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部指令要找的那人，是從絕域……”呼羅迦使一句話沒來得及說完，突覺眼前金一閃，鼻端嗅見濃郁迷離的香氣，頓時腦中一昏，想好要說的話，突然便忘記了。

然而呼羅迦使畢竟是一部挑選出來的頂尖高手，腦中一昏頓時知道不對，下意識的反應擡手就抓，九尾的九條金燦爛的尾騰騰展開，在他臉上滴溜溜掠過，那人手指一撈，嚓的抓住了九尾尾尖一點長。

捋了九尾的，傷了大爺的臉……

呼羅迦使還沒來得及把手中那個不留手的尾尖抓牢一點，就聽見一人測測道：“大爺的寵，你也敢？”

隨即手上一痛。

紅一濺。

九尾嚶嚶笑著了出去，諂的奔回帝非天大爺。

呼羅迦使愕然低頭，就看見自己手上一層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了。

沒看見出刀出劍，沒看見暗功，對方好像只說了一句話，他抓住九尾的兩手指，便只剩下兩支淋淋的細骨。

呼羅迦使倒吸一口氣，裹住手指霍然擡頭，盯住帝非天怒聲道：“閣下如何這般跋扈——”

他忌憚帝非天出手驚人，傷如此說話還算客氣，不想話還沒說完，“啪”的一聲。

脆響嫋嫋，滿地裡掉落一堆淋淋的牙。

呼羅迦使“啊”的一聲向後一仰，滿裡鮮滾滾而下，臉頰迅速高高腫起，浮出一個鮮紅的掌印。

他手下使者齊齊驚呼，不待呼羅迦使發令，急急掣出兵刃便撲了上來。

神殿有規矩，主辱臣死。武功對戰技不如人傷那還好說，這個掌卻生生令在穹蒼至高無聲的長青神殿面掃地，到得這時，便是明知對手強大，也必須爲神殿尊嚴而出手，想要避戰已不可能。

呼羅迦使捂著臉，手一揮：“給我拿下！”

數百名白使者形展，集結陣，將帝非天圍困在正中，帝非天平靜的掏出一條巾抹了抹手，不滿：“鬍子都不刮乾淨！了我一手。”

他嫌棄的將巾一扔，抱臂立在中央，也不搶佔先機，好整以暇等著他們。

拓跋明珠一直愣在那裡，此時突然將長孫無極一拉，示意他後退，長孫無極回首，目疑問，拓跋明珠低低道：“不要貿然捲，先看看再說。”

目閃，瞄著呼羅迦神使，呼羅迦部隸屬三長老麾下，和那羅部迦樓羅部是兩個派系，犯不著爲了呼羅迦部折損自己的實力。

當然，既然在場，完全袖手旁觀也是有罪的，拓跋明殊關注著場，打算著如果敵人過於強大，派上幾個屬下意思意思助拳，然後主力撤走，到時候和大王長老們彙報，就說“對手極強，勢不能敵，先期趕回報訊”便是。

回頭和長孫無極說完這句話，然後轉頭，打算好好估量一下勢再說，結果頭一轉，頓時瞪大了眼睛。

就這麼一剎那，剛剛佈陣完畢的使者們已經無聲無息倒了一地。

而帝非天大爺傲然立於人羣之中，眉梢上挑，手心浮盪漾。

他剛纔只幹了一件事。

他把他從非煙那裡收回的七彩妖放了出來。

由巫神施出的頂級大巫的巫，對上長青神殿的下層屬下，猶如上駟對下駟，巨人打小孩，絕對無恥，絕對上風。

明類的武功遇上黑暗巫法，本就是互相剋制，單看誰的功力更強，所以長青神殿這些屬下，此刻便都倒了黴。

久困黑暗，嚎尖泣的七彩妖火盤旋飛舞，剎那間便在使者們上割出無數道深深傷痕，因爲速度過快，那些人服零落，跡卻一時不得出，半晌以後，縱橫錯的深紅印跡才一道道映出來，在白之上鮮明刺眼，宛如披上一層網。

帝非天一腳踏在一個使者上，仰天長笑，道，“原來都是這等膿包麼？忒掃興，爺原本還打算好好上山拜訪來著，現在爺覺得，你家殿主不配——他下來見我！”

一腳將那使者踢出去，撞飛衝上來的呼羅迦使，帝非天眉一豎，道：“快點，爺在這等著！”

