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胥引》《華胥引》_分節閱讀_28

互相理解。於是發展到這個地步,傳說就徹底跑題了。

就在容府私底下圍繞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之時,當事的三個人當中卻有兩個都表現平靜。容潯高位,一向平靜慣了。相比而言,鶯哥的平靜就有些令人琢磨不。我似乎從未見過狼狽的模樣,即使那一夜闖我房中在夢境裡滿面淚痕,也未像尋常人般痛哭失聲。唯一不能平靜的那個人是錦雀。

鶯哥搬離集音閣那一日,錦雀在前往清池居的一假山旁攔住,神憔悴,笑的一雙眼沒有半點神彩,卻定定看著自己的姐姐:“你爲什麼不罵我,爲什麼不理我,姐,你是不是,是不是討厭、討厭……”話未完淚水已順著眼角下,滴在襟上也來不及。頭上海棠花開,紛然如火。猛地撲到懷中,死死將抵到假山旁,摟著的脖子,就像小時候一樣,淚水揩到臉頰上。被死死摟住的鶯哥終於低頭來看,濃黑瞳仁裡映出的模樣,同垂落到眼前的海棠花枝沒有兩樣。哽咽氣息吐在耳旁:“姐,我們離開這裡,容潯不是你的良人。”

鶯哥背靠著假山,紫的錦繡長上織出大幅蝶花,春意融融的一副好圖案,穿在上只顯得冷淡,假山的影勾出一副對比鮮明的彩圖畫。錦雀上哭得氣息不勻。頭枕著一塊凹下的山石,微微揚起下,看著高遠藍天,輕輕笑了兩聲:“你可知道,家養的殺手離開自己的主人,後果是怎樣?五年,我爲了容家,樹了太多的敵。”死死的妹妹卻驀然擡頭:“藉口,你不願意離開,因爲你喜歡容潯,對不對?”眼中驟現冷意。錦雀抱住,牙齒都似在打:“我會向你證明,他絕不是你的良人。”放下要搭住肩膀的手,仍是微微擡頭的模樣,眼中映出大片火紅的海棠花,聲音聽不出緒:“錦雀,這麼多年,我不在你邊,你是不是很寂寞?”

錦雀的證明來得十分快捷,快得就像姐姐手中的刀,假使在其他事上也能有如此效率,早就爲一代自強。不過前提是五月十六那夜的刺客也是所安排。但這樣我就把人心看得太險惡,也許這一切只是天意,錦雀不過借了天意的勢。天意讓只開於剎那的優曇花盛開於那夜容府的剪春園,天意讓容潯忽然來了興致攜著錦雀遊園賞月,天意讓不能安眠的鶯哥深夜跑來剪春園的池子裡濯磨隨短刀,天意讓刺客在他們三人不期然相的視線裡驀然出現。要說容潯領廷尉之職,掌管大鄭刑獄,府上時有刺客造訪,大家都已經習慣,實在沒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這次刺客的目標乍看卻並不是容潯,月下劍似刁鑽蛇影,竟直奔跪在池邊的鶯哥而去。

這一擊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若鶯哥不是多年殺手,說不定就此絕命,幸虧每天研究的就是如何殺人以及如何著敵人的刀口活命,憑著多年本能地一滾,險險躲過。於刺客而言,最要的就是發難那一刀,既然先機已失,要再把目標弄死談何容易。就在鶯哥提刀相抗之時,卻有另一道劍影直刺容潯背心。才反應過來是一雙刺客行事,前者不過是爲牽制住,後者辦的纔是正經事。但他們遠遠不瞭解的是,容潯的手其實遠在鶯哥之上。

的刺客不敢置信地盯著穿而過的長劍,似乎並不明白爲什麼方纔還背對自己攬著那紅全無防備的廷尉大人,頃刻間就要了自己的命。但眼神裡忽然顯出最後一狠辣,使力一拋,推著手中利劍朝正與另一名刺客纏鬥的鶯哥直直釘過去。“姐——”一聲驚呼劃破半個剪春園,呼聲中錦雀朝著急馳的劍尖飛撲而去。利刃穿腹而過,發出極悶的一聲。與此同時,鶯哥的短刀狠狠劃過與之纏鬥的刺客頸項,刺客的長刀亦穿過的肩胛骨,牢牢地直釘到劍柄順著襟蔓過口,幸好是紫的長,也不容易看得出,擡眼向方纔響起驚的方向去,正見著容潯抖著雙手將倒在泊裡的錦雀摟在懷中。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其實那刀雖刺中腹部,看著嚴重,卻並無大礙,十八歲那年也過這樣的傷,在牀上躺半個月也就過去,只是痛得有點罪。錦雀在容潯懷中小貓似的:“……痛……我痛……”容潯的頰靠住額頭,嗓音低沉喑啞:“別怕,我在這裡,我們馬上去看大夫,乖,忍著點。”小心翼翼將抱起來,輕輕地哭了一聲:“姐……姐姐……”蹙雙眉的容潯終於回過頭來看了眼鶯哥。面蒼白的鶯哥勉力笑笑,撐著走近一些:“我在這裡。”頓了頓又道:“我沒事。”錦雀終於放心地暈了過去,而容潯子一,眼中驀然出現的是彷彿就要失去什麼天底下最貴重東西的驚惶。愣了愣,淡淡看向他:“不是什麼大傷,只是暈罷了。”他卻本沒有聽進的話,看也未再看一眼,旋間已抱著錦雀匆匆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終於力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而後整個人都躺倒在池塘邊上,有裾落池水中,似一片紫的荷葉,刺肩胛的利劍就這麼被下泥地生生頂出去,又在骨頭裡磨一次,終於悶哼出聲,睜眼著墨天幕裡漫天繁星,想起十六歲生日時容潯的那句話:“月娘,爲了我,爲容家最好的殺手。”

