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正文_第十章 程

酒罈在屋檐上打了個轉,骨碌碌落地,“砰”的一聲,摔個碎。

因這一聲異響,姜沉魚停指,淡淡的影子籠過來,擡頭,發現潘方不知何時已從屋檐上下來了,正立在前方。

兩人的目在空中錯,潘方忽地手按住琴絃,沉聲道:“夠了。”

姜沉魚莞爾:“你覺得心可好些了?”

潘方注視著,深邃的眼底有著難以辯解的緒:“是不是如果我不喊停,你就一直這樣彈下去?”

姜沉魚歪頭故意做沉狀,眼見得潘方目愧疚之,忍不住一笑,推開琴站了起來,緩緩道:“我不停,乃是因你沒有悟,而今你命我停,可是真的悟了?”

潘方臉上閃過一抹異,像飛鳥掠起的波瀾,淺淺盪漾,依依消散,最後自嘲般地笑了笑:“我是人一個,談不上悟不悟的,不過有兩件事,我知道得很清楚。”

姜沉魚挑起眉

“第一,頤殊不是秦娘。”潘方著遠的天空,曦初起,他的臉龐在亮裡無比清晰,一字濃眉向上緩揚,眼窩略有深陷,鼻子直,脣角堅毅,表凝重,但目卻又帶著和,在此之前,姜沉魚從沒見過哪個男子,能將剛毅與溫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融合得如此完

潘方轉,將目對準,一字一字道:“我絕對不會混淆二者,也絕對不會用誰來代替誰。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因此大陣腳,而忘記了此趟出行的目的。”

姜沉魚咬住下脣,他如此坦誠,反倒令慚愧。其實,昨夜之所以不對頤殊他們解釋他爲何會落淚,有部分原因就是希這一驚乍之舉能起到某些意外效果--畢竟,不是每個男人都敢哭在人前,更何況是爲了那麼令人的原因。頤殊雖然現在不知道,但日後總有一天會知道,而知道之日,也許就是陷之時。可是,潘方現在卻清清楚楚地對自己說--他不會因爲頤殊長得像秦娘就對頤殊產生什麼特殊。如此一來,頓時讓姜沉魚覺得自己又妄作了一回小人。

“第二,秦娘……”潘方用一隻手按住自己的心臟,“在我的這裡,並且,會一直在這裡,直到跟我共死。”

姜沉魚的眼睛迷離了起來--這真是世間最麗的一句話。

麗到,讓無法再張口說話。

因爲,無論再說些什麼,都是

只能垂下頭去。

耳中聽潘方忽道:“手。”

怔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過去。指上一涼,擡睫,卻原來是潘方取出了隨攜帶的藥膏,幫敷在手上。

彈了整整一夜,十指早已痠疼不堪,更有些地方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但之前都強行按捺著,沒想到,潘方竟如此心細如髮,連這種小事都注意到了。

潘方的手勢極爲靈巧,幾乎都沒直接,先是左手,然後右手,冰涼的覺取代了燙灼的疼痛,姜沉魚激道:“多謝。”

潘方收起藥膏,定定地看著,低聲道:“你是個好姑娘。冰雪天姿,又爲人善良。”

姜沉魚一愣,有點驚訝他竟然會忽然說出這種話,正要自謙,卻見潘方的目沉了幾分,眸底似有唏噓:“公子……與你今生無緣,是他的損失。”

姜沉魚的呼吸,在那一瞬間幾乎停止。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竟然知道份,知道是誰,更知道與姬嬰的瓜葛!

姜沉魚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小半步,只覺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猜度過江晚是否記得猜度過船上那兩百八十人是否認識,卻獨獨沒有想過潘方!

那日,同昭鸞公主去茶館時,從頭到尾躲在一旁,又是男子打扮,潘方應該不會注意到纔是,後來就更沒什麼見面的機會,爲什麼他會認得他?

看著瞬間變白的臉,潘方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姜沉魚咬著脣,半晌,才僵一笑:“我們卻真有緣,不是嗎?”

他們兩人,一個是姬嬰的門客,一個是姬嬰曾經的未婚妻,而今,同爲出使程國的使臣,要完共同的任務--這樣的境地遭遇,當初又怎會預料得到?世事安排,果然令人哭笑不得、慨萬千。

倒也不怕潘方會泄,只是,一度已經被塵封了的往事,卻被某個有關聯的人刻意挑起,那種猝不及防的錯愕,以及無以適從的狼狽,還是讓心中一酸。

尤其是,對方竟用那樣的話讚--“公子與你今生無緣”。

多想掩住耳朵,就可以假裝自己聽不見。

多想閉上眼睛,就可以假裝自己看不見。

那麼多多想多想,但最終,依舊只能靜靜地站著,直生生地看著,逃不得,也放不下。也許有生之年,姬嬰二字,必將永遠的忌:挑開了,瘡濃疤深;遮上了,生疼。

如此,尷尬痛苦卻又不忍不捨的一種存在。

四周的氣氛一下子變得侷促了起來,爲了消除那種侷促,姜沉魚自己擡起頭,回視著潘方,挑眉、揚脣,努力一笑:“其實……”

才說了兩個字,就聽得一聲淒厲的聲,伴隨著門板被重重撞開的聲音,一個人衝進驛站,撞得急了,收腳不住,撲地栽倒,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後,好不容易停下,也顧不上去臉上的土,衝著姜沉魚就喊:“虞姑娘,潘將軍,不好了!出大事了!”

