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瀾滄爲界勒住你的戰馬！如果你不想爲月神的祭品的話——否則月沉宮傾之時便是劍折人亡之日！”

只聽得到話語然而努力地看著四周他卻無法看到任何清晰的東西。一切彷彿是虛幻而不扭曲的似乎隔了一層嫋嫋升起的水霧——他只看見白茫茫的一片是無數穿著白袍的人影一起一伏不停止地做著機械的拜狀奇怪的誦唱之聲如波濤般傳耳——

聲音帶著奇異的音韻和唱腔如水一樣慢慢漫進人的耳從耳至腦、至心……讓他漸漸有昏昏沉沉的覺一時間似乎時間都已經靜止——他無法回答只有冷汗涔涔而下。

“時辰到了祭典開始！”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聲音毫不留地宣佈。

忽然間——四周變了紅！火！是四燃燒的火！

他看不到——然而卻清楚地知道被火海吞沒了！在火裡……在火裡！

“阿靖！阿靖！”冷定如他終於也忍不住口驚呼出來撥開迷霧四尋覓著對著那虛空中的聲音厲聲喊“——住手！放出來放出來！——我答應你們！”

“遲了……已經遲了……”

“焚燒一切的紅蓮火焰一旦燃起將燒盡三界裡的所有罪孽……”

“住口！讓出來！”慌之下他想斬開重重的迷霧卻現那卻是如水一般地毫不留痕跡……他不知道在哪裡然而他知道在火裡……在烈焰的焚燒裡！

“放出來！快讓出來！”他開始失去了控制一直往火焰的深衝去——然而眼前的火焰變了一張張人臉跳的恍惚的扭曲的對著他笑。

他手中的夕影凌厲如風劃開重重烈火迷障將那些幻象一斬爲二。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繼續劃落然而剎那間他的臉卻蒼白——那一張臉……那一張臉是……是母親！是二十年未見的母親依舊保持著沉湖之時的麗綽約對著兒子出手來微笑。

然而他已經停不住殺戮的手夕影刀劃過去將那個迷障劃破——然而突然間那個被截斷的幻象卻真的流出了鮮！

那濺在他臉上矇住了他的眼睛。

所有的東西看出去都是一片紅……漫天漫地的紅。

母親的臉忽然變了在泊中倒下的面容變了另一個子——

時間彷彿忽然間停住連天地都彷彿空寂無一他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刀上滴下來的一滴又一滴豔不可方。遲了……都遲了！

阿靖！阿靖！——隔了很久似乎用盡了所有力量他才喊出的名字——只是短短兩個字卻已用盡了他畢生的眷。晚了……只是晚了。

霍然驚醒冷汗溼了重肺腑裡似乎有刀劍絞著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別吵了！”外室碧落劍眉一軒忍無可忍對著藍衫叱道“你不見這裡有多事要忙？——燁火不會有事的！一個小丫頭拜月教能把怎麼樣？”

聽雪樓陳兵月宮門外卻忽然收兵撤走樓中士氣陡然低落——樓主對此不做任何解釋——靖姑娘的薇劍出現在拜月教人的手裡——張真人和明鏡大師自從那次和迦若手後一直沒有恢復過來——青龍宮門外那個鬼魅般的白祭司出手如此可怕擊退了他們聯手進攻好一些聽雪樓子弟傷後被俘紅塵爲他擋了一招、至今垂危……

二樓主南楚坐鎮總樓不能遙顧南疆；靖姑娘落敵手紅塵護法危在旦夕——如今碧落陡然覺得沉沉重擔就直到了肩頭讓向來灑對萬事都不上心的他、也不心煩。

偏偏張真人的弟子又爲了區區小事來喧譁。

“你怎麼知道不會有事啊？我師妹被拜月教抓走了！你們難道不去救回來？”弱水也急得火毫不畏懼這位聽雪樓的第一護法“我要去見蕭樓主！是不是因爲我們不是聽雪樓的人你們就不管死活了？——怎麼說師傅和我們是蕭樓主請來的！你們……”

的話說到一半卻忽然被碧落用眼神阻止——有劇烈的咳嗽聲從室裡傳出。

“樓主？樓主？”側耳細聽聽雪樓的大護法忽然間有些不安站了起來想進室卻在門外遲疑著頓住了腳步——沒有樓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擅！