“發我號令，請求附近駐軍支援，請求近支各神使支援！”呼羅迦神使蹬蹬蹬退後幾步，揚手大呼。

“咻！”一道青旗花火箭竄上天空，在雲端之上炸開巨大的紅星火。

星火澤不斷變幻，影斑斕，映出呼羅迦神使的驚恐與憤怒，帝非天的睥睨與漫不經心，拓跋明珠的猶疑與不安，和暗影深，長孫無極的似笑非笑。

孟扶搖蹭到帝非天邊，拉他袖子，咕噥：“大爺，你惹禍，不要害我跟著倒黴啊，我可沒打算挑戰整個長青神殿。”

“你退開就是。”帝非天滿不在乎，“自己先走，爺打夠了會跟上來找你的。”

他一手，一縷星火彈睡著雲痕的大車，道：“到了這裡，爺要一路打上去，給他們看看扶風巫的威風，現在沒空追你，這小子乾脆幫你救徹底，條件是，無論如何，幫我護好金剛。”

孟扶搖喜出外，點頭如搗蒜：“使得！使得！”趕從長孫無極那裡抱過金剛虔誠發誓，“從現在開始，金剛就是我的命，我的肝，我的眼珠子我的魂……”

金剛大爺死命掙扎，爪蹬孟扶搖：“幹你老母，爺纔不要做你的眼珠子！爺要挖你的眼珠子！”

帝非天對他家暴戾的寵看也不看一眼，指一彈，金白一閃，九尾元寶都被他彈了回來：“把這些累贅統統帶走，爺沒空照料！”

孟扶搖一手一個拎了，熱淚盈眶的喃喃：“爺你真大方……”

將那兩隻自己的寵揣袖子裡，將金剛大爺放在了肩頭最尊貴的位置，以示對慷慨善良的巫神大人的激，其實帝非天心裡，只是一心想展示巫神威風，不屑於用任何強大異來作爲助力，並且已經玩膩了元寶大人而已……

覺得佔了莫大便宜的孟扶搖激涕零，巫神大人卻仰頭，出詐的微笑——金剛放在他邊，他一向漫不經心，一路打上去那鳥倒有可能出岔子，但是現在給了孟扶搖……他相信，因爲雲痕被救激萬分的孟扶搖，一定會真的把金剛當做自己眼珠子來保護，那一角魂靈跟著，比跟他自己安全多了。

那娃實心眼啊……巫神大人如是想。

“呼羅迦使！”拓跋明珠看見這等戰況，俏臉煞白，袖一揮急急道，“來者兇悍，視我神殿神威於無，本使立刻爲你趕赴神山，求得殿主神示再來援你！”

“那羅使請便！”呼羅迦使看也不看一眼，答得邦邦，兩部關係他心中有數，也不指那羅援手，保不準冷子使暗劍的，還都是自己人。

“走！”拓跋明珠纔不管他什麼臉，手一揮當先馳去。

孟扶搖揣著自己失而復得的寵跟上，看著四面八方呼應竄起的各煙花，心中盤算著這頭巫神的出現將會吸引多神殿力量，有沒有可能替自己減輕些力，想著想著又覺得利用巫神大人有點過意不去，忍不住一回，正看見巫神大人獰笑著，眼中芒閃閃，緩緩的擡起腳，踏向已經栽倒在地的呼羅迦使的臉……

孟扶搖立刻覺得，其實，也許，大概，對這頭強大的猙獰的好鬥的不爲道德觀念社會倫理束縛的巫神大人來說，只要有架打，不管利用不利用，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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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蒼神治六十三年八月初，巫神帝非天闖穹蒼境，在長青神山腳下覆滅正待回山的呼羅迦部巡察使隊伍，殺呼羅迦神使，隨後迎戰趕來赴援的神山駐軍和八部屬下，以變幻無窮的扶風神通巫，挑戰統治穹蒼三百年的長青神殿神，宣稱要將八部踩在腳下，等長青神殿殿主厲雍一步一拜來見，巫神大人人狂，出手更狂，一路辟易雨紛飛，駐軍和八部連連告急，訊息雪片般飛向神殿中心，神殿爲此急聚會，並在接連鎩羽之後，由七位長老聯名下令，調負責守衛四大境，最爲驍勇善戰的呼羅迦部天影軍，迎戰帝非天，勢必要將這狂徒攔阻在長青神山之下。

巫神帝非天以一人之力攪穹蒼風雲，長青神殿的注意力，一時之間都被悍然北上挑戰的強敵所吸引，而自請“通報敵”的那羅使及“阿修羅副使”一行，經過日夜趕路，已經到了長青神山腳下。

