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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沙谷邊的靈溪。

南疆溼熱地區常見的水邊地帶，茂盛的生長著蕨類和灌木，鳶尾和睡蓮在溪邊上寂寞的開放著。榕樹的鬚和藤蘿在風中飄飄，輕輕在水面上沾起一串漣漪。碧綠的水清澈見底，銀的魚兒輕靈的遊弋來去，偶爾躍出水面叼食飛來飛去的小蟲。

溪中有一列大大小小的白石墩子，宛如珍珠般散落水面。

所謂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吧？

每一次，在靜坐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景象的時候，十三歲的年都會忍不住微笑著，想。有藤蘿的花瓣悄悄地落在他白袍子的襟上，他俊的臉上一直都是從容而溫和的微笑。

這裡四都是綻放的生命，茂盛而喧囂的生長著，讓他用心會就能覺到萬的節奏。師傅說，正因爲他有一顆仁萬、寧靜清淡的格，他纔有上窺天道的資質。o米o花o在o線o書o庫o?h

然而，那一天，他卻不是去溪邊靜坐的。奉了師傅之令，他離開山門，去迎接師尊一位方外的好友——據說，那個在二十年前就和師傅相的高人，被人喚做魔。

魔，雪谷，以及他的師傅白帝，一直被江湖中人並稱爲三位陸地飛仙級的傳奇人。

雪谷一直低調，江湖中見傳聞，據說連門下弟子都不在江湖行走。而魔，一直被視爲邪道而屢屢遭到正派圍攻——三年前，他的妻子在括蒼山麓的戰中死去後，帶著兒突圍的魔格更是大變，殺戮狂。

師傅說，天煞星已經衝魔的星宿中，星辰的軌道已經偏移了方向。如果再這樣下去，即使沒有外來的原因，魔他遲早也會因爲心智錯落而走火魔。

作爲老朋友的他，雖然已經歸南疆，但仍然不忍心見死不救。這一次邀請魔來沉沙谷，便是他想做的最後努力。

年站在溪邊，手中捧著作爲信的玉靈芝，等著師傅的故人。

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魔卻並沒有出現。

然而，年一直等著，安靜地，帶著恬淡的笑意。他的修行，已經讓他有了不同於同年人的定力。時間慢慢的流逝。

這時，他看到了那個孩子。

那個才八九歲的孩子抱著一把短劍，來到了溪的對岸，蹲在水邊，雪白的小手掬起溪水，開始慢慢洗那把清絕世的劍。

有淡淡的，從劍刃上漸漸擴散開來，流水中。

“薇劍！”看到那把緋紅的劍，年平靜的臉也變了，口而出——那不正是師傅讓他所等的客人的佩劍麼？師傅說，帶著這把緋紅劍的人，便是魔舒薇。

聽到對岸他的聲音，孩子擡起了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非常清麗的臉龐，眼神卻是冷漠而戒備的，完全不同於的實際年齡，看到了年，下意識的將薇從水中拿起，劍尖指住了對方，清凌凌的問：“你是誰？”

在下，那個八九歲孩子的臉蒼白的異常，明亮的眼睛裡帶著說不出的東西：悲傷，冷漠，戒備……以及殺氣。

如果是普通人在林深陡然看見，一定會以爲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山魈靈。

然而，年能覺到這個孩子的上沒有妖氣——只有深沉的、激烈的悲傷和失。這樣的年紀，本來該是天真爛漫在父母邊撒的時候，然而，這個孩子卻手裡拿著沾的劍，一個人孤獨的穿過森林來到溪邊洗劍。

開口說話的時候，空氣中流著冷冷的寒意，甚至連溪水邊草叢裡生機的鳥鳴蟲，都驀然停止了。

那一個瞬間，年的眼前，漫開了一片看不到邊的紅。

他心裡忽然有一種奇異的預——模模糊糊的直覺，遠遠的近來。

“你是誰？”在他恍惚的剎那，那個孩子卻更加用不信任的口氣再追問了一句。

“我、我青嵐，”年回過了神，暗自奇怪自己方纔的失神。看著孩手中的劍，估計了一下的年紀，他很快便明白過來，微笑著，回答了一句，“在下是沉沙谷白帝門下大弟子，奉師命，今天來迎接舒前輩——小姑娘，你是舒前輩的兒吧？你父親呢？”

“你是白帝叔叔的徒弟？”孩子疑慮的看著他，冷冷問，“有信麼？”

驚異於小小孩子說話的老，年卻還是亮出了手中的玉靈芝，微微笑著：“是這個麼？——師傅說，舒前輩見了這個，就會明白我的份。”