病的時候蕭樓主絕對止別人靠近他側三丈——除了那個緋子。

然而此刻靖姑娘卻無法再照顧著這個病人。

極力制著的咳嗽聲斷斷續續傳來苦痛悒鬱聽得站在門外的碧落蹙眉低頭長長嘆息了一聲眼裡都是複雜的欽佩和擔憂轉頭看著藍衫：“別再讓樓主勞心力了——被作人質的是靖姑娘燁火不會如何的。”

弱水怔了怔也不做聲瞭然而依然爲師妹的境憂心如焚。

“咳咳……”忽然沉默之中室的門開了外面的照門扉後的人臉上蒼白如紙咀脣卻是反常的紅潤彷彿剛剛吐了一口。

“樓主。”沒料到樓主會忽然開門出來碧落連忙低頭單膝跪地。

“咳咳……起、起來。”蕭憶扶著門扉劇烈的咳嗽斷斷續續吩咐“替我…替我去墨大夫……快。”一語未畢他再度咳得微微彎下腰去雖然用手捂著可黑的還是淅淅瀝瀝從指間滲出襯得聽雪樓主的臉更加蒼白的可怕。

“是。”碧落不敢多耽擱看了旁邊的弱水一眼連忙退下。

藍看著聽雪樓主眼神止不住的憂心終究是口無遮攔弱水口驚呼出來：“蕭樓主！你、你……你可要好好養病。你活不長了。”

“呵……”低著頭等那一陣咳嗽平息蕭憶聽到了弱水的驚呼卻低低笑了一笑不以爲意的搖頭“不妨事。每次…每次都這樣的習慣了就好。”

“可你的元神…你的元神都在潰散！”修習過道家的養生在樓主咳嗽的時候看出他魂魄幾乎散出軀的景象弱水眼睛裡憂心忡忡“樓主你還不養病！你的壽數、你的壽數真的不多了！”

聽到法中人的預言聽雪樓主眼神閃了一下卻依舊微微搖頭笑：“如若我都去養病了你的師妹怎麼辦？”

“樓主！”明白蕭憶方纔聽到了自己的嚷嚷弱水驀然了起來“你要救燁火！求你了你一定要把燁火從月宮救出來！”

“咳咳……放、放心。”只是平息了片刻劇烈的咳嗽再度讓他的聲音斷續蕭憶勉力點頭眼神卻是冷定的“張、張真人是我…是我請來的咳咳聽雪樓斷無、斷無不顧你們的道理……”

那個瞬間這個眼前病弱的人彷彿有說不出的力量讓弱水陡然間呼吸停頓了一下。

“會、會‘鶴沖天’之麼？”咳嗽著聽雪樓主頓了一下問。

弱水怔了怔不料聽雪樓的主人居然也知道法家的旁門下意識的點頭——這本是飛縱傳訊之修爲如也是能縱紙鶴的。

蕭憶咳嗽方停略微頷想了想從窗上撕下一片窗紙用流著的指尖在上面寫下幾個字給弱水：“把這個傳給孤他當爲我一力維護燁火你可放心。”

“孤？”弱水一愣想起了朱雀宮門前那個青士不知爲何心裡一跳——對了那是聽雪樓這邊的人吧？低下頭看去只見那一張白紙上凌的寫了幾個字：保護燁火。蕭。紙上的跡未乾淋漓可怖。

“樓主。”激的藍擡頭看著聽雪樓主想說一些激的話然而蕭憶已經微微擺手轉室闔上了門。紙鶴迅在弱水手中折吹了一口氣撲簌簌振翅飛去。

憑窗斷斷續續的咳嗽著蒼白清俊的臉上有沉重的負累眉間忽然有些自嘲的笑意：今日…自己居然說了這樣意氣爲重的話？呵如果換了往日哪裡會爲一個丫頭用孤那樣的重兵……只是聽到弱水的話念及同樣是有重要的人淪爲人質才驀然間心了吧？

蕭憶看著紙鶴飛上碧空咳嗽得彎下腰去。手懷想去拿一瓶藥然而手有些抖一個不穩瓶子落地碎裂藥丸散落滿地。他的手扶住窗櫺想起以往這時候在邊的那人陡然心中一痛捂住彎下腰去然而已經來不及一大口鮮衝口而出。

“樓主！樓主！”門外墨大夫來不及稟告急忙箭步衝近之時忽然驚覺不敢再走蕭憶側一丈站在一邊看著地上那一灘臉驚懼。

“不妨事不妨事……咳咳。”爲病人卻安起大夫來蕭憶微笑著直起然而眼前微微有些模糊連他自己也覺到這一次病異於往日然而聽雪樓主的臉卻依然冷定扶著牆坐榻對著怔的墨大夫招手示意對方可以靠近“給我一丸‘凝神丹’。”

