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正文_第二十章 虎子
八月初一。
夜月如鉤,影幽幽。
月過紗窗,映進船艙,照著幾案上的書卷,或攤或疊,而在凌的書案中央,姜沉魚正以臂做枕,昏昏睡。
一本醫書被的手肘到,從案頭了下去,落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頓時驚醒過來,眼睛,輕喚了聲:“懷瑾?”
房靜悄悄的,無人迴應。
再看桌上的沙,剛過丑時,半夜三更這種時候,懷瑾不可能外出,難道睡得太香,所以沒有聽見?
姜沉魚直起,走向屏風後的室,見懷瑾坐在牀旁的地板上,倚在牀頭一不。不笑了笑:“怎麼坐地上睡了?懷瑾,醒醒,去牀上休息吧……”手指剛及對方的肩膀,懷瑾就整個人撲地倒下。
姜沉魚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低呼出聲,臂上一,接著,頸上一涼,雙手已被反擰到後,再不能彈半分。
與此同時,一個無比悉的聲音著的耳朵悠悠響起:“虞氏,好久不見了啊……”
姜沉魚的心沉了下去--頤非。
遠遠的從書案傳來的燈照到後,勾勒出挾持者的面容,眉長鬢,眼帶桃花,笑起來時只有一邊的脣角上揚,顯得邪魅又刻薄,不是別人,正是在程國時遁水逃走的三皇子頤非。
沒想到他竟然在璧國的船上!
更沒想到他竟然跟著自己的船隻進了璧國的疆土!
他想幹什麼?
“怎麼?很驚訝?”頤非吃吃地笑,“頤殊在程國境佈下天羅地網抓我,卻不知我早已跟著你們的船出了邊境。你不想知道我是怎麼上船來的麼?”
姜沉魚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回答道:“我只是驚訝既然你已經在船上潛伏了這麼久,又爲什麼要在最後一夜功虧一簣出現在我面前?”
頤非“哈”了一聲,俯下頭,得很近,聲音低低,宛如人的囈語:“當然啊……是因爲……我想你了呀。虞氏,你可知道,這些天來,每日在暗中看著你和你那位了不起的侯爺大人出雙對、眉目傳的樣子,我可嫉妒死啦……”
姜沉魚面微白。
頤非嘖嘖嘆道:“連我這個局外人都如此嫉妒了,你說,萬一此事傳你那位更了不起的夫君耳中,他,會不會比我更嫉妒呢?”
姜沉魚被刺激到,下意識地掙扎,頤非立刻加重力度,將扣住,沉聲道:“別!我可不想弄疼你!”
姜沉魚只覺視線開始模糊,連忙眨眼將淚意強下去。
“對嘛,這就對了,乖乖的,不要反抗。不然,不止是你,還有你的婢,還有躺在隔壁間那個半死不活的暗衛,恐怕都有生命之憂。”頤非說著,出手的臉,目閃道,“我就說區區一名藥怎會有你這樣的氣度風華?只是我猜了無數種可能,就是沒想到,原來,你竟是璧國的皇妃。昭尹那小子真不懂得憐香惜玉,竟然派自己的人出來出生死,看來他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你啊。既然不在乎你,當初又爲什麼非要從姬嬰那裡搶了你呢?”
姜沉魚咬住下脣,看來頤非在船上潛伏的這些天,已經把的一切都探查清楚了。而此時此刻,被挾持,被侮慢,被頤非用那麼輕佻的語音說出最不願意回想的過往,說不刺痛是假的,說不憤怒是假的。但,如果出半分痛苦的模樣,恐怕就正遂了這個小人的心願吧。
姜沉魚打定主意,絕對不讓頤非如願,因此睜大眼睛平視前方,素白的臉上沒有表。
見這個樣子,頤非輕輕一笑,親暱道:“真倔強呢……不過,這麼倔強的你,還真是讓人喜歡啊……”說著,朝面頰上吻了過去,脣輕移,一點一點地、緩慢而*地近。
眼看他的脣就要移到脣上,姜沉魚終於開口道:“你既然有求於我,就不得輕薄我。”
頤非的作停了一下,挑眉:“什麼?”
