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正文_第十五章 千年1
彈指數千年。
佛曰:一切衆生,從無始際,由有種種恩貪慾,故有迴。
--題記
一
千年又過,他劃水而來。那風姿氤氳,水波依舊不興。
竹篙輕點,船達岸邊,青衫磊落間,溫潤明眸依昔。定我,其笑淡淡。
“我們又見面了。”
我仰首向遠方,水天一線間竟是山空奇,泛著近似於白的藍。
深深吸進口氣,再幽幽地嘆出去:“是啊,苜蓿子,我又輸了這一世。”
舟狹長,行於水上,如柳葉。而那輕塵薄霧,便做了這一世的消弭,下一世的始起。坐在舟頭,水紋漠漠,一漣一漪,皆可化做一個人的影子,然隔著浮生的距離。
再其後,影子淡了,現出我鮮豔的倒影,賽雪烏黑長髮,連指甲都泛著晶瑩的澤,這一世我何其麗,容盛飾出現於朝堂之上時,文武百齊變,而他,他坐在龍椅上,眼神驚悸,失魂落魄。
“王嬙參見陛下,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尋了千年,本以爲這世必可如願,卻只盼來這匆匆一面。若我早知如此,何必選這傾國絕。
這一個千年裡,他是漢王劉,我是人昭君。金殿初見即永訣,有緣無分至此,還有什麼可言。
悠悠一笑,恍若嘆息。
“苜蓿子,爲何萬皆想神?”
擡眉,他在沉思,竹篙點水,其聲清脆,於是又問:“苜蓿子,你爲何會在這碧幽潭中持渡?”
“神渡世人,而我渡神。”
一句話惹來我笑,忍不住嗔:“苜蓿子,我不是神。起碼,現在不是。”話至此,笑音漸失。
是啊,我還不是神……我每千年渡此碧潭,爲的就是神,奈何每千年都功虧一潰。
神說:“因我比衆生更苦,度三災九難七十二劫數,方可神,固而更加高貴。”
神說:“萬各自不同,優曇,你爲神,必先經遇千年尋覓之苦,你花短暫,無以持久,故,你之劫爲‘恆’。”
神說:“我允你每千年攜一願落人間,助你早日功德圓滿。”
於是,第一個千年裡,我選了明德。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
多年前有個孔丘的人說了這樣一句話。
爲人當立德。這個被世人推崇爲聖的男子,他說的話,應該是不會錯了的吧?
我在日出時分落紅塵。
越國鸕鶿灣,有山名,天邊朝霞似錦,映於溪中,紅豔絕倫。村中人人引爲奇觀,紛紛讚歎:“這娃,恐怕是凰兒飛來的呢!”
母爲我起名爲旦,父姓鄭。
鄭旦。
後世人是怎樣評價那個子的?我在第二個千年裡清晰聽聞--
都說隨西施一同去了吳國,作爲政治的棋子,紅禍國。
都說吳王專寵西施,冷落,鬱鬱寡歡病逝宮中。
波瀲灩盛載出西施與越大夫范蠡泛舟歸的人傳說,都說那是越國的好子,犧牲自己救了國家。
西施……西施……
脣角輕,爲何我那一千年裡會撞見?
“人道春新,三年不見春。雖有清洌水,難洗亡國恨。”
傷痛亡國的人是我,應允計策的人是我,說服西施的人是我,因承歡仇主而倍煎熬的人亦是我……
只因我不及麗,所以浣紗溪邊,那儒雅男子策馬而來時,第一眼看住,眸中再無他人的存在。
范蠡,呵,那個男子啊……他是神安排給我的劫數啊,可是西施,你以你絕世之姿,輕輕易地就奪去了我追尋了千年的緣分。
只是當時,是不知的。
因爲不知,所以在看見他們凝眸相視的那一刻,我便退出這場角逐做了個祝福之人。
然心中悽苦,亡國之恨,失之苦,兩相折磨下,容早衰,鬱鬱而終。
我自凡裡悠悠飄起,回首見館娃宮中哭聲一片。那絕子拉住鄭旦的手哭道:“姐姐,姐姐……我們說好要一起回苧羅山的,我們說好了的……”
哭得好生哀傷,我靜靜地看著,渺渺間,紅塵俗世都變得遠了。
就在那時,我第一次看見苜蓿子。
潭水如碧,天空如洗,山間雲霧縈繞,那隻小舟緩緩地劃到我面前,舟上之人,神如玉。
“我是苜蓿子,特來接你去下一世。”
“下一世……”我輕聲呢喃,“那又是一千年了。”
“請上舟。”
他聲音溫,我聽在耳中,恍同天籟。怔怔地著他,難掩傷,似是委屈似是不甘又似是種不願回憶起來的嫵。
“騙人……騙人……孔丘騙我,什麼明明德,什麼可得天下,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騙子!”我將頭上髮飾一把摘下,狠狠擲於水中,那水紋漪漪晃晃,容依稀繚,“豔天下重,世人本重不重德,可笑我稚,竟選明德,虛度這一千年!”