“強敵來犯，不知道四境會不會因此變。”長孫無極駐馬山下，遙前方茫茫雪山，山腳下不知道哪來的風，盤旋迴繞強勁飛舞，將衆人袂長髮都掀飛而起，長孫無極烏髮散在風中，襯得臉有些蒼白，微微仰首，似乎在聆聽蒼穹深傳來的聲音。

拓跋明珠將領上的裘豎起，不爲檔風，只爲顯示一分楚楚可憐的韻致，眼波流轉嫣然道：“世人都道穹蒼四境，九幽、暗境、雲浮、天域，以爲那是固定所，卻不明白咱們的四境其實是四方大陣，在哪裡都可以設得的，如今那人來犯，呼羅迦部損失慘重，一定已經將四境調整過了。”

“四境流向來只由呼羅迦部掌控，其取勝之道，便在於出現得神鬼莫知，在敵人尚未察覺之時便已陣，以有備算無備，怎能不勝？”長孫無極笑道，“所以你我縱在這裡猜測，也是猜不著的。”

“殿主神通天人，應該是可以知道的。”拓跋明珠道，“聖主殿下一旦就殿主位，神通大法醍醐灌頂，繼承殿主一神，也是可以的。”

長孫無極點點頭：“世人皆道我長青神殿神威凌天下，其實卻不知真正神向來只掌握於數人手中，長青之所以長青，真正靠的還是絕頂武力。”

“既是神，人人都擅，那還神什麼？”拓跋明珠笑，“聽聞殿主飛昇指日可期，真是我殿上下莫大福祉，只是不知道會是哪位大王，繼承殿主尊位。”

長孫無極瞟一眼，淡淡笑道：“剛剛姑娘你還說，聖主殿下會就殿主位。”

“阿修羅使就沒有想過，世事會有例外麼？”拓跋明珠意有所指的笑，“副使不會不知道，那羅王與聖主殿下之爭吧？”

長孫無極笑而不語，拓跋明珠卻是不肯放過這個話題，道：“那羅王也是殿主一門中人，有迦樓羅王和諸長老全力支持，據說連新立不久的乾達婆王也十分欣賞那羅王，如今殿主飛昇在即，聖主尚未迴歸，一直保持中立的阿修羅部，難道至今沒有取捨嗎？”

“在下不過阿修羅部一個派遣出外的副使，哪裡能知道大王的聖斷。”長孫無極仰首看向遠方神殿，輕輕道，“無論哪位大王就殿主位，在我看來都是好的。”

他有意無意，半回瞟後孟扶搖和雲痕一眼，那兩人都仔細聽著，知道此刻的談論至關重要，孟扶搖越聽臉越白，不是畏懼，而是對長孫無極言語中顯出來的對長青神殿的稔。

僅憑套話，是不可能對長青神殿瞭解到這個程度的，到了這個時候，長孫無極的份已經呼之出，孟扶搖靜靜聽著，手指卻慢慢絞住了手中的繮繩，一點一點，勒。

他果然……是長青神殿的弟子。

絕頂武功，強大師門，一路相伴走來的太多端倪，向慢慢揭示了長孫無極的師門定然非同凡響，除了高踞神山的長青神殿，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教得出長孫無極這樣的奇葩？

然而此刻明白他的份，孟扶搖並沒有一喜悅，甚至猶疑著，向後退了一步。

自己一路來穹蒼，直到這裡都暢通無阻，那羅使做了保護傘，四面查尋的人被調開，很明白都是無極的手腳，他爲了甚至不惜欺騙那羅使，直這穹蒼山腳地，將長青神殿的一一告訴，這些行爲一旦被神殿發現，他會到怎樣的罰？

武林中人，欺師叛道是極重的罪名，在哪裡都是死路一條，長孫無極雖然富有一國，但在長青神殿，還是人家的弟子，如果有大神通的神殿殿主，掌握有他的肋之，無極要怎生抵抗？

孟扶搖很瞭解神，尤其這種政教合一統治的神，如果沒有一點私下的手段，絕不可能穩固統治一殿一國巋然不，愚昧的百姓可以相信神權產生愚忠，但是長青神殿高手濟濟，憑什麼多年臣服一人之下？

想到這裡，孟扶搖激靈靈一個寒戰，側雲痕立即過手來，試圖爲攏披風，孟扶搖側首對他勉強一笑，看他眼中神采流，很明顯功力又上一層，不微微有些歡喜，然而看著雲痕死裡逃生，如今得以相伴側的滿足笑意，的歡喜裡，突然又生出淡淡酸楚。