姜沉魚繼續注視著前方,很平靜地一個字一個字道:“否則,今日我所的辱,明日必定十倍百倍地要回來。別忘了,這裡是璧國。而璧國,是我姜家的地盤。”
頤非瞇起眼睛,盯著看了半天,最後,鬆開了手。
姜沉魚連忙轉,後退幾步,靠到艙壁上,戒備地著他。兩人久久對,頤非忽然彬彬有禮地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請坐。淑妃娘娘。”
姜沉魚又盯了他好幾眼後,才手把旁邊的一把椅子拉過來,原地坐下。手在袖中,可以清晰地覺到在不停抖。一時間有點兒沮喪又有點兒氣惱,無論自己如何聰明,但因爲爲子,面對那樣的猥時,就完全於了下風。
頤非睨著,悠悠道:“看娘娘的樣子,恨不得殺了我似的。”
“不,我不想殺你。”姜沉魚故意森森地道,“我只想找十七八個人來,把你剛纔對我做的事全在你上重做一次。”
“哦?那可是我的……”
頤非的話還沒說完,姜沉魚已補充道:“每個人都是兩百斤以上的大胖子,十年沒洗澡,剛從泥地裡滾過,還嚼著大蒜和生魚……”
頤非的眉揚起一個古怪的弧度,著,目閃似笑非笑。
“對了,還要全是男人。”姜沉魚說完這句話後,自己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頤非卻沒有笑,定定地著,輕輕道:“若你能如我所願,便讓你如此解氣了,又何妨。”
姜沉魚怔了一下。昏黃的影裡,頤非站在厚重的帷幕旁,穿灰布衫,做璧國的普通隨從打扮,不復從前風流張揚的模樣。而在摒棄了輕佻狂放的外相之後,不過也只是個單薄的十九歲的年輕人。
從他後照過來,勾勒出瘦瘦一道。
姜沉魚垂下眼睛,低嘆道:“你上錯了船,也求錯了人。”
“此話怎講?”
“你不應該上璧船。你若去燕,可借千軍;你若去宜,可賒萬銀;但你卻來了一無所有的璧。此其一。我父雖是右相,但手無實權;我雖是帝妃,但不寵。你不去求別人,卻來求無權無勢的我。此其二。你兩樣俱錯,又怎能如願?”
頤非凝視著,許久,才淡淡一笑,也拉過一把椅子懶懶坐下,悠悠道:“娘娘真的知道我所求者是什麼嗎?”
“除了皇位難道還有別的?”
“皇位?”頤非像聽見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姜沉魚不微微皺眉--這樣子笑,不會被外面的人聽見麼?看來不止是他,他那三個了不起的侍衛也一同來了,此刻就在門外把風,故而頤非才敢如此有恃無恐。
頤非邊笑邊道:“娘娘啊娘娘,枉你冰雪聰明,卻看錯了小王呢。小王要的,可不是皇位,不但不是皇位,我反而要以皇位爲禮,求見一個人。”
姜沉魚腦海裡突然蹦出了一個答案,而頤非,很快就把那個答案說了出來:“我要請娘娘牽線,讓我見昭尹一面。”
流沙如水,沙的折映得彼此的眉眼,明明滅滅。而臥室之,一片靜謐,連呼吸聲都幾乎微不可聞。
明明是一瞬間就已明瞭的忌,但在確認時又無法肯定。牽一髮而全,姜沉魚在心中暗暗地問自己:這個忙是要幫,還是不要,是能幫,還是不能?