墨大夫陡然驚住下意識的口：“不行！”

聽到手下人居然敢直接反駁自己的命令聽雪樓主眼神驀然冷凝如針。

“凝神丹是靠損耗元神來暫保氣脈——樓主氣衰竭如此哪裡當得起！”墨大夫毫無畏懼本不當對方是君臨武林的聽雪樓主只是教訓病人般斥責“樓主目前必須立刻調息靜養不可再勞心勞力——否則哪裡能活的下去！”

“調息靜養？”蕭憶眼神一變冷冷一笑清秀的眉間殺氣聚集“阿靖在他們手裡讓我怎麼調息靜養！今晚我要去見迦若！你不給我藥是不是？——碧落！”

不再和固執的醫生浪費時間聽雪樓主擊掌喚待命於外的大護法隨手一指墨大夫吩咐：“制住他從他上拿凝神丹給我。”

聲音未落碧落的作快如鬼魅乾淨利落。

“樓主！——樓主！”毫無武功的大夫被制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病人將拿到手的丹藥合著殘茶一飲而盡卻彷彿是自己喝下了鴆酒墨大夫的臉蒼白而激忽然間暴怒起來“他孃的！你以爲二十年來是你一個人在苦麼？老樓主所託、這麼多年我窮盡了心力他孃的！早知道你自己不想活老子早就不管你了！……老子不管了！你去死吧！”

“我不是去死的……”喝下藥閉目運氣調息將藥力化開聽得大夫這樣肆無忌憚的罵聽雪樓主眉間反而泛起淡淡的孤狠睜開眼睛掃了一眼墨大夫“我不會不求生先求死——可我必須死守住我在意的東西——我不想重蹈父親當年的覆轍。”

那樣冷醒而沉鬱的一眼掃過來猶如冰雪冷骨髓連罵得滔滔不絕的墨大夫都怔了怔頓住了口。老樓主的事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忽然間看著蕭憶長大的墨大夫眼裡翻涌出了深重的慨和悲涼長長嘆息說不出話來。

凝神丹顯然揮出了效力蕭憶臉迅好轉蒼白的頰上都泛起了奇異的襯得他眼神亮如秋水。聽雪樓主站了起來步履從容氣定神閒他打開了門看著天空陡然喃喃說了一句：“又要下雨了麼？……變得那麼快。晚上要不要帶傘去呢？”

碧落眉峰一斂口問：“樓主晚上你真的要單赴約、去靈鷲山頂見迦若？”

“哪能不去呢？”蕭憶低眉淡淡一笑搖頭“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也想和迦若好好再談最後一次——不然阿靖或許真的會死。”頓了頓病弱的人扶著門扉看向轉瞬間已經雲佈的天空靜靜吩咐了最後一句：“碧落替我看顧好這裡的弟子還有紅塵。……明日日中我必定回來。”

然而終歸還是頓了頓聽雪樓主加了一句話眉目沉鬱：“如若靖姑娘返回而我卻未歸此後聽雪樓上下須聽一人之令；如果…如果我和靖姑娘都未回——那麼在帶人馬返回之前這邊就由你全權定奪吧。”

雨是忽然間下起來的——雖然雲已經在靈鷲山上空積聚了許久有驚雷下擊然而孤心裡卻知道、真的要下雨只怕要到天黑纔是時候。

可是陡然間雨就提前洶涌而下白茫茫的氤氳在天地間。

“是迦若。”看著窗外的雨氣青士喃喃自語了一句明白這是祭司召喚來的風雲眸中不知是什麼樣的表——羨慕抑或嫉妒？然而孤只是負手看著窗外忽然間眼神一亮手出窗外一招半空中有幾乎看不見的白一掠而停在他手心。

仔細看了一下邊是否有弟子跟從拜月教的左護法攤開手心來看見了裡面一隻小小的紙鶴——那片紙並不大可紙鶴卻摺疊的很緻依稀還有香氣。在接到那個紙鶴時青士驀然一怔憑著幻力遙眼前閃過一個藍的影子——哦該是…該是折的紙鶴吧？

“保護燁火。蕭。”

