極笑了笑,坐在椅中悠悠看著道:“假如你做扶搖的陪嫁,每晚給我們鋪牀疊被,我可以考慮讓你開臉做個小,就怕扶搖不樂意……而且,我也怕我會吐。”
他懷中,元寶大人突然鑽出來,做了個張大吐的表。
“……”
孟扶搖黑著臉,對某人的厚臉皮很有意見,但看著淨梵臉卻又忍不住要笑,長孫無極無恥起來,也實在夠狠。
“沒什麼好說的了。”淨梵臉冷白氣息起伏,“退出去!離開璇璣!發誓永遠不再侵擾璇璣!否則我就算不了你們,讓你這三千多人全軍覆沒,容易得很!”
“你吹牛皮也容易得很。”孟扶搖坐著不,“賣賣皮子,天下就大定了,皇位就傳承了,王就登位了,我們就讓路了。”
“不讓?”淨梵冷笑,“你孟扶搖不是善良有承擔嗎?不是軍如子不肯讓屬下輕易犧牲嗎?不是恩怨分明不願讓私怨牽連無辜嗎?你忍心爲殺一個我,害你三千忠心護衛?你賴在這裡,可以,那你就等著揹負三千條人命的債,你想去救?我這裡還有十八名高手,就算殺不了你,拖你們一陣子,留下八萬對三千的解決時間,想必也是可以的。”
“你還了解我的。”孟扶搖冷笑,“那麼,要不要試試?”
淨梵不說話了,潔白的脖頸上漸漸浮出點點青,眼也青幽幽的冷了下來,淡紫宮燈的燈下看來,像是一尊未曾上的蠟像。
半晌森然的,不知道對誰沉聲道:“去,拿點證明給太子和孟王看看,讓他們看清楚,不聽話的後果!”
屋檐上有袂掠風的聲音遠去。
三個人都不再說話。
空氣裡十分沉靜,只有蠟燭芯偶爾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和老人沉重急促的息,燈花垂落無人剪,淨梵對著那一盞孤燈幽幽出神,臉蒼白眼神鷙,手指神經質的在錦緞華諉之上攥又鬆開。
今日之勢,其實對來說已經到了最糟糕的一步,母后和玉衡叔叔都已死,邊最大的仗恃已無,今日如果不能出長孫無極和孟扶搖,便再無可以制他們的能力,唯一的希便是孟扶搖心,退出皇宮,迅速登位,然後糾集全國兵力在璇璣境殺掉兩人。
至於殺掉他們會是什麼後果,如今已是顧不得,便滅國又如何?好歹做過璇璣的皇帝,好歹報了今生的大仇!
當初就是顧忌著兩人份,怕出手殺了他們引無極和大瀚聯軍滅了璇璣,才讓玉衡叔叔出手試圖分化他們,讓他們自相殘殺,心中甚至還抱有約約的希冀——他們決裂分開了,再以璇璣一國爲嫁,繞指溫再輔以疆土之拓,天下男人誰能抗拒?到那時,也許,長孫無極會回心轉意?
便是抱著這一份希,纔沒有真正下死手。
早該殺了他們的!
淨梵目一轉,又臉沉的看著榻上老者,旋還是那個半死不活樣,睜開眼睛都困難,在榻上呼呼著氣,手指還在神經質的著……該死的,母后到底給父皇吃了什麼藥?何至於把他弄這樣?神衰弱易於控制也就了,現在倒好,糊里糊塗弄丟玉璽,到現在一份聖旨都沒能寫完,皇名字還空著!
遠傳來雜沓的腳步聲,敲破這空曠大殿的寂靜,淨梵眼睛一亮,角泛出一森涼的笑意。
轟然一聲有人推開門,大步進殿來,隔著遠遠擡手一揚,幾個淋淋人頭骨碌碌滾到孟扶搖長孫無極腳下。
兩人低頭看著,臉都是一變。
“啓窠十四皇,長勇軍叛將人頭在此!”
“好!”淨梵揚眉一笑,高聲道:“手!”
“是!”
遠傳來如波逐浪的喊殺聲,和殿中升騰的腥氣混雜在一起,聽起來便有了幾分殺戮驚心的意味,淨梵目一睨兩人,緩緩道,“長勇軍已經被我控制,閣下三千護衛必餡,兩位還不死心麼?”
手一揮,大殿四角躍下十八條人影,將孟扶搖和長孫無極團團包圍。
“不計生死,留住他們!”淨梵冷喝,“讓他們好好聽聽自己屬下的瀕死哀號!”