姜沉魚連忙上去攙扶:“李管家,發生什麼事了?彆著急,慢慢說……”

“不好了,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啊!”李慶面如土,跟活見了鬼似的,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剛從宮裡傳出個訊兒,說侯爺、侯爺他……”

姜沉魚心中一咯,驚道:“師兄怎麼了?難道是他把程王給醫、醫……壞了?”本想說醫死了,但字到邊想起不妥,連忙換了。

“要那樣還算好了,他、他……聽說他昨夜假借就診之名,留宿宮中,半夜程王突然嘔吐,宮人們忙又去找侯爺,誰料、誰料……”李管家說到此一拍大,急得滿頭大汗,“誰料他竟不在自己的房間裡!而是、而是……”

姜沉魚微微瞇起了眼睛。別人慌反而就鎮定了下來,瞳底似有冰霜凝結,冷冷接口道:“而是在別人的牀上麼?”

李慶大吃一驚:“虞姑娘你早就知道了?”

“那個別人,是不是程王最寵的羅貴妃?”

李慶跺腳道:“正是!你說,這、這不是……膽包天,完全置璧國的面,和咱們這些同來的人的命於不顧麼!”

姜沉魚扭頭,看向潘方:“將軍怎麼看?”

潘方回答得非常言簡意賅:“謀。”

“那我們還等什麼?”姜沉魚諷刺地一笑,轉,揚聲道,“來人,備車。”

李慶道:“虞姑娘要去皇宮?”

“嗯。”

李慶大喜:“虞姑娘已想到良策救侯爺?”

“沒有。”

“啊?”

姜沉魚注視著天邊的雲層,雲彩重重,層層鋪疊,可算燦爛,也可稱爲不祥,就那麼模棱兩可地堆積著。的瞳孔收著,低了聲音道:“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我自然想盡辦法拼卻一切也要救他。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此事是真的,令智昏,*妃子,辱我國我國,死萬次也不足惜。”

李慶呆住。

姜沉魚看了他一眼,卻又笑了,繼續道:“不過,即便要死,也要帶回璧國,由國主親自賜死,不容他手橫加裁決。所以,我們走--”

隨著這一聲走,車碾碎碧草,分明前一刻還是晨曦明亮,這一刻,天邊的雲層翻滾著,直將墨暈染人間。

一記霹靂過後,大雨傾盆而下。

馬車抵達皇宮時,濃雲已將整個天空盡數遮蔽,宮燈映得溼漉漉的地面上,泛呈出道道磷,雙腳落地,襬就不可避免地沾了水。

李慶連忙打起傘,舉到姜沉魚頭上,而卻沒什麼反應,只是盯著守門的侍衛,加重聲音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不讓見?”

侍衛彬彬有禮地笑著,態度恭敬,但話語依舊冰涼:“是的,三皇子代過,他現在有事,不便接見各位貴客。”

“誰說我們要見三殿下?我們要見程王陛下。”

“皇上病重,非他傳召,一律不得拜見。”

姜沉魚瞇起眼睛:“那麼你告訴我,現在我們還能見到誰?”

侍衛彎了彎腰:“不好意思,各位,現在你們恐怕誰也見不到。”

姜沉魚擰起了眉頭,料到對方可能會來這麼一招,然而,事急,他們在宮外多待一刻,江晚就可能在宮苦一刻,而罪名也會更加重一分,所以,一定要見到三位皇子或者公主才行。

抿了下脣,沉聲道:“既然如此,那算了。不過,東璧侯此刻尚在宮中,我們要見他。程王不會連我們要見本國的侯主,都要阻擋吧?”

侍衛曖昧地笑笑:“東璧侯現在……不方便見你們。”

姜沉魚直截了當地問:“爲什麼不方便?”

侍衛小小地尷尬了一下,然後道:“姑娘這麼急地趕來,自然也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了。東璧侯犯下的可是大錯,恐怕……呵呵,有些事既然做得出來就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他自己也就算了,倒是連累著你們也……”

正笑得猥瑣,姜沉魚將臉一沉,厲聲道:“住口!我國侯主豈容你妄加置評?且不說事實原委如何尚不得知,我們乃是璧國的使臣,就算犯了什麼錯,也不允許你們私下審問!快去告訴你的主子,今日我們一定要見到侯爺!”

侍衛面一變,也急了,冷冷道:“你們這樣鬧也沒有用,殿下代過,今日誰來了也不許見……”

剛說到這裡,一陣急促的車聲穿雨簾,很快就到了近前,乃是一輛輕便馬車。

車伕勒馬,輕叱道:“開門,放行!”