只有短短五個字卻是用黯淡的寫上去的。因爲在雨中飛來字跡已經洇了開來雪白的紙上化開了淡淡的。

孤微微一怔有些不相信的看著上面聽雪樓主的手書——看樣子蕭憶又是病的不輕。何況今天晚上他還要來靈鷲山上赴迦若的約——可這當兒上、居然會託這樣一件小事給他？

舒靖容之事還沒有解決如今迦若將看守的更加了不知道如何才能尋得機會——想到這裡青士眉間有煩的意味：該死的機會倒罷了最怕的是即使有了機會那個奇怪的子自己卻不肯逃走。

怎麼…怎麼會昨日不逃下山反而自投羅網的去了神廟呢？

這個舒靖容……這個號稱魔之、和蕭憶齊名於中原武林的子心裡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想法纔會放棄的契機反而直衝到白祭司面前？

孤皺眉想著手指無意識的擺弄著那隻紙鶴——

燁火……燁火大約是那些被迦若祭司扣押截留下來的聽雪樓人馬中的一員吧？對了似乎也是龍虎山張真人門下的弟子——是弱水的師妹。

青士想起來了忽然展眉笑了一下搖搖頭：算了既然是那個丫頭的師妹就照顧一下也好……

風聲雨氣中靈鷲山上一片淡淡的青白空幻如夢連那些紅蓮都不見了躲水中。眼前無邊無際的白茫茫陡然間彷彿給了他某種不祥的預——彷彿這天地已經到了末路。

忽然間孤手指迅一手指間燃起淡淡的火那隻紙鶴瞬間化爲灰燼。

——有一襲白從祭壇上飄然而下。

白祭司一個人從神殿出來在雨中沿著湖邊獨自行來白袍在雨中飛揚恍然間彷彿天地之間只剩下他一個人孑孑而行。披長歌覽大荒。

孤站在自己的舍窗前看著迦若沿著湖邊從遠走來——大祭司今日似乎有什麼心事走得很慢低頭看著腳邊的湖水那一注碧水在雨雲中神離合。

孤怔了一下：沿湖的那條道路除了教主和祭司不允許任何人走——哪怕是左右護法都不許靠近。其實那個開滿紅蓮的小湖不過是理對月神不敬的人的地方吧？像山裡、墓葬多了就積聚了氣一樣只要有鎮得住它的東西——比如神廟在又怕什麼呢？難道會有復生的白骨？

爲何…爲何祭司每次看著湖水的神都是敬畏而深思的？

青士有些不解的看著迦若俯下去彷彿要從水中掬起什麼手指迅探水面然後瞬忽擡起——嗤啦啦一聲輕響從風裡傳來孤瞠目結舌的看著、看著有什麼莫名可怕的東西從湖水下轟然躍起追逐著祭司的手指噬咬！

雨的下著那些從未見過的無形怪咬住了迦若的手指然而祭司並指點出彷彿風裡有痛苦的嘶喊那些追逐噬咬的惡靈陡然化爲一陣白煙散去。

孤怔怔看著這奇異的一幕那些惡靈雖然灰飛煙滅但是那種邪之極的靈力依然在空氣中激盪令他暗自心驚——那是、那是什麼樣驚人的力量埋藏在聖湖底？！

雨中白祭司在湖邊獨子站了片刻凝著煙波四起的湖面彷彿想著什麼重大的事。終於迦若再度俯下去從懷中取出一隻銀的小瓶在湖上舀了小半瓶水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瓶子擰上封印。

然後彷彿知道孤在遠看著自己迦若回過頭對著舍窗邊的青士微微頷。

孤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只好迎上祭司的視線同樣頷致意。

不見迦若如何舉步只是一瞬那一襲白已經沿著湖邊近了數丈雲層鬱如鐵般的著靈鷲山沉沉墜。然而蒼茫天地之間一襲白飄搖空靈的如非實形。

青士的眼裡驀然閃過難以掩飾的敬慕和震驚——那是怎樣的無上靈力。

“孤。”出乎意料迦若卻是直接走向他的窗前雨依然而下大如青錢。然而祭司襟上沒有一點溼意迦若似乎是心裡有了什麼決定徑自走到這個平日素來不大往的同僚面前頓了頓忽然做了一個令人詫異的舉——

“這個給你。”白祭司反手從額環上取下鑲嵌的寶石託在手心裡送到左護法面前“你拿著月魄——以後這裡希你能好好守著。”

迦若的眼睛看向蒼茫一片的月宮裡面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神變幻。

孤怔住看著蒼白手心裡那一粒殷紅如的寶石——凝聚了月華、號稱拜月教三寶之一的月魄訥訥片刻搖頭笑了起來：“祭司大人今夜之戰未行就這般不求生、先求死可不是什麼吉兆啊……”