十八人齊聲掣劍,“嗆”一聲作整齊,暗大殿裡瞬間亮過十八道雪亮的弧,織不風的網。
“我師玉衡,留下的絕頂陣法,我教給了這十八人,他們一生只練這一陣,浸其中爛於心,所有的力和心都融於此陣,縱然你兩人擁有十強者的實力,也必困得你們!”淨梵角勾起森然笑紋,轉拿過桌上聖旨,看向旋,“父皇,我們還是來專心把聖旨寫完吧。”
竟然不再看兩人,轉過去。
“嚓!”
十八人長劍齊彈,華厲烈劍鋒連振,一振間滿殿龍之聲。
孟扶搖立在那裡,豎耳聽著外面廣場喊殺之聲,突然對長孫無極道:“我看……我們真要退出去了。”
長孫無極笑了笑,道:“你去哪,我在哪。”
淨梵聽在耳中,臉一沉,一沉之中又微微一喜。
退出去便好,退一步就會退更多步,最終就會有機會解決他們。
“啓稟十四皇!”
猛然一聲大喝驚得待圍上的十八人都怔了怔,一回看見殿外黑影綽綽,先前那擲叛將頭顱的男子竟然沒有離開。
淨梵詫然扭頭,道:“你怎麼還沒走?”
“屬下還帶了幾個瀚軍護衛人頭!”那人大喝道,“讓大瀚孟王睜大眼看清楚的部下怎麼死的!也好早些滾出去!”
“你想得周到!”淨梵大喜,手一揮道,“獻上來!”
那人擡手就擲,膂力沉雄,呼呼幾個圓圓的東西擲上來,半空中滴滴灑灑。
頭顱拋出,孟扶搖和長孫無極對視一眼,突然掠了開去,一左一右,掠上大殿高高的楹樑。
“嚓——”
幾個“頭顱”在半空中突然開,有的直接在十八人頭頂炸,有的飛出無數袖箭飛針,有的半空一彈,突然出幾個帶著鋸齒的刀,唰唰的從人的頭皮上剮過去。
還有一個直衝淨梵而來,黑烏烏的“頭髮”裡“嚓”一聲飛出三柄急若流的金刀!
淨梵怒喝一聲,一翻便飄過牀榻,那金刀竟追逐不休,順著飛掠軌跡又嗚嗚追了過去,淨梵一翻再翻,一掠再掠,從榻後掠到榻前從燈後轉到燈上從殿下飛到殿頂,所經之牀榻幔帳被毀宮燈歪倒殿柱半斷,滿的緞碎片蠟燭油木屑碎片連同自己服被劃裂的碎片,著實狼狽。
而那專心致志於陣法的十八人,沒料到腦袋在當頭炸開,慘嚎連起,剎那間當即傷了一半。
“啪啪啪。”
孟扶搖在大殿頂楹樑上好整以暇的鼓掌,微笑道:“王陛下,這就是您要我們看的好戲嗎?實在是太彩了!”
“你們——”淨梵在躲避中霍然扭首,“怎麼今……怎麼會!”
“有什麼不會的?”接話的是另一個人,笑瞇瞇的從殿外邁進來,“殿下,你想在我長勇軍中搞事,也不想想我唐家,就是個好的柿子?”
漂亮的娃娃臉小公爺又一指長孫無極:“您想在他面前搞事?也不想想無極太子是個什麼名聲?”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損我呢。”長孫無極高踞殿頂施施然微笑,“其實問題的關鍵在於,王陛下實在太讓人不放心了,大家都只好小心些。”
“怎麼可能……”淨梵於半空中惶然回首,明顯輕功不錯但真力不繼,一陣奔馳已經黑髮披散香汗微微。
長孫無極看也不看一眼,也不回答,還是唐易中說話,絮絮叨叨的道:“殿下啊,太子他們既然知道你還活著,那是一定會關心你的,你人在永昌殿控制陛下,但是你總不能不傳遞消息啊,給你傳遞消息的人,是你的侍明若吧?什麼人都不用盯,盯就了。”
淨梵一個仰,險險翻過殿頂一極窄的橫樑,金刀飛過,帶落一片頭髮,卻因爲橫樑阻擋再飛不回,淨梵這才擺那刀,十分狼狽的落地,站在旋榻前,冷笑不語。
“你那小侍的行蹤,一直都在太子麾下報專司的掌控之下呢。”唐易中笑瞇瞇,“先前摜進來的人頭,您沒看清楚嗎?除了被您策反準備今晚暴的那幾個,還有明若的啊,哦,您手下專門訓練的人才,也都在,說實在的,和太子殿下拼刺探暗殺力量,您實在差太遠。”
“謝您,幫區區剷除了毒瘤。”唐易中最後一彎腰,總結陳詞。
淨梵沉默的站著,的髮髻已經被飛刀割散,零零長長短短的披了一肩,一些短髮掩著的眼神,看不清那眼底到底是什麼神,燈明滅,將一片暗影打在臉上,深深淺淺的廓再不復以往僞裝的溫,而是冷的,的,著森的鋸齒的。
突然向後退去。
退到旋側,一把抓起那始終沒有寫完的聖旨,一手掐住旋的手腕,厲聲道:“父皇,你寫!快寫!無論如何,我是璇璣皇!我永遠比那個不知來路的賤人高貴!”