頤非爲什麼會找昭尹,原因太簡單了--他只能找昭尹。
自從赫奕和彰華雙雙爲頤殊捧冠後,四國聯盟就已宣告建立。如此一來,要說服赫奕和彰華改變陣營,明顯十分困難。只有國主沒有親自到場的璧國,可以算是這一結盟陣營中最薄弱的環節。想要破壞盟營,就得從此下手。
而且,比起赫奕和彰華來說,昭尹明顯更容易說服。因爲--
“娘娘在想--爲什麼?爲什麼我不找富得流油的宜王,不找雄才偉略的燕王,卻獨獨要找基尚淺的璧王?”頤非支起一隻手輕自己的左眉,笑容裡,滿是嘲弄,“自然是因爲--相比其他兩個皇帝,璧王要更貪婪。”
貪婪。
沒錯,就是這個詞。
想起那位年君王總是笑瞇瞇但笑意從不抵達眼睛的臉,姜沉魚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早在去年,璧王就已和我大哥暗中通信,說好助他稱帝,並以八稀鐵等相贈。沒想到我那個不材的哥哥,轉頭就把計劃告訴了頤殊,並把那鐵也送給了頤殊。”
姜沉魚想到了被潘方弄折的槍頭。
“我大哥一直以爲頤殊是真心幫他,所以什麼都仰仗著,結果反被頤殊利用,夥同你那位了不起的淇奧侯謀了他的勢力奪了他的位。如果我沒猜錯,淇奧侯此舉,璧王事先是不知的。”
姜沉魚的心慢慢地往下沉:其實也猜到過這種可能,但見姬嬰始終一副有竹若無其事的樣子,也就放下了擔憂,然而此刻被頤非特地提出來,頓覺重重力,撲面而至。
頤非眨了眨眼睛:“所以,娘娘覺得,還有什麼人會比一個憤怒的帝王更容易挑撥?又有什麼人會比一個貪婪的帝王更加容易說服?”
姜沉魚素白著臉,沉聲道:“但你憑什麼認爲我會幫你?”
頤非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收了笑,帶著幾分鬱靜地凝視著。
姜沉魚繼續道:“正如你之前所說的那樣,淇奧侯是我的心上人,我爲什麼要幫你去讓皇上因程王突然換人一事而遷怒我的心上人?”
頤非的瞳孔開始收,久久,方道:“這樣的話,你還真的敢說啊……”
“我有什麼不敢的?”姜沉魚盯著他,冷笑,“你以爲我爲什麼好好的皇妃不當,偏要當一個隨時可以被犧牲的謀士?你以爲我爲什麼要以弱之軀趕赴這場政治漩渦,九死一生?你以爲我是爲了什麼要現在在這裡被你這樣輕薄刁鑽無禮地對待?”
頤非瞇起眼睛,聲音得極低極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間吐出來:“爲了姬嬰?”
姜沉魚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所以,我不會幫你牽線,我不會做有損於姬嬰的任何事。聽清楚了,我、不、會。”
頤非的目掠向一旁地上的懷瑾。
姜沉魚立刻補充道:“就算你用我的侍和暗衛的命來威脅我也沒有用。他們若因我而死了,我大不了把命賠給他們,但不會做的事,我還是永遠不會做的。”
頤非的表變得很古怪,因太複雜而難以解讀,盯著,很長一段時間不說話。
影裡,坐在椅上的眉目如畫,睫濃,眼神清亮,脣角抿,弱卻堅毅,宛如夜明珠般閃閃發亮。
頤非的眼瞳由淺轉濃,最後輕輕一嘆:“你姜沉魚,沉魚落雁的沉魚?”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你是庚子月丙丑日辰時三刻出生的。今年不過十五歲。”
姜沉魚覺得他問得奇怪,不由得暗自戒備:“你究竟想說什麼?”
頤非以手眉,微低下頭,肩頭聳地笑了,邊笑邊搖頭嘆道:“人生如棋,果然半點不假。去年春時,我曾與你父約見濱州,琴酒獻策讓我娶了他的兒,彼時心高,不肯將就,若早知遇見的會是你……”
姜沉魚的臉騰地燒了起來,一方面固然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和頤非之間竟然還有這麼一層淵源,另一方面卻是被父親和頤非曾有暗中接這一事實所震撼。再細想自出使以來父親的態度,明明爲璧國的臣子,卻沒有跟著皇上一起幫麟素,也沒有跟著姬嬰幫頤殊,怎麼看都有點太置事外了。如今看來,莫非父親意屬的皇子是頤非?而頤非之前不僅暗中取得了宜國的支持,也和父親談妥了某些條件?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自心頭冒出來,越想越覺得可怕,抓自己的手,到一種由衷的惶恐--命運,如此強大的、複雜的、令人畏懼的命運啊……
垂下眼睫,再開口時,聲音裡就帶了幾許疲憊:“所以,你之所以能那麼順利地潛伏在我們船上,是因爲有我父親暗中幫忙?”
