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引》《華胥引》_分節閱讀_7

了一下,慢慢將頭靠在他的口。

沈岸自這一夜發寒之後,勢急轉直下,終日昏睡。宋凝手中傷藥告罄,不得已,打算揹著沈岸翻過雪山謀市鎮就醫。這件事著實危險,首先,要考慮雪山天寒,他們有沒有在翻山過程中凍死的可能;其次,要考慮雪崩頻繁,他們有沒有被山坡的積雪砸死的可能;再次,還要考慮有沒有因迷路走不出雪山而死的可能。總之,一切都很艱難。但宋凝思前想後,覺得此事值得一試,雖走出山那就是找死,但待在山也是等死,兩邊都是死,興許找死還能找出一線生機。沒有想過丟下沈岸一個人回營地。

三日裡不眠不休,揹著沈岸奇蹟般穿過雪山,來到雪山背後鎮上的醫館時,已是滿手滿腳的泡,放下他許久,也不能將腰直起來。

沈岸仍在昏睡。

宋凝近十日未回營地,宋衍早已急得跳腳,派了手下將領四剛到這小鎮就看見兄長的下屬,自知不能待得長久,將隨一枚玉佩摔做兩半,用紅線穿了其中一半掛在沈岸脖子上,自己留下另一半,以此作爲信將沈岸託付給醫館裡一對爺孫,留下五個金珠,緩緩道:“這是你們姜國的將軍,治好他,你們的王定有賞賜。”上了年紀的老大夫一下子跪倒在地,一旁的啞扶住他,一隻手打著宋凝看不懂的手勢。

的手過沈岸的睫,他臉蒼白,睡得很沉,並不知道要離開。

說給我聽這段故事,記憶中沒有的那些,我卻看到。

就在宋凝離開後的第三日,沈岸在雨夜中醒來,他的眼睛經藥水洗滌,已然清明。老大夫的啞坐在他牀邊,他仔細端詳,輕笑:“原來你是長得這樣,這麼些天,擔心我了?我們現在是在哪裡?”

一張清秀的臉霎時通紅,咬著脣不好意思看他。

他看了看四周:“是在醫館麼?你坐過來些。”

緋紅著臉坐得過去些。

他微微皺眉:“你不會說話麼?”

遲疑點頭。

他握住的手:“怪不得一直以來都不曾聽過你說話,原是不會說。”

微微擡眼看他,又不好意思低下頭,卻沒有將手開。

黎莊公十八年春,姜國戰敗,以邊境兩座城邑請和,黎姜兩國立下城下之盟。盟約訂立不久,黎莊公將大將軍之妹宋凝收爲義,封敬武公主,譴使前往姜國向姜穆公提親,意宋凝和沈岸的婚事,結兩國之秦晉。宋凝從前不能讓沈岸知道是誰,因隔著國仇,怕沈岸寧死不黎國人的恩,不讓相救。其實完全是想太多,所謂英雄不問出,就是說英雄人恩惠時一般不問恩惠來。但如今是要嫁去姜國,嫁給心目中的英雄,記得沈岸說要娶,不管他要讓他兌現諾言。這就是男人們普遍討厭對人允諾的原因,因爲們的記實在太好,並且總有辦法將這諾言強制執行。宋凝寫一封長信,信中附了當初摔碎的半塊玉佩,請提親的使者私下送給沈岸。

直到送親的隊伍啓程,宋凝也沒收到沈岸的回信。但這件事無傷大雅,頂多是一個不和諧的小曲,因主流畢竟是很和諧的,主流就是沈岸答應了黎莊公提出的這樁婚事。宋凝在心中反覆推論,覺得第一,沈岸親口提出的要娶自己;第二,沈岸親口答應的姜穆公會娶自己,不管是主還是被,他都十分配合,此事已然萬無一失。

沒想到終有一失,卻是天意。這是個很玄的說法,但不玄似乎不足以說明命運的錯,就如宋凝,就如我。

房夜裡,圓月掛於枝頭,浮雲鋪在天際,喜燭映照出重重花影。宋凝醞釀半天,要在沈岸揭開蓋頭時給他最明豔的笑。長得本就絕,黎國王都的紈絝子弟雖然集不願討宋凝做老婆,但對貌基本上衆口一詞的肯定,這一點其實很不容易,也可側面反映黎國的紈絝們審水平普遍很高,並且趨於一致。因是絕,絕裡漾出的一個笑,就自然傾城。沈岸挑開鴛鴦戲水的紅蓋頭,看見這樣傾城的一個笑,愣了愣。

宋凝微微偏頭看著他,笑中溢出流彩的。他面上沒什麼表,是悉的模樣。想,這一生的幸福都在這裡了。家中的老嬤嬤教在新婚當夜說令人憐的話語,比如“夫君,我把阿凝給你,好好地給你,請一定要珍重啊”什麼的。想著要將這句話說出口,還在醞釀,卻聽他冷冷道:“你可知今夜坐在這喜牀邊的人,原本該是誰?”