眼珠赤紅,氣息咻咻起伏,無論如何,要爭這最後一次!
大殿裡十分安靜,旋突然在掌心下悠悠一嘆,將聖旨往手中一塞,道:“我已經寫好了。”
淨梵聽得他突然不再息,語氣也平靜淡定,再不復這些日子來的虛弱,心中一驚,急忙低眼一看,聖旨中最後那個皇名字,赫然撞眼簾:
扶搖!
眼前一黑,晃了晃,視野裡彷彿突然掠過無數幻影,七彩迷離連綿飛泣,四面迸利齒森森著向撞過來,一霎那間被撞得頭昏眼花,心飛濺。
“扶搖……誰是扶搖!”
“你妹妹。”旋不聲坐起,整,盤膝,又用手指梳梳髮,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衰頹的人所控的老人,他安靜而尊貴,氣度雍容的笑著,雖然氣依舊不佳,但那般帝皇風範,剎那重來。
大殿殿頂,孟扶搖始終沒有下來,瞅著他冷笑,似乎也沒被他的天翻地覆的變化所驚。
旋擡首,對一笑,十分慈祥的招手,道:“扶搖,我的兒,來,讓我看看你。”
孟扶搖冷笑,不理,仰頭看殿頂,覺得那造型古怪的異都比眼前這個老人好看一萬倍。
淨梵卻蹬蹬蹬連退數步,砰一聲撞到榻上,似乎也不覺得疼痛,臉雪白的嘶聲道:“誰……誰?妹妹?我哪來的妹妹……”霍然轉頭,盯著孟扶搖的眼晴,眼深海翻騰,又像無數匹幡旗在真相的風中翻覆的,那些幡呼啦啦的飄過去,掀開沉潛的記憶,唰一聲,忽然拉開了十四年前的那一幕。
十四年前櫃子裡默然盯著不語的小孩突然跳出,倔強鋒利的人般的眼神和殿頂上那森然冷笑的子漸漸重合。
“是你……是你!”
淨梵這次終於將被狠狠擊倒,最後的執念剎那破碎,仇人竟是十四年前的宿敵,而父皇,竟然將皇位傳給!
“爲什麼!爲什麼!”霍然轉,衝著旋嘶喊出聲。
“你輸了,就這麼簡單。”旋還是很慈祥的衝著笑,“朕要選的是皇,不是兒。”
“你恨我聯合母后和師傅錮你,迫你?”淨梵注視他,不敢相信的喃喃道,“可是父皇,你原本就答應傳位給我的啊,我們也沒對你做什麼啊,你這樣害我……你這樣害我……”
“我害你什麼了?”旋坦然看著,“淨梵,我本沒有介意你挾天子以令諸侯的舉,你能做到這樣,我真的很滿意,其實直到剛纔,”他指指剛剛填上名字,墨跡未乾的聖旨,“如果你能趕走扶搖,這上面的名字,還是你的。”
“你……”
“朕說過了,朕要選的是皇帝。真正強有力的,可以坐穩璇璣皇位的皇帝。”旋垂下眼,平靜而珍的著傳位詔書,“朕晚年不佳倦於朝政,璇璣積弊已深,諸皇子皇忙於爭位,怠忽朝政,璇璣國力一日不如一日,這種形下,如果新即位的皇帝不夠鐵腕有力,不能有足夠的力量掃清政敵廓清政治,璇璣必將陷永無休止的皇權爭奪戰中,遲早會亡國於新近崛起的大瀚或虎視眈眈的無極鐵蹄之下,這是我氏皇族的江山,朕爲氏子孫,如何能讓宗族承視斷絕我手?所以,這個皇位,只有能者居之。”
“所以你放權於子,所以你一邊傳消息立皇一邊放縱諸子逐鹿於璇璣三境?所以你給他們幾乎勢均力敵的力量,讓他們在公平的戰場上互相廝殺直至決出最後的勝者,不計生死?”淨梵越說越發抖,越說聲音越寒涼,“那不是一羣搶食的野,那都是……那都是你的兒啊!”