暗著眸，神慘淡，雲痕疑的看，孟扶搖搖搖頭，只看著前面，那一直和拓跋明珠言笑晏晏，始終頭也不回的背影。

能說什麼呢？

無極。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那麼聰明，我一直以爲你只是將長青神殿的探聽得比較清楚而已。

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的份，那樣我從一開始就絕不和你同行。

如果我早點知道，我會……爲你退出。

然而現在，想回頭也已來不及。

……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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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去吧，”拓跋明珠看了看前方，“雲橋已開，錯過時辰便要關閉了。”

神殿給殿中子弟另設了一個口，和四大境錯開，四大境是用來對付試圖闖神殿的侵者和前來參拜神殿的外人，而“雲橋通道”，纔是神殿子弟的出之門。

長孫無極“嗯”了一聲，示意孟扶搖跟上，拓跋明珠霍然回首，嫌惡的道：“下賤之人，都在山腳居住，怎麼可以進神殿？”

“這幾位是阿修羅王殿侍應，此次在下出使，順便王所託帶他們出來採買一些事。”長孫無極淡淡道，“還得帶回去給大王覆命。”

拓跋明珠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孟扶搖卻突然退後一步。

退後，退開長孫無極後。

隨即躬道：“奴婢們不敢和神使同神殿，還是請神使先回去向大王覆命，待大王相召再進吧。”

裝模作樣托起自己剛纔出來的一個空盒子：“請神使將採買之代轉大王。”

盒子託在半空，遲遲沒有人接，孟扶搖擡起眼，正迎上長孫無極目。

他眼中深意無限，芒流轉，疑問、瞭解、嘆息、無奈、猶豫……不一而足。

孟扶搖目和他剎那一，兩人相已久心有靈犀，瞬間便完了眼神的流。

“我不和你去。”

“爲什麼？”

“從現在開始，我自己闖，孟扶搖上神殿，和長孫無極再無任何關係。”

“別害怕我會責，沒事。”

“不！”

目一，千言萬語，隨即兩人齊齊調開眼。

孟扶搖深吸一口氣，恭謹的再次將空盒子往長孫無極面前一遞。

無極……一直都是你保護我，這是我能保護你的唯一方式……

盒子舉得時間太長，拓跋明珠已經奇怪的將目轉了過來，孟扶搖心中暗暗發急，要不是此刻必須扮演一個小廝角，恨不得一把將盒子塞進長孫無極手中，再一腳將他踢走。

低低彎腰，雙手高舉過頭，頭低得不能再低，拼命想要以這樣一個謙恭卑微到極點的姿勢，得長孫無極心生不忍只得接過。

心疼我吧心疼我吧……孟扶搖心號啕……求求你心疼我吧……

手中盒子輕輕一，終於被人接了過去。

孟扶搖心中一鬆，擡起頭，便見手拿盒子的長孫無極靜靜看著。

這一刻他眼神比剛纔那剎那流還要富奇異，目中流轉無數沉浮的緒，似訣別似安，看得孟扶搖心中一。

然而他隨即轉過頭去，也從袖子中取出一個小小的錦囊，遞給孟扶搖，道：“本使剛剛想起，有件東西還得給阿修羅正使，他大抵也快要到了，你幫我在山下等他，將這錦囊轉。”

孟扶搖躬接過，長孫無極再次深深看一眼，轉。

帶著雪沫的風從連綿的山脈奔過來，在他腳邊婉轉低迴，他在風中轉，異香淡淡的角被風拂起，掠上孟扶搖的頰，的緞和輕雪深香剎那間如雲拂過，那般而涼，像是這一刻的未知而難解的心。

然後他再不回頭，策馬離開。

山腳帶雪的嵐氣裡，孟扶搖怔怔而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呵出的氣了霜，一一縷縷都勾勒他的背影，寫在蒼茫萬里山脈裡，寫在藏藍長空背景中，寫在綿長而牽念的眼神中。

