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樓》第13章 茫茫彼荒

“稟教主——聽雪樓人馬已經撤回靈鷲山下。”朱雀宮方向來的傳訊弟子氣吁吁,匍匐在神殿的大理石臺階下,稟告,汗縱橫的臉上有掩不住的喜悅。

然而,一直站在祭壇上,惴惴不安向著宮門方向眺子,眼底卻驀然閃過複雜的芒。擺擺手,讓弟子退下,明河低下頭去,忽然笑了笑,轉頭看著一邊同樣驚詫的占星史冰陵:“你看,居然這麼簡單!——只要我們手裡還有舒靖容,聽雪樓力量再強也要臨流勒馬,不敢逾越分毫。”

頓了一下,拜月教主眼神是複雜的,微微嘆息:“那個人,那麼重要?”

銀白長髮在夜中飛舞,冰陵手持金杖,仰首天,卻不回答教主的話,只是一味心中默算,連連驚詫的搖頭——“不可能…怎麼可能是這樣。軌道、軌道……”〗米〗花〗在〗線〗書〗庫〗?h

“軌道已經錯了,這一戰卻忽然消弭,是不是?”看到史的眼神,明河笑了起來,仰頭一同月,然而神裡卻是複雜的。

“不是!不是錯了,而是——“冰陵眼神更加驚訝,閉了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此刻眼前看到的星象,再張開眼時,看了片刻,驀然抖著,吐出了一句話,“軌道消失了!——”

占星史的手漸漸發抖,看著象徵著宿命的漫天星辰,多年的苦修和慧眼,以爲看一切命運流程的,都不由自主的口驚呼,驀然拉住了拜月教主的袖子,臉蒼白:“教主!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祭司呢?祭司大人甦醒了以後、和聽雪樓手去了麼?快派人去找祭司大人!——他、他是不是剛被聽雪樓主殺了?”

聽到那樣急切的詢問,拜月教主的臉驀然也是一白。

“呵,想不到冰陵也會算錯。”然而,不等兩個子底下的談話再繼續,悉的聲音從祭壇下傳來,猶如回聲一般縹緲不知所源。明河冰陵雙雙回首,看到了一襲白從聖湖邊拾級而上,額環中的寶石在清冷的月下閃爍。

迦若已經從青龍宮返回,白上濺上了不跡,然而眉目間沉靜邪異一如往日。

“迦若,聽雪樓的人都已經撤了!”看見他返回,明河欣喜難掩,迎上去。

不知道爲何,一眼看見平日裡樣子的大祭司,占星史卻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不知覺的往後退了一步,細細打量著白披髮的迦若,忽然間難以相信的口而出:“你、你——你是死人還是活人?!方纔,軌道錯的剎那,你宿命裡的那顆星已經憑空消失了!——你,你究竟……究竟是什麼……”

“我什麼也不是。”對著那雙觀測天地的眼睛,迦若的眸子裡卻是灰暗的,祭司脣角浮現出一冷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活著、還是早已死了?我是流離於三界之外孤魂。——冰陵,雖然你足不出戶在聖湖邊觀星廿五年,可你的力量還是遠遠不夠,所以你看不我的宿命——我的星在十年前,就已經是個幻影而已了……”

祭司的眼睛微微闔起了一下,不知道掩藏了什麼表,然而等到再度睜開的時候,眸子裡卻是雪亮:“所以,什麼宿命,什麼軌道,什麼註定都是空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即使是月沉星墜逆天悖命,我也要改變所謂的‘宿命’!”

那樣的話,讓占星者倒一口冷氣——終一生所追求的,不過是想擁有看到命運軌道的能力——然而,作爲拜月教的大祭司,卻居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不等驚詫的冰陵出聲反駁,迦若已經轉過頭去,冷冷看向一邊的拜月教主,忽地冷笑起來:“明河,你做的好事!——這次整個拜月教差一點就是滅頂了!”

在他冰冷的眼下,高傲如拜月教主,都不由自知理虧的低下頭去,手指抓了孔雀金的長袍,咬著角不說話。

“沒有下次了!不然不要怪我違背諾言,撇開手不管。我安排好的計劃被你打的一塌糊塗!——”看到明河這樣的表,迦若叱到一半,反而有些不好發作,眉間聚集起的怒意散了開來,忽然嘆了口氣,問,“舒靖容在哪裡?看好了,不能再出差錯了——你們人真是莫名其妙,幹嗎打開神龕給看?你瘋了?”

明河的臉莫名的紅了一下,不敢擡頭看祭司,只是抓著長袍,低頭:“在神廟裡,設了分大法的結界,逃不了的。而且——”

拜月教主頓了頓,忽然語氣也有些異樣:“而且本不想逃……抱著那個頭顱,安靜得死了一樣,和說話也聽不見。打開壁龕、看到那個人頭的時候,的表好怕人。”

“青冥……青冥。”白祭司的手指忽然抖了一下,反手按住心口,彷彿那裡有什麼東西噬咬著他的心,迦若的臉蒼白,口低呼。

“我進去看看。”迦若眼裡神流轉,神又變得不可捉,他皺了皺眉,舉步。

“底下是些什麼人?”看見祭司舉步,明河卻是指著祭壇底下,聖湖邊上一些被拜月教弟子押著過去的人,問。

迦若看了一眼,淡淡道:“是我方纔奪回青龍宮時、截留殺傷的聽雪樓人馬。”再頓了頓,祭司出言:“當作人質留著,約束弟子們不要私自屠戮泄憤——孤護法守住了朱雀宮,讓他回來整理宮裡殘局吧。”