孩子遲疑了一下，盯著他手中的靈芝，片刻，才點點頭，彷彿下了一個什麼決心，才抱著劍，踩上了溪中的石墩，走過對岸來。

昨夜剛剛下過雨，縹碧的水有幾都漫過了石墩。孩子抱著那把相對來說顯得過於長大的劍，一步步小心的踩著白石走了過來。

石墩是自然形的，散佈的非常不經意，疏疏。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前面那塊白石的距離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孩子越的能力。那個孩子有些遲疑，在水中頓住了腳步，四下張著，想找到其他能到達對岸的途徑。

碧水映出的影子，小小的，孤寂的。

看著那個碧水中小小的孩子，那個宛在水中央的孩，青嵐的眼睛忽然被什麼刺痛了一下。

在他想說出“我扶你過去”時，那個孩子卻帶著倔強的表，自顧自的用力往前一躍，想跳到對面的石墩上去。然而，抱著沉重的劍，孩子的雙足本無法落到那塊白石上。

青嵐一驚，手指下意識的劃出，屈指點向溪水中間，剎那間，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推，那一塊石頭急速的往前移了三尺，瞬間到了孩的腳底，托住了。

“小心啊……”他踩著石墩走到了水中間，手去扶那個孩子，然而那個孩子戒備的看著他，往後退了一步，幾乎又踩到了水裡。青羽苦笑了一下，只好讓開。

“我自己走。”孩子冷冷道，“帶我去見白帝叔叔——我爹有信給他。”

還是那樣老氣橫秋的話語，完全不像一個八九歲孩子說得。聽到這樣老實不客氣的吩咐，青嵐卻只是笑笑，一邊帶路，一邊問：“舒前輩他爲什麼不自己來呢？家師期待他來訪，已經很久了。”

後的腳步忽然頓住了，青嵐驚訝的回頭，看著後不再跟自己走的孩子。

那個清秀的小孩站在溪邊，抱著那把薇劍，用冷淡的眼神看著他，那樣的神，讓年的心中一——他能覺到、能覺到這個孩子心中有怎樣的哀慟和絕！

然而，那個孩子卻只是站在那裡，非常安靜的一字字開口，對他說：

“我爹爹死了……他昨天晚上自殺，我醒來他已經死了。所以…他來不了。”

青嵐怔住，那一剎那，他不知道說什麼纔好。看著如此平靜敘述著的孩子，他恍惚間又有那種奇異的預……他想，他的一生的軌跡，將會因爲這個孩子的出現而逆轉。

“我葬了爹爹，拿了他的劍和其他一些——裡面有一封寫給你師傅的信，所以我送過來。”孩子靜靜地說，沒有一的悲喜表，只是用力抱了劍，彷彿那是唯一的倚靠。的確，失去了父親，而魔在江湖上又是仇家如雲，從此後，這個孤飄零江湖，又該是怎樣艱苦的人生？

年不自的走過去，在面前蹲下子，看著的眼睛，那是層層的嚴冰。

“你不要難過……我師傅他不會對故人之袖手的。”雖然看不這個孩子的心，然而，一貫溫和的他忍不住開口勸。

孩子看看他，忽然譏諷似的笑了：“嘻……你是誰？你又和我不相干，幹嗎管我的事？”

青嵐怔了怔，對於這樣明顯的敵意，居然找不出什麼話來回應。他想，那一剎間，自己的臉一定是訥訥的吧？因爲他看見對面孩子眼睛裡面又有了莫名的放鬆笑意——難道那個孩子是故意刺他的麼？作弄一個比自己大的人，在看來很有趣麼？

他正這麼想著，忽然意外的聽見那個孩子清凌凌的說了一句：“我阿靖。”

然後，自顧自的蹦蹦跳跳往前走去，不再理睬後的年。

“師兄，讓你去接舒前輩，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小徑剛轉了個彎，幾乎和前面急匆匆來的人撞上。那是個和青嵐年紀相仿的英俊年，然而，他的氣質卻明顯不同於青嵐的淡泊沉靜，飛揚的劍眉下，那眼睛裡分明閃爍著年的驕傲和鋒芒。一習武人的玄勁裝，背後的雙劍上杏黃的穗子在風中飄揚而起。

阿靖往後退了幾步，戒備的看著這個忽然出來的年，手指握了劍。

“咦？薇？”那個年一眼看見了阿靖手中抱著的劍，立時認了出來，臉上有震驚之意，眼神也犀利起來——對於劍的氣質，他似乎天生就有直覺的反應，所以，他瞬間在這把劍上覺到了濃重的殺氣和腥。

“羽師弟，這位是舒前輩的兒，做……阿靖。”不知道孩子的真正名字，遲疑了一下，青嵐只有對著前來的同門這樣道，同時對阿靖道，“這位是我的師弟，青羽。”