“優曇?”他有些訝異,繼而又復瞭然,緩緩道,“此乃命定劫數,本就難避。況你還有下一千年的希。”
“劫數?”我不冷笑。
我不傻,在爲鄭旦的這一世裡關於癡男怨的故事已經聽得太多。就算西施,又如何?范蠡還不是爲了國家將拱手相讓?在宮裡的日子並不比我好過。
“我之劫爲恆,與有什麼關係?難道範蠡我我便能永恆?下一千年……誰知道下一千年他會不會再次上別人,或是縱然我,但不過曇花一現,真能生死與共攜手白頭?”
他的目一閃,輕聲重複:“曇花一現……”
“什麼?”
他笑笑不答,眉宇間空靈異常:“上舟吧,我載你去下一世。”
脾氣發過了,怨怒變疲,我坐於舟上,看這山清水秀,幽幽低語:“下一世我要選傾國之姿,以魅世人,讓他見而銷魂,再不能上別人。”
苜蓿子言又止,我挑眉:“難道不行?”
“不,隨興就好。”停了一下,又道,“優曇,不能恆。”
我不明其意,靜等他詳解。
誰知他不再說話,目投向很遠的地方,沒有看我。
不能恆,這是什麼意思?他是在點化我嗎?若我之劫非,爲何要我這般辛苦地千年追尋,只爲求與那個男子相守一世?
水紋了起來,擡頭他,他雙眉微鎖,似有難言之。
也罷,我從不強人所難,便不再追問。
靜謐中抵達對岸,我起下舟,看見前方一片白霧。
回過頭去,他已不見了。
可惜這第二世……
“苜蓿子,原來不是萬能的。”我低頭輕嘆。第二世,可以說是延壽誤我,但亦讓我明白,權勢纔是永利劍、長固鎖。
“別灰心,你還有下一千年的希。”他又是這樣安。
我苦笑:“一千年又一千年,若我下個千年、下下個千年,甚至永遠都錯差不能與他相守呢?我要追尋幾千年?”
“俗世千載,仙界不過彈指瞬間,你又何必如此絕?”
我別過臉去,不願他看見我眼中淚花閃爍。我修煉千載纔有機會仙,本以爲終於苦盡甘來,豈料這命定劫數,竟比修煉更難。修煉時再苦不過是“清心”二字,而這道劫,走得我顛簸坎坷,心俱累。
“苜蓿子,下一世,我要權傾天下,命令他娶我,看他還逃不逃得了。”咬下脣,淚水轉爲怒意,我就不信次次都會肩而過。
苜蓿子若有所思地向遠,眉間愁淡淡,那種神似曾相識,我心中忽然一悸。
“苜蓿子,你一直在這裡舟嗎?這麼久以來,你渡過多神仙?”
他回眸,目落到我臉上時,心頭悉的覺又一閃而過,我忍不住皺眉。
他沒有答我,只是說:“到岸了。”
我站起來,那片白霧果然已經近在眼前。
“苜蓿子……”我還待說些什麼,轉頭卻見舟上空空,四下空空。
他再次憑空消失。
默立良久,忽然覺得這份心悸來得好生可笑,他縱不是仙人,也是半仙之,上有靈氣,覺得眼很正常,是我多慮了。
我搖頭輕笑,舉步朝霧中走去,行走的過程中逐漸形消散。
一聲音問我:“汝已定乎?”
我答:“是,我要權貴。”
霧中紅乍現,將我層層包攏,我向前邁出一步,整個人如跌下萬丈深淵,再無知覺。
與此同時的紫城,一宮匆匆跑上臺階,兩旁太監推開宮殿大門,進去歡呼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正在批閱奏摺的明帝朱由檢擡起頭來,問道:“是男是?”
