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引》《華胥引》_分節閱讀_26

“你解繩子的手法不錯。”我想的確不錯,時我常和君瑋玩這樣的遊戲,就算五花大綁也能輕易解開,遑論只綁住手腳。

我將燈臺端得近一些,問:“你夢到了什麼?”

蹙眉做沉思模樣,笑了一下:“我夫君。”良久,又道:“他們說他死了,可我不信。”

月白風清,從牀上坐起來,將頭靠在屈起的右上,又是那樣半真半假的笑意:“還夢到了從前的許多事,夢著夢著,突然就想起他們說我夫君死了,我就想啊,如果在這個夢裡,我的夫君確然已離開我,那我還要這個夢做什麼呢?不如毀掉算了。”擡頭看我:“你說是不是?”

我點頭道:“是。”我心裡的確這樣想,假如慕言有一天離我而去,又假如我有毀滅這個世界的力量,那我就一定將它毀得乾乾淨淨,但好在終歸不會是他先離開我,會是我先離開他。

我第一次這樣慶幸自己是個死人。

十三月之第四章 上

第二日颳起南風,由趙國吹往鄭國,正是預定行進路線,若是選擇坐船,速度就能快一倍。我和慕言雙雙覺得與其按照既定路線探尋十三月之事,不如不跟著早早離開的鶯哥,說不定還能快點揭開謎底。但鶯哥的路線卻是水路逆風由鄭國前往趙國,真是乘風破浪會有時,此恨綿綿無絕期。而且更加困難的是,此時前往趙國只有一艘船,這就決定了我們的跟蹤勢必不能默默無聞,要被被跟蹤的發現。

幸好慕言手不錯,一路纔不至更丟。擡眼去,隔著半道水灣的鶯哥正懶懶靠在船桅,頭上戴了頂紗帽,帽沿圍了層層疊疊的淺紫薄紗,直垂到膝彎,裹住曼妙姿濃麗容,只出一圈銀紫邊和一段垂至腳踝的青黑髮。我有點驚訝,昨夜燈臺暗淡,竟沒注意到頭髮留得這樣長。而此刻穿得這幅雍容模樣,如同家教嚴厲的貴族小姐鄭重出遊,倘若不是一路跟著,真是不能確定眼前這個就是昨夜拿短刀抵住我脖子的紫殺手。大約是爲了躲避口中仇敵。

臨上船時,慕言留我從旁看著,說是臨時有什麼要事。船快開了才提著只鳥籠子緩步而來。鳥籠用烏木製,單柱上以紋刻滿錦繡繁花,做工緻,其間困了只黑鳥,乍看有點像烏,只是雙喙紫紅,和烏不太相同。

踏上甲板,爲了不被鶯哥注意,顯得我們搭船刻意,兩人特地找了個荒涼角落。我倍無聊,蹲在地上研究籠子裡的黑鳥,研究半天,問慕言:“你剛纔就是去買這個了?你買這個做什麼?”

他垂頭看我:“買給你玩兒的,高興麼?”

我心裡一咯噔,握袖子裡的玉雕小老虎,想起上次他用這個老虎換我的扳指,躊躇半天,怯怯問他:“你是不是想用這個破鳥換我的小老虎?”

籠子裡的破鳥睜大眼睛,嘎地一聲。慕言愣了愣,目對上我視線,噗地笑出聲。

我瞪他一眼,蹲在地上別過頭去:“這破鳥一點不值錢。”

話剛落地,破鳥頭上的絨羽嘩啦豎起來,再度衝我嘎地一聲。我嫌棄地將籠子推開一點,只是拽手裡的小老虎,不知道他什麼態度。其實這隻老虎著實是我用不法手段謀得,就算他要強行取回,我也沒有辦法。而這樣貴重的東西,他確實有理由隨時取回。但我還是睜大眼睛:“我絕對不會和你換的,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個破鳥。”

破鳥激地從籠子底跳起來,撲棱著翅膀嘎嘎個不停,船上衆人紛紛掉頭觀看,慕言將我拉起來,哭笑不得:“剛覺得你有點姑娘模樣了,不到半日小孩子脾氣又發作。”

我想這不是小孩子脾氣,這是一種執著,那些長門僧將其稱爲貪慾,認爲是不好的東西,但我的貪慾這樣渺小,除了傷害了這隻黑鳥的以外真不知道哪一點還稱得上是貪慾,所以絕不是什麼不好的東西。我同慕言終歸會分開,對這玉雕小老虎的就是對慕言的,從文學角度來講可稱之爲移,也許這一生都沒有人會理解,我自己知道就好。