侍衛耷拉著眼皮道:“三殿下代,誰也--”聲音突停,他瞪大了眼睛,著從車中出的一隻手。

那是一隻保養得當、非常秀氣的手。

拇指與中指輕輕彎曲,握著一塊金紫的令牌,牌上的花紋因爲背對著姜沉魚的緣故,看不見。

然而,侍衛表頓變,二話不說,立刻恭恭敬敬地揮手,指揮其他守門人將宮門打開。

馬車從姜沉魚邊緩緩馳過,姜沉魚盯著那重低垂的簾子,正在想什麼人能有這麼大的權力,連頤非的命令都對其無效時,車裡忽然傳出個聲音道:“你們跟我進去。”

侍衛急道:“三殿下吩咐過,不許讓他們……”被車伕一瞪,聲音就越說越小,最後沮喪地垂下頭去。

姜沉魚大喜,連忙回自己的馬車,於是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地馳進皇宮,又足足走了半盞茶工夫,才停下來。

姜沉魚下車,見前面的車伕也跳下車轉去扶車中人。

時至六月,正是溫熱的初夏,雖然大雨降低了溫度,但是穿件薄衫已經足夠。然而,從車裡出來的那個人,卻穿得非常臃腫,一眼去,大概有三四件之多,整個人都蜷服裡,顯得很畏寒。

車伕將一件狐皮披風披到他上,他攏了披風,一邊輕聲地咳嗽著,一邊擡步,朝屋宇走去。

姜沉魚吩咐李慶等在外頭,示意潘方一起跟上。

門口守著的侍衛們見了那人果然不敢攔阻,乖乖放行。

房門開後,裡面是個偌大的大廳,頤非正斜靠在一把雕花長椅上,用一種嘲諷的笑容看著廳中央的兩個人,忽見門開,那麼多人走進去,頓時吃了一驚,連忙起落地。

而廳中兩人,一個一地站著,形如雕塑,另一個跌坐在地,掩面哭泣。不是別個,正是江晚和羅貴妃。

姜沉魚見沒有用刑,心中頓時鬆一口氣。

頤非則瞪著那個人,表極爲不悅,然後又瞟一眼他後的姜沉魚他們,*:“你不是去了雪崖求藥嗎?”

廳中暖和,那人解去披風,順手遞給跟其側的車伕,廳的燈頓時映亮了他的眉眼,那是一張蒼白得沒有的臉,眉非常黑,像用墨線勾勒出的,實實絞一條,睫極長,眼瞳帶著天生的三分輕,一如他的雙手,有著模糊別的秀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徑自走到一邊,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後纔開口道:“發生這麼大的事,我覺得我應該到場。你不用管我,繼續吧。”清冽如泉般的目跟著一轉,看向了姜沉魚,“你們也別站著,一同坐下吧。”

姜沉魚想了想,依言走過去,坐到他邊。潘方沒有坐,但卻走過去站到了姜沉魚後,不知爲何,這個細小的舉卻讓姜沉魚覺得莫名心安,彷彿只要有那樣一個人站在自己後,無論前方要面對怎樣的風風雨雨,都不需要太害怕。

頤非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目在他們上來回掃視,最後一聳肩膀,懶洋洋道:“很好,這可是你非要留下來看的,也是你帶他們進來的,日後父王怪罪,可別怪做弟弟的我不夠意思,只能把大哥你,給供出去了。”

姜沉魚的睫--雖然依稀已經猜到了此人的份,但是真聽人點破,還是有點心驚。真沒想到,眼前這個神溢而容止、秀且自矜的男子,就是父親口中那個所謂的“庸碌無爲、耳沒主張”的程國太子--麟素。

這樣的相貌、這樣的風神,爲什麼會不討銘弓喜歡?

如果他真的庸碌無爲,適才的守衛們爲何會如此畏懼他?如果他真的沒有主見,此刻頤非審訊,他就沒必要非要來趟這渾水,更不需要帶們一起進來……

好多想不通的矛盾,一腦地浮上心頭,卻最終化了一分鎮定,牢固地罩在麪皮之上,姜沉魚靜靜地坐著,凝著大廳中央痛哭流涕的羅貴妃,和臉灰白卻一言不發的江晚,不

頤非則笑嘻嘻地瞥了衆人一眼,悠悠道:“既然客人都到齊了,這齣戲咱們就接著往下唱吧。”

羅貴妃明顯哆嗦了一下,擡起赤紅的眼睛,無比張地著他。

他卻把頭扭向麟素:“怎麼樣,太子哥哥,要不要貴妃娘娘把故事的來龍去脈重新向你複述一遍啊?”

麟素淡淡地看著羅貴妃道:“有什麼冤屈?”

羅貴妃咬住下脣,渾發抖,但就是不說話。

麟素又看著江晚:“不說,那麼你呢?”

