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第95章

第 93 章 魂是柳綿吹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於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你。

國醮的宮廟,河蚌是不知道地方的,但玉骨畢竟在世間生活了十多年,不知道路之知道問。兩人就這麼一路問一路走,刨去中途河蚌停下來吃吃喝喝的時間、加上玉骨問明方向河蚌水遁的時間,一共走了六天。

六天之後,玉骨再問路,發現河蚌遁過頭了,二人又往回走了三天。

九天之後,目的地。周圍人山人海,有披甲帶刀的侍衛,有邀前來參加國醮的高士,也有前來湊熱鬧的百姓。

河蚌在附近轉了轉,破天荒沒有找吃的。天氣炎熱,玉骨給撐了傘,還買了冰水。因為聖駕親臨,宮廟守衛森嚴,即使前來觀禮的人群,也只能遠遠觀

河蚌帶著玉骨一過去,悄無聲息就吸引了許多目,自然也有許多登徒子想上來揩點油。對於流氓這東西,玉骨還是懂得,「主……」考慮主人這個稱呼於人前有點奇怪,果斷改口,「小姐,小心別讓他們蹭到!」

河蚌還大大咧咧,「為啥?」

正說話間,就有人往胳膊上使勁蹭了一把,河蚌沒被人揩過油,正疑不解,突然又一隻手過來準備公然開了水紋護,旁邊玉骨這才來得及解釋,「就是男人看見漂亮人想……」

河蚌一聽,索撤了水紋,一路過去。玉骨拉不住,不多時二人也到了前面。兩個人俱都香汗淋漓,河蚌喝了一口冰水,一抬頭就見容塵子頭戴九玉雲冠,著魚鬛仙,腰系飄風寶帶,足登步雲仙鞋,氣勢凜然,令人不敢直視。

可河蚌卻敢直視!

歡呼一聲,張著雙臂就往前撲,「知觀!」

那時候正值上表時節,容塵子持圭掐訣準備開壇,突然轉頭往人群這邊來。莊衾和葉甜也知道不好,雖然當時人群熙攘,但河蚌一太過大眼,三人幾乎一眼瞧見。

葉甜自然吃驚不小,「這……走時還乖乖待在觀裡的,如何跑這兒來了?」

河蚌拼命往前面沒有殼的時候十分溜,不多時已經出人群。人群裡一陣,自然就有兵上前阻攔。但見生得貌異常,倒也沒,只是吼了句:「退後,不得喧嘩!」

河蚌一見到容塵子,頓時就委屈得不得了,「知觀!嗚嗚嗚,老頭不給吃的,還罵人家……嗚嗚嗚嗚……」

天氣炎熱,本就得一是汗,這會兒一哭起來著實可憐。容塵子頓時心思全,連椅上的皇帝都察覺到什麼,「發生何事?」

邊莊衾趕忙答話:「無事。有民喧嘩生事,貧道前往查看。」

他快步走下階,不停地示意容塵子開壇。

容塵子向人群裡的河蚌,還哭鬧不休,周圍兵士正持刀驅趕。容塵子生怕那利傷了,幸好莊衾已經快步趕到。容塵子斂神開壇,大河蚌見他不過了抱自己,頓時哭得更傷心了。

帝王在側,莊衾也不敢和多說,隻低聲叮囑玉骨,「城南有座通源客館,先帶過去,報我名號,會有人妥善安置你們,餘事晚間過來細談。」

「知觀!」河蚌嗚咽著喊,壇上容塵子只是參拜五方,頭也未回,仿佛同並不相識。

玉骨扯著河蚌的袖角,低聲哄道:「小姐,我們先走吧。天氣熱,這裡人太多。」

河蚌大大的眼睛裡盛滿水,莊衾吩咐左右兵士,「聖壇面前不可無禮,送出去便可。」

兵士躬行禮,倒也沒有推搡,一路將們帶出了人群。容塵子繼續法事,只在莊衾回返的時候了他一眼,莊衾略略點了點頭,示意放心。

可實際上容塵子一個下午也沒能放心,他強撐到傍晚法事結束,結果聖上又要與他討論道法。他心如麻,哪有什麼心思論道?