月神像下,萬盞燭,千樹蠟炬,閃爍猶如星辰墜落。

高高的神座上,用一整塊巨大的和闐玉雕琢的月神像,寶相莊嚴,麗曼妙,靜靜俯視著空無一人的殿上,被結界圍困在燈火中的緋子。

外面的天已經慢慢亮,淡淡的灰藍,湮沒了星辰明月。

遠山上的清冷的風從殿外吹拂進來,重重帷幕晃晃,宛如白雲千幻。

然而,緋子對於外一切都恍如不見,一整夜都呆呆的坐在這個空無一人、然而卻看管森嚴的月神殿,目子僵死般的一,保持著開始時的姿勢。

左肩上的傷已經被拜月教的人包紮起來了,在緋紅服上已經凝固,變目驚心的暗紅,僵冷的,一塊一塊,然而似乎毫無知覺,只是怔怔坐在那兒,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右臂中挽著的頭顱。

悉的、遙遠的臉……蒼白然而溫和恬淡,眉間有著悲憫和察的神

青嵐……青嵐!

想要自己流出一的哀痛,然而,卻發覺沒有淚。十三歲那年,在七日七夜的招魂以後,流盡了差不多一生的淚,那個孩子從此一夜間長大了——再也不會哭泣。

然而,既然十年前就已經死了的心,死了就是死了……爲什麼…爲什麼還要再驚喜的以爲遇到青嵐一次,然後,再度讓重新嘗永遠失去的痛苦。

怔怔的看著青嵐……那臉上凝定的,是十年前最後一個表

那樣安寧而舒展,彷彿所有願都得到了滿足,再無一牽念——青嵐…青嵐哥哥。

記起八歲那年,第一次怯生生的他的名字,出手,在年溫和的眼裡,抱住他的脖子,陌上的繁花紛飛漫天。

“別擔心,我會永遠陪著你的。”年微笑著,俯下對孩子說,眸子素淨空靈。

青嵐……青嵐。你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永遠陪著我麼?

你失去了軀,消散了魂魄,只留下這樣殘留著微笑著的頭顱,在十年後和我重逢?難道——這樣就是你守住諾言的方式?

阿靖的手驀然抖起來,角微微一牽,似乎是想笑。然而,依然不說一句話。

月神殿裡,寂靜如死。

忽然間,有足音空空的響起在大殿上,隔著重重雪白的帷幕。那些垂落拂地的帷幕,在清晨的山風裡微微拂,如白雲翻涌。

“冥兒。”那個人拂開重重簾幕走過來,輕喚,聲音縹緲,宛如空谷回聲。

子恍惚的神志陡然一震,驀的擡起頭來,看向殿外。

了進來,滿殿塵中,那人推門而。一,恍如一夢。

“青嵐!”看見他看過來的眼神,口低喚。然而,話音方落,低頭看見了懷裡的頭顱,神便是一冷。一寸一寸,擡起眼睛,看他,看著這個走過來的白祭司,再低頭看看那個帶著微笑表的人頭。

宛如冰火煎,生生將心撕扯兩半。忽然間,緋子失聲笑了起來。

那是青嵐的眼睛……但是,迦若不是青嵐。迦若不是青嵐!

上天創造出生命,也許就是要讓你親眼看看這個世界、到底可以殘酷到什麼地步——重逢那時,原來迦若對說的那句話,深意便是如此。

“你沒認錯……這是青嵐的眼睛。”迦若走到面前,舉袖,拂手,清風旋轉而起,轉瞬神像前萬千燭火應手而滅,只餘天淡淡,穿過雪白帷幕。祭司白如雪,眸中泛起的卻是看不到底的複雜愫,他在一個團上跪坐而下,俯前傾,靜靜看著緋子,直到失聲的大笑中止。

在他那樣的眼神裡,阿靖忽然覺到了莫名的稔和震驚,怔怔注視著,手指忽然抖。

“十年前,青嵐給了我這雙眼睛,要我替他守護你和青羽逃出南疆——替他等著,等著看到十年後你的歸來。”迦若的手擡起,按在自己眉間,嘆息般的低低道,忽然,笑了起來,“讓我來告訴你,我究竟是個什麼東西吧!——雖然很多時候,我自己都弄不清自己究竟算是個什麼。”

“看著我。看著我。”

已經將緋子從神廟帶回了居,然而,白石屋裡,祭司卻看著神志一直渙散恍惚的阿靖,輕輕喚,神溫和,想重新凝聚起的意識:“冥兒,看著我——我是誰?”

阿靖的眼神緩緩從臂彎中那個頭顱上轉移過來,一寸一寸的,最後定定落在近在咫尺的迦若臉上,眸中神散開了又聚攏,恍恍忽忽——又是什麼樣的絕和震驚,才能讓一直以來冷定靜默的聽雪樓領主變這樣。

“青——”一個字緩緩從緋子的口中吐出,然而下面那個字卻被阻住了。阿靖低下頭去,再度看著懷中那面目如生的年頭顱,手指微微抖,忽然閃電般的擡頭,盯了眼前白長髮的祭司一眼,厲聲叱道:“你是迦若!”