江晚冷肅,眸深沉,宛如一塊沉在水中的白玉。這讓姜沉魚回想起初見他的那一天--杏黃的帷幕重重掀開後,映眼簾的所謂“神醫”,竟是一個如此年輕,水般蘊秀的男子,彼時就已覺得,他和皇宮何其格格不,而今,事關兩人的名譽、兩國的邦,如此箭在弦上、牽一髮而的重大時刻,看他立在堂下,書生般的單薄軀,以及眉宇間所散發的濃濃悲愴,都愈發萌生出一種“這樣雲淡風輕神仙一樣的人,爲什麼要站在這裡”的荒誕覺。

而他,偏偏也不說話。

頤非嘿嘿笑道:“他不說,自然就是默認了。其實,說不說也都不重要了,那麼多雙眼睛可都看到了呢……是不是啊,我的東璧侯,江神醫?”

江晚的目滯厚地從姜沉魚和潘方臉上拖過,然後緩緩垂下頭,姜沉魚注意到他的雙手在側慢慢地握,分明滿含掙扎,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爲什麼他的反應要如此爲難?莫非還有更深一層的?才能令他寧可冒著被殺頭的風險,也不肯說出真相?

麟素緩緩道:“我不管別人看見了什麼,我現在只想聽當事人一句話。”

“那麼,我就爲太子殿下複述一次好了。”頤非朝羅貴妃走了幾步,笑地睨著,聲音綿如,“貴妃娘娘和東璧侯自小緣濃,久別重逢,難自,又彼此多飲了幾杯,男歡,渾然忘卻了彼此的份,所以犯下這滔天大錯,如今東窗事發,鐵證如山,百口莫辯,也就只能乖乖認罪……”

姜沉魚見他越說越不像話,剛待皺眉,卻聽他語調忽然詭異地一轉:“這樣的故事--別說我不會信,太子哥哥不會信,父皇不會信,恐怕,這全天下的人都不會信的。”

此言大大出乎意料,不睜大了眼睛看去。

頤非擡起他那花裡胡哨的長袖,用三塗著淡淡蔻丹的手指,掩脣一笑,他長得遠不及其長兄有天生態,因此這麼娘娘腔地一笑,反而顯得更加猥瑣,但在那樣刻意嘔人的姿勢裡,一雙眼睛卻是黑如點漆,閃閃發亮:“別說東璧侯你作爲璧國的使臣重命在,天底下的明眼人都知道你是爲了娶我妹妹而來的;就算你要跟人,也沒必要在進宮的頭晚連路都不太認識的況下就爬上牙牀;更何況你明明知道之所以讓你留宿宮中,就是爲了方便爲我父就診,隨傳隨到--請問,這個世界上真有令智昏到全然不顧以上三點的蠢材麼?也許有,但是一個能將數萬種草藥配方爛的大夫會這般沒有頭腦,呵呵,我不信。”

江晚因他這番話而豁然擡頭,表震驚,顯然也是沒想到這個詭異莫測的程三皇子竟然會出言幫他開

麟素道:“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

頤非擡起一隻手,打斷了他:“我爲何要私下審問他們?當然是--我就是很想知道,明明有著這麼多說不通的地方,明明有無數種理由可以辯解,但爲什麼--我們的東璧侯卻隻字不言,寧可被人冤枉呢?這,纔是發生得最有趣的事。”

姜沉魚只覺一寒意從腳底升起,頤非說得沒錯,這,纔是問題的最關鍵所在!爲什麼羅貴妃要冤枉江晚?爲什麼江晚卻不肯辯解?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除卻流於表面的,難道還有更大的謀?

的手不由自主地了。

頤非側,看著羅貴妃道:“娘娘,不知,你能否爲我解呢?”

羅貴妃發著抖,咬牙關,頤非一挑眉,又笑了:“娘娘和東璧侯有仇麼?要如此冤枉他?”

“什、什、什麼?”羅貴妃頓時瞪大了眼睛。

“若非你派人請的東璧侯,他還能自個兒認得路走到你的碧繡宮麼?”

“我、我……我只是請他敘舊……”

“哦,原來在晚宴上你們還沒敘夠,要半夜三更接著敘?”頤非瞇了瞇眼睛,目卻尖刻如刀,“我父一病三年,娘娘又正值狼虎之年,寂寞難耐也是人之常……”

他聲線尖細,再加上語調古怪,因此說起嘲諷話時更顯刻薄,羅貴妃哪得了這份辱,煞白了臉,突地看了江晚一眼,嘶聲道:“你信他卻不信我?我好端端的爲什麼要敗壞自己名節?我可是皇上最寵的妃子……”

頤非慢悠悠地打斷:“啊,你忘了加個關鍵詞--是病前。我父皇生病前,的確最寵你,但是自他一病,後宮姬妾形同虛設,就算他病好了,會不會再臨幸你都很難說,更別提將來封后。”

“你!你、你……”羅貴妃無可反駁,眼圈一紅,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正一番時,椅子劃過地面的聲音尖銳地響起,衆人回頭,卻是姜沉魚站了起來,然後攏手於袖,以一種無比優雅無比從容的姿態,走到羅貴妃面前。

“我有個問題,想請問貴妃。”

頤非笑嘻嘻地在臉上盯了幾眼:“阿虞姑娘肯幫我一起問,那是再好不過。”

姜沉魚居高臨下,表淡然地看著羅貴妃,輕輕道:“外人傳的,那是外人的眼睛看見的,我只想請問貴妃,你的眼睛,看見了什麼?”

