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嫁》第12章
韓棠自霍時英家裡出來的時候,也差不多趕到了晚飯的飯口上,霍時英家巷子口就是繁華的大街,街上酒樓林立,他隨便找了一家進去要了個雅間,解決晚飯。
韓棠要的雅間在二樓,正好對著樓下的大街,他一個人帶著書吃飯,書是個老實的,話不多,韓棠自斟自飲想著事,一頓飯就吃得慢了一些,吃到一半的時候,他聽著樓下有喧譁之聲,擡頭往下一看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後幾個威武的大漢正從樓下過去,那人額頭上扎著一圈白布,韓棠認出正是下午見過的霍真,只是他這會換下了服,一青灰的長袍,頭束金冠,後跟著的隨從也是騎馬佩刀,一路過去街上的行人自就讓開了路,引的不人在竊聲議論。
韓棠看了兩眼就把眼神收了回來,停下手中的作,凝目沉思良久,一頓晚飯吃的更慢,直到樓下的長街迎來夜晚另一番繁華時,他才悠悠回神,打發書去結賬,自己站起來準備往外走,臨走時目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霍時英家方向的巷子口,然後他就看見一個瘦高修長的影從那裡慢慢的走出來,到了亮燈影照在那人的臉上,韓棠忽然就笑了一下,轉出了酒樓。
“霍都尉。”韓棠一出聲,霍時英看過去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
霍時英一愣的功夫,韓棠已經步下臺階,往的方向走過來了,霍時英趕幾步迎上去,兩人在街心到一起,同時向對方拱手行禮。
“霍都尉。”
“韓大人。”
兩人擡頭是一笑,韓棠道:“霍都尉怎麼一人在此?”
霍時英不好說自己的的況,遂笑了笑敷衍道:“吃了飯,看天還早出來走走。”
韓棠的目在霍時英上掃了掃,見依然是下午穿在上的單,沒說什麼,霍時英反問他道:“韓大人怎麼也在此?”
韓棠輕笑道:“從府上出來時正趕在飯口上,所以就進吃了一頓晚飯,沒想到卻又到了都尉。”
想到今天下午韓棠在自己家的事,霍時英大是尷尬,好在韓棠隨後就說道:“霍都尉這是要去哪裡嗎?”
“啊,沒有要去哪裡,就隨便走走。”
韓棠點頭:“正好我也想走走,霍都尉可否捎上在下?”
霍時英低頭著腳下,片刻後擡頭鄭重的對韓棠道:“韓大人,可否聊聊?”
韓棠面一整,面幾分肅然:“正是求之不得。”
霍時英對韓棠微微側,韓棠也不謙讓,率先走了出去,霍時英跟著和他並肩走在一起。
韓棠的小書從酒樓結賬出來,看見自家大人已經走遠趕追上去,默默的跟在後面。
兩人對揚州城都不悉,本想找個安靜的茶樓做個落腳,卻不想一路走來,酒樓林立各商鋪燈火通明,人煙繁華是沒有尋到一個安靜之。
韓棠是個沉得住氣的,走的氣定神閒,霍時英走在他旁邊也是不不慢,步履也不見焦躁之意,兩人閒談一些揚州的人文風卻是意外的合拍。
走到一個極爲繁華之,街旁一棟三層獨棟雕樑畫棟的牌樓,樓前人聲喧譁,臺階下的顯眼,幾匹外族的高頭大馬大刺刺的立在那裡,擋住半邊門臉,馬旁守著幾個親兵服飾的衛兵,現在揚州城外軍帳林立,看這架勢說不定是哪方大員正在此飲酒作樂,兩人也混沒在意,多看了兩眼就要走過去。
將將要走過之時,酒樓門前忽然起了一陣,接著就聽見那方之中傳來一聲呼喝:“霍時英!”
聽到這聲音,霍時英的明顯僵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轉過,酒樓的臺階上幾個穿著武將服飾的人簇擁著一個高大的青年,青年著常服,金冠束髮,一裝扮盡顯富貴之氣,而他的卻帶著健康的黝黑之,五立極爲英俊。
這人顯然剛剛嘔吐過,酒樓前的廊柱下一攤污漬,一個小廝拿著手巾正給青年,青年一直看著丈許開外的霍時英,極爲煩躁一把扯過手巾胡在角抹了兩把,霍時英一直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青年忽然就不知哪來的火氣,猛然間暴烈的把的手巾呼嘯著就朝霍時英扔了過來。
韓棠眉心微微一跳,扭頭看見霍時英微微偏了一下頭,巾著的耳朵落在的肩膀上,微笑著拿掉肩膀上的手巾,握在手裡拱手行了一禮微微彎腰道:“陳公子,多年不見可還安好?陳伯父可還安好?”韓棠心裡一驚,顯見這二人是舊識而且還是世。
那陳公子看著霍時英眼裡流出毫不遮掩的鄙夷與厭惡,他理也不理還彎腰站在那裡霍時英幾步上前坐上自己的坐騎,居高臨下的看著,霍時英已經直起腰擡頭眼角眉梢神態平和的著他,眼裡波瀾不興。
陳公子眼裡鄙夷之更爲濃重,他眉頭深鎖,著霍時英脣煽幾次才吐出:“你怎麼還活著?”