笑出聲來:“你終於還是不需要我了。”無人應答,偶有夏蟲嘶鳴。止住笑,將手舉起來,仔細看十指間沾滿的痕,半晌,輕輕道:“我其實真的,真的很討厭殺人……”

星空下驀然優曇花開,襯著冷月湖,綻出幽幽的白蕊。似雪做的秋花采了月。躺倒在優曇花中的鶯哥緩緩閉上眼睛,用手蓋住,半晌,十指移開有淡淡的淚痕,眼中卻黑白分明,一緒也無。這就是一個殺手的弱,即便是弱,也是弱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連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

錦雀的傷的確不是什麼大傷,但因子比不得姐姐厚實,仍在牀上躺了一月有餘。此後,容潯有招鶯哥隨侍,如同容府沒有這個人。聽說有其他殺手出任務時想同鶯哥搭檔,主向容潯提起,他容淡然:“容府裡沒有不能護主的護衛,更沒有靠他人做靶子才活得下來的殺手。”他就這樣捨棄,甚至懶得通知一聲。他是主,是僕。自他在那個冬夜救下開始,就把命給他,他也只當握在手心裡的是一條命,一個屬於自己的東西,想要便要,想扔便扔,沒有想到那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一顆真心。

九月鷹飛,王家圍獵。錦雀終於好得利索,容潯擔心在府裡悶得太久,帶去散心。大約流年不利,一散就散出問題。這幾乎是意料中事,只怪容潯不夠小心,不知道財不白,才也不能白,何況錦雀這樣多才多藝。圍獵中,景侯容垣的小雪豹不甚被哪裡來的流箭所傷,正好讓懵懂迷路的錦雀救下,看似只是尋常好人好事,但第二日,前爪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小雪豹便由宮中的宦臣抱著送進了容府。景侯之父靖侯因一頭雪豹與其母夏末夫人定,是傳遍整個鄭王室的風月談,容垣邊的小雪豹正是當年那頭雪豹的子孫,將其送廷尉府,其意不言自明。簡單來講,就是景侯容垣看上了錦雀,暗示容潯可將府上的這位眷送王宮。

當夜,鶯哥收到容潯下任務專用的信,這還是三月裡頭一回,掛在牆頭的長短刀久不飲人,都失了戾氣。臉上沒有任何表,眼睛卻驀然生,溢出琉璃般的華彩。信封在手中了好一會兒才被緩緩打開。昏黃燭火映著白紙黑字,尋常難以容的鶯哥紅潤臉龐忽然盡褪,眼中的華彩也瞬間熄滅。撐著桌案幾跌倒,良久,卻輕輕笑了兩聲,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清晰地影出一行字,龍飛舞、滄潤遒勁:“代錦雀宮。”拿著那封信看了許久,將它靠近燭火,火苗上來,頃刻化爲灰燼。

那一夜,浮月當空,星蒙如塵。容潯的清影居再次迎來刺客,不愧全大鄭被暗殺次數最多的朝臣,也可看出廷尉這個職業著實高危。月影搖晃梧桐,沙沙聲寂寥如歌。容潯靜靜立在書案前,手中還握著一方墨石,燈臺的蠟燭被刀風所滅,燭芯慢吞吞騰起兩抹青煙,鶯哥的刀穩穩住他的脖頸。

他擡頭看:“我沒想過,你的刀有一天會架在我脖子上。”

笑笑:“我也沒想過。”

風吹得窗櫺重重一響,微微偏了頭,帶了疑:“你不害怕,因爲你覺得我不會殺你,你不相信我會殺你,對不對?”