那樣沉默著看他一步步遠去，恍惚間想起，似乎這幾年以來，他從未將背對著過，他從未在面前轉，他總是陪在側，一側首間，便能看見他永恆不變的笑。

然而今日，道路終端，神殿山腳，親手他轉首而去，馬蹄錚錚，敲碎冰雪，敲破寫在心上的千言萬語，那些言語碎在長青山脈刀般的風裡，碎這一刻長天盡頭悄然浮起的銀月。

孟扶搖微笑，笑出眼淚。

無極。

今日一別，也許你我便不能再見。

無論如何。

你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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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門深路，盤旋延直上雲端，道路其實也不能路，卻是橫亙在山脈之中的吊橋，橋銀白，在山間冷霧之中飄若雲，所以“雲橋”。

到達長青神殿的最後一段路，便是雲橋，橋一收，無人能過。

而在雲橋之前，還要經過長青山脈白崖臺山山腹的一條道，由道穿出山腹才能到雲橋。

道之前，卻是一個十分蔽的山谷，掩在羣山之間，在偌大的山脈之中，實在難以發覺。

長孫無極和拓跋明珠，駐馬在山谷之中。

晚間月初升，鑲嵌在天邊淡淡涼涼的一片，長孫無極著月，道：“快月圓之夜了……”

“是啊，八月十五，人月團圓之時。”拓跋明珠輕輕著溼的山壁，轉頭微笑看著他，“往年都是我一個人過節，今年……我很高興終於有人陪著我。”

長孫無極笑而不答，拓跋明珠猶自沉浸在喜悅之中，仰首輕輕道：“這次回去，割任務，殿主定會賜下曼陀羅丹，說不定還會傳授一樣神呢。”

問長孫無極：“你的曼陀羅葉是幾葉？”

長孫無極猶豫了一下，道：“十葉。”

“我是十一葉。”拓跋明珠道，“近日修煉真氣，發覺我的真元之葉越發凝練晶瑩，真力流轉漸漸能遍佈全，到了真氣混元之境，我的全上下便會再無空門，多虧殿主傳授下神法，修煉起來真是事半功倍，聽說大王們，曼陀羅葉有十八葉呢。”

長孫無極笑笑，突然低低道：“種下的葉，是可以培植真元，但是假如一日被拔出來，又會怎樣呢？”

“你說什麼？”拓跋明珠沒聽見他的話，偏頭看他。

“沒什麼。”長孫無極轉頭看向前方道口，突然出詫異神，道：“怎麼有人這個時候出來？”

“啊？”拓跋明珠也一怔，回頭看去。

隨即覺得後背一涼。

子驀然僵住，全脈都似在瞬間凍結，半晌卻輕輕一笑，道：“阿修羅使，別開玩笑。”

“我和你開玩笑已經開了一路。”長孫無極在後淡淡倦倦的道，”只有現在，纔不是開玩笑。”

“你是細！”拓跋明珠終於明白過來，咬牙道，“你是細！”

手中如意連點，剎那掠過拓跋明珠全大，長孫無極一笑，道：“隨便你怎麼認爲。”

他掠過的手勢比風更輕，比閃電更快，那手勢也十分悉，拓跋明珠睜大眼睛，看著他悉的、卻比高超無數倍的掠手法，眼眸中滿是驚惶，半晌才道：“不……不……你是神殿中人，拈花截大法能練到這個地步的，只有大王以上級別纔可以做到，你是誰，你是誰？”

長孫無極淡淡一笑，本不理。

拓跋明珠卻不肯放棄，拼命思索：“神殿中各大王，各大長老都在殿中，在外的……在外的……你是聖主殿下！”

長孫無極這下倒有些訝異了，側看了一眼，拓跋明珠卻已經被自己的猜測驚得張大了，此時接收到他的目，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的臉瞬間褪去，一層層煞白，像是蒙了一層紙。

“將……你……殿下……殿下……”

吃力的一個字一個字，似乎已經失去了完整說話的能力。

長孫無極靜靜的看著，淡淡道：“我不想殺你……但是爲了，我只好借你臉皮一用。”

他一手，手指間閃著一柄極薄的銀刀。

銀刀芒閃爍，輕輕上拓跋明珠的臉，刀鋒寒氣比這冰雪覆蓋的極北之地還冷上幾分。

拓跋明珠臉死灰，目閃，絕的閉上了眼睛。

的手指，深深摳進了凍土的地面。

“嚓！”

不是臉皮被削下的聲音，卻是箭上弦刀出鞘的聲音，森然，矩促，剎那一聲。

長孫無極面對著的山壁上，一霎間突然亮了一亮。

被他後雪亮的刀照亮。

隨即拓跋明珠再次睜開眼睛。

這次睜眼，不再是絕驚恐的眼神，那眼睛清亮明澈，毫無驚恐之，甚至還帶著幾分淡淡譏悄。

看他人落自己心佈下的陷阱的譏誚。

隨即擡手，一反手，手中閃電般變出一柄奇形弧形劍，劍尖抵上了長孫無極膛。

隨即輕輕推開長孫無極在臉上的刀，笑道：“聖主殿下，別拿刀嚇我，我很害怕。”