阿靖的眼睛,如劃開夜幕的閃電般雪亮冰冷。

“那麼,迦若又是誰?”白祭司無畏於這樣的眼神,眸子深反而有一溫溫涼涼、猜不的笑意,輕聲,繼續問。

“拜月教的大祭司。縱惡靈的人。聽雪樓此次最強的對手。”看著眼前額環下那雙深藍的眼睛,緋子眼神慢慢凝聚起來,針般刺人,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吐出來,“——十年前、殺了青嵐的兇手!”

“呵,呵……”聽到最後一句話,迦若驀然微微奇異的笑起來了。他的手回過來,支著自己的額頭,緩緩搖頭,垂下眼睛,彷彿又在掩飾眼裡涌出的什麼神。然而,陡然間他彷彿不再剋制,瞬的擡眼,注視著阿靖,輕聲重複:“看著我……看著我。看著我。”

阿靖不由自主的看向他,猛然間彷彿看到了什麼駭人的景象,手猛烈一抖,手中的頭顱幾乎失手落地!那是,那是——

“青嵐?青嵐……青嵐!”再也忍不住地,緋口驚呼,下意識想手去抓住眼前的人——眼前有著這樣眼睛的人——然而,對面的祭司只是微笑著,看著,不說話。

“沒錯,是青嵐……你也可以說我就是青嵐。”迦若眼裡的神流轉,轉眼起了微微的變化,卻失去了方纔剎那間涌出的、讓緋子認定是青嵐的眼神。白祭司嘆息著,眉間忽然有說不出的苦痛表,他的手指指向心口:“青嵐也在這裡……他就在這裡。”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那些過往,那些時的歲月……清晰的,就好像發生在昨天。彷彿一轉過,就能看見沉沙谷裡滿陌的繁花——”低低的聲音,從祭司口中吐出來,彷彿穿了十五年的時空,將只有兩人知道的往昔一一重現,“有個八歲的孩子,出手來,著我的名字,抱住我的脖子……”

“那種安寧和淡淡的愉悅……”迦若微閉著眼睛,臉上,不知是什麼樣的神:“是的。是的……我那個孩子。是那樣的孤僻驕傲,看著的時候忽然讓人覺得心痛——心痛。是的,心痛。溪邊初見瞬間的覺,還那樣深的留在我心裡……是驀然間的心痛啊……說‘爹死了,誰都不要阿靖了’——於是,我笑著,說:‘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怔怔聽著那樣的追溯,阿靖看著眼前完全陌生的英俊的臉,眼裡淚水漸涌。

“其實我已經認識你很多年,冥兒。十年來,青嵐與我共存。”白祭司的眼睛驀然睜開了,深藍的眸子裡,居然也有閃亮的:“在神廟第一次與你手、看見你的剎那,我心裡忽然有個聲音發出聲音來,說:是!是!——那是…那是被我十年前就吞噬了的、青嵐的聲音啊!不像我以往吃掉的任何人,這個年一直不肯被我消解,固執的在我裡存在著。”

“我用他的眼睛看到你,我用他的記憶知你——到後來,我已經不知道、那是青嵐的記憶,還是我自己真正本有的記憶?”迦若微笑起來,然而,笑容裡卻是說不出的悲涼,忽然負手站起,走到那個破碎的神龕前,著被撬開的殘碎的磚,忽然嘆了一口氣:“我告訴你我本來是個什麼東西——”

他轉過頭,笑了一下,不知爲何,那個笑容在旁人看來有些可怕,著神龕上殘破的封印,白祭司一字一字吐出來自己最大的——

“我是一隻鬼降。”

“我不知道我的元神是哪個一人的……我只知道,我活了幾百年。拜月教開山祖師輝夜建立教派的時候,我就被做了鬼降,沉在聖湖的底下——從此,我了無形無質的鬼降。——你該看過鬼降吧?”

迦若的手指攀著神龕,淡淡敘述著,回頭問了聽得驚住的緋子一句。

阿靖眼神因爲驚詫而劇烈變幻——鬼降?迦若…迦若是鬼降?!

在記川拜月教傳燈大會上、看見過的那種鬼降?那種邪異詭,令人悚然嘔的鬼降?

看著眼前白如雪、宛如天人的拜月教大祭司——那個在南疆被奉爲神明、靈力可上窺天道的大祭司迦若,阿靖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他和那隻看到過的鬼降聯繫在一起。

“是的。就是那樣的——我曾經是一個人……但是人的記憶已經因爲曠日持久而模糊了。我現在所能記得的,只是輝夜教主將我全放幹,做了鬼降。然後,刺破的中指,將我眉間——連滴七次,才能由心控制我的所有行。”迦若搖著頭,手指按著眉間的月魄,寶石璀璨的輝從他指間了出來,然而如今已經能控天地的祭司,聲音卻依然掩不住一抖,“很痛苦……幾百年了,我還記得一滴一滴從裡流乾的痛苦和恐懼!那種毒的法……”

阿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看著他那樣的神,忽然間心裡彷彿被利劍刺痛,抱著懷中青嵐的頭顱微微低下頭去。許久,才道:“那麼,你爲什麼又了施展這種法的祭司?”