他卻只是看著

子極近地靠過去,幾乎將頭放在他右肩,假如將仍未放鬆住他左側頸項的刀刃忽略不計,那簡直就是一個纏綿擁抱的姿勢。的聲音輕輕響在他耳邊:“我也不相信。”語聲多麼輕,語畢作便多麼兇猛,剎那間手中短刀刀柄已付到容潯手中,握住他持著刀柄的右手,直直向自己口刺下去。刀尖險險停在膛一指,鮮沿著容潯握住刀鋒的左手五指匯一條紅線,他蹙眉頭,低沉嗓音含怒意:“你瘋了。”

瞧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爲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半晌,恍然大悟似的:“我沒瘋,我很清醒。你看,我還知道哪裡是一刀斃命。”

語聲輕輕的,響在這暗淡夜裡:“容潯,我殺不了你,你救了我,救了我們一家,這樣的大恩,我是不敢忘的,爲你做什麼事都是該的,是報恩,報活命之恩,養育之恩,可你讓我做這樣的事,讓我代替錦雀宮,嫁給你叔叔,只因你捨不得錦雀。”頓了頓,脣邊含的笑意像十五歲那樣乾淨無瑕,卻只是一瞬,那笑繞進眸子裡,綿如萬千蛛,涼涼的,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看著容潯,緩緩閉了雙眼,握住他的手對準自己口:“殺了我,我就自由了。”

月影被搖曳的梧桐扯得斑駁,想自毀,他卻握著刀鋒不放開,五指間浸出的赤紅匯細流,滴答跌落地板,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聽不出什麼緒:“我不要你的命。代錦雀宮,再爲我做這最後一件事,從此以後,你就自由了。”

雙眼驀然睜開,正對上他眸中難辨神,似不能置信,而眼淚終於落下。子從來就算不上平靜,忍了這麼久,只因有不能傷心的理由。這樣的一個人,哭也是哭得忍不發,只淚水珠子般從眼角滾落,無半點聲息。短刀落地,哐噹一聲,看著地上那灘,良久,困難地擡頭:“容潯,你是不是覺得,殺手都是沒有心的?”

他沒有說話。

慢慢蹲在地上,似耗盡所有力氣,昔日的威風和嚴厲一時然無存,瑟得就像個孩子,全都在發抖:“怎麼可能沒有心呢,我把心放在你那裡,可容潯,你把我的心丟到哪裡去了?”又像在問自己:“丟到哪裡去了?”他形一頓。半晌,將未傷的那隻手遞給:“先起來。”

怔了怔,滿面淚痕著他,卻無半點哭泣神,微皺著眉頭:“我一直想問一句,這麼多年,我在你心裡算是什麼?”

良久,他緩緩道:“月娘,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是容家,最好的一把刀。”

極慢地擡頭,極慢地站起來,方纔的弱已全然不見蹤影,彷彿那切切悲聲只是一場幻覺。紫過佈滿淚痕的雙眼,拂過又是從前冷靜的鶯哥。看著他,像是認識了一輩子,又像是從不認識,良久,眼中浮起一冷淡笑意:“我爲你辦這最後一件事,我再不欠你什麼。”

大步踏出房門,門檻頓了頓:“容潯,假如有一天你不錦雀了,請善待,別像對我這樣,不像我,是個殺手。”

由此看出信任這東西彌足珍貴,不能隨便施予,就如鶯哥,盲目相信自己是容潯最特別的人,因是容家最好的殺手。是將自己看得太高,將容潯看得太低。不幸的是從十一歲到二十歲,足足九年纔看明白這個道理。萬幸的是終於看明白了這個道理。

『風月若凋零繁花,華胥夢斷,劫灰散盡,唯餘暖香依舊』

十三月之第四章 下

此後一月,清池居許多瘍醫。這些上了年紀的老醫師被矇住眼睛,一個換一個擡進鶯哥的院子,不多時又被擡出去。院中流出的渠水泛出藥湯的污漬,棕的藥渣一日多過一日。整個清池居在潺潺流水中靜寂如死。如死靜寂的一個月裡,鶯哥上舊時留下的刀傷劍痕奇蹟般被盡數除去,可以看出鄭國的整容技還是很可以。可能是容潯想要鶯哥從裡到外都變錦雀。骨子裡爲錦雀是不可能了,那至要像錦雀的,就是說絕不能有半道傷痕。即使有,也不能是長劍所砍,應該是水果刀削蘋果不小心削出來的,這纔像個家清白值得容垣一見鍾的好子。

容垣治下一向太平,難以發生大事,鶯哥爲這年鄭國最大的事,史

    人正在閲讀<華胥引>
      關閉消息
        猜你喜歡
        通過以下任何一個您已經安裝的APP,都可訪問<歡享小說>
        首登送5800,日簽580書幣
        及時更新最火小說!訂閱推送一鍵閱讀!海量書庫精準推薦!
        2 然後輕點【添加到主屏幕】
        1請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