“呵呵。”頤非只是笑,但那笑,無疑已經證明了一切。
“所以,你查出了我的真實份,深夜過來找我,讓我帶你去見昭尹,因爲斷定了我無法拒絕。”
“呵呵。”
“我如果拒絕,我父與你私通之事就會曝,皇上知道了必定震怒,到時候我們姜家就了第二個薛家。”
“呵呵。”
姜沉魚揪住自己的袖子,的綢在指下扭曲變形:“我父行事一向縝,但卻留了這麼大的一個把柄給你……看來,這不僅僅只是你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吧?”
頤非這一次,沒有再笑。只是靜靜地看著,眼神輕,帶點憐惜。
姜沉魚的目沒有焦距地落到地上,的柚木地板被影重重籠罩,就像的人生,明明曙到了極點,但卻被各種各樣的東西牽扯著、纏繞住,不得解。
的父親,看似懦弱,庸碌無爲。
但一個真正無能的人,怎麼可能爲堂堂璧國的右相,一當七年?期間經歷過先帝暴斃、太子戰死、昭尹奪帝、薛家滅門等一系列風浪,看似毫無作爲,卻始終四平八穩。
一個無能的人,又怎會訓練那麼多暗衛,將勢力滲到了每個國家的每個地方?
的父親,其實遠比所看見的、知道的、想像的更加厲害。
厲害到,此刻要用一個外人來做出抉擇。
一想到這一點,心,就疼得難以遏制。
父親此舉無疑是要跟姬家作對,所以,他在,拋棄公子,全心全意地維護家族。
“這一天……”姜沉魚開口,聲音幽幽,“果然,來了呢……”
我怕公子娶了我,是禍不是福。
那是多久前的擔憂,隨著時沉澱了詛咒,變刻骨鮮明的劫難,來到了眼前?
因爲我是姜家的兒。
姓姜,名,姜沉魚。
一旦兩家起衝突時,我怕,我會犧牲公子選孃家。
一語讖。
命運。
這般強大的、複雜的、令人畏懼的命運。
旭從海面上破雲而出,晨曦在一瞬間,繽紛絢爛。
姜沉魚立在船頭,凝著那火焰一般的晨曦,瞳仁中,跳躍著和晨曦一樣的。
“小姐,回屋吧?”邊的懷瑾如此道。
姜沉魚開口,聲音恍同夢囈:“曾經不明白,夫子爲什麼說我命理玉,會大傷。我以爲八字之說,只與五行有關。玉這種非金非石的東西,不又有什麼關係呢?沒想到……沒想到啊……”
“小姐……”
“懷瑾,我明明已經有了你和握瑜,爲什麼還是與玉無緣呢?”
“小姐……”
“明明不是很信命的。但是,恐怕,我真的是被詛咒了也說不定。”
“小姐……”懷瑾的模樣,已快要哭出來。
姜沉魚轉過,正視著,忽然笑了一笑,然後輕輕握住的手道:“不管怎樣,我有了這三十六天。我要……謝這三十六天。這三十六天裡,我很快樂。真的,真的很快樂。”
“小姐……”
姜沉魚轉過,注視著絢爛的大海,一字一字道:“懷瑾,你看,真。”
真。
然而,這一次,帶來的不是希的曙。而是要焚燒一切的湮滅。
一記霹靂劃破長空,濃黑的雲層頓時裂開了一抹猩紅,跟著,大雨潑天而降。
姜沉魚掀起窗簾,仰首遠眺,後懷瑾道:“海上的天真怪,早上還豔高照的,這會兒就下暴雨了。”
遠遠的江邊烏站了一羣人,統一的青紅傘,顯得格外矚目。姜沉魚看了他們一眼,轉取過案幾上的卷軸,懷瑾連忙上前幫將卷軸展開,裡面乃是一幅璧國的地圖。
懷瑾打量著地圖道:“我們馬上就到回城了。回城的現任城主可是衛玉衡呢。”
“衛玉衡?”