“恭喜皇上,皇后生了位小公主!”
年輕的明帝將筆一拋,起趕赴坤寧宮。皇后周氏大汗淋漓地躺在牀上,旁邊孃方氏剛爲嬰兒洗完澡,用錦緞將層層包起來。
明帝到,衆人下拜,朱由檢也不他們平,徑自從方氏手中接過了嬰兒,連聲說:“好……好,朕的第一個兒,朕的小公主!”
“公主龍瞳頸,乃極貴之相,長得很像皇上呢。”
“說得好!”明帝越看越是高興,沉了一下道,“朕初登帝位,便得此,希你能帶給大明朝好運,四海長寧,歌舞昇平。就你長平吧!”
崇禎二年,明公主長平誕生,果然是傾世尊崇,潑天富貴。
二
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那個男子。
低垂的眉眼,披散的長髮,眉心有道淺淺的紅痕,如嶇峭戈壁上探出的一朵迎風花,如漆黑長街裡亮起的一盞旭暖明燈,如素悽慘後翩然的一抹濃墨重彩,空靈了整個人間。
仿若被雷電擊中,一時恍惚,不知在何。
“你醒了。”男子開口,聲音溫潤如碧水,流淌著春天的氣息。
那般陌生,卻又分明悉--
似曾相識。
長平腦海中涌現出這四個字來。掙扎,想要坐起,子搖晃不穩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左臂。然而,好奇怪,斷臂竟不痛了。那些椎心刺骨、針扎火燎般的疼痛,竟然通通消失了。
以手肩,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新生的宛如嬰兒般。一怔。
擡眸,還是那雙眉眼,即使看著時,仍然讓人覺得縹緲不在人間。
“是你救了我?”依舊覺得不可思議,究竟昏迷了多久,怎麼會一覺醒來,傷口即已痊癒?那是劍傷啊,是用一把劍活生生地將整條左臂砍斷,流河,當即暈厥。這樣重的傷,怎會忽然間就好了?
“是它救了你。”一塊玉佩垂到面前。
本無一雜質的玉,在目鎖定的一瞬,竟似驟然綻放出般網,如一隻神之眼,倏地睜開,靜謐中與對視……長平頓覺頭疼裂,再睜開眼看去,卻什麼都沒有了。
男子把的異樣盡收眼底,眸中一現即沒,緩緩道:“此玉有靈,能療傷救人。你可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長平朝玉佩出手去,想看個究竟,男子忽道:“不,你不能它。”
“爲什麼?”
“了,會傷到你,傷到你的心。”
長平連忙手,對此深信不疑。那樣看著便已覺頭疼難忍,更何況到?只是不知原來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靈玉,居然可以治病。
垂頭,過了半晌才道:“謝……謝……相救。”本以爲必死無疑,卻又絕逢生,這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起來吧,我帶你走。”男子收起玉長而起,一襲青衫寬緩,絕世的優雅。
長平的眼睛又迷離了起來:“你是誰?”
他是誰?他是誰?他究竟是誰?好像走一片霧中,雖然看不見,但就是知道,霧的前方有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男子回頭,淡淡道:“你可以我風恕。”
長平站起,這才發現自己置於一棵梧桐樹下,樹旁河水如帶,春寒料峭的三月,河邊草地上開放著不知名的野花。一切都安寧得如同世外桃源。
“這是哪裡?”
“這是京郊,離紫城已有百里。”
長平下意識地轉朝北,看不到金陵王殿鶯啼曉,看不到朱樓水榭玉人簫,惟有天際一道彩虹,紅橙黃綠青藍紫七,那半圓的麗弧線,彷彿概括了這一生的全部意義。
“我是朱長平,大明的長公主。”著彩虹,聲音呆滯而淒涼。
風恕看了一眼:“我知道。”
“李自他們現在肯定四派兵抓我。”
“然後?”
凝眸,對上那雙令心悸的眼睛,低聲道:“你帶著我,我會拖累你的。”
風恕有一瞬間的怔忡,但隨即微微一笑:“沒有關係。”
“可是……”
“公主,”他開口,神依舊淡然,卻莫名令人信服,“我會將你平安送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請你相信我。”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幫我?”
