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國》正文_第二十二章 絕境

的弧毫無預兆地從紗窗上了過去,跟著,喧譁聲遠遠地在圍牆外頭響起,約聽出一個人在喊:“走水啦--”

姜沉魚的心驟然先意識而起,撲到了窗邊。

推開窗子,只見東邊的天空已是紅彤彤一道,烏煙滾滾,無數嘶喊聲此起彼伏,分明是一片的景緻,卻因爲一牆之隔,而生生地分了兩個世界。

姜沉魚聲道:“公子……”

東院,是姬嬰的住

的手在窗沿上猛然握,連門都顧不得繞,子一就要往窗外爬,一雙壯的大手突然出現,一把摟住的腰,將摔回到了椅子上。還待掙扎,那人出指如電,迅速點了的好幾道,就頓時不能彈了。

視線落下,那人是梅姨。

梅姨收手,恭恭敬敬地說道:“得罪了,三小姐。”

杜鵑也在一旁淡淡道:“如果不想傷的話,姜三小姐還是安毋躁的好。”

“你怎麼敢這樣!你怎麼就敢這樣做!你、你……”姜沉魚氣極而,眼底淨是絕,“姬嬰乃是定海之柱,你殺了他,要置璧國於何地?!”

杜鵑聞言冷冷一笑:“當年大夥兒還都覺得薛懷是國之本呢。”

“薛懷判國,除之名正。可姬嬰不是!你殺了他,必有無數死士爲他報仇,他的那些門生又怎會善罷甘休?你何苦背這忤逆天下的罪名?”

杜鵑哈哈大笑起來:“真奇怪,殺姬嬰的明明是別人,我有什麼罪名可背?”

姜沉魚一呆。

杜鵑懶洋洋地挑著眉,用一雙毫無彩的眼睛死死地對準所在的方向,輕輕地、慢條斯理地說道:“難道不是程國的三皇子頤非與淇奧侯談不,惱怒之下頓時翻臉、痛下殺手,最後落得個兩敗俱傷嗎?”

姜沉魚之前覺得自己的心在碎,疼得無法呼吸,而聽了這句話後,的心不疼了,因爲--心臟已經完全沒有了。

躥起的時候薛採還沒有走到主屋,紅映得院落中的夜雨也一瞬繽紛,他立刻轉頭,就看見熊熊大火從東院的屋子下方冒出來,像一張巨大的,把整個屋子都吞了下去。

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往回跑,但左腳剛邁出一步,就又突然停住,然後,站住了不,定定地著那越演越烈的大火,像是癡了一般。

旁,無數人匆匆跑過,夾雜著某個悉的聲音:“怎麼回事?”卻原來是衛玉衡親自出來了。

衛玉衡看著東院的大火,滿臉驚訝,一袍下襬,快步前行道:“命令下去,速速撲火,取水救人!”

薛採沒有彈,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走到圍牆旁,拎過下人提過來的水桶,往院潑。由於他長玉立又穿著紫的緣故,在烏的人羣中顯得格外醒目。

薛採忍不住想:真真……眼前的一幕,真真。像是演習過無數次的戲碼,道、演員、天時、地利一應俱全。

“城主,這火蹊蹺啊!”一下人嘶聲道,“照理說這麼大的雨,斷斷不會著火纔對,可這火不但不熄,反而越來越大!城主,我看再往裡潑多水都無濟於事的……”

“閉!”衛玉衡一把將他推開,繼續接過其他人手中的水桶,用力往裡潑去。誰料火焰遇水越盛,反倒卷而回,差點燒到他自己。

“城主小心!”底下人一片慌

衛玉衡咬了咬牙,索拎起一桶水往自己頭上倒,再用被水浸溼的袍捂住口鼻,二話不說就衝了大火之中。

衆人大驚失喊:“城主!城主--”

薛採冷眼旁觀著這一切,還是一聲不哼,手袖,掏出那封姬嬰讓他轉給衛玉衡的信箋,緩緩打開--

大雨嘩啦啦地下,很快就把紙張打溼。

攤開的雙手,素白如雪,沒有污漬,沒有墨痕--

那是一張白紙。

清冽的水注已經被火燒得通紅通紅的水壺中,刺地泛起一白煙。梅姨將壺中的水倒杯中,最後將杯子捧到姜沉魚面前:“三小姐,喝茶。”