懷瑾掩脣笑道:“小姐不記得啦?他是五年前名震帝都的武狀元啊。‘豈肯屈富貴,髮妻不相離’說的就是他。”
姜沉魚“啊”了一聲,頓時想了起來--
五年前,衛玉衡以十八歲風華正茂之姿,一舉奪得嘉平廿六年的武狀元。同文狀元一起朝拜天子時,百齊驚豔:他穿紫,銀甲高冠,目龍姿,是將周遭的一干文弱書生全都比得黯然失。
那一年花園中玉蕊瓊花盡數開放,盛景如雪,卻不及他在花叢中的拂袖一笑。
左相家的獨宣琉對他一見傾心。左相便懇求先帝招之爲婿。孰料錦殿前,衛玉衡公然拒婚,原因只有四個字--有妻杜鵑。
宣琉對他癡迷,願以千金之貴二同侍一夫,但第二日,當衛玉衡攜其髮妻杜鵑晉見朝聖時,所有人著那個子,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因爲--
是一個瞎子。
荇樞嘆曰:“貧賤之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罷。罷。罷。”
這三個“罷”字,斷送了左相千金的一腔癡念,就了貧賤夫妻比金堅的一段佳話。但是也爲衛玉衡此後的場失意,埋下禍。荃、尹之爭中,左相尋了個藉口將他下放,從此,衛玉衡再也沒能返回帝都。
不得不承認,但凡風雲人,想要名揚天下,都不得地利二字。因此,離開帝都的衛玉衡縱然英才尚在、義膽猶存,卻再沒能做出什麼大作爲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都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姜沉魚想到這裡,不有些慨,而在的慨中,船隻馳到江邊,緩緩靠岸。
岸上邊聲連角起,回城的迎賓之樂,竟與其他地方不同,充滿了肅穆蒼涼之意。
一人站在列隊陣前,見船隻著陸,便上前一步,抱拳行禮道:“回城衛玉衡恭迎諸位大使。”
雨幕霾,紅傘輕旋,傘下的男子頭一擡,眉一揚,便像是有一道落到了他臉上,彈指剎那,雋永持恆。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四下裡,雀無聲。
紫銀甲,天生絕代。
五年歲月,幾度春秋,運低迷,前程黯淡,卻沒能損及他的風儀分毫。
他就那樣撐著一把紅傘,沐浴在大雨之中,表淡然,宛若天外仙客。
片刻後,一聲輕笑悠然而起,廣袖白的姬嬰步出陣列,回了一禮:“有勞玉公。”
這四個字,仿若一把神奇之鎖,剎那間,靜謐解了,失態化了,衆人的神也回來了。
姬嬰向衛玉衡引介了江晚和潘方之後,衆人便陸續開始下船,跟隨迎賓的隊伍前往驛所。
大雨滂沱,城中道路坑坑窪窪,極不好走,車不時陷泥中,幾經周折,等到驛所時,衆人腳上全都沾滿了泥漿。
懷瑾忍不住低嘆道:“看來玉公這幾年過得果然落魄啊……”
姜沉魚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你看城中建築,大多都是十餘年的老建築,陳舊不堪。道路又如此泥濘難走,可見在城建方面,不是不做,而是無錢可做。”
“你焉知那錢不是被他貪污了的?據我所知,國庫每年可都有給各城撥銀助建。”
懷瑾搖頭道:“不會!玉公絕不會!一個寧可得罪左相也不拋棄盲妻的正直之人,是不會做貪污那種齷齪之事的!”