比子還濃的睫又輕垂了下來,遮住那瀲灩若水的眸。
“使命吧。”短短三個字,聲音裡卻有很多複雜的東西。
於是長平不再多問。
其實,也不難猜想,畢竟是大明的公主,子民中有像姜襄唐通那樣貪生怕死投降李賊的叛徒,也有如朱之馮那樣鐵骨錚錚寧死不降的忠臣。而他,風恕,想必也是個國的義士罷?
“好了,現在告訴我,你想去哪裡?”
去哪兒?心中頓痛,母后自縊了,昭仁死在了父皇的劍下,而父皇,他也早抱了必死的決心……紫城回不去了,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能去哪兒?天地茫茫乾坤鬱郁劫生寂寂,一個失去家國的弱子,能去哪兒?
過了好半晌,忽然想起一個名字,就像個溺水之人,在絕中抓到了一救命稻草,眼睛一亮。
“世顯!我要去找他,我要找駙馬!”
左都尉之子周世顯,是父皇生前爲挑中的駙馬,若非這場戰,他們早已親。
絕世榮寵雲散,潑天富貴做煙消。而他,他是最後的寄託與希。
風恕靜靜地看著,道:“好。”
他帶去找他。
那一朵花,在孤寂中俏立了很多很多年。
春天到了,牡丹開花時,它沒有開。
夏天到了,荷花開花時,它沒有開。
秋天到了,花開花時,它沒有開。
冬天到了,梅花開花時,它沒有開。
一年又一年,年年不開花。
牡丹問:“你爲什麼不開花?”
它說:“我在等。”
荷花問:“等什麼?”
它說:“等一個人。”
花問:“若那人不來呢?”
它說:“那我就永遠不開花。”
梅花嘆息:“那你就等吧。只怕……”話沒有說完,但是它明白,梅花指的是怕永遠等不到。
一語讖。
它等了很多很多年,真的沒有等到。
車滾,的錦墊,車廂中有種淡淡的香氣。好像回到壽寧宮中,羧猊爐裡的冰麝龍涎,八尺象牙牀上的金線緣邊氈,那一派錦繡榮華,獨屬於王室貴族的奢華。
然而,他又是怎麼弄來的這輛馬車?
長平掀簾,看見風恕趕車的背影,他沒有持鞭,只是袖手坐著,那馬兒彷彿有靈般乖乖往前走,該拐彎,該繞道,毫不含糊。
真神奇。
這條小路彎彎曲曲地通向遠方,兩邊景荒蕪,越發顯得天地幽靜,惟有車馬聲。
“風恕。”開口,好奇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江南。”
“你怎知駙馬人在江南?”
風恕的背似乎僵了一下,過了許久才道:“我知道。”
長平抿抿脣,放下簾子。靠坐在塌上,看著風兒把窗簾吹得起起落落,一一,遮住的視線,又飄開。既不痛快,也不纏綿,僅僅只是那麼一種輕悠飄忽著的紛,糾攪了跌起伏的心。
“風恕……”再開口時聲音已不像先前那般清亮,忽然很想傾訴點什麼,無論對象是誰。然而剛說了兩個字,馬車突然停下,整個人頓時朝右倒去。
怎麼回事?長平二度掀簾,看見前方路旁躺臥著一個人。眼前青影晃,一閃間,車轅上就沒了人。
看見風恕走過去扶起那個人,似乎餵了一點東西,又過了半晌,他扶著那人慢慢走回來。
走近了才發現那原來是個,蓬頭垢面,衫襤褸。不知怎會倒在這條人跡稀的路上。
風恕抱上車,長平挪出半邊位置,鼻端不可避免地聞到一酸臭之氣。
“暈了。”他看著那道,“你覺得好些了嗎?”