衾自然也看出來了,但這時候他顧慮的又不一樣。趁著寬的時間,他得以接近容塵子,「師兄,這時候您不能去,我也去不了。只能晚間讓師妹去一趟。不論發生什麼事,既然好好地到了這裡,您也就不必擔心了。如今朝中局勢瞬息萬變,這本是耀清虛觀的大好時機,可一旦您出去私會的事被有心人傳到聖上的耳朵裡,只怕適得其反。」

容塵子如何不明白此間道理,只是他實在不能心安。莊衾也只得好言相勸,「畢竟是得道大妖,師兄您不必憂慮過甚。通源客館有我的人,自會好生照應,況且晚間師妹若去了,您就更不必擔心了。」

容塵子歎了口氣,「必須速去,子貪玩,只怕不會乖乖去客館。」

衾自然應承,「師兄先去面聖吧,我這就找師妹去。」

容塵子同聖上一直談到夜時分,莊衾自然需要陪伴左右,而葉甜卻一去未回。容塵子心若油煎,還好有莊衾頂著,倒也沒心不在焉之態。

而子時過半,葉甜匆匆返回,先去找了莊衾,「本就沒去過通源客館。」

衾立刻用關係在城中找了整整一圈,最後看見那個河蚌的是個烤羊串的攤主。

這事兩個人誰也不敢告訴容塵子,葉甜催著莊衾再去找,莊衾也是十分無奈,「一個水遁寸,頃刻千里,我就說用所有人去找也難有消息。當務之急是,這事千萬別讓師兄知道,讓他安心主持國醮才是要事。」

而第二天,國都也出了事,幾個男人的手掌起初是長水痘,不過兩刻工夫竟然開始浮腫,隨後整個手腫得亮。其中也不乏富貴人家,請遍了國都的名醫,竟沒人能開出一個方子。

衾聞知,疑心是疫,然而將十幾個病患集中到一塊,發現患病的全是男人,且患全都在手,只是左手右手不盡相同。病雖古怪,卻全然不見傳染擴散。莊衾以符水試探,也不見反應。只是到當日下午,十幾個人的手上皮都開始落,裡面流出清水,可見泡得發白的筋

終過多番盤問,終於有人支支吾吾地抖出一件無恥事來,「……事到如今,小的也再不敢欺瞞國師了。昨日國醮時,小人見一黃姑娘貌非常,一時鬼迷心竅,就忍不住了一把……小人發誓只是了一把。當時只覺得手,回家就開始發病……」

他這一招,其餘人也盡皆招來。莊衾又好氣又好笑,也不願再管他們,隻書二字上報皇帝——神譴!

河蚌失蹤的第三天,容塵子就知道了——他始終放心不下,趁葉甜謊稱同河蚌在一起的時候要求以傳音符同河蚌對話。

衾也沒奢能瞞得幾時,他只是擔心容塵子得知河蚌走失,再無心醮事。不料得知這事,容塵子卻未有他想像中的焦慮,「我曾於上種下同心砂,尋著氣息定能找得到。待晚間我離魂去尋。」

同心砂是道門至親之人尋音追蹤、互通有無的法門,莊衾聞言倒是送了口氣,「師兄你早說啊,無端驚了我一番。」

葉甜也是心下大定,「說起來也有我的不是,明知道於琰真人對無甚好,還將獨自留在觀中。」

容塵子擺擺手,「此事與你無關,先歇著吧,我自去尋。」

有同心砂追尋氣息,容塵子幾乎很快就尋得了這個不聽話的傢伙——國都有護城河,護城河有一支流往東而去,流經東邊的山石迂回,形水草的桃源之鏡。是青年男踏青的好地方。

周圍便多有小攤小販,吃食繁多。天熱,河蚌懶得走,便在這清潭之下的巨石裡做了個府,又涼爽又清靜又有吃的。覺得十分舒適,便預計住到秋來暑去的時候再搬走。

容塵子趕到時玉骨剛剛伺候睡下,見到容塵子還是忐忑不安,隻垂首道:「知觀。」

容塵子自然無意為難——在河蚌面前就是個兔子,河蚌想怎樣,攔也是攔不住的。石並不大,但住三四個人還是綽綽有餘。容塵子一路行進去,見裡只有一張大圓桌,桌邊有一團格外茂盛的水草。

如今河蚌就鑽到這團水草裡,關著殼睡得正香。容塵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在他是離魂來此,當下做了個法兒,也鑽到了河蚌殼裡。