姜沉魚見難得一見的嚴肅,便笑了笑,不再繼續往下說,隨著人羣走進驛所。說是驛所,其實不過是一排瓦房,比較老舊,幸好打掃得很是乾淨,庭院中還栽種了許多植,鬱鬱蔥蔥,沐雨而開,爲住所增不。
姜沉魚經過其中一排植前時,輕輕“咦”了一聲。
江晚回頭:“怎麼了?”
“花蓮瓣。”
此言一出,不止江晚,前方的姬嬰和薛採等人也紛紛轉過頭來。
所謂的花蓮瓣,其實屬於蘭花的一種,因花瓣形似花而得名,乃蘭中瑰寶。而此刻庭院中的這株,更是純正,花瓣起蝶,聯開多達二十瓣以上,更是極爲罕見、稀中之稀!
江晚忍不住蹲下輕了一下花葉,眼中滿是驚歎:“此花從來都是冬末春初開花,現在已是夏季,竟然還可以得見……”
“不止如此,”姜沉魚手一指,“看,那邊還有睡火蓮。”
不遠的池塘裡,幾朵紫蓮嫣然盛開,花蕊是明豔的鵝黃,越到邊緣,越深,最後過渡紫。一眼去,只覺斑斕,好不豔。
花蓮瓣、睡火蓮,平日能得見其一已是造化,此刻竟在同個地方看見,而且還生長在這麼不起眼的瓦房前。恐怕那些從圍牆外走過的行人們,做夢也沒想到,一牆之隔,便已是終之憾。
姜沉魚忍不住問道:“此園丁是誰?”
衛玉衡回,淡淡道:“此間花草,全是子親手栽種。”
四周起了一片驚歎聲--衆所周知,他的妻子是個盲,而一個瞎子竟能種出無數巧匠愁破了頭都種不好的稀世之花,怎不令人震撼?
“那麼夫人現在何?可否許我拜見?”姜沉魚解釋道,“是這樣的,家母壽辰即至,又極蘭花,若能求得栽植之法……”
衛玉衡的眉心微蹙了一下,低聲道:“病臥榻中,不便見客。”
“這樣啊……”姜沉魚難掩失之,只得後退幾步,沒在人羣中。
姬嬰的目在上停留了一會兒,轉繼續前行,於是一干人等跟著他緩步進屋。
屋的宴席已經擺好,衆人依次座,依照慣例,姜沉魚還是坐在江晚旁,江晚見低頭斂目,有些悶悶不樂,便湊過小聲道:“我等會兒尋個機會替衛夫人看病,帶你同行。”
姜沉魚聞言擡頭一笑。
那邊,衛玉衡斟滿了酒,敬向姬嬰道:“侯爺遠途歸來,玉衡謹代表邊境山城,敬侯爺一杯。”
“玉公請。”姬嬰回禮,將酒飲下,眉心幾不可察地了一,但轉瞬消逝,面如常地笑道,“一別經年,翰瑜院中,玉公當年親手種下的那棵海棠樹,也已長得有兩丈餘高了。”
衛玉衡原本正經有餘輕鬆不足的臉,因這句話而起了些許笑容,慨道:“當初買來的是株病苗,所有人都說長不大。”
“我還記得言翁爲了那棵樹與你打賭……”
“哈哈!言睿號稱當世第一智者,博聞強記,見識不凡,他認定的事,本不會出錯。可惜,他萬萬沒有想到……”
“他萬萬沒有想到,不但有一個嗜花如命的武狀元,而且,這位武狀元還有一位於花藝的妻子。在你們兩人的心照料之下,那棵海棠樹愣是活了過來。”
“是啊……”衛玉衡說著,將目微微放遠,他本就生得俊不凡,此刻舒開了眉,放了眼神,揚起了笑意,便顯得更加風度翩翩,“翁老打賭輸了,在我家中足足待了半年,將他生平所著全都刻在了竹簡之上。離京時,別的都可以丟下,唯獨那些書,怎麼也不捨得丟,只好僱輛牛車慢慢馱,爲此還延誤了十日纔到回城……子至今還留著那些書簡,日日讀。”
姬嬰挑眉道:“若是我,延誤上十個月也是要帶上的,翁老親自刻的書簡,當今天下恐怕也只有這麼一部了……而他自兩年前封筆遠遊後,就與所有人都失去了聯繫,也不再有新作問世,真是令無數人翹首以盼、扼腕嘆息。”
“封筆?”衛玉衡吃了一驚。 ωωω .тт kΛn .℃O
“嗯。”
“爲何?”