點點頭,神又慌張又有點不敢置信。
“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我……”說了一個字,眼圈就紅了,“我……沒有家了。我爹和哥哥都在戰中死了,我跟姐姐兩人相依爲命,被兵搶走了。我、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又是一個無依人。長平心中憐憫,遞了塊手帕給。
出愧之,不安地了子:“對不起,我上髒,弄髒了你們的車子……”
風恕略作思索,道:“你先休息吧。”他退出去,關上車門。馬車繼續不不慢地向前走。
“對不起……”還在道歉,長平看出分明已經疲憊之極,猶自強撐,便道:“你睡吧。無論有什麼打算,都醒來再說。”
聽到這句話後安心不,便沉沉睡去。長平看看的睡容,又看看趕車的風恕--第二個。
這是他繼之後救的第二個人。
原來不只是,他看見誰都會出手相救。
名小容,山東人氏,戰剛起,便跟著姐姐隨鄉民們一同逃往京城。本指京城會安全些,誰知也被李自一舉攻破。姐姐生得貌,被李自的手下搶了去,以鍋灰泥塗醜了臉,方逃過一劫。才十四歲的年紀,謀生的技能全部不會,如此世也本乞討不到食,因此倒在了路邊。
若非他們路過相救,早已死。
醒來後,就睜著一雙悽濛濛的眼睛道:“求求你們,收留我好不好?不要趕我走,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這位姐姐的手不太方便,我可以服侍!”
不知風恕是不是因爲聽了最後一句話所以最終留下了小容,然而的確需要人照顧。自小金枝玉葉,連服都不會穿,而今失了一條臂,更是艱辛。
天漸黑,馬車在路邊停下,車上備有乾糧,再普通不過的白麪饅頭,小容吃得津津有味,而長平多有點食難下嚥。下車,看見風恕坐在一棵樹下,趕了一天的車,又席地而坐,但他就是有辦法不染塵。
風恕道:“我知道你吃不慣,但你最好多吃一點。”
“你呢?你不嗎?”
他垂下眼睛,拿出一隻水壺,倒了點水在饅頭上,再遞給:“再嚐嚐看。”
長平輕咬一口,驚喜出聲:“好甜!你會變戲法?”
風恕著,目變得很深沉,不知道爲什麼,長平覺得此刻的他看上去很--
慈悲。
是了,是這種覺。讓想起小時候跟母后去皇家寺廟進香,白髮鬚眉的高僧在香火煙霧後的臉,每道皺紋都盛溢著對塵世的慈悲。
還記得那個高僧見到時很驚訝,說道:“公主與佛很有緣。”
那時候,生活對來說,是金的,而今,一夕風雨洗作蒼白。
的簫聲忽然響起,音律平和淡雅,聽耳中,整顆心也隨之靜了下來。
於是坐下,靜靜地聽風恕吹簫。這樣的晚霞,這樣的微風裡,紅塵俗世都好像變遙遠了。
如果時間可以永遠凝固在這一刻,會不會覺得這就是所謂的地久天長?
心中突然一悸,長平回眸,直直地看向風恕,無法解釋剛剛一瞬間的念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踉蹌站起,匆匆返回車上,臉難掩的煞白。
“好好聽!”脆脆的驚歎聲及時救了。看見小容走近風恕雀躍道,“恩公,你的簫吹得真好呢!”
風恕一笑,放下了簫。
“可以教我嗎?”明亮的眼睛裡全是期盼。
然而他卻道:“你不適合。”
小容聽了很失,扁扁回來了。對於的遭拒長平毫不覺得意外,風恕看起來脾氣很好,但他渾上下流淌著一種疏離,與人刻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本不可能完全靠近。更想問問小容,爲什麼可以這樣自然地向風恕提要求,難道不覺得彼此只是初識、相未深嗎?
然而一轉頭間,看見小容臉上流淌的神,那是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終於找到了依靠,便完完全全地將對方視做了天,視做了地,視做了生命的全部。
恍然間又驚起來--難道也是如此?國破家亡,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人是他,這一路上,雖然寡言,但被照料得無微不至。於是剛纔聽到簫聲時纔會心生錯覺,仿若天涯相依,就此度過一世。
長平咬脣,唰的一聲放下簾子,將緒與紊一同掩藏。
那一朵花反覆呢喃:“爲什麼你不再來了?”
牡丹勸它:“別傻了,你要這樣等到什麼時候?”
荷花勸它:“爲了個永遠不可能來的人延誤花期蹉跎歲月,何苦呢?”
花勸它:“與其這樣沒有希地等下去,不如積極做點事,他不來,你就去找他!”
它眼睛一亮:“去找他?”
很多天後,梅花興沖沖地跑來告訴它:“打聽到了,打聽到了!我幫你打聽到了,原來你要等的那個人,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麼?”
“他是個神。”
它愣住--
神……那麼遙遠的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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