姜沉魚抿脣角不開口。

杜鵑在一旁道:“我勸你多還是喝一口,大雨滂沱,花香人,你多會吸一些不該吸的東西。我可不想傷了你。”

“你給我們下了毒?”姜沉魚聽到一個極其沙啞的聲音如此說,爾後發現那是自己的聲音。

杜鵑搖了搖頭:“江晚是醫之大家,我怎敢在他面前手腳。不過有些東西,卻是連大夫也是防無可防的。”

“你做了些什麼?”

“你喝了這杯水,我就告訴你。”

梅姨將水再次捧到姜沉魚脣邊,姜沉魚紅著眼眶,最終還是張開了。梅姨順勢一傾,將整杯水都倒口中。

“對了,這才乖嘛。”杜鵑倒也沒賣關子,很痛快地解釋道,“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原本是沒有毒的,但是聚在一起,就會變得不那麼安全。晚宴之上,除了你和江晚那桌的菜餚裡沒有放一種名‘玉’的香料,其他人多都嚐了些,而其中,尤以淇奧侯爲甚。”

姜沉魚素白著臉,吐字艱難:“有玉,就有金風,對不對?”

“真聰明。而所謂的金風,其實就是從睡火蓮部散發出來的香味。”杜鵑揚著眉道,“金風玉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淇奧侯吃了玉,又聞了金風,恐怕就要勝卻人間去嘍……”

金風玉一相逢。

有時候悲哀到了極致時,就會反而想笑。

姜沉魚的脣角往上勾了勾,但眼淚卻隨著這個微笑再次涌出眼眶,悄無聲息地落。

這是第二次聽到這句與姬嬰相關的話,第一次是在程國,頤姝姬嬰之時。公子和這句話真有緣……真有緣……真有緣……

大腦已經完全失去平日裡的機敏,只能翻來覆去地把這個莫名其妙的判斷重複一次又一次。

坐在這裡,著火,聽著人聲,遙想那個白翩然的男子,再細看這個近在咫尺笑的嫵人,只覺這一切的一切,都好不真實。

這麼這麼的不真實。

“殺了我吧。”姜沉魚輕輕地說,用一種死亡般平靜的口吻。

杜鵑臉上的笑容淡去,表複雜地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纔回答道:“你知道這不可能。”

“殺了我吧。”姜沉魚深吸口氣,再幽幽地吐出去,說出了最後兩個字,“姐姐。”

白紙。

薛採久久不

大雨嘩啦啦,紙張被水打,不再脆塌塌地垂了下來。

“真……是個……裝模作樣的傢伙……”薛採低聲喃喃。明明之前一直在寫字,最後卻給他一張白紙,果然,要論故弄玄虛、裝模作樣,當世再無人可及姬嬰。

趁著四下一片紊,薛採將紙一團放袖中,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雨簾,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茫茫夜之中。

而與此同一時刻,西院中對峙的兩個人彼此靜靜地坐著,誰也沒有先說話。

直到一人急急拍門而,慌張道:“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杜鵑微微擰眉:“什麼事?”

“東院著火,城主爲了救人,親自衝進火海了!”

杜鵑“哼”了一聲:“就知道他會這樣。梅姨,你去,知道該怎麼做了?”

“是。”梅姨隨同那人匆飛速離去。

如此一來,房間裡就只剩下姜沉魚和杜鵑兩個人。杜鵑挽了把頭髮,朝姜沉魚盈盈一笑:“你是什麼時候起知道我的存在的?”

“十歲。”

“怎麼知道的?”杜鵑眉宇間有著淡淡的嘲諷,“這麼大的醜聞,令尊是不可能直接說給你聽的,尤其是,裡面還夾雜了……那位姜畫月。”

姜沉魚眼底泛起些許迷離--是啊,究竟是怎麼知道的呢?其實,一直都是……不知道的吧?