“呵。”迦若也笑了一下將月魄握在手心負手看天眼神寂寥“求死？那也要有死可求才好。”

“你心底還有‘善’的存在這很好……是上窺天道的奠基之。”白祭司不再多說只是回過頭看著孤將月魄扔在他青的襟上“我知道你擁有力量……你法上的天賦也很高只可惜機緣不夠——這塊月魄不正是你所需要的麼？”

孤的手微微一震不易覺察的垂下眼睛掩飾住自己的心——他自信祭司是無法看到自己心的……然而迦若對於他的想法、又知道得有多？

他知道自己想借助蕭憶的手、來吞噬他繼承他的力量麼？

可是爲什麼一貫淡漠的迦若、如今卻要親手將象徵祭司份的月魄到他手上……他這算什麼？死戰前夕的最後囑託？

雖然清輝死後拜月教除了祭司以外已經沒有人比他擁有更強的力量——如若今晚迦若一去不回那麼拜月教的實際大權必然要落到他手中可是……對於他而言對於這些的熱遠遠不如對於得到力量的意願那麼強烈。

“我留下了手諭在神殿裡安排好了一切——總而言之如果沒有我在拜月教的一切就拜託你了。”

青士還沒有出言說什麼等撿起那顆跌落在襟上的寶石擡頭看去迦若形已經遠在數十丈之外。

雲沉沉在靈鷲山上天青地蒼風雨飄搖。

空茫一片之中只有那一襲白如風般遠去。

孤的心裡陡然泛起說不出的複雜心緒用力握月魄心念轉如電。

“稟大人不肯吃東西。”回到白石屋剛一進去就聽到匍匐在地迎接的子弟中有一個弟子怯怯稟告。白祭司看了一眼連接幾個托盤上毫無過的飯菜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卻只是揮揮手示意退下。

弟子們不敢擡頭看祭司一眼膝行著倒退而出闔上門。

空曠的白石巨屋裡忽然安靜的連風的聲音都能聽到——安靜的似乎空無一人。

然而這個房間裡確實是有兩個人——除了白祭司還有一個在神龕前垂靜默坐著的緋子一不宛如雕塑。

“真有些後悔將所有都告訴了你……本來以爲聽雪樓靖姑娘應該可以承的。”迦若在那個沉默的子面前俯下來嘆息著看著無表的臉“但是看來青嵐的頭顱對你來說還是太大的刺激吧？”

緋子依然沉默垂定定看著臂彎中那張微笑的臉眼神彷彿一直沉浸在遙遠的地方渙散恍惚對於外一切恍如不聞。

牆壁上那個破碎的神龕空空宛如一隻陷的黑眼眶空茫然地看著。

“當神已無能爲力”——那一行字已經支離破碎上面暗紅也已經消退。這句話該是當日青嵐用盡了自己的力量卻無法保護師弟和離開南疆——神的眷顧已經無法再指所以他才選擇了和魔換契約吧？

如果神已無能爲力……那麼便是魔渡衆生。

怔怔看著那個神龕剛撬開神龕時那污漫溢的幻象也不復存在——然而卻依然覺得自己坐在一灘無邊無際的污中滿目的只是紅、紅、紅……

站在鋪天蓋地的鮮裡一個孩子用有些憂鬱飄忽的眼睛四顧忽然間對著宛在中央的白年出冰冷的小手怯生生的喚他。

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鋪天蓋地的忽然從四面八方洶涌而來瞬間蓋住了眼睛！白年溫和忍的笑容陡然消失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滿目的紅、紅……在滿天的腥中他茫茫然的張開手向四方探著想抓住一些什麼。然而什麼都沒有……

什麼……什麼都破滅了。眼前的婆娑世界宛如被紅蓮烈焰焚盡空寂如死散如飛灰。

青嵐……青嵐。青嵐哥哥。

茫然四顧低下頭去——忽然間看到了那張悉的笑臉。

他的頭顱安靜地靠在臂彎裡蒼白的臉漆黑的頭平靜從容。

忽然間失聲驚出來掩住了眼睛。

“想不到你居然會變這樣……”看著緋子呆滯潰散、乍驚乍喜的神迦若眼睛裡閃過的是複雜的嘆息。他的手指擡起從房案上拿起一柄白綾裹著的劍出看了看緋紅的芒閃電一樣照他眼裡他忍不住再度嘆息——連生死不離的薇被拿走、都毫無知覺了麼？