羅貴妃出迷

姜沉魚微微一笑,聲音更見婉:“也就是說,你與我師兄既然相親,總該有些什麼不爲外人道的證據可以證明吧?”

一提醒,羅貴妃眼睛頓時一亮,連忙將頭扭向兩位皇子,哽咽道:“玉倌、玉倌他的腰下三寸,有一個指甲大小的半月形的疤!”

此言一出,人人容。

腰下三寸,已經接近人上最私的部位,竟連江晚那裡有疤都知道!

姜沉魚沉聲道:“如果我沒記錯,貴妃曾經是我師兄的丫環吧?”那麼小時候幫江晚洗澡穿時見過也不足爲奇。

誰料羅貴妃聞言,卻搖了搖頭道:“那疤是新添的,以前……不、不曾有……”

“你確定?”

“是。”

姜沉魚凝視著,很慢地重複了一遍:“你、確、定?”

羅貴妃不解其意,但還是咬脣鄭重地點了點頭:“是!”

“除此之外呢?”

“什、什麼除此之外?”

“還有其他的什麼胎記疤痕麼?”

“這……”羅貴妃眼底閃過一,垂下頭悶聲道,“當時場景太過混,也許還有,但未曾留意,也、也不記得了……”

“很好。”姜沉魚展一笑,“希你記住你的這句話,以及剛纔的兩聲‘是’。”說罷,轉慢慢地走到江晚面前。

頤非麟素等人全神貫注地盯著,正在猜度下一步會不會是要江晚時,卻見突然揚起手,狠狠的一掌扇了下去--

“啪!”

無比清脆響亮的破音迴盪在閉的廳中,震得人人大驚,尤其是麟素,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你這是?”

姜沉魚看著自己因用力過度而一直髮抖的手,再看看已經被完全打懵了的江晚和他臉上迅速映現的紅印,眼睛裡慢慢地浮起淚……

“師兄……你、你……你對得起我嗎?”

人人目瞪口呆,尤其江晚,呆呆地,仿若被定了一般。

而沒等衆人反應過來,姜沉魚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怒道:“你答應過師父什麼?你答應過的!你、你、你混蛋!”

頤非臉上閃過幾抹異,眼眸由淺轉濃。

“你答應過師父要好好對我的,可是你卻一次次地欺騙我、背叛我!這次來程國是聖上的旨意,好,我不跟你計較,只當是你不願,可是又如何解釋?我在驛站等你一夜,不知有多著急,而你卻在這裡風流快活,你、你……你怎麼可以這樣?你答應過師父的……你卻這樣對我……這樣對我……”姜沉魚的嘶喊變了哽咽,一隻手死死抓著江晚領,一隻手拼命敲打著他的膛,直把他推得踉蹌後退。

最後,只聽“哧”的一聲,領突然裂開,用力過度,直向後栽倒,潘方連忙上前扶住

姜沉魚的子尚未立穩,目膠凝在某,啊地了出來。

其實不止是,其他所有人也都看見了--

只見江晚領已變兩塊破布尷尬地掛在右肩上,由左肩開始到右下方全部著,而讓諸人吃驚的是那上,深一塊淺一塊,全是猩紅的斑痕,像潑灑了的墨一樣遍佈了他的整個膛!

羅貴妃一見之下,驚恐萬分地發出尖:“不、不!不……不可能!這不可能,剛剛、剛剛明明沒有!沒有的啊……”

姜沉魚推開扶著的潘方,直腰冷笑道:“沒有?真是有趣,你知道我師兄腰下三寸有個指甲大小的疤,卻會不知他上還有這麼大一片紅斑……”

“我、我……”羅貴妃慌著江晚,“我沒有說謊,之前、之前真的沒有的,沒有的!沒有的啊……”

“難道你的意思是這紅斑是這會兒現長出來的?”姜沉魚沉下了臉。

“我、我、我……他、他、他……”羅貴妃劇烈地抖著,突地爬上前抓住麟素的袍下襬,哭道,“太子殿下,你信我,你信我啊!”

麟素厭惡地看著,像看著什麼不潔的東西一樣。

倒是頤非,忽地一彎腰,將手

羅貴妃如溺水之人看見一浮木一樣,滿懷希地擡起頭,只見他笑嘻嘻道:“我教娘娘一個說辭,就說你與東璧侯雲雨之時,姿態狂浪,本來不及就……”

羅貴妃的希頓時變了絕,看著他的那隻手,跟看見了毒蛇似的,忙不迭地連滾帶爬向後躲去。

姜沉魚深吸口氣,上前幾步正道:“現在,娘娘對我師兄的指證已立不住腳,你們準備怎樣置此事?”