雖然那些蛛馬跡散落在記憶的細節之中,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地去整理和分析過。只是依稀知道,父親有,而那個,他不僅瞞著們三兄妹,瞞著母親,還瞞著所有人……

十歲那年的新年,大年初一。

管家送來了一盆蘭花,說是不知道誰放在大門外頭的,瞅著好看,又想起夫人花,所以就捧了進來獻寶。

大年初一的,母親自然很是歡喜,覺得天降奇珍,是好兆頭。但當夜給花移盆時,卻從土壤裡挖出一,那是塊再普通不過的石頭,上面畫了兩隻眼睛。

母親看到了嘖嘖稱奇,拿給父親看時,父親頓時變了表

那一夜書房的燈通宵達旦,有好多暗衛出出進進,父親的影拖拉在窗紙上,走來走去。直覺告訴姜沉魚,有什麼事發生了。但介於父親一直如此神,因此也沒多想。

此後每年的大年初一,門外都會出現一盆蘭花,而那個送花之人,遲遲沒有面。母親說起此事,自然是當做了一段佳話,可父親的表,每每那時就會不太自然。

他肯定知道那個送花之人是誰。

並且,他不準備告訴母親答案。

就此姜畫月還戲謔地打趣說,沒準兒是父親在外有人,每年初一那小妾就眼地送禮給大娘。對此結論姜孝表示無比同意。但姜沉魚卻不如此認爲。

因爲,一個像父親那樣的男人,如果心要在外頭納妾,那麼,那個小妾就絕對沒有機會可以以任何形式任何方式出現在母親面前。更別說是在第一次送禮被父親知曉後,還年年如此了。

再後來,就是跟江晚開始學習醫之後,翻查資料時,無意中發現畫月吃的那種很香的藥分詭異,竟然含油菜籽和紫茄子花。據《本草綱目》記載,油菜籽加生地、白芍、當歸和川芎四湯服之,雲能斷產。也就是說,會導致不孕。而紫茄子花也是避孕之藥。

爲什麼給畫月治不孕癥的藥方裡,會有導致不孕的藥

發現這一蹊蹺的姜沉魚還沒來得及繼續深究,就先遇到了回城這檔子事。

今日,在驛站看見蘭花時,只是心頭微,還沒將三件事聯繫到一起。但當杜鵑握住手,說要將花送給時,就開始約約到有點不對勁。等到下棋之時,發現杜鵑秀中帶著些許的笑容之所以眼,是因爲與母親有三分相像時,久遠的封印終於轟然倒塌,呼嘯而出的,是對命運的詛咒,和對家族的嘲諷--

如果,杜鵑就是那個送花之人;

如果,杜鵑和父親一直暗中有所聯繫,那麼,會是怎麼樣的關係,才能令父親默許每年給母親送花?將頤非也在使船上這麼機的消息都告訴了?又是什麼樣的,會讓衛玉衡的夫人每年都送花給右相的妻子?更讓在談及母親時,滿含憧憬與

某種可能就那樣浮在了腦海中--

“姐姐?”

姜沉魚用最絕的心和最平靜的姿態說出了那兩個字。話音底下,三分試探,七分祈禱。可惜,最後的結局是--

杜鵑,沒有否認。

爲什麼……

爲什麼要讓最荒誕離譜的想法變事實?爲什麼要讓先得知答案,再去猜度其中的緣由?就好像此時此刻,明晰了杜鵑的真正份之後,浮現在姜沉魚腦海裡的迷就變生生的鋼刀,每個問題都是傷害:

爲什麼杜鵑會是的姐姐?

爲什麼的姐姐會雙目失明?

爲什麼父親從沒認過這個兒?

爲什麼會嫁給衛玉衡,此刻又在這裡設下了一局棋?

要的……是什麼?或者說,父親要的……是什麼?

箇中細由,姜沉魚非不能,而是不敢。不敢想。

只能怔怔地看著一尺之遙的杜鵑,抖,眼泛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說,杜鵑卻說了:“難過嗎?沉魚?”

姜沉魚搖不頭。

“傷心嗎?沉魚?”