“你聽見我說話麼？”雖然對方對於自己的存在視若不見白祭司還是堅持著和對方說話忽然間出手連點解開了被封住的經脈：“現在你都和廢人沒兩樣了……困住你還需要這些麼？”

俯看著緋子迦若眼神裡是冷厲的——然而彷彿冰川下的河流暗底涌的是說不出的悲憫痛楚。頓了頓祭司錚的一聲將薇劍出一半看了看然後歸劍鞘對著木無反應的人說出了一句話——

“今夜我要用你的薇殺了蕭憶。”

“你聽見我說話了麼？——冥兒靖姑娘——無論怎麼稱呼都好。”

“今夜我要用薇去和聽雪樓主對決——你的薇在我手上你作爲最重要的人質押在拜月教——作爲牽制那個人中之龍的無形的線讓他本不敢對我手。”

“高手過招生死一線——即使力量本來在伯仲之間、我如今也有把握勝過他。”

“聽見我說話了麼？——我要用你的薇削斷蕭憶的咽。”

極慢極慢地白祭司俯下來注視著阿靖說了那幾句話看到依然只是怔怔注視著那個死去的微笑的頭顱迦若微微蹙眉冷冷的說了最後一句話——

“至於你……就抱著這個終將會腐爛的人頭去懷念你的青嵐吧。”

雨依然在下然而天已經昏暗了。

長當風如縷負手站在靈鷲山最高頂上看過去上呼者蒼下俯者莽。天地之間風雨如嘯彷彿萬皆空只剩下他孑然一。

他在山巔想起了一個人的眉眼……可惜人已不在邊。

夜如同墨一般潑灑下來重巒層林盡染他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白綾裹著的劍眉間陡然不知閃過什麼樣的表——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山徑上空空的足音。

祭司擡起頭來看了看烏雲佈的蒼穹——雖然遮擋住了視線然而俯仰天地間的他、依舊能看見天穹背後的星斗。

“正好二更——蕭樓主來得真準時。”微微笑著收回仰蒼穹的視線笑了一笑臨風回看著石徑上拾級而上的白人迦若驀然閃電般回劍如同匹練般劃出。

打著烏竹傘從山下獨自上來的白公子一直在微微咳嗽聲音迴響在空山然而那樣病弱的人對著猝及不妨的襲擊反應依舊快得驚人——在劍流出的剎那他已經點足掠起著劍尖向外飄出形飄忽詭異不可言表。

“好！”迦若深的眼裡閃針尖般的冷芒手中劍卻是接二連三刺出劍尖上吞吐出奇異的淡藍芒蕭憶手腕一轉將傘橫擋在前——嚓的一聲輕響二十四骨的烏竹傘片片碎裂。聽雪樓主眼神也是冷肅的手指一探袖然而看見從白綾包裹中破空而出的劍臉卻是一變。

“你敢拔刀就死！”看到了對方的作白司忽然間冷笑起來厲叱手中的薇劍凌厲不容招招奪命“薇在我手裡——在我手裡！我設了忌之咒夕影刀出鞘就會死！”

兩句話之間蕭憶已經接連被得退開三丈薇劍連續三次劃破他的衫得他不停步的沿著石徑後退。他的眼裡已經凝聚了殺氣——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人能夠著聽雪樓主這樣連退十步！

然而再一次著劍鋒退開時看到眼前那把悉的劍他的手反而鬆開了袖中的刀。

薇……薇在迦若手裡。

忌之咒？他不能拔刀……只能退不能拔刀！

“告訴你昨日是冥兒自己不肯下山回聽雪樓去——”一快如疾風閃電的搶攻手持薇劍的祭司眼神冷漠譏誚劍上縈繞著他召喚而來的惡靈出詭異如哭的聲音帶著淡淡的藍斬向眼前空手不住倒退的聽雪樓主人“不肯……今天我已解開道讓自己走——但是知道我要來這兒殺你、卻不肯來這裡……”

“嗤”一聲輕響心神微微一蕭憶行雲流水一般的形一滯薇劍終於在他左臂上劃出一道傷染紅了白。

劍上纏繞著的惡靈聞見腥味陡然激出嘶喊藍更盛。

“對於冥兒來說青嵐更加重要——那是無可取代的……”控制著薇縱著惡靈迦若額環下的眼睛是冰冷的手上毫不緩疾刺蕭憶左頸“你遇見晚了七年……那已經太晚了。如果你在十三歲的時候遇見就好了……”

“錚。”忽然間一直只退不進的聽雪樓主忽然出手雖然沒有拔刀卻驀的出指彈向劍。刺向頸中的薇陡然震了一下反彈開來。劍上縈繞的怨靈被指風所激出了一聲痛苦的嘶喊有幾縷已經飛散消弭。