“呵,沒有辦法——”迦若微微苦笑起來,搖頭,“我做了幾百年的鬼降——我離不開那種邪。鬼降是沒有辦法離宿主的縱的——幾百年來,我一直是一隻沒有名字,沒有形的鬼降——拜月教最強的鬼降,被歷代教主縱著殺人……”

他低下頭,看著神龕——那些被撬下來的磚是土紅的,彷彿是殷紅的漿。

“我吃過很多人——都是靈力不錯、有一些基的人。每吃一個人,我就吸收他們的力量,讓自己變得更強。”白祭司將蒼白的手指放在那些土紅上,忽然間,微微冷笑,眼裡的芒冷酷雪亮,“那時候,我什麼都不是……不是人,也不是鬼。我甚至沒有名字……也不會思考。我只懂得去殺人。”

聽到那樣的話,阿靖的手驀然一震,低下頭,看著懷中青嵐微笑的臉,眼神裡涌現出重重複雜的恨意。

“後來我有了自己的名字——迦若,對……就是這個名字。”念著自己的名字,然而卻彷彿有一種疏離,白祭司驀然笑了一下,眼變得說不出的溫和——然而,卻是不同於青嵐的那種溫和,“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也很喜歡給我名字的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做明河。是那時候教主華蓮的兒。”

阿靖微微一愣,擡頭看他,卻看見迦若眼裡另一種的溫和笑意——猶如另一個青嵐般的溫和沉靜的眼神,居然浮現在這個邪異冷漠祭司的眼底裡。

忽然明白了什麼。

“從有了名字開始,就有了‘我’的意識。呵……那之前,除了奉令殺人,這隻鬼降不會思考。”白祭司有些自嘲的笑笑,低下頭,黑髮從他肩上垂落下來,掩住他的眼睛,然而他的聲音卻是平靜而愉悅的,浸染了昔日的溫,“是月神的純之子,所以能看到無形無質的我——幾百年了,除了宿主,那是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

“我很高興有這樣一個人……也知道會是下一任的拜月教主,很期待爲我的宿主。——那還是我第一次有‘期待’這種。”迦若緩緩回憶,然而陡然間發覺自己說得太多,偏離了主旨,搖搖頭,將話題轉了回來,“後來,拜月教在那巖山寨發生的時候,趁機滅了這個一直來在南疆爭霸的宿敵——明河帶回來一個滿的白年,那時候,他中了那巖山寨的蠱毒和咒,顯然也耗盡了所有靈力,已經快要死了……”

“啊?”聽到這裡,緋子眼睛才陡然亮了,擡起頭,看著白祭司。

“對……是青嵐,就是青嵐。”迦若搖頭,微微苦笑,然而眼底卻是複雜的看不見底,他的手指在自己心口上,嘆息,“我從來沒有看過這樣靈力驚人天賦出衆的法之人……如果、如果他不死,到如今法能力也該不在我之下了吧?”

頓了頓,沒有看阿靖臉上蒼白的神,迦若閉了閉眼睛,手指按住心口,彷彿那裡有什麼要翻涌而出:“我想吃了他……然而,發現他的意念力是如此強大,雖然生魂將散,卻依然不肯將力量轉移到我上——我怕他一旦死去,那一靈力就要隨之灰飛煙滅。於是,我問他,有什麼願需要實現?他說——”

迦若忽然笑了起來,轉過,看向緋子懷裡那顆面目如生的頭顱:“當日,那巖山寨羣起圍攻你們三個孩子——此後,全南疆的苗人都想殺你和青羽——可那樣大的力量,居然還留不住你們兩個孩子,讓你們平安的返回了中原……知道爲什麼嗎?”

不等子出聲,白祭司笑了起來,指向阿靖懷中那顆微笑的頭顱:“你看他的表……看他的表!他那樣高興……得到我的允諾後,他那樣高興。心甘願的被我吃掉——就是爲了換契約,讓我暗中保護你們兩個師弟師妹平安離開!是我暗中護著你們兩個孩子離開的,你知道麼?不然,你和青羽兩個孩子、早就死在南疆了!”

“啪”。再也保持不住平靜,阿靖的手臂一鬆,那顆頭顱從不可抑的臂彎中滾落。緋子眼神陡然空空,喃喃口:“青嵐?青嵐……”

本來以爲乾涸的眼睛裡,忽然有無法抑制的淚水,洶涌而來,擡起手捂住了臉。

十年前……十年前,青嵐就爲了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我的兩位弟子,將來終究都會爲了你的緣故而死。

白帝的那一句預言,重新響起在耳畔,宛如驚雷,震裂開十年灰冷沉重的歲月之門。

我不信,我不信,我決不信!——那時候,在心中倔強的反駁著,毫不退

最多無論如何,我發誓絕不殺青嵐……即使他要殺我,我也不還手!我絕不殺青嵐。絕不讓那個詛咒實現!——十三歲起,孩就在心中暗自咬牙,下了一個決定。

然而……那個詛咒,居然是從十年前開始就實現了!