“哦。”佩劍年青羽收斂了眼中的鋒芒，微微笑了起來——他笑的時候分外的燦爛，開朗而清爽，帶著年人那種指點江山的氣質，“靖妹妹麼？家師等你們父已經很久了……哦，舒前輩呢？”他看了看道路，有些奇怪的問。

青嵐的臉有些變了，連忙用目阻止了師弟的提問——讓這個孩子再三再四的複述所經歷的悲劇，也實在過於殘忍了一些。

然而，阿靖卻仰頭，看著青羽，一眨不眨地冷冷道：“我爹死了，來不了了。”

青羽同樣呆住，驚訝於孩子說起這件事時那種無於衷，而阿靖只是回頭，對著青嵐道：“你帶我去見白帝叔叔啊，爲什麼不走了呢？”青嵐搖搖頭，對著師弟苦笑了一下，跟著孩的腳步走了出去，只留下青羽有點發呆的看著他們。

沉沙谷繁花似海，一路上，那個孩子幾乎都是在花海中行走，金波旬花、野百合花、野罌粟花繽紛眼，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映的阿靖蒼白的容都有了。

看著側那些麗之極的花朵，阿靖冷漠的眼睛裡也有了雀躍之，忍不住的手去那些花兒，然而剛一及，看見青嵐在看著，便回了手。

畢竟還是孩子……青嵐微微笑了起來，安心了不。

他的笑容是淡泊而溫和的，那種包容一切的力量，讓他平靜的笑容顯得芒四。修習法的青嵐有著敏銳的天和細膩的心思，能夠會到他人的心，並立刻同——所以對著這個孤僻桀驁的孩子，他從一開始就懷著親切和悲憫的心。

他的善意顯然也被那個敏的孩所知。阿靖自顧自的沿著小徑往前走著，忽然頭也不回的，對他輕輕說了一句：“幹嗎把我的名字告訴那個傢伙？……我只告訴你一個人的啊！”

青嵐微微笑了，不做聲的趕了上去帶路。忽然間，他袖子一拂，陡然間起了一陣清風。陌上的繁花彷彿被風捲起，紛紛揚揚了漫天，五彩的花瓣映著日，繞著阿靖飛舞，麗的令人炫目。

“哎呀……”終於忍不住，被他小小的法所喜悅，孩子口了出來，抱著劍看著滿天飛花，笑意盈盈。那一瞬間，眼中的彩，才完全像一個八九歲的孩。青嵐到了的喜悅，再度的笑了，忽然手抱起了，默唸咒語，凌空而起，從花海上掠了過去。

在他手抱起那個孩子的時候，略略怔了一下，本能的手抗拒，然而，看到年臉上安靜溫和的笑容，卻不再掙了。年臉上有一種來自忍、安詳和恬靜的力量，近乎宗教般純潔而肅穆，有強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

看著青嵐的笑容，孩子的眼睛裡忽然充盈了淚水，出冰冷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怎麼了？怎麼了？”正在風而行的年呆住了，連忙飄落到地上，將放下地來，問。阿靖死死的咬著角，沒有說話，清澈冷漠的眼睛裡都是淚水，但是卻生生的忍住，沒有落下來。蒼白的小手用力抱著薇劍，將臉在了上面，不說話。

青嵐嘆息了一聲，俯下去，猶豫了一下，折了一支紫的野罌粟花，遞給那個孩子。 ωωω ¸ⓣⓣⓚⓐⓝ ¸c o

阿靖接過來，用力的握在手心，用力得讓青的子染在了手上，側頭看著別，極力平靜，然而終於忍不住有些嗚咽：“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爲、以爲誰都不要阿靖了……”八歲孩子一向冷漠的眼睛裡，忽然袒出了深切的悲傷和失。

“不要哭了……我會陪著你的啊。”年微笑著，拉起了的手，“我們去見師傅吧！你是舒前輩的兒，師傅平素就很推崇舒前輩，一定會收留你的——你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吧。”

“啊？真的能麼？”阿靖有些遲疑的，擡頭問，看著年溫和平靜的笑容，忽然，也是第一次，眼睛裡有些怯生生的表，遲疑著開口，喚了一聲，“青嵐哥哥……”

青嵐哥哥……青嵐…哥哥……

記憶是緋紅的，那個孩子用有些憂鬱飄忽的眼睛看著他，出冰冷的小手，抱住他的脖子，怯生生的喚他。這十年的時間，彷彿在一手就及的地方。

他微笑著出手去，去孩子漆黑的頭髮，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

！

鋪天蓋地的，忽然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瞬間蓋住了他的眼睛！

他什麼都看不見……只有滿目的紅、紅……那個孩子，那個有著憂鬱亮眼睛的孩子，去了哪裡？去了哪裡！

冥兒……千冥……阿靖。

在滿天的腥中，他茫茫然的張開手，向四方探著，想抓住一些什麼。然而，什麼都沒有……

——你已經死了，青嵐已經死了你知道麼？

——你現在是伽若……是拜月教的大祭司伽若！青嵐，那個青嵐已經死了！

——青嵐以前認識的人，都已經和伽若你無關了！

耳邊忽然有冷漠的聲音，彷彿有穿時空的能力。將伏案睡去的白祭司從迷夢中驚起，伽若猛然回頭，看見門口站著的絕世子。

的裝束類似於祭司，同樣長髮披肩，白的長袍，然而卻並不是純的，上面刺繡著極端繁複的西番蓮的花紋，孔雀翎的飾邊，燦爛奪目……的臉是象牙一樣和潔，額頭很高，有著智者和神匯的芒，散發出震懾人心的麗。