姬嬰沉默了一下,才垂睫答道:“據說與其弟子葉染有關,但箇中真由,無可得知。”
聽到葉染的名字,姜沉魚微微錯愕了一下。葉染是曦禾夫人的父親,雖是言睿的徒弟,卻是最不的一個,終日酩酊大醉,昏昏度日。言睿對這個徒弟,想必也是嫌棄之極的,沒想到末了,竟是因爲他而封筆的?真是意外的消息……
衛玉衡卻並不怎麼驚奇,只是呢喃了句:“葉染……他還好麼?”
“葉公……”姬嬰的聲音轉爲低沉,“已於去年仙逝了。”
衛玉衡的眼神一下子迷離了起來,默默地出了好一會兒神才道:“也好。”
姜沉魚心裡好奇之極,只盼他二人再多談一些,誰料衛玉衡卻沒再往下細說,只是招了招手吩咐下人們上菜。
菜餚端上來,很簡單的兩素兩葷,衆使臣一路上見慣了酒池林的宴請接待,此刻見一共才四道主菜,不都有些愕然--回城真的寒酸至此了麼?
衛玉衡卻毫沒有愧之,很鎮定地說道:“這些都是子心挑選的,侯爺嚐嚐看,可還合口?”
“好。”姬嬰提筷。衆人見他開,便也紛紛筷,結果不吃不知道,一吃嚇一跳。看似普普通通的菜餚,口竟是齒頰生香,味無比。
衛玉衡介紹道:“這道水煮煙筍,乃是用本城最出名的早春山的璧筍所做。工藝不難,就是需要每年開春便上山摘筍,幹後用煙火熏製窖藏,留到夏季取出,重新烹飪才能保持原味不損、生脆鮮香。”
姬嬰讚道:“好吃。”
“第二道魚香茄龍,就比較麻煩了,首先將茄子洗淨去皮,打上蘭花刀後在中間串一竹籤,然後浸特別調製的鮮水中,一刻後取出瀝乾,裹上脆皮糊,下油鍋,炸到定型後撈出,待油八時,再下一次小炸,待得外脆,去竹籤。最後還要調製魚香醬,摻腰果末澆上。這纔算真正完。”
姬嬰笑道:“看來玉公不止嗜花,對食之一道也研究頗深啊。”
“另外兩道清蒸魚、鴛鴦錦菜羹,我就不多細說了,免得有搬弄之嫌。”衛玉衡這番解釋完畢,衆人頓時刮目相看,原本覺得寒磣簡陋的菜餚,立刻變得稀罕起來。大魚大天天都有,但這等極品佳餚,就跟屋外的奇花一樣,不可多得。一時間,讚歎聲此起彼落,吃得津津有味。
姜沉魚心中卻是無比明白:這位玉公,分明是劍走偏鋒,出奇制勝。他這麼做無非兩種理由,要不就是刻意投姬嬰所好,結上司;要不,就是真的山窮水盡,手無閒財,只能在味道上狠下工夫。再加上衆人在船上顛簸困頓了一個月,一直吃不到新鮮的蔬菜水果,此刻甫一下船,就能嚐到如此味淡鮮的食,自然覺得更加好吃了。
照看來,第二種的可能要更高於第一種。
一念至此,不有些唏噓--若當年他不拒婚,現在,恐怕就會更甚於潘方吧?但再看一眼屋外的花卉,和案上的菜餚,又覺得,娶妻如此,夫復何求。
那位杜鵑夫人,實在是太有過人之了……
接風宴在一片其樂融融的祥和氛圍中結束,衛府的下人們正要引衆人去客房休息時,江晚輕拈了下姜沉魚的袖擺,對衛玉衡道:“在下淺悉醫,如不嫌棄,可否爲尊夫人看看?”