姜沉魚捂不了心。

杜鵑扯起一微笑,聲音像棉絮,細細擰織在一起,輕,卻又厚實:“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姐姐;發現自己的心上人如今命在旦夕;發現一場驚天謀其實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開始鋪墊、準備、醞釀;發現你原以爲那個閤家幸福其樂融融的世界其實是假的……發現了這一切的你,想哭嗎?”

姜沉魚死命地咬住下脣,不肯回答。

杜鵑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但是比起在夢境中一無所知得富貴的你,我纔是最有資格最有理由哭的那一個吧?因爲,我是被犧牲的,被拋棄的,被剝奪了幸福的權利後還被不肯善罷甘休地利用著的啊……”

姜沉魚終於開口,聲音頹:“我……可不可以不聽?我……不想聽……”

杜鵑的臉一下子沉了下去,厲聲道:“你憑什麼可以不聽?這是我的命運也是姜家的命運,你姜沉魚,憑什麼不聽?”

這句話就像一記掌,狠狠地摑在姜沉魚臉上,整個人重重一震,靜了下來。

於是,腐爛的往事在這一瞬掀起瘡疤,猩黑的膿四下流淌,窗外雷雨加,分明是八月酷熱的夏季,卻在這一夜,冷到極寒。

十八年前的六月廿四,右相姜仲家,在姜夫人被折磨了整整三天後,一名*終於呱呱墜地,然而,姜仲還來不及領略喜獲的喜悅,就發現,這個*天生失明。

在將產房的門關閉了又一個時辰之後,姜仲纔將門打開,對外宣稱,兒出世,取名畫月。

“丞相夫人對這個孩子期盼已久,若知道自己懷胎十月並疼了整整三天才生下的孩子,竟然是個瞎子時,該多麼傷心啊。當時難產虛,已經氣息荏弱,若再此刺激,恐怕會接不了打擊,一命嗚呼。所以,出於對妻子的珍,丞相大人就收買當日在場的穩婆下人們,調換了個健康的*。失明的那個,送到了偏僻的村落裡,給一對聾啞夫婦餵養。健康的那個,留在了府中,了錦玉食的大小姐。”杜鵑的語音很平靜,甚至沒有高低起伏,但眉宇間,盡是嘲諷,“丞相大人多他的妻子啊,爲了妻子的安危連親生兒都不要,真讓人呢。多偉大的,嘖嘖嘖……你不嗎?沉魚?你的呼吸爲什麼這麼急促?你在哭嗎?其實你有什麼好哭的?我聽說你不但健康,還很漂亮,不但漂亮,還很聰明,不但聰明,最最重要的是--你很孝順。他們想要的,就是你這樣的兒呢。你符合一切姜家所要的兒的條件,所以,你沒有被調換,你不必哭泣。”

一道霹靂劃過,照著杜鵑蒼白的臉,淡漠而扭曲。就那麼一邊自嘲地笑著,一邊繼續用死水般不起波瀾的聲音緩緩道:“小時候,阿爹和阿媽告訴我,山裡頭有一個花仙,有緣人若能,對許願,就會實現。所以,我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但還是天天往山裡頭跑,我特別希能夠遇見那個花仙,求幫我治好眼睛,幫阿爹治好耳朵,幫阿媽治好嗓子,讓我們一家都變得健健康康的,和平常人一樣。我找啊找,沒有找到花仙,但卻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有些花需要用特別的方法養,有些花看似安全但其實會變劇毒,我一點點地學,一點點地索,最後,在十三歲時,我所種的最大的一盆蘭花開了。阿爹阿媽商量著要把它送給他們的一個大恩人,我很捨不得,但他們還是送掉了。大過年的,走了幾十裡山路地送走,然後又走幾十裡山路地回來,他們很高興,覺得自己報答了那個大恩人,但是第二天,我從睡夢中醒來時,就聞到了一地的腥味……你在氣?你也猜到怎麼回事了吧?沒錯,那盆花惹了大禍,因爲我在石頭上畫了一雙眼睛,再將它埋土中,向花神許願。但某個做賊心虛的人卻將其視作了威脅,二話不說就派暗衛們過來,把我的阿爹和阿媽……”說到這裡,杜鵑停了一下,聲音一下子變得很縹緲,“殺了……”