的發上沒有任何首飾，只在左邊臉頰上用金畫了一彎極小極小的月牙兒，閃著黯淡的金，彷彿是第三隻金的眼睛，窺探著教衆的心靈。

這裡是他在拜月教的書房，自然到都佈滿了他設下的阻擋外人闖的法和結界。即使是一隻蒼蠅飛，都會馬上被無形的烈焰焚爲灰燼——然而，那個白如雪的子，就這樣毫不費力的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設下的所有法咒語，居然對毫無效力……

的確，對於拜月教的教主，又有什麼咒語能夠起作用呢？

“明河。”伽若站起來，淡淡的看著教主，卻是隨意的出了的名字——那無數滇中百姓都爲之震慄，幾近神話的名字。

“伽若，聽說你昨天晚上在西郊的神廟，和聽雪樓的人馬遭遇了？”走房間，拜月教主冷冷問，眼睛裡的是冰冷的，映的那一彎金黃的月兒也冷了起來。

伽若也起，轉頭看了明河一眼，漆黑的發間，寶石的輝約：“你想說什麼？”

他的眼神，漠然而深不見底，即使是對著教中的最高領袖，也是有凌人的鋒芒。

“剛纔你那個人的名字了，伽若……哈，不會青嵐又在你心裡活過來了吧？”明河的話是一針見的，帶著微微的冷笑，然而，的話剛到一半，就覺到了祭司上迅速累積起來的不快。那樣迫人而凌厲的怒氣，讓拜月教主都暗自心驚，不由自主的頓住了口。

“沒有人可以命令我……”幽暗的火在白祭司的眼睛裡燃燒起來，伽若冷漠的一字字回答，看著教主，“老教主死了以後，沒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

他自顧自的走了出去，拉開書房的門，忽然，他的腳步頓了一下，不回頭的說了一句：“你放心，對於聽雪樓，我會全力以赴。即使是，決戰時我也不會手的。”

明河的神略爲舒展了一些，知道自己是沒有能力控制這個男子的——雖然從名義上來說、祭司的地位在教中還是在教主之下……然而，如今的伽若，又豈是任何人能夠支使得了的？

幸虧他做出了這樣的承諾——不然，拜月教中除了他，的確也沒有人能夠和蕭靖兩人抗衡了。

“今年真是什麼事都有——連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聽雪樓也來了！蕭憶……蕭憶……真是什麼八百年前的舊帳都翻出來了麼？”看著白的祭司有些怒意的揚長而去，拜月教主沒有惱怒，反而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

拉起長袍的袂，轉頭，問一直默默跟在後的子，“冰陵，你看，先代司星史預言的沒有錯——侍月神怨恨，將會把災禍延續到下一代！”

拜月教現任的司星史冰陵有著奇異的銀白長髮，那是因爲自小在石屋中研習天象，從來不見日的緣故。是一個安靜到幾乎失去存在的子，方纔在教主和祭司對話的時候，沒有出一聲，此時，面對著教主的話，也不過微微點了點頭，但是眼睛裡的憂慮更深。

星辰的軌道，已經開始錯了……然而，計算了無數次，結果卻依然是——！

從未想過還能再次遇見那個人，即使是通命數如他，也無法推算出自己的命運。而其他的師，又怎能看得到“青嵐”的過去？曾以爲是將永遠錯開的軌道，居然還會有再次錯的一天。

千冥，千冥……

外面是下著雨的夜空——宛如南疆常年來多見的氣候。風吹起，斜斜的雨腳掃過來，零落的雨滴敲醒了多年來塵封的記憶。恍若隔世。

伽若低著頭，看著青錢般大雨點一點點的打在襟上，看著溼潤慢慢洇開來。

如今……又怎生了斷。

他臨風手，在雨中劃了一個圈，指尖帶到，那些雨便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停滯在空中，沿著他指尖劃過的地方流轉，慢慢在空中彙集一面明的薄薄水鏡。白的祭司看向水鏡中的另一個空間，凝視了片刻，便冒雨離去。