這話可夠不客氣的,霍時英卻只是笑笑站在那裡,笑容裡雲淡風輕中帶著一點點容忍,寬容的味道。什麼也沒說。
馬上的人及其不屑用鼻子“哼”了一聲,揚鞭而去,起步時還故意側了一下馬,馬尾的鬃向著霍時英的臉狠狠的甩過來,霍時英輕巧的一個退步,躲了過去,站在那裡目平和的目送著一對人馬從前過去。
簇擁著那個陳公子的馬隊過完,霍時英才又轉看向一旁的韓棠,兩人的目在空中一,韓棠理解的笑了笑,霍時英笑容裡卻是滿是無奈。
韓棠沒有說什麼,如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依然和霍時英並肩走在一起,兩人又走出片刻後霍時英才開口道:“剛纔的那個人是雍州兵馬總督家的公子,六年前陳總督帶著陳公子曾經去過涼州公幹,和家父多有往。當年陳公子誤會我是男子,開始往還很好,到後來發現我是子後,忽然就這樣了。”
韓棠點點頭瞭然的道:“他應是不瞭解你纔會這樣的。”
霍時英笑得冷淡:“或許吧。”
兩人緩步一會,片刻的沉默後,韓棠忽然又說:“他也許也是瞭解你了纔會這樣的。”
“也或許吧。”霍時英還是淡淡的回。
韓棠側頭了一眼眉目疏淡,表淡薄的霍時英一眼,角慢慢拉出一個笑容,韓棠知道那位雍州兵馬總督還是世襲罔顧的功勳世家,祖上承襲下來的平國公,這位陳公子是這一代平國公的嫡子長孫,十四歲隨父出征,十六歲被封爲世子,軍功累積至指揮使,這種豪門世家的貴族子弟,大多生驕傲,從小生活的環境讓他們有嚴格的階級觀念,當他遇見一個份相當而又同樣出的人後,自然生出結之心,但後又發現此人是個子,固有的觀念和本能的欣賞發生了衝突,然後他自己就矛盾了,當他越是發現這個子越是出後心就越矛盾,他自己都不知道該用何種態度來面對這個人,所以他自己首先就糾結暴躁了,太過年輕又太過驕傲的人了一份豁達和世故的心態。
“不知這位陳公子今年多大了?”韓棠問霍時英。
“不太清楚,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吧。”霍時英隨口應著韓棠,垂著頭著手裡還握著一塊人家過的手巾,眼神閃過一困,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理手裡的東西,韓棠瞟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世家貴族用的東西,四四方方的一塊方巾,上好的蜀繡,帕子的角落似乎還繡有東西,極爲私人的件,隨手丟掉似乎是不大好。
霍時英的眉頭微微皺起,舉目四下一,忽然擡腳走到走到一背街的巷子口,那裡有一家攤販,生著兩爐明火,擺著兩張桌凳,是一個麪攤,霍時英走過去和攤主說了幾句,把手裡的面巾投火爐裡,看著方巾燒灰燼以後才又走了回來。
韓棠抄手站在路邊等著,回來後兩人相視笑了笑,非常默契的誰也沒說什麼,又往前走了出去,韓棠卻心下了然怕是這個驕傲的平國公世子霍時英也是不想招惹的。
兩人散著步幾乎走過半個揚州城,終於找到一家茶樓,茶樓臨著一條穿過揚州城的河而建,河兩邊林立而建灰瓦白牆的民居,河上有搖櫓的小船,船頭一盞燈籠,悠悠遠遠點點燈火帶著朦朧的水汽。
韓棠和霍時英上了這家茶樓的二樓,找了一個臨河的雅間,推開窗戶下面就是河水,撲面而來的空氣裡帶著溼的水汽,河對岸民居里犬相聞之聲傳來。
小廝上了茶水小點,屏退書,雅間裡只剩下兩人,韓棠開門見山的就問:“霍都尉可否告知這次羌人侵的經過嗎?”
霍時英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斟酌著開口:“我們在羌人王庭有細作,大約半年前接到消息王庭有異,但是消息不確切,兩個多月前我趕過去了一趟。沒想到他們作這麼快,已經集結了兵馬,我只來得及把消息送回來。接著就是盧龍寨一戰,盧龍寨阻了羌人三天,燒掉了他們兩萬人馬。”
韓棠目視著對面的霍時英繼續問道:“你過來時可知江對岸三洲況如何?”