殼裡散發著和的珠,中央的河蚌十分小,約三尺有餘,容塵子握著的小手,在邊躺下來,也是輕聲歎氣,「如何又到跑了?」

河蚌先時還以為自己做夢,不多時使勁眨了眨眼睛,方見容塵子是真在自己邊。立時便著惱了,「你既不理人家,如今又尋來作甚!」

容塵子握著雪白的皓腕,緩緩扯過抱在懷裡。道家法神奇,他雖只是元神前來,卻如實,「我幾時不理你嗎,只是國醮非同小可,萬不能造次。你乖乖聽話,過幾日醮事結束我便帶你回去。」

河蚌嘟著的小兒,翻了許久的側躺過去,隻把背對著他,「不回去,再也不回去了。」

容塵子隻握著的小手扣在自己口,也不多言,攬著睡了。

次日一早,河蚌醒來時容塵子已經走了。還疑心自己做了夢,還是玉骨送吃的進來方告訴:「知觀回宮廟了,說是晚間再來。」

河蚌餘怒未消,「哪個稀罕他來?等天氣不熱了,我就回東海了!」

玉骨小聲道:「主人,您真的不跟著知觀了?」

河蚌嘟著想了一會兒,不多時又往裡塞了一塊煨得糯糯的牛蹄筋,「可是爐鼎地位太低呀,以後會很可憐的。」

數千年的大妖,風浪經過,事也就想得長遠一些。其實萬甘苦,無非都是自己求來的。實在犯不著為了貪圖幾十年的歡愉最後落個淒涼的收場。

主人有這番想法,玉骨哪敢再說什麼,只得把食備足,讓吃飽睡好便是。

次日夜,果然容塵子一做完醮事又離魂前來。他行至石也不言語,逕自將剛剛吃飽的河蚌拎起來。河蚌團在殼裡正要睡覺,冷不丁被打擾大為不滿。但還來不及發作,就見外面月朗星稀,涼風徐來,清爽怡人。

帝都人民的娛樂生活比淩霞鎮要富得多,當時沒有宵,夜間也正是熱鬧時候。容塵子帶河蚌去看皮影戲,梨園裡多有攤販兜茶水、點心、甜棗、瓜子什麼的。容塵子在桌上鋪一方綢,小心翼翼地將河蚌放到綢子中央。座位靠前,河蚌張著殼看戲臺,容塵子不時餵些葡萄乾、紅棗、瓜子仁什麼的,吃著零食看著戲,瞌睡蟲就漸漸地跑了。

的殼隨著戲臺上皮影打鬥的角度而移調整,不多時,又轉過來看容塵子。容塵子倒沒怎麼看戲,修長乾淨的一雙手剝了一堆瓜子和花生,仁兒全堆在一起。這時候正碎了幾個核桃,將核桃剔出來,剝得乾乾淨淨。

察覺河蚌在看他,他不免又餵一個核桃仁。

河蚌開開心心地看了會兒戲,又覺得花生和瓜子都不甜,不多時一個賣糖裹花生的小販站在旁邊,正在給看戲的客人稱花生,河蚌垂涎那一粒一粒沾滿麥芽糖的花生,見沒人留意,不由得的斧足去籃子裡裹。

臺下燈偏暗,小販忙著做生意,也沒留意。河蚌得了甜頭,索連容塵子餵過來的瓜子仁都不吃了。

許久之後,周圍的不知哪個富人的小妾突然尖一聲:「天哪,這個河蚌在糖沾花生!」

第二夜,有武林人士特設了擂臺,為自己兒比武招親。容塵子帶了河蚌去湊熱鬧,河蚌早就眼地盼著他回來帶自己去玩,吃飽了也沒睡。

容塵子牽著行過街市,給買了盞蓮花燈,拎在手裡東照西照,高興得不得了。及至到了擂臺,又聞到包子的香味。容塵子只得去買,站在擂臺邊上,的長被晚風斜斜吹起,袂飄舉,比落花輕盈,素手輕提的花燈隨風搖擺,仿佛瑤池仙子降臨。

周圍無數人只以為便是那擂臺招親的小姐,頓時人聲沸騰,眾英雄士氣大振,紛紛吵鬧著上前獻殷勤,誓要為人拋頭顱、灑熱

還是容塵子買了包子回來,帶到附近的茶攤上坐著。他一出家人打扮,便有人疑心是哪個觀裡的無良士拐了娘出來賣。喝一壺茶的功夫便有十餘個人上來,個個賊眉鼠眼地套近乎,然後拐彎抹角地問價錢。幾方爭執不下,價錢一路狂飆,最後索大打出手。