躍上木樓的時候，他袂上帶起的風驚了檐角上銅質的破舊風鈴。他立刻手，握住了鈴鐺，銅冰冷凝重的質在他手心，微微震。

他的作非常輕，聽雪樓的人馬沒有知覺，然而，剎那間，那扇木窗吱呀一聲開了，緋紅的劍如同閃電般的掠出，指住他，冷冷叱問：“誰在外邊？——”

他苦笑：的反應還是一樣的快。緋子清冷的容，在看見窗外的人後，頓時凝固了。

伽若站在檐角，手中握著那隻銅鈴，那風鈴彷彿是一顆銅製的心，尚自在他手心微微跳，一直震到他的心深去。

窗開，雨。大雨灑得立在窗邊的人也滿溼，然而，無論立在窗邊的還是站在檐角的，兩個人在片刻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或許有什麼聲音，但也已經被大雨的嘈雜聲湮沒。

只是靜靜地凝。

然而他們的視線，彷彿穿過了十多年的歲月，等落到對方上時，已經凋落泥。

忽然，窗邊的緋子角了，說了一句什麼。

暴雨湮沒了的聲音，白祭司對著低下頭去，想聽清說得話。又飛快的重複了一遍，然而依然被模糊在大雨中。伽若擡起被雨水淋溼的眼睛，詢問的看。

阿靖的臉蒼白，忽然間用盡力氣大聲重複了第三遍——

“他對我說你死了！他對我說，你死了！——他騙我！他騙我！”

說話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了深沉而絕的神。手指痙攣般的握著劍柄，連指節都有些發白，雨從窗外撲進來，淋得全溼。

聽到那一句話，伽若的手也抖了一下，然而，他並沒有問那個人是誰，只是看著緋子，彷彿想手拉，但是終於頓住了手，忽然問了一聲：“他死了，是麼？”

阿靖的手僵了一下，眼瞬間也黯了，頓了片刻，彷彿嘆息般的回答：“是的，他死了。”的眼睛不再看他，而是投漫天雨簾中，輕輕道：“——我殺了他。……他想背叛聽雪樓，所以我殺了他。”

“嚓”的一聲輕響，伽若鬆開了手，那枚銅製的風鈴在他手中化爲末，銅製的心就彷彿碎了一般，從他指間片片墜落。他眼睛裡閃過冷電般的芒，忽然笑了起來：“是麼？原來羽師弟，就是聽雪樓裡那個曾經意圖叛的二樓主？”

“青羽了江湖後，改名做高夢非。”仍然著無盡的雨簾，阿靖淡淡回答。那樣悉而遙遠的名字，從口中吐出來，卻已經冷得沒有毫溫度。

“高夢非……高夢非……”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名字，伽若眼睛裡閃過琢磨不的，看著緋子，還是一樣的裝束和佩劍，然而眉目更加清麗了，眉間集聚的冷僻殺氣也更重，他甚至能在薇冷冷的芒裡看見劍上纏繞的怨靈——

還是那個八歲的孩子麼？

還是那個著“青嵐哥哥”，出手怯生生的抱住他脖子的孩子麼？

“師傅推算的果然沒有錯啊……”白祭司笑了起來，然而，昔年溫和沉靜地眉目，如今卻是冷漠犀利的，堪堪配的起他如今俯仰天地，觀測古今的地位——“當年師傅堅持不肯傳你任何武功，就是因爲他演算了我們的命運：他的兩個弟子——我和青羽，都將會因你而死——”

他的聲音冷而鋒利，看著窗邊的緋子臉漸漸變得慘白。

那一句預言……十年前由白帝做出的預言，一直是的噩夢。

聽雪樓中，在電火石的剎那，薇刺高夢非的後心，飛濺在的臉上。在他緩緩回頭看的時候，的眼睛模糊了——依稀間，眼前這個野心、意圖攫取聽雪樓大權君臨武林的二樓主，彷彿又了昔年靈溪邊上初見的那個佩劍年。

飛揚的劍眉，眼睛裡閃爍著年的驕傲和鋒芒。一習武人的玄勁裝，背後的雙劍上杏黃的穗子在風中飄揚而起……

帶著開朗而清爽的笑容，看八歲的：“靖妹妹麼？家師等你們父已經很久了……”

“冥兒。”高夢非的子陡然僵，有些不可思議的回頭，慢慢轉過頭，看著從背後一劍刺他心臟的子，緩緩地，出了這個他們曾約定永遠都不會再提起的名字，“好一招‘易水人去’！”

“二師兄。”恍惚的對著他笑了笑，不顧這樣的話語是否會讓一邊的蕭憶疑心。緋子只是低低應了一聲，然後，驀然出了貫穿高夢非的薇劍。

洶涌而出，聽雪樓的二樓主用手捂著心口，轉，定定看著緋子，忽然低聲說了一句：

“師傅說得果然沒有錯……”