我看著慕言。我不知道他喜歡怎樣的姑娘,我一直只想給他看最好的模樣,卻時時不能如願,讓他覺得任,覺得我只是個小孩子。明明是個沒有心的死人,還是會覺得悲傷,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遠方是碧水藍天,他看著我,我吸吸鼻子做出高興的模樣,打算轉換話題,卻猛地被他一把拉懷中。臉頰住他膛,他摟得太,這導致連轉個頭都爲頗有技難度的事。我心中倏地一,第一想是我的心意他也許知道,還來不及有第二想,他聲音已從頭頂傳來:“別。”接著是極低的一聲笑:“阿拂,你躲的人居然也搭這趟船。”我趴在他口一邊沮喪地覺得自己真是想太多,一邊在腦海裡反應半天最近是在躲誰,不自問出聲:“你說誰?”他慢悠悠道:“平侯容潯。”我趕將頭更埋進他膛一些。

木質甲板傳來平穩震,必然是四人以上步履整齊才能達到此種效果,腳步聲自後響過,良久,慕言將我拉開,容潯一行已船上樓閣。我下意識看了眼不遠靠在船桅邊的鶯哥,以爲此次故人相逢,能出什麼不一樣的火花,但作依然懶散,幾乎沒什麼改變。

難得的是慕言的目竟也是投向鶯哥,卻只是短暫一瞥,末了回頭淡淡道:“別看了,容潯走的另一邊,和鶯哥姑娘並未面。”頓了頓又道:“上船前聽說了樁有意思的宮廷聞,想不想聽?”

我表示很興趣。

河畔風涼,慕言同我說起這樁有意思的宮廷聞,同所有所謂聞一樣其實並不怎麼,也並不怎麼有意思,但勝在年時久遠,節複雜,我還是聽得很開心。

說這樁聞一直要追溯到兩代以前的鄭侯,就是景侯容垣他爹,平侯容潯他爺爺。按照大晁的規矩,鄭國最初是立了長子,也就是容潯他爹做的世子,但因老鄭侯著實是個福厚之人,立下世子三十年都沒有駕鶴西去的苗頭,讓容潯他爹很是心急。謀劃許久,終於尋到一個月黑風高夜叛宮,結果自然是被誅殺,留下一大家子被貶謫到西北蠻荒之地,包括十四歲文武全才聞名王都的獨子容潯。老鄭侯一生風流,膝下子嗣良多,可子嗣裡大多是兒,兒子只得四個,中途還夭折了兩個,只留大兒子和小兒子。所幸大兒子雖然伏誅了,小兒子容垣看起來比大兒子倒更有治國經世之能。次年,老鄭侯便報了天啓王都,將小兒子容垣立爲世子,待他百年之後,世襲陳侯位。這一年,十五歲的容垣除了一向領有的大鄭第一男子之銜外,已是鄭國刀第一人。大兒子宮之事對老鄭侯刺激頗深,爲一塊大大的心病,不過兩年便薨逝了,十七歲的容垣即位,是爲鄭景侯。景侯即位後,因欣賞容潯的才幹,值國家舉賢授能之際,將他們一大家子重新遷回王都,一面著,也一面用著。容潯著實沒有辜負叔叔的期,廷尉之職擔得很趁手,叔侄關係十分和睦,六年前,容潯還將府上一位貌眷送給叔叔做了如夫人。民間傳說,一向冷的容垣對侄兒呈進宮的子隆恩盛寵,那子在霜華賞中胡諏了句詩,宮垣深深月溶溶,容垣便爲其將所住宮室改爲了溶月宮。而鄭史有記載的是,溶月宮月夫人後宮不過兩年,便被擢升爲正夫人,封號紫月,母儀鄭國。看似又是王室一段風流佳話,可好景不長,不過一年,得景侯專寵的紫月夫人便因病過世。紫月夫人過世後,景侯哀不能勝,年底,即抱恙禪位,因膝下無子,將世襲的爵位傳給了侄子容潯,次年,病逝在休養的行宮中,年僅二十七歲。說景侯病逝的那一晚,東山行宮燃起漫天大火,不只將行宮燒得乾乾淨淨,半山紅櫻亦毀於一旦,更離奇的是,此後東山種下的櫻樹,再也開不了紅櫻。

我想起昨夜夢境中紅著臉麗容驚人的鶯哥,對容潯說:“我會爲容家最好的殺手。”想起紅纓翻飛中踉蹌的背影。

我問慕言:“容潯送給容垣的那位子,後來被封爲紫月夫人的,就是鶯哥麼?”

他搖著扇子點了點頭:“顯然。”

我覺得有點迷茫:“那其後紫月夫人之死又是怎麼回事?”