“放了！”直退了十丈蕭憶冷冷斥問聲音裡有按捺不住的激讓他微微咳嗽起來“咳咳！你、你待如何才能放了？！”

說話之間薇劍又已經連接刺到心煩意之下惡靈們凌厲的反噬得他氣翻涌然而他的手在袖中握住了刀柄卻依舊沒有拔出來——

從來沒有哪一句話能對於聽雪樓的主人形那樣大的力和錮手心滲出了微微的冷汗然而夕影刀就在手中薇劍招招人奪命他卻始終不能拔刀一寸。

又是退出三丈只退不還手之下蕭憶已經連遇險境。

“唰”的一聲響劍風著他的臉過去在蒼白的頰上劃出一道口流覆面。

然而手了手心刀柄已經溫熱他依然不曾拔刀。

“甚至不想回聽雪樓——只是爲了一個要腐爛的頭顱而已！即便是那樣你還是不拔刀？”眼裡微微出異樣看著左支右絀的對方迦若忽然冷叱：“你真不拔刀？你不要命了？——要知道人命可沒有什麼能夠換的！”

“咳咳……自然是。”凜冽的劍風中勉強下的病癥突然猛烈作蕭憶臉蒼白咳的說話都斷續足尖連點避開劍芒然而聽雪樓主的話卻是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所以……就算我決定在此送命也不是爲了換什麼！”

薇劍忽然一流利凌厲的緋紅芒頓了一下迦若眼忽然改變劃出雪亮芒的劍陡然間凝固靜止白祭司頓住了手彷彿從未拔劍過。

“說得好！我總算聽到了一個理由。”迦若驀然微笑起來收劍下垂指地陡然間眼睛裡帶著敬意對著眼前的聽雪樓主微微一躬“不愧是聽雪樓主……請原諒我方纔的冒昧。”

劇烈的咳嗽中蕭憶也是微微彎下了腰去然而他眼裡的驚詫還是流了出來反而更加用力的握了袖中的夕影刀：“咳咳……理由？什麼理由？”

“你們被稱爲人中龍的理由。”迦若額環下的眼裡陡然掠過說不出的複雜神似是悲涼又似歡欣帶著這種悲欣集的神祭司莫名嘆了一口氣擡手扶著額心上那已經空了的額環“這也是…我給自己的理由。”

頓了頓彷彿忽然間殺氣完全不見拜月教大祭司收劍歸鞘忽然間長袖捲起將薇遠遠送向聽雪樓主手邊。蕭憶咳嗽方定下意識手接住“錚”的一聲手扣他低頭看著這把阿靖隨不離的佩劍眉間神憂心重重。

“沒有什麼忌之咒——我信口說的。”迦若看見他眉間的憂溫和地出言分解“我怎麼會對冥兒施用法……現在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所以來不了這裡——蕭樓主老實說今晚我約你來這裡不是爲了你死我活對決相反而是……”

他頓了頓彷彿思考了一下終於凝重的一字一字道：“我要求你一件事。”

天已經黑了一名弟子進白石屋裡給祭司的房間點上燭火。房子裡黑的死寂無聲——那個在這裡關了好幾天一直失魂落魄的子只怕還呆呆的抱著人頭在室裡枯坐著吧？連著兩天沒吃東西了……一個怯怯的人家怎麼熬的住？