聽到這句話，驀然怔住——他知道？他居然一開始就知道那個預言！

可是，如果這樣……爲什麼……爲什麼那個時候他……

看出了眼睛裡的震驚和疑，垂死的人微笑了起來——那笑容，居然和十多年前並沒有多區別，完全沒有平日的霸氣和深沉莫測，一樣的爽朗如年，帶著微微的自謔和無奈：

“早知道這樣……是不是、是不是在苗人攻進來的時候，乾脆就不要救你呢？……”

他的聲音漸漸微弱下去，眼神也渙散開來。然而用劍拄著地面，卻極力不讓子倒下，忽然仰頭，朗聲大笑：“原來天意如此！——非吾之敗！非吾之敗！”

大笑過後，和著最後一口真氣，他舉劍齊眉，念出了師門的心決：

“滄海龍戰玄黃，披髮長歌覽大荒。

“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聲音方落，他仰天一笑，忽然回手，手中的雙劍錯而起，芒在他頸側一閃即沒。頭顱離了，滿腔的鮮沖天而起：“冥兒，記住爲我招魂！”

白帝門下，若無同門爲之招魂，死後便會永遠流離於三界六道之外。當年，青羽回來告訴、青嵐已經死於苗人圍攻時，就曾整整七天七夜的不眠不休，爲他招魂。

四周的殺戮聲都沉寂下去了，聽雪樓這一場叛，也已經接近尾聲。

踏過滿地的水，走過去，慢慢俯下子，將他的頭顱抱在懷中，用蒼白的手輕輕闔上他的眼睛——蕭憶在一邊看著，靜靜地不說一句話。

所有聽雪樓大後倖存的人馬，都在一邊驚訝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靖姑娘在叛平定後，抱起了二樓主的頭顱，輕聲自語著什麼。

羽師兄……原來你早知那個預言麼？既然早就知道，以你那順者昌逆者亡的梟雄脾氣，當年，爲何不乾脆就殺了我呢？如果說是因爲命運無法改變，但你卻是從來不信命的人啊！

“你知道爲何給你取名千冥？——你司命的星辰，居然是冥星啊！我推算過你們的命運：我唯有的兩名弟子，都將會因你而死！——你讓我怎能忍心，教你武功來殺青嵐青羽？”

那是在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跪下來，在室中求師傅教導自己武功——然而，昔年和魔是生死之的白帝卻冷淡的看著這個孩，慢慢地吐出這樣一句預言。這個已經爲武林神話的人，看著緋的孩，眉目間卻是無奈和淡淡的惋惜。

有些震驚的擡頭，看見了師傅冷銳而穿一切的眼神。

雖然不過十二歲，然而已經明白從白帝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代表了什麼——那就是人生的預言！冥星照命麼？……兩位師兄，都將因自己而死？……青嵐青羽……都會死？！

的左手下意識的到了頸中大師兄送的沉香小牌，眼前閃過青嵐溫和平靜的眼和青羽意氣飛揚的笑容。忽然不再求師傅教導什麼，低頭跪在地上，手指用力握了劍，陡然雙手奉劍，舉過了頭頂——

“那末，師傅，不要等到那一天到來！現在就殺了我吧。請現在就殺了我！”

白帝的眼睛在那一剎那雪亮，看著地上的最小弟子，看著冷漠倔強的眼睛，想起將來不可避免的命運，即使是白帝，也有了搖。那個剎那，逆天改命的想法遮蔽了他平素睿智的眼睛。

他沒有手去拿那把劍，然而手指迅速的畫出了五芒星的符號，將地上那個孩圍在中間。然而，當他剛剛咬破指尖，將滴陣中催分大法時，白帝忽然到了一種無形的力從千冥的上擴撒開來！——有一種力量在保護著，那是……！

白帝驟然清醒。已經晚了麼？命運的轉已經開始轉了！

“你走吧！”號稱一代法宗師的老人終於鎮定過來，拂袖轉，不再看地上那個奉劍而跪的孩，淡淡道，“任何人都無法干擾命運的流程——如果你死了，那末，會有更多的事會因你而改變……我豈可以個人之私而擾天綱？”

後面沒有聲音，彷彿知道最小弟子的心意，白帝負手，長長嘆息了一聲：“冥兒……要知道，求死並不是勇者的行爲，真正難的，反而是活著、直面擔當命中的任何坎坷災難——記住，莫要學你父親啊……”

聽到最後一句話，緋孩的眼睛終於變了。

父親的自盡，多年來一直是心頭揮之不去的影。魔號稱一代梟雄，到最後卻因爲心志錯而自刎——顧了自己心靈永久的寧靜，擺這個紛的世界，而將唯一的兒棄之不顧。

“師傅，你放心……我決不會做出懦弱的事！”咬著牙，緋孩最後對著師傅行了一個大禮，便靜靜站起，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白帝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這個倔強的孩子再也不會來求他教導武功了——他也並非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青嵐青羽一直揹著自己教法武功，但是，他也沒有心思管了。