衛玉衡怔了一下,才道:“侯爺的醫冠絕天下,玉衡亦有耳聞,只不過……子雖頑疾已久,但並無大礙,不敢勞煩侯爺金……”
姜沉魚心中訝異:要知道江晚今非昔比,份尊貴,雖然他自己並不想擺架子,但想要被他親自診治,須得是王侯將相之流。區區一邊塞小城的城主夫人,若非機緣巧合,是怎麼也不可能請得到這樣的神醫的,沒想到素來妻的衛玉衡,竟然想也沒想就把這天上掉下來的好事給回絕了。
而江晚,顯然比更吃驚,不解道:“不麻煩,於我只是順手之勞而已……”
“還是謝過侯爺意了,真的不用了……”
正在推謝之際,一約五十出頭的灰老嫗快步行來,邊走邊道:“那邊的可是東璧侯江大人?”
衛玉衡看見老嫗,面微變:“梅姨,你怎麼來了?”
做梅姨的老嫗匆匆走到江晚面前,福了一福道:“我家夫人,有請江大人。”
江晚揚起眉:“你家夫人?”
衛玉衡苦笑道:“正是子。”
“江大人,這邊請--”梅姨躬做了個請的姿勢。
江晚看向衛玉衡,衛玉衡出無奈之,後退了一小步,於是江晚便給姜沉魚使了個眼,背起藥箱起。
姜沉魚跟在他後,走出大廳,心中疑:衛玉衡幾次推,顯見是不想讓江晚爲夫人看病,沒想到杜鵑自己反而遣了僕人來請。
有趣。
看來,今夜留宿回城,還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事呢……
嬌門吟
冷靜睿智的攝政王對尚書府柔弱嬌氣的嫡小姐一見鍾情,不擇手段娶回府從此過上了沒羞沒臊的性福生活。 攝政王勃大莖深,王妃自然是涌泉相抱啦! 性癮攝政王婚後病情更嚴重了...... 女性向,瑪麗蘇甜寵純肉文,1V1,不會亂倫,沒有強奸輪奸,希望大家喜歡。 其他作品: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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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玄門大師秦瑟穿越成了人人喊打的農家小媳婦。清高、自傲,十指不沾陽春水,村裡人都不喜歡她?沒關係,風水堪輿、相麵八字、鐵口直斷、尋龍點穴,訓到他們服氣,一個個哭爹喊娘地叫祖宗!秦瑟意氣風發的朝前走,屁股後麵卻跟了個便宜夫君。這夫君啥都好,就是太粘人。「娘子,我的腿不舒服,你抱抱我……」「……」「娘子,我的腰不舒服,你親親我……」「……」「娘子,我的頭不舒服,你快來陪陪我……」碰上個粘人夫君怎麼辦?還能怎麼辦,誰讓他長得好看,留著唄。
8.18 116462攝影師又把boss干掉了[無限]
未知游戲的副本降臨現實后,世界發生巨變。副本直播興起,觀看副本直播成為最受歡迎的娛樂方式,因此還誕生了一種名為[副本跟拍攝影師]的超高薪職業。**衛涵,一個新晉副本跟拍攝影師。工作內容是扛著攝影機跟玩家們一起下副本,為直播間里的觀眾送去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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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233霍少追妻求復婚
六年前,她在婚姻里委曲求全,只換來霍寒霆一紙離婚協議。葉颯怒了!上一秒簽下離婚協議,下一秒下藥睡了丫的。一夜后,她留下美金當嫖資,拍拍屁股走人。六年后,她帶著萌娃天團歸國,飛機剛落地,就被霍總逮個正著。葉颯:幸好,本小姐全副偽裝。然而,當年對他避之不及的男人,莫名其妙纏著她不放。什麼?霍寒霆那廝不僅要泡她,還要搶她的娃?“霍寒霆,崽崽是我一個人的,你搶一個試試?美得你。”霍總勾唇:“那你跟我復婚,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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