那一夜,父親書房的燈通宵達旦。

那一夜,暗衛們進進出出。

那一夜的姜沉魚,預了某個事件在發生。只是萬萬沒想過,五年後會得知真相,並且,親眼看著那一夜的害者在自己面前,陳述當年。

“他們是很老實的人,每天鳴起牀,耕地織布,等待秋收,用一點點穀子、瓜果去市集裡換一點點。妻子有次發燒,爲了看病所以問獵戶借了點錢,但本還不起。這個時候大恩人送了他們一個兒,還給了他們一錠十兩的銀子。他們還上了錢,買夠了藥,醫好了妻子的病。他們覺得人生是從那個時候起開始變得幸福的,他們好激那個大恩人,所以悉心育眼睛看不見的、沒有緣關係的兒,把飯桌上唯一的一塊夾到兒碗裡,用僅剩的一點新棉花給兒做服,他們不識字,但會教導兒做人要善良,要寬容,要懂得恩,就這樣,一天天地把養長大。他們聽說大恩人的主子喜歡蘭花,就把兒種出來的蘭花眼地送過去……”杜鵑的眼睛一眨不眨,兩個大大的瞳仁,毫無彩,卻又冷漠如斯,“最諷刺的是,他們甚至不知道真正的大恩人是誰,一心以爲只是相府的某個下人。”

姜沉魚的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有時候,也是一種鋼刀,兵不刃。

尤其是,用最無所謂的表最平靜的聲音,去描述最殘忍的事實時。

聽到都如此錐心刺骨,真不敢想像當年十三歲的杜鵑是怎樣面對那場鮮淋漓的悲劇的。

“再然後,那個了不起的丞相大人出現了,對這個小兒說本是他的兒,說他是出於怎樣無奈的理由不得不拋棄了,說他這麼多年一直很後悔,說他雖然不能給兒的名分,但願意負責今後的生活……他說得委婉聽,深似海。小兒聽了一直哭一直哭,最後哭累了睡著了,等醒過來,發現丞相大人在牀邊守了整整一天一夜。小兒被他偉大的父了,就抱住他,喊了一聲--父親。”

杜鵑說到這裡,哈哈大笑起來。

“兜兜轉轉十三年,骨終得相認,多麼人啊。可憐我那一句父親,可憐養我育我的雙親,倒在泥地上骨未寒,他們的在天之靈就要眼睜睜地看著含辛茹苦養大的兒投兇手的懷抱,再續天倫!”

姜沉魚繼續哭,眼淚像是直接從眼睛裡倒出來的一樣,哭得毫無節制。明明猜得出來:父親之所以要將長調包,真正的用意未必是怕母親多麼傷心,而是如果長是瞎子的話,就沒法嫁給帝王宮爲妃,所以換個漂亮的*,順順利利地送進宮。也明明聽得出來:杜鵑之所以喊他一句父親,並不是因爲父相逢多麼,而是強忍恨意圖謀復仇。這一場悲劇裡,兩個人都在做戲,爾虞我詐,直將“親”二字,書寫得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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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反應?又能怎樣反應?

杜鵑的笑聲漸漸停止,再度恢復死水無瀾的語調:“丞相認回了兒,開始悉心教導兒出乎意料的聰明,學什麼都很快。三個月後,丞相就給許了人家。丞相說,那人儀容俊,威武不凡;丞相說,那人武藝超凡,將來必有作爲;丞相還說,那人老實溫,會好好對……他說了很多很多,最後兒說:‘父親,我嫁。你要我嫁,我就嫁。’就這樣,嫁了,兩個月後,那人科考中了武狀元,一時意興風發,果然前途無量。”

可憐姜沉魚聽到這裡,連嘆息都發不出來--本以爲父親下令殺死聾啞夫妻,留下兒一命,還算顧念親,但現在想來,卻是因爲當年看中了還是一介布的衛玉衡,想要拉攏,因此眼地把自己的兒嫁給了他。而衛玉衡之所以能考上武狀元,恐怕和父親在暗中的幫助也是不了干係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丞相一心以爲自己多了條臂膀,卻沒想到婿生得太,被左相家的兒也看上了。丞相怎肯讓已經到的鴨子還被人搶走半隻?因此,是示意婿抗住力沒有應允。就這樣,得罪了左相,婿被貶,他又不能公然出面保,就對婿和兒說,先去邊城待幾年,待時機,必能風風地回去。”杜鵑著自己的長髮,忽然慨了一下,“這一待,就是四年春秋。”

四年。

要怎樣的決心才能令一個明明無比荏弱不能在溼之地久住的人是冒著生命危險在回城住了整整四年?