長孫無極垂目，看看自己前的劍，臉終於變了，目一，冷然道：“拓跋明珠？”

拓跋明珠“唔”了一聲。

長孫無極又道：“乾達婆王？”

這回拓跋明珠有些驚異了，瞟了長孫無極一眼，施施然道：“本座新立乾達婆王不久，和聖主殿下從未見過！不想竟然也被殿下一口猜出。”

長孫無極半側，看了看後山壁中突然冒出來的團團圍困住自己的蒼青甲冑的乾達婆殿軍一眼，淡淡道：“我只聽說新立乾達婆王是個子，出神，派別神，以前從未有人識得，所以，隨口一猜而已。”

“隨口一猜也能猜準，聖主殿下果然天縱奇才。”拓跋明珠笑，“不過殿下，你雖不識得我，但是我卻識得你已久，你自以爲易容妙，然而你上屬於我們長青阿修羅蓮的獨特香氣，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悉了。”

長孫無極挑起眉，拓跋明珠淺淺一笑，突然袖一展，迎風尖聲大呼：“長孫無極！你這統不正，竊位謀權的鄙小人！”

無比悉的近乎瘋狂的音調，無比悉的恚罵之詞！

長孫無極目一。

德王瘋妃！

無極國那個一生未獲丈夫的皇室子，兵敗自殺的德王的失蹤的瘋妃，用自己的失蹤了結一段皇室恩怨仇恨的可憐人，竟是穹蒼長青神殿，來歷謎一步登天，新立八部之四的乾達婆王！

份顛倒之奇，連素來淡定不驚的長孫無極也出震驚之。

“陛下，殿下，”拓跋明珠微笑，“你大概也猜得出了，我也是個天行者，是個特殊的，一生只領一件任務的天行者。”

“這個任務，就是我？”長孫無極淡淡問。

“然也！”拓跋明珠手一合，“不過不要誤會，那個五歲抱走你險些害你失明的德王妃不是我，那是真的，但在那之後，便是我了。”

“師傅派你去無極，保護和監視兼而有之吧？”長孫無極默然半晌，問，“確實，沒有比德王瘋妃更適合的角了，白日裡，對王妃心存愧疚的德王會有意無意泄給你我的信息，夜晚，一個瘋子在不在的窩裡，也沒有人會注意。”

“你不要誤會殿主的心意。”拓跋明珠立即道，“你是殿主寄予厚的弟子，殿主關心你的長，如此而已。”

“你以德王妃的份裝瘋，促德王和我母后越發大膽的私，以至於最後私慾膨脹鋌而走險，你私下做手腳，讓他們走上放縱私枉顧親的道路，好讓我對親人生產生失厭倦，最終清心寡慾誠心效力於師門，好接下殿主大位。”長孫無極好像沒聽見的解釋，漠然道，“好，很好，真是……一片苦心。”

一片苦心。

苦，心。

一生裡親的破滅，一生裡母的求而不得，一生裡親生父子決裂，對敵沙場，最終喋自殺於眼前，令他長痛在心的慘烈結局，不過是他的師傅，那高踞雲端的殿主大人爲了斬斷他紅塵之，迫他全心歸屬於師門的幕後翻雲覆雨手。

如果不是遇見扶搖，如果不是那般灼熱明的子執著的用自己的鮮亮照耀了他，也許原本就清冷淡然的他，真的會因爲那些求而不得，因爲那些自年時便開始的寒冷，而心灰意冷放棄十丈紅之，將一生的心，盡獻於高天雪山之上的師門。

長孫無極看著拓跋明珠，眉梢眼角暈開一片淺淺的笑意，那明明是笑，拓跋明珠卻看出一片雪後般的寒意，以至於這位神殿新貴，也不自的退後兩步。

“今日你伏兵於此，卻又是爲何？”長孫無極不，負手看，“難道一直保持中立的乾達婆王，所謂的中立只是個幌子？作爲天行者的你，是要最先跳出來，爲那羅王做開路先鋒嗎？”

“殿下，你確實絕世聰明。”拓跋明珠笑，“和你說話真是省力。”

