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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聲音漸漸消失在我和小黃的後。

廊檐下，我想起方纔的悉之，恍惚覺得又回到三年前那個山，慕言他就坐在我對面，瑩白的手指彈撥一把蠶做弦的古琴，角噙著微微的笑。事隔三年，我其實已記不得他的聲音，只是那些古琴的調子還會時不時響在耳旁，嫋嫋娜娜，是我不會唱的歌。

月亮又大又白，我擡手捂住眼睛，就像他的手指曾經蒙上我雙眼。但這雙眼睛，如今也是死的了。

這件事真是莫可奈何。

浮生盡之第三章（1）

【宋凝】

三日之後，我見到君師父爲我安排的主顧，姜國鎮遠將軍沈岸的夫人，沈宋氏宋凝。說主顧也許並不妥當，因終究不知是從我這裡買一個夢還是我從那裡買一條命。

這是城外的別院，傳說鎮遠將軍沈岸和夫人不睦，宋凝自兩年前就搬來別院修養，此後再未回過將軍府。兩年間，發生許多事，諸如沈岸納妾，諸如宋凝染病。總之，宋凝的越修養越糟糕，如今，終於修養得快要死掉。

來迎接我們的老僕表示，夫人希單獨見我，讓君瑋小藍執夙他們三個先去廂房休息。小藍沒什麼意見，君瑋卻對此很不滿，我明白他是擔心我的安全，不明白的是，我目前這個狀態，已經是個死人，到底要如何才能更加不安全。大家討價還價很久，各讓一步，讓小黃跟著我。君瑋拍拍小黃的頭，道：“兒子，好好護著你孃親。”我也拍拍小黃的頭，一擡眼正對上小藍的目。他若有所思看著我，半晌，極輕地笑了一聲，道：“君姑娘早去早回。”

老僕領著我穿過兩進長廊，穿過大片扶蘇花木，邊走邊介紹，這些花木是從何運來，擁有如何的奇香，我卻完全不能聞到。繞過一片蓮塘，踏蓮塘上的水閣，四周皆垂了帷幔擋風，躺在藤牀上看書的子擡起頭來。我看著仿似從畫中拓下來的一張臉，儘管強打了神，卻白而頹敗。即使我不拿走的命，也未必活得長久。這並不是說我會看相，著實是因爲在這個方面，再沒有誰比我這個已死之人更有發言權，那是將死之人的面容。況且，我來這裡的目的就是取走的命，近期，即使不能自然死亡，我應該也會弄得意外亡。

風吹起帷幔，已是五月的天。將軍夫人放下書來，咳了一聲，靜靜看著伏臥在地的小黃，半晌，聲道：“多溫順的一頭虎，未出嫁時，在家鄉，我也養過一頭小狼崽。”和我比劃：“這麼大。”手指像蘭花一樣在虛空中畫出一個形狀，畫完頓了會兒，搖頭笑了笑，笑罷擡頭看我，眼角神不置可否：“你就是君拂？君師父口中那位能助我實現心中夙願的君拂？”

我說：“對。”說對這個字時，其實不能反應君拂是誰。這說明我不是個喜新厭舊之人。我做了十七年的葉蓁，對這個名字飽含，即使改名很久，也不能隨意忘卻。

將手指搭在藤牀牀沿不經意輕叩幾聲，沉思的表漸漸變得紅潤，能看到頰邊深深梨渦。笑道：“君拂，我想得到一個夢，你可知我想得到一個什麼樣的夢？”

我坐在小黃背上，正看：“我不知道，但你終歸是要說給我聽的。”想了一下又補充道：“可我不是來幫助你，只是來做一筆易。我不要金山銀山，在嶽城的這幾日，只需你管管飯。我會給你一個夢你想要什麼樣的夢，我給你什麼樣的夢。屆時你可自行選擇，選擇留在夢中，或是離開這個夢。”

說：“哦？”

我點頭：“若你選擇離開這個夢，我一個子兒不要，但若你選擇夢中……”

微微彎了眼角：“若我選擇夢中，君姑娘你待怎的？”

我看著的眼睛：“若你選擇夢中，就把塵世的命送給我做報酬，你看如何？”

一雙秀致的眉跳了跳，旋即向水閣上空，良久，突兀地笑了一聲：“好。”

這一天，我沒能如小藍所願早去早回，在水閣中待了大半日。因宋凝講給我一段故事，那是的心魔，想要修正這段故事，哪怕只在夢中。當然這純屬自欺欺人，因不懂得自欺，才一個夢境令騙過自己。

四檐的帷幔被挑起來，遠是落日湖。就著茶水飲下我幾滴，牽引生氣聚集，化作跳的音符，在我眼前排一列，我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牢牢記住，這是宋凝的華胥調。