他預到：自己，也已經到了大限之時，離兵解飛昇不遠了。

而且，沉沙谷這片淨土，在他亡故後，即將有不可避免的大難到來。將會湮沒所有。

——能看到過去未來，究竟是否是一件好事？

——因爲知道未來，卻又無力改變，因爲承擔不起改變的後果。所以害怕未來，害怕難以抗拒的宿命。這樣……還不如象那些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起碼有勇氣去爲不可知的將來抗爭。

——他這一生，已經是這樣過去了。空贏得了一代法劍法宗師的名號，而他一生又做了什麼？

——而青嵐，他那個資質絕高的大弟子，他以後人生的軌跡是否也和自己一樣？

——那麼，在青嵐老去飛昇的時候，回顧如同雲煙過眼的一生，是否也會和自己如今一樣，有這樣深的無力和疲憊……

“冥兒，師傅怎麼說？答應教你武功了麼？”剛奔出竹林舍，等在外面的兩位年就迫不及待的問，連向來溫和沉靜的青嵐都有些沉不住氣。

頓住腳，慢慢擡頭看著邊兩位師兄。

關切的年輕的臉，亮如晨星的眸子，這個世上僅有的關心的人們……十二歲孩眉頭蹙了蹙，眼睛裡忽然有劇烈暗的芒，忽然用力扯下了脖子上掛著的沉香木小牌，扔還給青嵐，然後對著怔住的兩位年了起來：

“師傅他不肯教我！不肯教我……你們都是把我當作外人…你們誰都不是好人！”

“我以後再也不認識你們了！”

頭也不回的跑了開去，一口氣奔出了山門。只留下兩個年驚疑不定的呆在原地，這個孩子，年紀不大，脾氣卻古怪的，兩位師兄都經常要吃的苦頭。

“咦？大師兄，這是什麼啊？”過了片刻，青羽莫名奇妙的搖頭苦笑，準備走開，忽然看見青嵐手中握著的那個小木牌，有些驚訝的問，看著上面奇形怪狀的符號。

青嵐低頭，臉忽然有些不自在：“哦……這個，是我送給冥兒的護符。”頓了頓，他開口解釋：“你也知道苗人一直對我們沉沙谷懷著惡意，我怕周圍苗寨那些人會……”

“——糟糕！”他忽然的驚呼嚇了旁邊的青羽一跳，青嵐的手用力握靈符，臉迅速蒼白下去：“冥兒居然就這樣跑出谷外去了！外面、外面這幾天都是那巖的人！”

“糟了……”青羽也是驀然驚覺，雙劍從肩後一躍而出，“我們趕快去！”

記憶重重疊疊而來，宛如輕紗，一重重綰起，淡去，越來越清晰。

靈溪畔純金做的夕。繁茂的溪流邊千朵野荷綻放。年時候僅有的笑聲散風中，彷彿是一首遙遠的歌謠，輕輕沙啞的一唱再唱，印染了風霜。

十年後的如今，重逢時，大雨模糊了過去未來的日子。

兩個人又是許久沒有說話。

“那一天，我跑出去的時候，想著你們一定會跟來的——”終於，阿靖輕輕說了一句，左手下意識的擡起，放在頸中，挲著什麼。

“那一天我們正要出去的時候，師傅兵解了。”伽若微微低下頭，眼睛看著雨簾，回了一句，“他死前對我們說——不要去救你……”

“你們就在那時知道的那個預言？”雨中，緋子仰起頭，看著他。

白祭司沒有回答，只是點了一下頭，仍然看著夜空。雨水淋溼了他的長髮，髮下，他深的眼睛約閃著，卻令人猜測不出任何意義——完全不同於十年前那個溫和安寧的年了。

阿靖片刻沉默，忽然輕輕笑了起來：“你們兩個也真是奇怪……既然都知道了，還拼死拼活的闖到那巖的山寨來救人。如果我那時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伽若依然沉默著，他的臉在雨中，益發顯得蒼白。

焚化完師傅的後，他和青羽並沒有遵從師傅的言，而立刻聯袂去了苗寨救人。

那巖山寨在苗疆諸部族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寨，和沉沙谷的積怨不知道是從哪一年開始。

據他們說，是某一日白帝出山，無意中斬殺了一條他們族裡奉爲靈的巨蟒。苗人幾度想攻沉沙谷報仇，卻被白帝的玄擋在了谷口，還損兵折將，連族中兩個法最高強的巫師，都在作法中因爲咒反噬而死亡。