不知他說的是什麼,擡頭道:“嗯?”

他眼中寒意凌然:“我聽說,是你哥哥向黎公提的議,讓你我結親。爲什麼是我?就因我曾在戰場上勝過你一次?宋凝,難道此前你們沒有打聽過,我已有未婚妻?”

喃喃:“可你說你要娶我。”

他冷笑一聲:“終究我也是爲人臣子,主上拿萋萋的我,我焉有不從之理?只是,我不想從你那裡得到什麼,也煩請你不要從我這裡要求什麼。”

著他:“我沒有想從你那裡要求什麼,我只是……”

他驀然打斷的話:“那便好。”

他拂袖踏出新房,喜牀前一地破碎月看著他的背影,想絕不該是這樣。喚他的名字:“沈岸。”就像在蒼鹿野的修羅場,那一刻的時抱著他,聲帶哽咽,喚得輕而纏綿。但他沒有停下腳步。沒有流淚,只是茫然。一生唯哭過一次,那是在蒼鹿野找到他,發現他還活著。下大紅的喜服,疊得整整齊齊,規規矩矩躺在牀上,眼睜睜看著一對龍燭燃盡灰,窗外月慼慼然。

第二日,宋凝前去向老將軍夫人請安,聽婢們咬舌頭說將軍昨夜宿在荷風院,荷風院中安置著柳萋萋,萋萋姑娘。想,晴川歷歷漢樹,芳草萋萋鸚鵡洲,萋萋萋萋,又茂盛又有生氣,真是個好名字。

聽說萋萋給將軍做的,針腳綿,繡的翠竹栩栩如生。

聽說萋萋給將軍煨的芙蓉蓮子羹,用荷池裡結的第一塘蓮子,熬出的湯清香撲鼻。

聽說萋萋雖不會說話,卻時時能逗得將軍開心。

宋凝對此事的看法其實這樣,柳萋萋原本該是沈岸的妻,自己橫一腳毀了他人姻緣,該行爲屬於第三者足,著實不該再有所計較。打從自己嫁過來之後,除了新婚之夜那一面之緣,沈岸再沒出現在自己面前,也可看出他著實是個專之人,令人欽佩。沈岸,但事已如此,只得將這種信仰,因爲信仰可以沒有委屈,信仰可以沒有慾。就像你信仰大教宗古倫俄,但你不會想跟他發生一夜

常聽到柳萋萋如何如何。

雖已想通,並致力於將自己的往“我你,與你無關”這個方向發展,但其實並不想見到柳萋萋這個人。可有些事不是你想如何就能如何,連天啓城中的皇帝也不能想生一個兒子,他後宮裡的妃嬪就立刻善解人意地給他生個兒子。生兒生還是生個叉燒包,這些事,冥冥中都有註定。包括從沒有午後散步這個好習慣的宋凝有一天突然跑去後花園散步。於是那一日鶯啼燕囀,花拂柳,柳依岸,於是那一日,到傳說中的柳萋萋。

故事總有前,前是宋凝在花園中拾到一塊玉佩,玉佩用金箔鑲嵌,拼得如完璧,中間卻有一道清晰的裂痕。拾起來瞇了眼睛對著日端詳很久,確定是去年隆冬時節別離沈岸時被自己摔碎的那塊。有子匆匆到面前,出蔥段般的手指,一手指著玉佩,一手指著自己。擡起頭來,子看清的容,一張臉陡然蒼白。在哪裡見過這子,微風拂過,拂來一陣淡淡藥香,這藥香令陡然想起雪山背後的小醫館。握著玉佩,微笑看:“你也在這裡?沈岸他果然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你爺爺呢?”

子哆嗦著脣,轉就要逃開。微微皺眉,一把拉住:“我很可怕?你怕這樣?”

子拼命掙扎著往後躲,背後突然傳來沈岸的聲音:“萋萋。”

萋萋。一失神,手中的子就被沈岸搶去,他護著,像一顆參天大樹護著上攀附的藤蔓,容,姿態親暱。擡眼看著時,卻是一臉的冷若冰霜。他責問:“你在幹什麼?”