又要怎樣的野心才能令忍住所有的委屈怨恨不言不說韜養晦?

明明是同樣的緣,甚至同樣聰慧的頭腦,但僅僅因爲失明,模樣不夠,就失去了幸福的資格……

捫心自問,若換作了自己,會怎麼樣?

姜沉魚不敢說自己就不會怨恨,更不敢說自己就不會報仇。因此,面對眼前看似淡然但每一句每一字都咄咄人的杜鵑,,只能哭泣。

悲其之悲。痛己之痛。

--家醜如斯。

進了宮的姜畫月,進了宮的自己,和沒有進宮的杜鵑。其實,都一樣。

“我真想看看你……”杜鵑輕輕地說,“有關於你的事我聽了五年,知道得越多,就越好奇。而今終於被我等到了這個見你的機會,卻也是……害你的機會。”

姜沉魚突然萌升一線希,擡頭猛然道:“放過公子,好不好?”

杜鵑的睫了一

“姐姐,姐姐,求求你!放了公子吧,我求求你……”

杜鵑沒有阻止,只是低嘆道:“爲什麼聰明如你,卻會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呢?”

“我不是問,我是求!姐姐……”姜沉魚咬脣,哽咽道,“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而且,最主要的是,我知道你其實可以辦到的。姐姐,姐姐……”

杜鵑淡淡道:“如果你以爲我是爲了和丞相作對,所以要殺害姬嬰,然後栽贓給父親大人暗中扶植的頤非,破壞他的計劃,那就錯了。”

姜沉魚一僵。

“你還不明白嗎?”杜鵑輕輕握住的手,作裡帶了很多憐惜,“要殺姬嬰的,是皇上啊……”

姜沉魚的眼睛頓時睜至最大。

“而父親,不過是那隻推波助瀾的幕後之手罷了……”

最後一個了字悠悠收尾,房間裡,一片寂靜。只有窗外的雨,嘩嘩嘩嘩,遙遠的東院火,映紅了天。

宮燈如晝。

“皇上駕--”

一個“到”字沒出口,喊話的太監就已被明黃的靴子踢倒在地,年天子快步而後,一列侍衛戰戰兢兢地跟著,到門口就停下了。

只有大太監羅橫挪著胖的跟其後,進了書房的側廳,還沒把門關上,就聽主子冷笑一聲,森森道:“你們有出息了,長膽子了,啊?做得好啊!”

百言堂,燭火搖曳,桌旁八人,各有各的表

昭尹將手中的報往桌上用力一擲,小冊劃出長長的弧度,四下飛散。

天子之威,頓時震懾全場。一時間,房間裡靜得只有呼吸聲此起彼伏。

半晌後,坐在座尾的紫人緩緩起,默默地將紙頁一張張地撿起,疊好,恭恭敬敬地放回到桌上。

昭尹一拂袖子,報再次落地。

人沒吭聲,再次彎腰把書冊撿起,放回原位。

昭尹二度揮袖,報撞到紫人的額頭,紫人就保持著半彎腰的姿勢,任由紙張從他臉上劃落,一張張地掉到地上。

“撿啊。”昭尹脣角咧開一笑,但眼神卻越發冰冷,“給朕接著撿!”