難怪…難怪這十年來留心的打聽,卻從來沒有他的消息——原來命運早已鑄了。枉費十年間的牽掛,十年間的掙扎取捨……一切,都本不以的意念爲轉移。命運之在無聲無息之間,早已從他們上碾過,留下模糊。

“我吃了他,獲得了他的力量。然而,卻也繼承了他的記憶。”看到一直冷漠的緋子這般崩潰般的反應,迦若驀然吐出輕輕的嘆息,走過來,低頭看著阿靖,目復雜的看不見底,“以前被我吞噬的那些人,從來沒有這麼高的靈力——然而,卻也沒有這麼強烈的記憶……”

“那樣的記憶衝我的腦海,將幾百年來我簡單的記憶全部打了……怎麼、怎麼人會有那樣強烈的力量?以前我吃過的那些人,他們的記憶都被我消解了,唯有青嵐……唯有青嵐的記憶沉澱在腦海裡,從來不肯消失,時不時的泛起——很多時候,我都不明白,那究竟是‘青嵐’的記憶、還是我自己本來就有的回憶?”

“第一次看見你,心裡忽然就有個聲音口呼喚:‘冥兒!’——剎那我到喜悅和震驚……好像我自己真的就是青嵐一樣!”迦若苦笑起來,搖搖頭,看著面前的緋子,眼神複雜,“那一夜你中毒快要死了,覺心灰如死、竟然寧可自己死了也要你活下來——天,我…我已經分不清、分不清是青嵐的記憶,還是自己的記憶了!”

祭司煩的用力按住心口,彷彿要把自己的心挖出來看個清楚:“我終於明白……當日,不是我吃了青嵐得到了他的力量——而是、而是青嵐他漸漸吞噬了我啊!”

阿靖怔了怔,擡頭看他。額環下的眼睛裡芒複雜的變幻,時而稔,時而陌生。

他…他——究竟是誰?究竟是青嵐還是迦若,還是…什麼都不是?

淚水緩緩溢出眼眶,緋子放下了手,指間是濡溼的淚水——多年了?多年沒有流下過淚水了?自從十三歲那年的招魂以後,離開南疆在中原武林戰前行了十年,直至今日的地位聲——其中甘苦冷暖不計其數,然而,卻是十年無淚。

可今日,終於覺那重重的心屏障都忽然擊潰,所有的冷醒,所有的意志力完全碎了,看著青嵐微笑的臉,陡然間,心忽然弱到彷彿回到八歲時的靈溪旁……然而,即使如同十五年前那樣,第一次對著陌生人出手去,可對方卻忽然變了幻影。

青嵐微笑的臉只是幻象,碎在指尖剛接到他的剎那。

江湖風雨中慢慢冷漠的心,忽然覺到了十年前那樣的刺痛,更加撕心裂肺的滅頂而來。緋子不自的彎下腰去,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別這樣……別這樣。”遲疑著,迦若俯下來,眼裡閃著的是遙遠而稔的芒,想拭去頰邊的淚痕——的淚水滴在他手上,陡然間,手指上居然有灼燒般的痛楚。他彷彿被燙了一下似的,忽然收手,站起,退開。

青嵐……青嵐,你看到了麼?在哭。你的冥兒在哭。

而你……而你在哪裡?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的——甚至眼前這個人也無法全部瞭解。那時候太小……實在太小了,可能還不明白自己曾經遇到過怎樣的眷顧和溫,還不能明白你心裡那樣深沉的——青嵐,對於你而言,你是不惜用來代替的一滴淚的吧?所以,沉睡在我記憶中的你,要借我的手的淚麼?

然,不可以……不可以。青嵐,我是迦若。

因爲有了這個名字,而有了自我的鬼降。

青嵐,你有你守護的東西,而我也有我自己的——我已經實現了你的願,用你的眼睛看著平安離開南疆,十年後又看見回來和你相聚……你該滿足。

——如今,到我,來實現我的願、守住我的夙願了吧?

“你別罵了,我知道錯了。”神殿,看見祭司走來,明河低下了頭,即使是當了拜月教教主,當他真正怒的時候,還是依舊同年時一般到畏懼的,訥訥低頭,有些臉紅,“我、我那時候看見青嵐和的記憶了——想起那樣的記憶、也一定留在你心裡,就突然……突然……忍不住就想讓那個癡想徹底滅掉!”

“青嵐已經死了!迦若只是迦若——是不是?”明河擡起頭,頰上的飛紅還沒有褪,然而眼裡卻是明澈的,定定看著白祭司。

殿外的風吹進來,迦若的白飄揚起來,宛如乘風。他站在殿口,從外面,襯得他宛如剪影,虛幻得不真實。

長久,沒有聽到他的回答,明河忽然間無端端的害怕起來——從來都是如此…從來都是如此!不知道這個“人”心底的真實想法,本不知道。

五年前、他們兩個人聯手反叛,殺了華蓮教主。被縱了幾百年的鬼降反噬了宿主,從此天地間再也沒有能控制他的東西——他獲得了實、擺了無形無質的狀況,了如今神俊朗的白祭司。然而……不知道爲何,對而言,可以及到的迦若,卻反而比以前更加難以捉了。因爲,他已經不再是純粹的“迦若”了。

“迦若?迦若?”等待他回答的分分秒秒,明河覺心中忽然有莫名的恐懼漸漸將自己分解,忍不住口,低低追問,聲音發

然而,陡然間眼前一晃,不見祭司舉步,已經瞬間移到了面前。

迦若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著,眼神溫和平靜,然而卻含著說不出的沉痛悠遠。

“是的,青嵐已經死了。迦若不是青嵐。”看著已經由垂髫稚爲絕世的明河,白祭司沉默許久,忽然低聲說,“——迦若,是明河的迦若。二十年前,二十年後,都是明河一個人的迦若。”

“迦若!”明河意外,陡然間眼睛明亮起來,擡頭看他,歡喜的出來,臉頰緋紅,麗不可方,“——你、你多好呀!”