頤非挑了挑一邊的眉,笑得邪魅:“當然是繼續追查了。”見姜沉魚眉頭微皺,便又道,“不過,只是查。”說著,指了指羅貴妃。

“那我師兄呢?”

“當然是該幹嗎幹嗎去嘍。”

“那好,我們回驛站。”姜沉魚剛待轉,頤非將手一攔:“咦,我有說你們可以走嗎?”

兩人的目錯,姜沉魚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冷冷道:“你不讓我們走?”

頤非抿脣而笑,眼睛閃閃發亮:“哪裡,我只是提醒一下,我所謂的該幹嗎幹嗎,是指還得有勞侯爺爲我父王治病。”

“真好,我所認爲的該幹嗎幹嗎,也是讓我師兄繼續爲程王陛下治病,只不過--這個宮中是非實在太多了,在真相查明之前,爲了避嫌,師兄還是回驛站住的好。”

頤非看著也直直地看著他,兩人就那麼定定地看了半天,最後,頤非的另一條眉也挑了起來,然後一側,讓出了道路。

姜沉魚沉聲道:“潘將軍,帶著師兄,我們走吧。”說著,沒有毫遲疑地與頤非,打開閉的房門,走了出去。

外面,豔似錦,立刻暖暖地襲上來,披

縱然天氣如此旭暖,然而,手在袖中,卻是滿指冰涼。

姜沉魚抿脣角,快步而行,出宮門後,招來李慶,帶著江晚返回驛站。

一路無言。

十日後,田九跪在書房中,對昭尹複述了此事。

昭尹問道:“也就是說,沉魚用了江晚易容的那種藥?”

“是。先是將藥塞拔掉,藏在一隻手裡,然後走過去用另一隻手打了江晚一耳,吸引住衆人視線,以便可以順理章地與他發生一些肢上的接,再借著扯,將藥全部倒進江晚,計算好時間,等藥效發揮作用時再撕裂他的領,讓衆人看見他上的紅斑。”

昭尹擰眉道:“的膽子真大,難道就不怕麟素和頤非看穿的把戲?”

“那是因爲必定事先調查得知,麟素和頤非都不會武功,所以藉著袖的遮擋,又不停說話分了他們的神,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在場唯一能發覺的,只有潘將軍,而潘將軍是自己人。”

昭尹瞇了瞇眼睛:“哼,真想知道若當日涵祁也在場的話,該怎麼辦。”

田九微微一笑:“但涵祁當日,並不在場。”

“所以那小伎倆才得逞的嘛。”昭尹嘲諷道,歪了歪頭,“然後呢?頤非就那樣放他們回去了?”

“是的。”

昭尹沉道:“那麼輕易就放人了?雖然姜沉魚演了那麼一出怨婦戲,但嚴格算來,本就是換概念--羅氏說江晚上有疤,就索說江晚上有更大的疤。”

“所以,之前那三次重複地問羅氏確不確定,就很有必要了。因爲,當在問羅氏是否記得還有其他疤痕時,羅氏雖然也有戒心,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但其實已經落進了的圈套。因爲,當大家看見江晚上居然有那麼目驚心的紅斑時,自然就會懷疑羅氏的話--既然看得見那麼小的疤,爲什麼會看不見那麼大的斑?如此一來,羅氏的證供就顯得很不可信了。”

“可是當時不是說有很多宮人看見他們兩個在牀上衫不整嗎?”

“但也僅僅只是在牀上,且衫不整,而已。”

昭尹十指叉,緩緩道:“也就是說,江晚在羅氏的牀上被人抓到確是事實,但是,除卻羅氏,再無第二人能證明他們確實有*之事,因此,只要推翻羅氏的證供,罪名就不立?”

“是的。”

“那麼他們究竟有沒有真的酒後呢?”

田九臉上出一種古怪的神,曖昧地笑了笑,然後從袖中取出一張紙條,恭恭敬敬地呈上前去。

昭尹手接過,打開來看後,倏然變,拍案而起道:“竟是這樣!”

“是的。”

“這也就是江晚寧可被殺頭,也不肯開口爲自己辯解一句的原因?”

“是的。”

昭尹突地手,將那張紙條斯了個碎,怒極而笑道:“好!好!一個兩個,全是如此,竟敢忤逆朕,瞞著朕!連朕的旨意也不放在心上!”

田九撲地跪倒,沉默地垂下頭去。

昭尹的失態很快過去,最後深吸口氣,恢復了鎮定之道:“朕沒事了,你繼續說,後來呢?姜沉魚回到驛站後沒再做些什麼嗎?而走後,那三個程國皇子又有什麼舉?”