房間裡的氣氛瞬間冷如冰窖,其餘七人無不低垂著腦袋,張萬分。

人跪倒,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匍匐在地,模樣極盡溫順。然而昭尹看了,卻更加來氣,冷笑道:“怎麼不說話?了?朕養你們這麼多年,你們就是這樣回報朕的?啊?竟敢不顧朕的旨意擅自行了?你們在朕嗎?你們竟然敢朕?”說到氣惱,狠狠一腳踢在紫人腰上,紫人從嚨裡發出一聲,額頭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一旁的羅橫忍不住出聲勸道:“皇上,現在怒已經無濟於事,還是趕快想想該怎麼補救吧……”

昭尹*:“補救?沒錯,是該好好補救。我不管你們八人用什麼辦法,立刻停止暗殺計劃,如果姬嬰,你們八人,就通通給他陪葬!”

這下不止紫人,其他七人對視一番,也齊齊掀袍跪下了。

昭尹劍眉一樣,厲聲道:“怎麼著?這是要給朕示威嗎?”

跪在最前面的綠衫年擡起頭,表凝重,緩緩道:“皇上息怒,請聽臣等解釋。”

“好啊,你解釋,朕倒要聽聽,是怎樣了不得的理由,竟讓你們做出這等膽大包天、大逆不道的事來。”昭尹一袍,重新坐下了。

衆人見事態有所緩和,這才鬆一口氣,全都眼地看著綠衫年,綠衫年吸了口氣,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冊子,遞給羅橫,羅橫手接了,轉呈給昭尹。昭尹本是漫不經心地翻開,卻在看見裡面的容後霍然變

綠衫年這才慢慢地解釋道:“這是嘉平二十七年與今年的國庫收支對比。先帝在位期間,平定江裡、晏山,改土歸流,使吾國人口突破了七千萬,當時國庫存銀兩億一千萬兩。再看現今,人口並無增減,戰事並無衍生,但國庫如今,僅剩八百萬。錢,哪裡去了?”

短短幾句話,猶如晴天一道霹靂,在久久迴響。

昭尹仿若真的被雷劈到,裂出了許多自相矛盾的表

綠衫年又從袖子裡取出另一本冊子,平舉過頭。

昭尹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朕不看。有什麼就說出來吧。”

綠衫年將小冊打開,念道:“圖璧一年,九卿罷免七卿,新臣皆薛、姬二族所出;圖璧二年,都尉將軍更替,晉級者三十七人,全是淇奧侯門生;圖璧三年,姬氏奉旨修建河防,所費者巨;圖璧四年,伐薛之役,姬族更是一手包辦……國庫的錢兩,就在這樣那樣的支出裡‘不經意’地空了。”

人以頭磕地,淚流滿面道:“皇上!薛氏弄權叛變,但抄其家產,所獲不過三百萬兩;而姬氏看似低調,其實才是真正的索賄貪贓、政禍國!其掌權不過四年,便已如此,若年經久,如何了得?此毒蟲不除,圖璧骨將被啃無完!”

昭尹瞇起了細長的眼,冷冷道:“你們是說姬嬰貪污嗎?”

人道:“姬嬰不貪,不代表姬家不貪;姬家鉅貪,已大患。可只要姬嬰在,姬家就絕無搖的可能,所以,要除姬家,就必須先除姬嬰啊!”

藍袍人忽然話道:“姬嬰自己也未必很清白吧?看他吃穿用度,可都是一等一的呢。據說他做一件袍子,就得耗費七十二位織用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在袖角和領口等繡花,看似不顯山水,其實乾坤無盡。而他吃一道菜,就算是最普通的素炒什錦,也要用到名貴藥材數十種……”

“夠了。”昭尹沉臉。

藍袍人立刻乖乖地閉上

綠衫年道:“說那些沒什麼用。當務之急是--怎麼充實國庫?夏季近,若此刻山洪暴發,八百萬兩何以支撐?今年普遍乾旱,待到秋收,若收不好,國庫如何賑濟?當一個家族的存在已經嚴重危害到經濟民生,那麼爲什麼不能剷除之?國家重要,還是心的臣子重要?皇上,面對這些目驚心的數字,請您,三思!”說罷,俯首於地,極其沉重地磕了三個頭。

其餘七人一同拜倒,高聲道:“皇上請三思!”

面對跪了一地的謀士,昭尹的目寂寥了。他坐在羣臣之間,卻像是沉浸在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裡,不笑,不言,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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