祭司低頭,額環下的眼睛深邃如海,看著微微笑了起來。

明河的臉在他眼前慢慢模糊,幻化出了那個六歲孩子的模樣——二十年前,在聖湖旁邊,紅蓮如火,一朵浮雲飄過來,六歲的孩子陡然對著空氣發話:“迦若……是你替我擋住太的麼?——你、你多好呀!”

漂亮的孩子對著半空張開手來,笑著:“迦若,過這邊來!我們來說說話,好麼?”

彷彿一陣清風吹過,孩子的髮微微拂。然而對著邊的空氣笑了,開始自言自語——是的,那是一個人的迦若。只有看得見的迦若。

那個幾百年來被人縱著殺人、沒有思想沒有實的鬼降。只有這個孩子是把它當作唯一的朋友看待的——因爲也寂寞。

爲月神的純之子,下一任的拜月教主,這個六歲的孩子從小就是一個人長大的。即使的“母親”,自從生下以後就再也沒有抱過,華蓮和歷任教主一樣,只是將生下純兒當作了法修習的一種罷了。而作爲拜月教歷史上唯一集祭司和教主份於一的華蓮,更是滅絕了所有常人的

偌大的月宮裡,只有他們兩個是最寂寞的——然而,它已經寂寞了幾百年,而從來不知道這就是“寂寞”,那個孩子雖然只有六歲,可也是一生下來也是一個人的,不知道“寂寞”和“不寂寞”之間的區別。

但是,當那一次它如往常那樣奉令殺人回來,掠過聖湖上方時,卻聽到底下忽然有個稚氣的聲音說:“你滿都是哦!不去湖裡洗一下麼?”

作爲拜月教最強的鬼降,它差點驚的從半空摔落——誰?誰居然能看見它?

它看過去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妝玉琢的孩子,正俯在聖湖邊上玩水,捧了一捧水,擡頭對著半空裡怔怔看下去的它說話:“看你都是!你來洗洗吧!”

邊說著,孩子一邊從聖湖裡又掬出一捧水來,對著它潑了過來。

“唰”的一聲,它嚇了一跳,立刻躲了開去——然而,依舊覺到了水裡的那些毒怨靈的力量。雖然是最強的鬼降,但對於聖湖裡怨靈的力量還是極端忌諱的,它無法相信、這個孩子居然能無拘無束的在聖湖邊上玩水?!

那麼,是——

“我做明河!你呢?”雖然半空中的它一直沒有開口,可它心的想法彷彿都能被這個孩子聽到,那個漂亮極了的孩子揚起頭來,對著它笑——果然,是拜月教主的兒,難怪能無懼於聖湖怨靈的力量,同時能看見它的存在。

可孩子那樣明的笑靨,讓這隻剛剛殺了人的鬼降忽然自慚形穢——名字?它從來沒有名字。一隻鬼降,需要名字麼?

“啊?怎麼可以沒有名字呢?——名字裡可有一個人的魂魄呢。”孩子雖然小,然而說起這些法上的事,似乎瞭解的已經很多。錦的孩子咬著手指,忽然笑了笑:“沒關係!我替你取一個名字吧……迦若,好不好?我上午剛看了《迦若伽藍》這卷書,很好聽的名字~”

迦若……迦若?

“迦若,迦若!過來看,這朵蓮花好不好看?替我摘過來……”

“迦若,喂喂,我你呢!過來看,這段經文是什麼意思啊?”

“明天是天燈節,你陪我出去玩好不好,迦若?”

說得果然沒錯——名字裡有一個人的魂魄。就是這個孩子一聲聲的喚,將這個早已死了幾百年的鬼降的魂魄,一一縷的從聖湖底下沉睡中喚起,回到它的心中。

有了這個名字,它才知道自己是什麼——知道自己是什麼,才知道外是什麼。

那個孩子一年年的長大,變得越來越麗,不再是聖湖邊上那個玩水的小姑娘,而長爲明麗絕世的——然而它依然是個不老、不死、不活的怪——二十多年來都是寂寞的,從來沒有什麼人可以說話。然而,二十年的孤寂,對於它漫長的永生來說,又算什麼?

它很害怕——怕眼睜睜的看著明河變老,衰弱,死去,而自己卻依舊是不死的妖怪!

笑的時候,發愁的時候,蹙眉的時候,它永遠只能“看著”——它沒有手,沒有形,沒有辦法。有時候,它想,如果自己有一雙手,可以一下那玫瑰花一樣的笑靨,那麼……就太好了。

“迦若……母親大人又要你去殺人了?”漸漸長大,也知道了所謂的“鬼降”是怎麼回事,明河眼睛裡的憂鬱卻越發深,總是看著它,嘆氣。

——決裂的時機卻是剎那而來的。集祭司和教主份爲一後,法境界到達拜月教空前絕後的強大,華蓮教主開始更加不滿足的追求“永恆的生”。

——爲了修習啖魂返生到後來竟然想將唯一的兒作爲鼎,煉製丹藥!