弟子用火絨點燃蠟燭執著燭臺進室想收拾晚飯時送進來的托盤——然而看到桌上托盤裡的食居然被吃了大半負責看守的弟子不由吃了一驚。

他還沒有擡頭忽然咽就被人卡住窒息得眼前黑手一燭臺噹啷啷掉在地上。

“怎麼了？”聽得靜外間的同門驚問涌。

那隻手放開了他的嚨點了他麻將他踢開。然後那名弟子只聽得腰間長劍倉啷一聲躍出劍鞘——昏暗的火中劍反出雪亮的、投在子蒼白憔悴的頰上。

“都滾開！誰敢攔我誰就死！”緋子看著外面搶的拜月教子弟眼裡驀然煥出寒冷的殺意。

雨還在繼續下將整個天地籠罩在漆黑的簾幕。

靈鷲山上風雨如嘯彷彿黑黝黝的林中有無數野鬼山魈跳躍著歡呼。

然而在石徑上談了良久的兩個人襟上依然沒有毫的溼意——彷彿有看不見的傘打開在他們頭頂那些集的雨落到上方、就被阻住。

蕭憶看著手中那個銀的小瓶眼睛深不見底不知道他心裡想著什麼——不錯那是聖湖的水——雖然只是一小瓶然而一拔開瓶塞就能到強烈的怨念和邪力。

那麼……一整片湖水又該是會聚了一種什麼樣可怕的力量。

“這就是我所懼怕的東西……”看到聽雪樓主沉白祭司的視線投注在銀瓶上眼裡神是敬畏的神慎重“你上流著侍月神的純是月神的半子啊……別人未必明瞭但是你該能察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麼……這真的是你的決定？”沉著蕭憶蒼白的臉上淡定如常然而眸底神瞬息萬變想起祭司方纔那樣長的一番話手指居然有些微的抖“連你…都畏懼麼？”

“是。我的力量不夠所以纔要求你助我一臂之力。”迦若臉肅穆回看著山腰中燈火點點的月宮和那一片已經夜的湖水眼神中有痛苦之意“那裡的力量太強了……幾百年了多人啊——你的母親青嵐……那些魂魄都被拘在湖底永不能解凝聚的是什麼力量？”

聽到“母親”兩個字聽雪樓主的手一震順著祭司的眼看下去。

許久蕭憶的目才停留在迦若臉上忽然苦笑搖頭：“你要我怎麼相信……這事太詭異了。你究竟是誰？我得到的資料裡、一直以爲你是青嵐……可是真正的青嵐居然十年前就死了！？——太不可思議。”

迦若的手按在心口上彷彿住了什麼翻涌而出的東西臉上也有苦笑的表：“那些邪能讓這些不可思議的事現於世上——真是罪大惡極啊……那湖水不是湖水、而是幾百年來流不盡的！——總有一天會出控制讓一切爲劫灰。”

“那末你是要我按你的計劃、助你一臂之力？”聽雪樓主的眼睛裡陡然閃過一雪亮的看著眼前白臨風的大祭司——這居然是個活了幾百年的怪？蕭憶的眼底有說不出的複雜神緩緩握了銀瓶：“真是想不到……那就是你的要求？”

“是那是我第一次‘求’人。”迦若頷微微笑了起來然而眼裡神卻是誠摯堅定的“明河必不肯認同我的做法所以我暫時困住了——蕭樓主這天地之間只有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阿靖在你手上——無論你這番話是真是假我其實都無推辭的餘地。”聲音是深思慮後的冷醒然而說到那個名字時聽雪樓主的聲音依然出現了難以察覺的微變。

“你看看山下的路上你或許會相信一些。”迦若的眼睛本來是一直看著月宮的此時忽然微微閉了閉不知掩住了什麼樣的神然而說話的時候脣角卻是帶著奇異的笑意。

蕭憶順著他的手指看向月宮通往山頂的石徑忽然間手一震銀瓶失手跌落在地上。

“來了。”迦若的眼睛重新睜開然而眼裡的笑容卻是悲欣集看著昏暗燈下那個急急拾級而來的緋子“終於還是能放下青嵐而爲你拔劍的……那就好。”

他回看聽雪樓的主人看見對方也在剎那間流出不可掩飾的震驚欣喜。看著那一襲緋蕭憶的手忽然的厲害心肺都再度糾在一起抑的咳嗽起來覺肺裡的腥氣一陣濃一陣淡的涌出。

“人中龍……果然都沒有讓我失。”迦若微笑著微微彎下腰似乎有些苦痛地按著心口眼裡的神、即使是聽雪樓主也是看不懂的“那個死訊延遲了十年才傳到耳裡……然而因爲有你在、終究還不會爲難以承的噩耗。青嵐如果知道了該很高興吧？”

頓了頓彷彿生怕蕭憶再問下去祭司看了看急往山巔掠來的緋人影忽然從聽雪樓主手中拿過薇劍“錚”的一聲山頂土中。

“我們先走吧。”薇劍在地上微微搖晃幻出清影萬千方纔刺傷蕭憶後的沿著劍刃緩緩流下滲土中。看著山道上掠來的子迦若在雨裡驀的開口說了一句。

聽雪樓主怔了一下然而看到依然無恙的阿靖臉上的神卻是舒展開來——無論如何至有一點確定了阿靖沒有事——那便是目下最重要的一點了。

既然迦若做到了承諾的那末如今他便要履行自己的諾言。

在趕來的人走近之前山巔上兩襲白雙雙去沒夜只餘緋紅的劍在雨中微微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