旋默然,很久以後靜靜道:“朕也是這樣過來的。”
以皇位爲餌,子自相殘殺,誰是最後的勝者,誰爲王,猶如陶罐裡養蠱,或是山野中訓狼,於廝殺中浴而出,立於山崖之巔嘯月的,定然是最兇最狠最能領馭羣的那一隻!
至於人命,至於親,和一國存亡相比,在旋心中,芥子耳!
這就是皇權場,這就是帝王家!
大殿中此刻真是靜得一聲息也無,所有人都被這一番父對話凍著,雖在春夜,如坐寒冬。
坐在殿頂的孟扶搖即使早已猜到旋的打算,仍舊不爲他此刻的平靜坦然而渾汗直豎,不勝寒涼的著背上許宛的骨,似乎想從親人中唯一給過溫的母親上,找到點可以讓溫暖的東西。
“好……好……好!!!”死寂一般的沉默後,突然發出子瘋狂而凌厲的笑聲,淨梵笑得渾抖,笑得頭髮散,笑出滿臉淚水笑出一諷刺,“好!我的好爹爹!可笑我以前還瞧不起你,以爲自己一直控制著你,還和母后一起輕視你的懦弱無能!覺得你不配做我父親……我錯了!你配!你真的很配!太配了!”
“淨梵,”旋淡淡道,“做我璇璣皇族的兒,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事,璇璣,是所有王朝中,唯一一個從來沒有親王的皇朝,這是爲什麼,難道你都沒有想過麼?”
淨梵癡癡半晌,靠著榻邊勉強支撐著子,低低道:“想過……不過真的到自己頭上,還是……想不到……”
“所以說你就不如扶搖了。”旋像以往很多次教導兒治國與制衡之策時一樣,依舊和藹可親諄諄教導,彷彿這些教訓淨梵還用得著般很有耐心,“扶搖對政治有很敏銳的嗅覺,歷經四國變,擅長政治鬥爭,實在是個很好的統治者,或者說,旁觀者清,朕的心思,你日日在側猜不著,卻好像很早就知道了。”
“我只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就是那個賤種的?”淨梵不看任何人,只盯著旋,角一抹冷笑。
“不要這樣說你妹妹。”旋溫的道,“也不要小看你父皇,你妹妹這點比你強,從來沒小看過朕。”
孟扶搖在殿頂冷笑,道:“那是因爲我深知璇璣皇族的變態,還有,我警告你,你再說一句你妹妹,我立即敲掉你滿牙齒。”
“朕早就知道我有個兒流落在外。”旋好像沒覺到孟扶搖的殺氣,還是很耐心的對淨梵解釋,“朕知道五歲失蹤,而大瀚孟王崛起時,朕也曾經研究過的經歷,發現是個完全沒有來歷的人,五歲之前的世無人知曉,朕不知怎的突發奇想,便想我那失蹤兒,和這位年紀來歷十分符合的孟王,是不是一個人?爲了這個猜想,我派出了很多人,以各種不流的份出現在孟王側,什麼事也不必做,只要得到的容貌就,當然,這是很難的,我這寶貝兒幾乎沒有使用真面目的時候,但是面戴得再久,終究有下的時候,有那麼一兩次就夠了,畫像帶回來,找宮中老人一認,我再回憶下!也就了。”
孟扶搖冷哼一聲,努力回想自己什麼時候下面以及被什麼人見過,然而過往幾年時間,哪裡記得自己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過面?而面的時候,也許附近只是一個賣花的子,也許一個送菜的老翁,也許就是個最沒戒心的孩,誰知道會是誰記下了的容貌?戴面又只是爲了方便,從沒真的想過容貌有什麼關鍵的,對方以有心算無心,又怎麼防?
“扶搖,我的兒。”底下旋不再理會淨梵,再次擡頭,向展開慈的微笑,張開雙臂道,“來,讓父皇好好看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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