田九低聲道:“自然是有舉的……”

馬車抵達驛站後,姜沉魚一言不發地徑自下車,直進的臥房。

潘方推了推依舊失魂落魄的江晚,朝臥房方向揚了揚下,示意他跟進去,江晚明白他的意思,面複雜地站了半天,最後長長一嘆,才終於推門進去了。

,姜沉魚靜靜地坐在桌邊,彷彿是在等他,又彷彿只是在發呆。

江晚一步一步走過去,過綠櫺窗上的白紗,勾勒出的側影,依稀泛呈著淡淡華。那般明亮,卻又那般沉鬱。

江晚停步,開口,聲音輕輕:“把你的左手……給我。”

姜沉魚轉過臉,兩人視線相慢慢地擡起左臂,黑的披風開,白的素袖落下,顯出由始至終一直在裡面的左手--

猩紅、暗紅、紅的麻麻,像蜘蛛一樣吸附在五指之間,而凸起的青筋更是老樹盤般四下分佈,每手指都比原來的擴大了一倍,紅腫地在一起,本張不開。

姜沉魚就那樣用一種無比優雅的姿態著那隻醜陋到難以描述的手,靜靜地、一點一點地笑了。

如一朵花嫣然綻放。

如一棵柳隨風輕拂。

如流星劃過靜謐的夜空。

如碧泉涌出清澄的*。

如這世間一切好的事,凝眸微笑--

“三日後,我的這隻手,會不會變世間第一手?”

江晚忍不住笑了,但一笑過後,卻是慨:“你真是大膽……”說著,從櫥櫃上取了藥箱過去,坐下,爲上藥。

碧綠的藥水一點點地塗在手上,於是那一塊的就由紅變淺,姜沉魚揚了揚眉道:“原來這個還是可以洗掉的?”

“嗯。”江晚仔仔細細地用棉球刷藥,每條褶都不放過,低聲道,“是藥三分毒,你此次用得過量了些,若不早點洗掉,怕是不好。”

“這種程度的損害,比起掉腦袋來,可輕多了。”姜沉魚不以爲意,把臉別向另一邊,繼續著窗外的風景,若有所思。

於是,房間裡就變得很安靜,只有江晚上藥時,偶爾發出的瓶罐撞和衫拂的聲響。

在那樣的靜謐中,心跳聲就顯得好清晰,江晚的表變了又變,終於擡起頭,直直地盯著道:“你爲什麼不問我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姜沉魚淡淡道:“你寧可掉腦袋都不肯說,必定是有不能說的原因。”

“如果是你問的話,也許……”江晚一字一字,彷彿很吃力地說道,“我願意說。”

姜沉魚轉回頭,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江晚的目遲疑著,點了點頭。

“你真的知道我是誰?”

“嗯。”他聲音輕輕,“你知道的,我……曾是公子的門客。”

“你一早就知道我的真實份,卻什麼都沒有問過我。所以,”姜沉魚衝他嫣然一笑,“現在,我也不會問你。”說到這裡,的聲音也變得慨了,“說穿了,我們其實都不過是別人手裡的棋子,怎麼走每一步,都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既然如此,棋子何必難爲棋子?你說對不對?”

江晚激之

姜沉魚反手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所以,今日之事,只當是我還你易容藥的人,不必放在心上。不過,程國那邊不會如此輕易就作罷的,下一步怎麼辦,你自己多想想吧。”

“放心,我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江晚在說這句話時,雖然表依然微帶猶豫,但是目卻很堅定。這讓心中小小地驚訝了一下--這一切的一切,會不會是自己多管閒事了呢?也許,江晚所做的每一步都是爲了達某種狀況而計劃好了的,卻被自己橫加破壞了?

姜沉魚咬住下脣,看江晚的樣子,在事水落石出前,是不會再明言了,一念至此不有些後悔剛纔爲何故作大度不打聽真切,但話都說出口了,也不好再變卦,當即笑了笑,轉移話題道:“不過師兄,現在恐怕所有人都知道我們之間有私了,你想娶頤殊公主,可就更難了哦。”

江晚垂下眼睛,訥訥道:“誰要娶。”

“啊?你對那位公主就真一點興趣都沒有嗎?”故意打趣,“雖然說是皇上希你娶,但頤殊可真的是個大人哦!”

江晚眼底閃過一霾,似乎想起了什麼,冷笑道:“還不夠格,倒是禍水的本事……”說到這裡,突然收口,神變得更加複雜。

姜沉魚目詢問之

江晚幽幽一嘆:“君子不議人短長,我失言了。”

姜沉魚眸中的好奇轉爲明晰,逐漸亮了起來。雖然並不明白江晚爲何對頤殊有如此見,但見他即使滿懷不忿卻依舊不肯道人是非,由微見著,這位神醫的人品真是不錯。政治齷齪,然而,漫漫旅程之中,能遇見這樣一個人,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江晚蓋上藥箱,起走過去將窗戶打開,外面天空湛藍,風中傳來草木的芬芳,他凝著那些平凡卻又麗的風景,緩緩道:“我此次來程國,只爲一件事--爲程王治病。不管其他緣由牽制如何複雜,對我來說,人命始終重於一切。你出名門,錦玉食,也許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裡,其實,有很多很多人,都是看不起大夫的。”