答非所問,看著沈岸懷中的子:“萋萋,你就是萋萋?”子卻不敢擡頭。

沈岸蹙眉,目停在手中,一頓,冷冰冰道:“那是萋萋的玉佩,你拿著做什麼?”

愣了一會兒,驚訝地著他:“萋萋……的?什麼是萋萋的?怎麼會是萋萋的?”上前一步,將手中玉佩放到他眼前:“你有沒有看過我給你的信?你忘了這是我給你的信,你忘了在蒼鹿野的雪山裡,我們……”

還要繼續說下去,柳萋萋突然握住沈岸的袖拼命搖頭。

他眼中冷閃了閃,不耐煩打斷:“蒼鹿野一戰,五千姜國人死在你們黎國箭下,姜黎兩國雖已言和,可這一戰的大仇,沈岸卻沒齒難忘。”他冷笑:“蒼鹿野的雪山裡,若不是萋萋救我,如今的沈岸,也不過是戰場上一縷遊魂,還能娶得了你黎國的敬武公主宋凝?”

柳萋萋仍在搖頭,握著沈岸的手,淚水順著眼角落,濡溼雙頰,花了妝容。

宋凝不能置信,嗓音從嚨裡飄出來:“怎麼會是救了你,救你的……明明是我。”以爲說清楚,他就能明白,其實是高估了他的理解力。因世事並不似這樣,通不是有就能通,也許事先被人放了鱷魚在裡,就等你涉水而過時對你痛下殺手。

他看的眼神裡滿是嘲諷:“你在胡說什麼?你救了我?宋凝,我可從未聽說你懂岐黃之。救我的子醫高明,不會說話,那是萋萋。你以爲萋萋說不了話,我就能聽信你一派胡言語對栽贓嫁禍?”

無法向他證明,因當初救他基本上全靠上天垂憐。而如今,明顯上天已經變心,轉而垂憐了柳萋萋。

想他沒有看到那封信,信其實送到何已明白,如今再糾結此事毫無用,只是心中不甘,哪怕沈岸不,有些事,總要讓他明白,可說什麼都是錯,做過種種努力,沈岸不給機會,這實在是一個嚴謹的男人,半點空子都鑽不得,著實令人悲憤。

不再嘗試向他解釋,他看的眼神都是冰,他從不肯好好傾聽。起初心中難過,又不能流下淚來,常常抱著被子,一坐天明。在長長的夜裡,想起他將手輕輕搭在肩上,聲對說:“若姑娘不嫌棄,待在下傷好,便登門向姑娘提親。”那是唯一好的回憶。看來剛強,終歸是子,越是剛強的子,越是要人珍重,過剛易折即是如此。

只是沒有想到,新婚不過三月,沈岸便要納妾。

浮生盡之第三章(3)

看著他,沈岸,你沒有良心。】

納妾其實無可厚非,大胤風俗即是這樣,由皇帝帶頭,臣民紛紛納妾,你納我也納,不納不行,納了還要被鄙視。因君瑋喜研究皇帝的家務事,做出如下分析,覺得皇帝納妾主要因皇后爲國母,母儀天下,是天下萬民的化。試想一下和國母過夫妻生活時,看著慈祥的臉,立刻心繫蒼生,辦正事時也不能忘懷政事,真是讓人放不開,只好納妾。但究竟如何,我們也不能知道,也許只是男人心不死,所以納妾不止呢?不過沈岸要納這一房妾,基本可以肯定,他是爲了。而這是唯一讓人不能容忍的事。首當其衝,不能爲宋凝容忍。

宋凝將這樁事擋了下來,借的黎莊公的勢,黎國的國威。

坐在水閣之上,一塘的蓮葉,一塘的風,塘邊有不知名老樹,蒼翠中漫過暈黃,是彩,就像從畫中走出來。沈岸站在面前,這是新婚後第三次相見,他蹙眉居高臨下看:“你這樣心積慮毀掉我同萋萋的婚事,你到底想要什麼?”

放下手中書卷擡頭看他,像回到未出閣前,戰場上永遠微笑的宋凝,聲音沉沉,頰邊卻攢出人梨渦:“我想要什麼?這句話問得妙,我什麼也不想要,只是有些東西,柳萋萋不配得到。”

他冷聲答:“你容不下萋萋,可知我又容得下你。”

頰邊梨渦越發深:“沈岸,你沒有辦法不容我,終歸我們倆結親,結的是黎國同姜國的秦晉。”

他臉上有忍的怒意:“新婚當夜我們便有約定,你我本該井水不犯河水。”

看著自己的手,語聲淡淡:“其實本也沒有什麼,只是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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