手一揮，乾達婆殿軍手中弓弩機簧軋軋連響，箭在弦上，弦上烏黑的重箭，在極近的距離之，如毒蛇之眼，森然盯長孫無極的後心。

“那是因爲……”長孫無極卻好像沒看見那些箭，依舊負手而立，淡淡答道，“好巧，我想做的事，和你一樣。”

“鏗！”

鋼鐵之屬山壁的聲音傳來，那方向似乎是在頭頂，拓跋明珠大驚擡頭，臉立刻變了。

上方，山谷兩側山壁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批黑甲男子，伏在山壁之上，手中持著比乾達婆軍更爲長的巨弓強弩，弩上箭芒微藍，寒芒閃爍，撞之聲在雪霧之中錚錚作響，山半腰的一平臺之上，約還可以看見早已安置好的比弓弩強勁百倍的牀弩。

那些人出現的角度和範圍，正好將乾達婆殿軍再次全部包圍了進去。

“陷人者反被陷。”長孫無極近乎和藹的對拓跋明珠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乾達婆王，本座的龍部殿軍，也等你很久了。”

拓跋明珠臉這回真的變了，今日和長孫無極一番對峙，翻翻覆覆瞬息萬變，自認爲機變聰明富於智計，如今卻已對那翻來覆去的變化本反應不過來。

“你……你什麼時間發現的？”聲音抖，一字字碎裂的出來。

“當然沒你在我邊潛伏那麼早。”長孫無極很有耐心，“但是就算神殿子很難尋到良人，見到男子易春心，也不該毫不加以查問，就對不屬於一部的同僚全盤信任吧？”

拓跋明珠脣蠕，臉死灰，騙人者反被騙，一路上以爲自己扮演得很好，真正將聖主殿下瞞過，不想不過是在一場大戲中演了個小丑的角，自己唸白著臺詞沾沾自喜，卻不知臺下人含笑觀看，滿面譏誚。

“你想引我到這裡殺了我，”長孫無極沒有笑意的微笑，“正好，我也需要你的份做個掩護，將我想要帶來的人，最省力的帶到長青神山。”

拓跋明珠咬脣，突然哀聲道：“殿下……你要怎麼對我？”

“殺你。”長孫無極答得簡單而不容置疑，出一指，隨隨便便將拓跋明珠的劍推開，手指虛點，指端明一線瀉出，如一道白的玉線，瞬間點上了拓跋明珠眉心。

拓跋明珠看著那玉線，眼前一黑，這明明是神殿最高等級的化玉功，據說除了殿主至今無人練，不想聖主竟然功！

這下也不敢，聽著他語氣冷淡而堅定，心中一片冰涼，咬牙道：“我……我是乾達婆王，即使你是聖主殿下，你也不能任意殺戮神殿大王……”

“他是不能！”

聽不出年輕的男子聲音突然從半空之中響起，隨即金大亮一綻又收，如一道金的虹越山谷，四壁地面，剎那間都燦燦如鍍金，泛出華麗而又森涼的芒。

金所及之，山壁上，山谷中，那些埋伏著的乾達婆殿軍和龍部殿軍突然齊齊無聲栽落。

金中，乾達婆王轉就奔，試圖奔向金來，大呼：“殿主，聖主叛變了！他庇護神殿敵人，還想出賣地，屬下想阻止他，他要殺人滅口！”

金之中，長孫無極突然飛而起，手中如意紫一閃，直擊乾達婆王背心。

這個害他父母走上歧路，這個包藏禍心傷他一生親的子，他不會放過！

半空裡一斷喝：“無極，住手！”

長孫無極聽而不聞，一閃已經超越金。

乾達婆王奔得奇快，那金似有牽可之力，弓領著奔向金來，同時阻攔住長孫無極，眼看就要離紫玉如意的攻擊範圍。

長孫無極突然手一劃，生生將金劃在前半尺之地，隨即手指一張，五指之中玉線五道如五隻白玉杵，剎那飛出，一道接一道的撞擊在紫玉如意上，每次撞擊都將紫玉如意撞得離拓跋明珠更近些，形快，那一層層迴旋遞進的撞擊真力卻更快，第三道白撞來時還相差三尺，第四道白撞過，離拓跋明珠衫只剩手指長的距離。

拓跋明珠嚇得心膽俱裂，用盡了一的所有功力向前縱，然而長孫無極，也是用盡了全所有的功力，要殺。

要殺。

不僅要爲自己報仇，也要用的，爲扶搖留下通道！

第五道白，呼嘯撞上紫玉如意！

“砰！”