姜沉魚靜靜地聽著,沒有話。

果然,江晚繼續說了下去,彷彿是在傾訴,又彷彿只是在自言自語,並不在意聽衆是誰:“我曾見過很多老人衫襤褸遍鱗傷地在街頭茍延殘,也見過孩子們著腳流著鼻涕在雨天奔跑,那些貧民窟中不蔽面黃瘦的人們,他們瘦骨嶙峋疾病氾濫……那些景象我見得太多,我還見過一個抱著最好的朋友在雪地裡大哭,只因爲的朋友生了病,卻無錢醫治……所以,我對自己說,既然老天讓我生於行醫世家,讓我一出世就有最優渥的行醫條件,我就要以自己的綿薄之力爲衆生做些什麼,我不願像父親那樣只伺候權貴,我要救我所能救的每一個人,並且對那些生活困苦的病人說--我爲你們看病,不要錢。”

姜沉魚的手慢慢地握了。

“於是我與父親爭吵,離家,行走鄉里,風餐宿,無論有多辛苦,都默默承,因爲那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我就要堅持著走下去。”江晚說到這裡,臉上並無得意之,反而籠罩著深深的一種悲哀,那悲哀是如此鮮明,以至於姜沉魚覺得他的背影看上去,顯得更加蕭條。

“可是,理想……原來終歸,只能稱其爲理想。這個世界,也並不是只要你夠堅定,夠勇敢,就可以實現一些事……”他回過,看著,慘然一笑,“所以,我最終還是回來了。”

“你覺得自己回來錯了?”

江晚搖了搖頭:“無關錯與對、是或非。而是我發現,有時候即使你只是很純粹地想救一個人,最後都會變非常複雜的一件事。”

姜沉魚明白他的意思。誠如他所說的,他之所以來程國,只是想爲銘弓治病,但是其中所牽扯到的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卻無不一一制約著他束縛著他,讓他覺得不堪承

其實,何嘗不是如此。

還有潘方,還有隨行的這二百八十人,哪個,不也是如此呢。

“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回來?”局,是因爲一道聖旨,無可抗拒。可他不是,在他宮之前,皇帝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又是什麼,將他推上了這個風頭浪尖,再難將息?

是公子嗎?

是公子尋江晚回來的,是公子了他麼?

姜沉魚忽然覺得,這個問題對,竟非常重要,重要到冥冥中,像有一看不見的線,把過往慢慢掀開,而這一次,看見的,不再是之前飾太平的模樣。

的手握、鬆開,再握,再鬆開,如此周而復始好幾次後,最終還是問出了口:“是因爲……公子找你,所以……你不能拒絕?”

江晚的眼睛黯了下去,令的心也跟著爲之一沉--難道真是因爲姬嬰?

誰料,濃的睫揚起,清潤如水般的聲音,傾吐出的卻是另一個答案:“我回去,是因爲我要救曦禾。”

姜沉魚一驚,詫異擡頭,見江晚雙手,子竟在微微發抖,顯然,他自己也很清楚,這句話一旦說出來,會產生怎樣驚世駭俗的後果。

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道:“你應該稱呼爲夫人。”

“夫人……”江晚臉上起了一系列的變化,有迷茫,有酸楚,有歉然,最後,笑得滄桑,“也許你們看,是璧國的夫人、聖上的寵妃,但對我來說,就是曦禾,是當年抱著朋友的在雪中大哭不肯鬆手的那個孩子……”

姜沉魚沒想到,他與曦禾竟然還有那樣的往,而且,很明顯曦禾對他影響至深,深到讓一個年從此立志爲不收診金的名醫。

“你……”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說他錯了?說他不該對皇帝的妃子還抱有這樣的奢念?

但是,又有什麼資格說他?

自己何嘗不是爲皇妃,卻心繫他人?

是人就有私心,江晚的私心是曦禾;而的私心,是姬嬰。

一片靜謐,正在尷尬之際,有人敲了敲門。姜沉魚連忙起去開門,見外面站著一個驛站守衛,手捧書柬道:“三殿下來的書信,吩咐當面呈姑娘。”

這麼快?他們前腳剛回驛站,頤非後腳就派人送信來?搞什麼?

姜沉魚接過書柬,打開,見上面行辭很簡單,大意是有要事相談,請至三皇子府一敘。容沒有問題,但是署名,卻只填了一個。

也就是說,頤非只請一人去。

爲什麼?如果有關昨夜發生的事的話,應該把他們三個都請過去纔對吧?爲什麼單單隻點名於?那個刁鑽毒的頤非,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不過,不去也是不的。

罷罷罷,且看看他到底玩什麼花樣也好。 wWW •тTkan •c o

想到這裡,合上書柬,含笑答道:“有勞回稟殿下,容我梳洗更後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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