在湖裡慢慢回憶，而我過跳的華胥調，一幕一幕，看到的過去。說：“君姑娘可曾聽說，我雖是姜國將軍的妻子，卻不是姜國人，七年前，我十七歲，如同你這般大，帶著滿滿的意嫁來姜國，真是花一樣的年紀……”

花一樣的年紀裡，黎國大將軍宋衍的妹妹宋凝在姜黎兩國的戰場上邂逅沈岸。那時，沈岸沈將軍是姜國最年輕的年將軍，有冷峻的眉目，了不得的手，百戰百勝的赫赫威名。

宋凝出武將世家，自小被當作男兒教養，一柄紅纓槍使得出神化，十四歲就跟著兄長征戰四方。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姑娘們拿著繡花針爲嫁妝汲汲忙碌的時節，宋凝那一雙拿紅纓槍的手，卻已在戰場上拿下不人命。黎國自古男多，姑娘總是分外金貴。黎莊公十七年春，凡家有適婚之的世家大族無不被踏破門檻，但大族之首的大將軍府反而門庭寥落，沒有哪個貴族敢娶宋凝。大家都害怕娶了宋凝以後若再敢納個妾，自己將和妾室雙雙被宋凝打死。黎莊公做一樁好事，將宋凝許給丞相府的二公子。丞相二公子聽說此事，嚇得當即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宋凝在戰場上得到這消息，在溪邊水旁佇立很久。宋衍找到，皺眉道：“你不必擔心，那不識好歹的混小子，兄長定有辦法他非你不娶。”攢出笑來聲道：“哥哥莫氣，王都裡那些鎮日泡在溫鄉里鬥走狗的紈絝，他們看不上阿凝，就當阿凝看得上他們麼？阿凝要嫁，也是嫁當世的英雄。”

這話原本不過說說而已，表示基本上並不糾結被丞相二公子嫌棄這等事。但時隔不久，果然遇到命中註定的英雄，就在那一年，那個冬天。英雄騎著黑的馬，執一把八十斤的重劍，姓沈名岸，字泊舟。

那是黎莊公十七年的嚴冬，大漠凍雪，黎姜兩國界發現羣的汗馬，兩國都想據爲己有，互不相讓，以此爲引子，引發多年宿怨，終釀出一場大戰。宋凝早聽說沈岸的功偉業，年心，心中不大服氣，一直想找個時機與他一較高低。

終於這一天，大雪紛飛，兩軍對戰在桑關前。時機得來不易，一向穩重的宋凝不顧兄長眼，率先拍馬而出，列前祭出自己的名號，沉聲陣：“紫徽槍宋凝前來領教沈岸沈將軍的高招。”寒風的勁力帶著破碎嗓音傳往敵陣，獵獵招搖的旌旗中，白袍將軍馬緩緩而出，英俊淡漠的一張臉，手中泠泠似水的長劍泛出冰冷白。

這一場武勇的單挑，宋凝的槍法從未使得如此笨拙，不過五招便被摜下馬來，一輩子沒有敗得這麼快，敗得這麼慘，對方卻連眉也沒挑一，只在長劍不經意撥下頭盔時怔了怔：“原是個子。”

宋凝上沈岸，因他打敗了。這也是後來比武招親不得不流行的原因——世上強大的姑娘越來越多，強大的姑娘們在尋找夫君時基本上都用的一顆獨孤求敗的心。你想得到，就先打倒。你若打倒，就必須得到。如果你打倒了又不願意得到，就會演變一篇心文。

總之，紫徽槍被沈岸手中的長劍隔開到兩丈外。他坐在馬上，探劍一揮勾起靜臥於地的長槍，回手一擲便堪堪釘在宋凝旁，聲音沒什麼起伏：“你的槍。”風捲著雪花在大漠裡橫行無忌，他眼睛裡是後的三萬雄兵，脣角有笑意，眼睛裡卻只有他一個人。

沈岸在宋凝心中矗一座巍峨的高山。黑的戰馬，月白的戰袍，揮起劍來既快又準，絕不在子的臂彎中蹉跎人生，想，這纔是心中的英雄，可惜，是敵國的英雄。

但英雄也有落魄的時候，且總有落魄的時候。歷代當得上名將二字的俊傑們皆是如此，不是曾經落魄，就是正在落魄的道路上。於是，沈岸遇到宋凝，此後走在了落魄的道路上……其實也不能這麼說，這麼說不好，顯得宋凝太掃把星。沈岸大敗於蒼鹿野這事著實與無關，軍事學家們分析很久，能找到的最可靠的理由是沈岸的八字說他那一天不宜出行。