幾十年下來，雖然苗寨始終未能進沉沙谷，但是雙方之間已沉積爲水火不容的局面。

爲了避免麻煩，師傅在世時總是告誡他們不要隨意踏出山門一步，因爲沉沙谷之外，便是苗人們佈下的重重伏擊了。然而，師傅剛剛飛昇，他們兩人卻聯袂直奔那巖山寨！

那是他們學藝那麼多年來，第一次將所學的用於真正的對戰。

兩人一踏苗寨，遇到的就是彷彿無窮無盡的陷阱，毒箭，蠱毒和咒，甚至還有被降頭師放出的鬼降，來去如電……青羽的劍和青嵐的法，由於是初次施展，在來到關押千冥的地方時，兩個年都已經傷痕累累。

“師弟，你帶著冥兒先走——待我佈置好陣法阻擋那些苗人、再趕過來！”

白袍上已經染滿了污，青嵐將昏迷過去的師妹放上青羽的後背，用帶束了，對師弟吩咐。想了想，從懷中拿出那個沉香木的小牌，掛回千冥的頸中，輕輕將散的髮掖回耳後。他眼睛裡的從容沉靜依舊不變，雙手也極其的穩定。

“師兄你小心，布好了陣就快些來！”已經來不及推讓，青羽只是對著青嵐點了點頭，使出了師傅傳授的飛劍之，並指一點，雙劍如同游龍般飛出，在苗人中殺出了一條路來。

他沒有回頭——因此，也沒有看見在他們離去的剎那，青嵐眼中的芒迅速的委頓下去，手扶住了邊的竹欄，微微咳出了一口。

那是他們三個人的最後一次相聚。

青羽最終還是帶著戰離去，出寨時，看到苗寨中沖天而起的大火。他知道，是師兄分大法的陣勢發了，紅蓮烈焰焚燒了一切——然而，青嵐再也沒有跟上來……

在千冥睜開眼睛的時候，青羽告訴：他潛苗寨去找過，青嵐死了。

他們在沉沙谷爲他做了七天七夜的招魂，甚至他們用了師傅留下來的水鏡，在那個鏡子裡，無論青羽還是千冥，都看不到青嵐還存在在這個世間的影子。

青嵐死了。

然而他們的人生卻還是要繼續。

即使十年過後，即使已經是聽雪樓的領主，已經爲江湖中令人已經不再願意去回想那一段日子，那幾天幾夜不眠不休、召喚魂魄歸來深骨髓的哀慟。

幾度因爲不支而昏倒在祭壇上，然而抱著萬一的希，能招回青嵐的魂魄、知道他的所在，咬牙爬起來，用劍割破自己的手，振作神繼續著儀式。

七天後，法事完畢。沒有任何方法能夠再找到青嵐的蹤跡，無論上天地。

“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爲、以爲誰都不要阿靖了……”八歲孩子冷漠的眼睛裡袒出深切的悲傷和失。

“不要哭了……我會陪著你的啊。”年微笑著，拉起了的手，折給一直紫的也罌粟花。

然，他終於也是走了……丟下一個人。誰都不要了……

十三歲的在祭壇上怔怔站著，看著那堆小山的符咒灰燼，以及青羽同樣憔悴的臉。忽然間，一滴眼淚從的眼中落下。已經沒有多力氣，所以只有淚水不停地過蒼白的臉頰，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孩捂住臉，無聲的痛哭起來。

父親死後五年，終於又爲另一個人而哭。

的手指用力摳地面，直到指甲折斷，流了滿手的——十三歲的孩子對自己說，這樣不行的……這種痛苦，再也不要嚐到第三次！以後，再也不會在意任何一個人……再也不要爲任何人哭。

再也不。

青羽帶著進了江湖，幾經流離，相依爲命的兩個人又因爲某些原因而分散。直到隔了五年多，在朱雀大道的聽雪樓裡，他們才如宿命所預定的那樣重逢。

“大哥，召我回來有何事？”簾外，朗朗笑著，聽雪樓的二樓主揭簾而，“青城那邊我已經——”話只說了一半，紫青年的頓住了。坐在蕭憶座位邊上的緋子聞聲回頭，目錯。

震驚的神只是剎那，轉瞬平靜如初——十年的江湖歷練，無論誰，都有了足夠的自制力。

高夢非，聽雪樓的二樓主。

舒靖容，魔的兒，聽雪樓新來的領主。

他們如今所在的位置、和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經完全和當日靈溪畔佩劍年和八歲孩不可同日而語。彷彿心照不宣，他們誰都沒有提起以前。

彷彿，在沉沙谷那一段日子，那純真如風一般的日子……並不曾存在過。

他們兩個人，一個生來就是野心的梟雄，一個也天生就如此的冷漠而充滿了鋒芒。

隔了一年多，在聽雪樓的叛裡，改名爲高夢非的青羽死於薇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