圓潤武撞上時的沉悶之聲。

約中還有碎裂之聲，那是臟剎那破碎的聲響。

拓跋明珠的子被那紫玉如意的撞擊之力帶得詭異的轉了個方向，砸向一邊山壁，半空中雨飛濺。

與此同時半空那人怒哼一聲。

哼聲方起，長孫無極全力梆出的如意，剛剛殺了拓跋明珠還沒來得及收回，那被阻在長孫無極前的金突然如波浪般一涌，半個山谷裡都似起了金似的狂，狂之中下一隻金的手，做了個拔的作。

長孫無極子一僵。

“咻！”

四道疾電自金狂之中飛掠而來，快若流，以世上無人可以躲避的速度，穿向長孫無極雙腕雙肩！

“弒神釘！”

錮神法，破一切外真力，專爲懲罰神殿高層叛徒所用大刑！

“嚓——”

金長釘穿過長孫無極雙腕雙肩，後前出，帶出如線，濺上青黑山壁，濺在皚皚雪地，遍地灑開殷紅悽豔梅花。

長釘來勢兇猛，餘力不休，帶得長孫無極子一傾，生生被釘在地下。

雪地鬆，鮮紅，鮮浸上白雪，有種奇異的香氣，淡淡暈開。

長孫無極臉埋在雪和中，不去看眼前冉冉飛落的一角長袍，卻拼命轉首，看向那一方釘了拓跋明珠的山壁。

師傅不會無緣無故下山，他現在出現在谷中，只能說明改過的“四大境”就在這附近。

師傅爲了對付扶搖，一定親自對“四境”做了改，難度較以前更高，但是他所使用的明聖，最忌的就是人毒，而拓跋明珠的上，已經被自己留下記號做了手腳，的就算被帶走，留下的依然會慢慢發揮作用。

而現在再重新佈置，再換地點設置“四境”，已經來不及了。

而最悉四境的呼羅迦部被巫神吸引走了一批實力，應該也對扶搖有幫助。

如此……以自爲餌，總算探出了四境所在，總算爲扶搖的闖關留了條生路。

扶搖……扶將……但你過得去……

長孫無極低低籲口氣，四面皆敵，舉國皆兵，在師傅必殺扶搖，而扶搖也必上穹蒼的爲難形下，他能做到的，只有這麼多。

那角袍子直直垂在他面前，他看不見長青殿主臉，想來那八風不的臉上，會第一次出現盛怒之吧？

淺淺笑了笑，笑意如明花般在眼神中綻開，那一刻的虛弱盡去，有種輝照人的華豔。

平靜的看著那袍角，他低低道：“師傅……”

“無極！你太令我失。”那角金長袍了，漠然語氣中終於有了一怒意，“庇護神殿公敵，設計陷害同僚，竟然還想帶進地，乾達婆王阻止你，你竟當著本座的面下殺手！”

長孫無極閉目不語，不辯解也不求，臉比雪更蒼白。

長青殿主默然半晌，冷冷道：“明珠傳回來的驗，本座已經看過，那個妖，你還想庇護到幾時？”

長孫無極還是沉默著，在自己的中淡然如常。

長青殿主冷冷盯著他，眼神變幻，似怒似哀似無奈，最終一排袖：“……那羅王！”

有輕若鴻羽的腳步上前來，恭謹應聲：“殿主。”

“你掌管神殿教徒，聖主也在你管轄權限，由你置！”

“是。”

“除不可傷他命外，其餘罰，由你決定！”

“是！”

微帶興的答應之聲，那羅王立刻指揮：“來人，將這叛徒釘到九天之巔去！讓九天神風，好好洗洗他昏聵糊塗的心思！”

九天之巔，長青神殿最高一兩面風的，天下至寒之地，長空冰風如刀，時時裂骨穿，號稱“神吼之地”，意指天神黜落，亦不堪其苦，泣嘶吼。

所有人都了，弒神釘再加上九天之巔，便是神般的武功，也難逃一死，何況更難面對的，是那比死還難捱的無涯的痛苦。

殿主對聖主一直寄予厚，百般庇護，如今竟然將聖主由死敵那羅王置……當真了真怒了。

長孫無極子了，卻依舊一言不發。

“既然本座待你再厚，你都死心不改，”那角長袍雲般移開去，長青殿主聲音比那神吼之風更寒冷徹骨。

“我便滅了你的國，殺了你的人！看你還如何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