然而,這一次,華蓮教主失算了……派出去的鬼降,第一次掙的控制,違背了的指令。在要將兒推煉爐的時候,明河掙扎中激烈的反抗、劃破了教主臉頰邊的“月魂”——純之子的標誌一破,華蓮在措手不及中,被自己的鬼降吞噬。

它吃了的母親,獲得了無上的力量,凝聚了之軀。重生的鬼降,了拜月教的祭司。從銅鏡裡,它看到了自己嶄新的軀:英俊而年輕的白祭司。

“哎呀!迦若?”它出現在面前,明河驚喜的了出來,忘了提起長袍下襬就跑了過來,被絆了一跤——沒有等跌下,它已經風一般地掠過去扶住了

的手抓著它的手,有迫力和溫熱——鬼降忽然笑了起來,它,不,他,終於有了自己的手,可以到那個聖湖邊的小孩。笑的時候,發愁的時候,蹙眉的時候,他都可以好好的守在邊,爲守住的教派,的子民,讓這一生永無災劫。

——那就是他的願

“你……你今晚和蕭憶定了約?”低下頭去,想掩住飛紅的臉頰,明河的手指著孔雀金長袍的一角,忽然想起了這個事子驀的一震,口問。

“嗯。”迦若垂下眼睛,微微點了一下頭,回頭看了一下外面的天——南疆天氣多變,清晨還是明朗的天空,如今已經積聚了漫天的烏雲,廕庇了白日,昏昏沉沉。

看著靈鷲山上變幻不息的風雲,祭司的語氣也是沉鬱凝重的,一字一字:“這次蕭憶已拔刀出鞘,卻被生生扼住了殺戮之令——只怕聽雪樓建立至今,尚未有過如此之事。他這一口氣積了二十年,要善罷甘休只怕難。”

“我們手上有舒靖容,難道他真的敢攻月宮?”拜月教主有些擔憂,但是卻彷彿說服自己一般,低低說了一句,“他不怕我們真的殺了祭月?”

“最好不要蕭憶做出抉擇——目前要他暫退、已經差不多將他到了最大容忍度了。”白祭司負手站在祭壇白玉欄桿旁,沉著看天,忽然,不知爲何輕輕笑了一聲,不等明河發問,他搖搖頭,自顧自說了出來,“何況我只怕真的下不了手——蕭憶心裡恐怕也有幾分把握、猜測我不會殺舒靖容——只是,即使是聽雪樓主,這一次也不敢用舒靖容的命來作爲賭注吧?”

眉間神複雜變幻,彷彿思考著某種重大決定,祭司眼裡神瞬間萬變:“蕭憶是何等人?——一旦那個緋子死了,月宮中必然玉石俱焚,犬不留!千上萬人的啊……那時候,必然要染紅這個聖湖吧?”

被祭司語氣中的寒意震懾,明河機伶伶打了一個冷,喃喃:“天!——難道、難道三代占星史都預言過的‘滅天之劫’,真的要應驗在今日麼?”

“不止預言……我通過幻力,也能預見。這幾年,我視未來,總是看到靈鷲山和整個苗疆,都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紅!……”迦若第一次說出了自己通過力量看到的未來,眼裡的悲憫更重,“明河,我答應過你、要守住拜月教,所以,我哪怕碎星辰、轉移軌道,都要化解開這一場滅天之劫。”

迦若的眼睛裡,陡然升騰起了一片神鬼驚懼的亮電,祭司的手用力握在漢白玉欄桿上,擡頭看著靈鷲山上翻涌不息的風雲——已經快要下雨了,沉沉雨雲積聚在山頂,昏黑一片,不祥而沉鬱。

“最多……最多我們一不做二不休、把聖湖裡的怨靈放出來!”咬著牙,拜月教主轉過頭,眼睛投注在月神殿上供著的那個天心月,眼裡閃過不顧一切的冷芒,“如果蕭憶攻破了月宮,如果你有什麼事,那麼聽雪樓的人、也別想有一個活著離開南疆!”

“明河。”聽得那樣殺意驚人的話,白祭司的手了一下,忽然轉過頭,定定看著拜月教主,嘆了一口氣,眼裡閃過說不出悲哀。迦若看著明河,一直看到絕子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在他眼裡低下了頭。

“你很。”看著子飛紅的靨,迦若忽然微笑著,出人意料的說了一句。他的手指從白玉欄桿上鬆開,遲疑了一下,終於緩緩擡起,及明河的臉。

酡紅的臉宛如玫瑰花瓣,溫熱,細膩如羊脂玉。

明河長長的睫陡然抖了一下,驚喜的笑意掩不住的流出來,然而迅速垂下眼簾去,的低頭,臉上卻有了一個歡喜的表

然而,那個幸福醉人的神尚未完全舒展,卻驀然凝定了——

迦若的手在的臉後,臉上溫和的神未斂,卻忽然迅疾的轉向、出指如風,轉瞬點了口、手、足、、脈五

祭司這次出手,用的卻不是法,而完全是白帝門下一路的指法。那是“青嵐”留在他裡的力量——雖然修習法的他,武學修爲上還不到一流水準,然而此刻突然間出指點,卻是快如電火石,瞬間將拜月教主形完全定住。

“迦若?!”明河本沒有料到祭司會在此刻忽然出手,下意識口,卻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那個瞬間,拜月教主怔怔看著眼前的白男子,臉蒼白如死。如果不是迦若方纔同時封住的氣脈和脈,心中驀然如刀絞、只怕立時要嘔出一口來。