“涼州已經徹底淪陷,另外兩州州府兵馬還沒來得及集結,羌人騎兵的速度很快,各州府全部淪陷,只剩下地方的兵馬還有一些零星的糾纏。”霍時英答得從容。
“羌人何以會來的如此之快,我們爲何敗得如此狼狽?”韓棠的話裡帶著的責備之意,目向桌面,面上呈深思之。
霍時英有片刻的沉默,最後還是開口道:“其實羌人來的快慢都是這樣的一個結果。”
韓棠豁然擡頭注視著霍時英,霍時英目視著別侃侃而談:“我們開國百年,整個國家的陸百年未過兵卒。西疆和涼州是一道屏障,強撐數十年,各州府的兵庫怕是十年都沒有得到過補充,太安逸了。”
韓棠怎會不明白這是一個外強中乾的國家,只是再往下說就會牽出朝堂的風雲,已經賓天的先帝是個子的人,朝令夕改的事屢屢發生,整個朝堂的風氣幾十年間,表面一團和氣,花團錦簇的,裡卻是個爛攤子,整個國家表面是繁華簇錦的昌隆盛世,實則裡已經是千瘡百孔。整個民族從上到下確實不知憂患太安逸了。
韓棠的右手不自覺的放到了桌面上,修長的食指和中指輕叩桌面,這似乎他思考的習慣作,片刻後他道:“我聽說涼州軍這次幾乎沒有打一仗,是第一個撤到揚州的?”
“確實是。”霍時英毫不避諱的答:“涼州軍如果不撤下來,那麼大燕就真的危矣。我不懂治國之道,但單從軍事角度上來說,兩有生力量的角逐最後勝利的不是看哪一方佔的地盤大,仗是靠人打的,沒有人再大的地方也守不住。”
韓棠目視著霍時英思索的話,霍時英繼續說道:“如果涼州軍最後戰到一兵一卒,那麼整個燕朝就再也沒有能攔得住他們的軍隊了。”
霍時英的話說完,韓棠陷沉思,從霍時英的話裡韓棠至知道,涼州軍這次兵敗如山倒的撤退,至是有計劃的實施的,涼州兵馬總督霍真沒有這個膽子,應該說誰都沒有這個膽子敢把羌族人放進來,那麼霍真所有的作爲就是通天了的,也就是當今的聖上是知道的,可既然知道又把他派來做什麼?皇上到底想聽什麼實話,自己這次來又到底要幹些什麼?
韓棠的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擊,霍時英也張口問了一句:“韓大人能告訴我當今聖上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韓棠皺眉過來,霍時英截斷他即將要出口的話:“韓大人可知,涼州兵馬總督霍真一路南撤搶了三洲豪族的糧倉錢庫,現在他還打算搶江淮。”
韓棠的瞳孔微,盯著霍時英電火石之間所有的思路瞬間貫通,涼州軍撤退,霍真搶糧,兩月之間如此多的朝廷軍隊這麼快速的就集結在了揚州,這是以天下爲局,下的多大的一盤棋,他豁然站了起來,來回焦躁的走了幾步,最後走到臨河的窗戶前,長長吐出一口氣,似乎又平靜了下來,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國家不是沒有錢,只是錢都不在國庫裡,怪不得皇上要派他來,怪不得霍時英要問當今聖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揚州不能,這裡是都城的最後一道防線,也是整個帝國的最後一道防線,皇上需要知道霍真的態度,而霍真是皇上手裡的刀,這刀用完了是棄是藏也真的完全取決於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可這又讓韓棠如何回答,他雖算是天子近臣,當今聖上喜歡啓用新人,他剛朝爲時,當時還是東宮太子的聖上就曾用過他,也讓他在那時就無意中站到了皇上的隊伍裡,但是聖意難測,他還不算是皇上最近的近臣,怪不得韓林軒會說他此後是閣拜相還是六部徘徊端看此一役了。
霍時英看過的來的目灼灼,韓棠幾經躊躇方道:“其實皇上是治世的英主,他識人善任,有鯤鵬,溫文爾雅,登基三年至今朝中局勢依然安穩。”
霍時英垂下眼皮,難掩失之態,治世英主就不是一個平庸無能之人,識人善任說明有很好的政治眼,有鯤鵬,說明他有懷天下之志,溫文爾雅,說明他善於忍耐自控力強,登基三年朝中局勢沒有大的變化,說明他至今沒有施過雷霆手段,圖窮匕首見的真至今沒有人見過,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沒有人真正的知道。
片刻後再擡頭兩人的目在空中相遇,是目復雜,心中各是不同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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