慕言頓了頓:“詔告天下的說法是景侯因病主禪位,但從前也有傳聞,說景侯禪位是因平侯宮,宮的因由還是爲的一個人。”他脣角一抿,笑了笑。我真喜歡他這樣的小作。“這人便是紫月夫人。這是件趣聞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說那日平侯將隨佩劍架在景侯的脖子上,問了景侯一句話:‘我將好好放在你手中,你爲什麼將打碎了。’從前一直以爲是個,今日方知是位人。”

我唏噓道:“可終歸是他將送人的,怪得了誰呢?我真是不能理解,倘若要我將自己的心上人送人,我是打死都不會送的。”

慕言瞟了我一眼:“哦?不會把誰送出去?”

“把你送出去啊”六個字生生卡在嚨口,我囁嚅了一會兒,在他意味不明的注視下擡不起頭來,半晌,道:“小黃……”

扇子收起拍了下我的頭:“又在胡說八道。”

有山巔連綿起伏,雲霧纏繞,山中林木約似瓊花玉樹。慕言淡淡道:“人心便是慾,慾很多,能實現的卻很,所以要分出哪些是最想要的,哪些是比較想要的,哪些是可有可無的……”

我想了一會兒:“你的意思是,只需得到最想要的就可以了麼?”

他笑了一聲:“不,最想要的和比較想要的都要得到,因爲指不定有一天,比較想要的就變最想要的了,而最想要的已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就如平侯,當初他送走鶯哥姑娘,也許只是覺得鶯哥姑娘並沒那麼重要。”

我看著他:“你是說假使你是容潯,便不會送走鶯哥,但鶯哥依然不是你最重要的吧?”

他搖著扇子似笑非笑看著我:“誰說最重要的東西只能有一個?”

我似懂非懂,但他已不再說什麼。

再看向船桅,鶯哥已不知去向,駛江心,河風漸漸大起來,我找了個無人的隔間挑出隨攜帶的一幅人皮面戴好,慕言打量半天:“這就是你原本的模樣?”我想若是沒有額頭上那道疤痕,我原本的模樣要比這個好看多了,但多想無益,這些好過去還是全部忘記,免得徒增傷。我搖了搖頭:“不是,我長得不好看,不想讓人家看到。”

其實我只是不想讓他看到。

踏上二樓,看到一紫袍的容潯正靠著雕花圍欄自斟自飲。這是鄭國的國君,此時卻出現在趙鄭邊境一艘民船上,著實令人費解。錦雀、鶯哥、容潯,這些人相繼出現在我眼前,像一出安排好的摺子戲,又像一穗未盛開便凋零的秋花,有什麼要呼之出,令人慾罷不能,卻理不出任何頭緒。眼前容潯的面容仍同鶯哥夢境中一般俊朗端嚴,修長手指執起龍泉青瓷杯的作,雅緻如一篇辭賦華的長短句。

還沒找好位置坐下,猛然聽到樓下傳來打鬥聲,擡眼去,甲板外江水掀起數丈高的濁浪,船客驚恐四散,水浪裡驀然躍出數名黑蒙面的暗殺者。黑的刺客來勢洶洶,泠泠劍甲板上一的高挑子。

我見過鶯哥殺人,不只一次。卻是第一次看以長刀殺人。狹長刀影在空中利落收放,站姿都無甚改變,卻都是一刀斃命,那是櫻花樹下容垣曾使過的招式。刀柄鑲嵌的藍玉石在水浪綻出的白花中發出瑩潤綠,襯著黑人脖頸間噴出的鮮,顯出妖異之。而鶯哥一從容立在船頭,似飄在船舷上一幅翩然輕紗,手中長刀刀尖點地,殺了六個人,鋒利刀刃上卻只一道淡淡痕。可看出著實是把好刀。

遍地腥,上下未染一滴漬。這樣乾淨利落的殺人手法。

打到這個地步,雙方都在觀,可憐樓下瑟瑟發抖的船客。風中送來幾涼雨,天地都靜寂。無邊無際的悄然裡,突然響起鶯哥一聲冷笑:“外子教導在下殺人也是門藝,要追求利落之,今次你們主上派這許多人來殺區區一個弱子,恕在下也不與各位切磋什麼殺人之了。”酒杯啪一聲脆響,我回頭一,看到容潯仍保持著握住酒杯的姿勢,手中卻空無一,木地板上一灘青瓷碎片,他目隨船舷上持刀與數名黑人對峙的鶯哥,冷淡面容上神震驚。

鶯哥已凌空躍起,凌厲刀影劃破飛濺的水花,姿翩然如同春山裡一隻破繭的紫蝶。我靠近慕言,擔憂道:“上有傷。”這擔憂沒持續多久,在容潯和邊幾個便侍衛躍下閣樓加戰局時徹底解決。我注意看鶯哥,即便眼見著容潯加戰局,砍向黑人的刀鋒也未停頓半分。是個合格的殺手。

當最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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