“明河……明河。”看見這樣的眼神,迦若陡然間嘆息,額環下深的眼裡有深深悲憫,彷彿不知道該如何說下面的話,頓了頓,角忽然泛起一個溫溫涼涼的笑,嘆出一口氣來:“——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嗎?不對,不是聽雪樓會滅了拜月教,而是…而是聖湖裡怨靈這幾百年不滅的力量啊!你是純之子,從來覺不到這力量的毒可怖,而我——幾百年來縱這種力量的我,卻瞭解的清清楚楚……”

“連我都不能不害怕啊……明河,你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禍患。”白祭司站在祭壇上,看著佈的山頂,和臺階下那片湖水,眼睛裡有深遠的憂慮,“我最早的、也被沉在那裡吧?還有蕭憶的母親……幾百年來,這裡積聚了多死靈?太可怕……足以擾天地啊。而你、居然要任地將它們放出來?!——一旦湖水乾涸,死靈逃逸,這纔是所謂預言中的‘滅天之劫’!”

迦若驀然回首,定定看著明河,眼神裡,有說不出的決然,彷彿已經做出了一個什麼重大的決定,眉目間反而鬆弛開了,神平靜:“真是罪大惡極啊……幾百年了,拜月教就依靠著這樣污濁邪惡的力量源泉——縱者不知道那些沉在湖底的怨靈的痛苦……但是我知道。這滋味我嚐了幾百年!不可以再繼續了,明河。”

那麼……迦若,你要來結束它麼?怎麼可能結束它?!幾百年了,對於這日益強大的邪力量,只能夠勉強制,時時送上祭品安,即使拜月教歷代祭司,都沒有辦法消弭它!

明河想問,然而沒有辦法開口。

祭司笑了,顯然直接從腦海裡讀出了的想法,眼神卻是從容平和的。他低下頭來,嘆息著,將雙手放到明河的肩上,輕輕拍了拍:“放心,我會守住誓約的——拜月教會保全,我要將幾百年的怨毒都消弭掉……明河,只是怕你任,所以我要你暫時不要管這裡的一切,由我來理,好麼?”

什麼好不好……分明就是料定了我不會答應,才先下手爲強!

明河恨恨瞪著他,然而雖然法對於拜月教主來說毫無效力,可武學對於來說卻和對普通人一樣有效。全已經毫不能彈,只能用眼神出抗議不服,無法可想。

“今晚我去和蕭憶見面——事當有個了斷。”迦若嘆息了一聲,手挽住的手,輕輕用力,已經將拉起,往神殿室走去,“明河,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有我在。你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什麼事都解決了。”

祭司的眼沉靜溫和,拉著,穿過重重帷幕走向堂——拜月教中只有祭司和教主才能進堂。那些繡滿了曼珠沙華和尾羅的帷幕飄飄,宛如白雲,虛幻無定。

放開我!放開我!我纔不要睡……我纔不要睡!迦若,你要幹什麼?

狠狠在心裡斥問著,然而明河卻沒有一力氣——因爲脈被封,甚至沒有辦法停止對於祭司的“逆風”,作爲他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罰。

氣急,兩顆大大的淚珠從頰上驀然滾落,流過那一彎金勾出的彎月。

將明河送室,扶坐下的迦若猛然一——那淚水落在他手上,溫熱而溼潤。

“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他低頭,對微笑,不敢看熊熊燃燒的憤怒的雙眸,“很快,什麼事都不會有了……都會解決了。”

迦若!迦若!

眼睜睜的看著室的門在眼前緩緩闔起,心撕心裂肺的著他的名字。

然而,那個行出的白祭司頭也不回,恍如未聞——恍如的不是他的名字。

你要去幹什麼?你到底要做什麼!你今晚要去和蕭憶判生死決高下麼?

可爲什麼……爲什麼要錮我?你心裡、你心裡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打算!爲什麼從來不肯告訴我……從來不肯告訴我!

門一分一分的在眼前闔起,的眼裡,終歸只剩下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祭司從空無一人的大殿穿過,只有那些帷幕在雨前的風裡飄飄轉轉,恍如一夢。

他的袖子被風吹起,飄飄灑灑,和經幡垂幕糾纏在一起,連無形的空氣中、都彷彿有什麼在盡力挽留著他離去的腳步。

然而祭司的腳步毫不停,“嘶”一聲輕響,雪白的長袖解不開纏繞的結,生生撕裂。

出的神殿,彷彿什麼終於卸下,迦若在門檻外頓住腳步,回視那一扇關上的室的門,眸中,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表——忽然間,子微微一傾,等舉手捂時已經來不及,殷紅的從指間溢出,濺落在白袍上。

“呵,人的,這樣……這樣的貴麼?”舉起手,在眼前看著,指間跡淋漓。白祭司卻忽然笑了起來,眼神冷淡,充滿了輕蔑。

靈鷲山上,雲不雨。天已經黯淡的猶如黃昏到來,雨前的風吹在臉上,溼潤清新有如淚水。驚雷一次次的劈下,然而卻無法照亮人心最深的黑暗。

“風起——雨來!”彷彿無法忍雨前這樣的氣氛,白祭司忽然口召喚,站在神殿臺階的最高,手指指向高天,作起法來。

風雨呼嘯,閃電的芒陡然照耀了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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