蒼鹿野一戰，沈岸敗在黎國大將軍宋衍的手下，所帶的五千兵全軍覆沒，自己也中數箭，負險戰死。黎明時，宋衍的海東青穿過綠洲戈壁，撲騰著翅膀落在宋凝手中，宋凝從海東青的爪子上取下裝著軍的竹筒，手一抖，掌大的帛掉進泥水，字跡模糊一道惻惻的影。宋凝不相信沈岸戰死，因剛把沈岸定義爲心中不敗的英雄，不到三天，不敗的英雄就被打敗，上講，著實讓難以接。

宋凝帶上傷藥馬奔出營地。想，若他沒死，無論如何也要將他救活，若他戰死，就讓找出他的骨將他親手安葬，他不能爲大漠裡無主的枯骨。他是讓心的第一個人，和黎國王都裡那些醉生夢死的紈絝們都不同的一個人，一個真正的男人。其實怎麼知道他是真正的男人，也沒有試過，一切都只是想象。卻在想象中更加地上沈岸。

沉沉的天，大漠的風像夾著刀子，下戰馬被狂風捲起的碎石擊得嘶鳴，宋凝伏在馬背上，平沙莽莽間，用白紗掩住眼睛，護著懷中傷藥咬牙逆風而行，手和臉被洶涌而過的風沙出一道又一道口子，將手上的口子放在脣邊一，繼續頂風前行。想，沈岸就在前方等著。這信念支撐用最短的時間走過這最長的一段路，其間還避過了兄長率領回營地的大部隊。終歸只是一個人這麼認爲罷了，其實你想，沈岸怎麼可能在等，沈岸甚至記不得。

蒼鹿野在前方出現，污被過往風沙掩藏大半，像這戰場已被丟棄很久，只是空氣中濃重的腥味讓人明白，它還是一個嶄新的修羅場。姜國人的首將蒼鹿野鋪黑一片，下馬隨便一踩，也能踩到破碎的塊。

宋凝徒手翻開兩千多首。這已可看出和沈岸無緣。倘若有緣，就該第一個便翻到沈岸。但仍然堅定不移，估計覺得必須翻出他纔不虛此行，可能是這種執著的神終於上天，翻到第兩千七百二十八時，抹淨面上滿是污的男子的臉，看到英俊的眉眼，抱住他，哽咽出聲：“沈岸。”

浮生盡之第三章（2）

【沒有盲目猜錯】

宋凝沒有盲目猜錯，英雄們總在該死的時候命不能絕，沈岸還活著。抱著他聽到他被傷口時無意識哼出的一聲，心中敲過一把千斤的重錘，淚水順著臉頰淌下：“我就知道，我是應該來的。”彼時他們坐在大堆當中，沈岸基本沒有知覺。即便在戰場上也是一副微笑表示人的宋凝，捂著自己的眼睛哭得滿臉是淚。

宋凝救下沈岸。時在府中學過岐黃之，只可惜這方面天賦有限，出師時也只能勉強醫治輕度傷寒，讓的師父很傷。沈岸的傷是藥聖百里越也未必能治好的重癥，在件設施和件設施都極度匱乏的況下，宋凝居然沒把沈岸弄死，反而令他漸漸好轉，只能說是的誠意再一次了上天……但沈岸一雙眼爲風沙所傷，暫時不能復原。他坐在蒼鹿野近旁一座雪山的山中輕輕梭自己的劍，淡淡對宋凝道：“請問，相救在下的，是位姑娘還是位公子？”

宋凝始終沒讓沈岸知道自己是個姑娘還是個公子，黎國大軍踏平蒼鹿野，滅了沈岸五千兵，想沈岸一定很恨黎國人，怎能讓沈岸知道自己是黎國的宋凝。

但天意難測，那一夜，沈岸傷勢發作，畏寒至極，不論在中升多攤炭火也沒用，瞧著又急又心疼，沉思很久，終於使出古書上記載的一個古老法子，除下了上的裳，靠近他，和他抱在一起。中四都是炭火，燒得壁上薄薄一層積雪化水，順著沿下來，滴答，滴答。沈岸清醒過來，猛地推開，像樹袋熊一樣摟著他，他推的力越大，越是得。他無奈開口：“姑娘不必爲在下毀了一清白。”心中好笑，用手指在他口輕飄飄地劃：“醫者仁心罷了，不必介懷。”其實中並無半點仁心，只是想著，這是喜歡的人，的英雄，用什麼方法救他都是值得的，哪怕是一命換一命呢，何況只是相親。沈岸不再嘗試推拒，用手輕輕搭住的肩頭：“若姑娘不嫌棄，待在下傷好，便登門向姑娘提親。”宋凝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