也幸得道家最是注重修,否則容塵子只怕早已用拂塵敲破了他們的頭。

第三天夜裡,容塵子帶河蚌去看國都的鐘樓。這是國都最高的建築,樓高逾十二丈,其形如塔,最上層懸一口青銅大鐘。容塵子擁著河蚌站在鐘樓寶頂上,只見人間萬家燈火,那星星點點的芒忽聚忽散,流璀璨,仿佛整個星河被鋪陳於腳下。

涼風徐徐而來,河蚌張開雙臂迎著風,髮裾蹁躚舞。圓月在背後升起,夜空如整塊藍寶石,河蚌閉上眼睛涼風吹,許久才道:「站在這裡,像站在天上一樣。」

容塵子淡然一笑,擁著在樓頂的琉璃瓦上坐下來。他現今只是魂魄前來,聞不到神仙的香氣。但河蚌卻覺得心裡滿滿的,似乎就這麼坐一輩子也無甚不好。容塵子任依靠,許久才道:「百年之後,隨我回天上嗎?」

河蚌突然轉頭著鐘樓鎏金的寶頂,「這個好像糖葫蘆呀!」

容塵子也不願迫,終攜了道,「走吧,下去買糖葫蘆。」

第四夜,容塵子再過來的時候,河蚌不願和他出去玩了。離魂本就損耗巨大,容塵子如今凡胎,白日整天忙國醮的事本已十分辛苦,晚間離魂過來還要陪出去玩耍,如此晝夜不歇,便是他這樣的高道也是熬不住的。

他仗著自己修為深厚,從不提及,但河蚌有著修的敏覺到他的疲憊。是以當天也就將讓玉骨將他擋了回去,自己團在殼裡睡覺。

玉骨守在石口,河蚌傳了一些水的心法,無事時便自行修煉。因有著以前淳於臨給打得底子,再加上鳴蛇的一滴蛟;學起來倒也無甚難度。只是那河蚌懶得很,傳得十分有限。

時至三更,突然外面傳來異響。玉骨霎時驚醒,抬眼去,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見清冽的潭水中,一個人緩步行來,紅瀲灩、黑髮飄搖,風華絕代。

都繃得僵直,許久才抖著喚了一聲:「師父?」

來人見在此,也微微一怔,隨便輕聲道:「你也在這裡啊。」

那語聲一如以往的溫,玉骨眼眶溫熱,「師父,你還活著!」衝過去環抱著那的腰肢,眼淚滂沱:「你還活著!」

來者自是淳於臨無疑,他緻的臉龐緩緩浮起一個笑,輕輕拍了拍玉骨的背,「我自然活著,不必難過。」

玉骨哭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來,「我去告訴主人!」

淳於臨微微點頭,腳步不停,隨著進了河蚌的石

玉骨將睡中的河蚌醒,河蚌打開殼看見他,那紅映得眸子裡都如同著了火,但是沒有半點喜,「何故尋我?」

欣喜若狂的玉骨沒料到這般冷淡,一時有些困。淳於臨卻自顧自在石桌前坐下來,語聲清亮,「天氣炎熱,見陛下在此徘徊不去,放心不下,自然要過來看看。」

河蚌定他溫如水的眼眸,「你看完了?」

淳於臨神一滯,河蚌即刻逐客,「那走吧。」

「主人……」玉骨低低喚了一聲,終是不敢逆河蚌之意。淳於臨右手一,隨手掏出一個盒子,遞給玉骨,「裡面是一些陛下吃的甜食。我先離去,弱,你要好生照應。」

玉骨目帶不捨,卻也不敢相送,只能接過食盒,目送他離開。

「主人。」勸說河蚌,被河蚌冷冰冰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你若要隨了他去,現在就可以走。」

玉骨大驚失,忙不迭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奴婢今生今世都將效忠主人!」

河蚌合上殼,許久之後還是給了一句提示,「淳於臨只有三百多年的道行,鳴蛇卻是不下萬年的兇。即使兩者合一,你認為活下來的可能是淳於臨嗎?」

玉骨眼裡又泛出淚花,「所以他……」

沒有再說下去,知道應該相信河蚌的話,因為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河蚌實在沒必要騙。可同樣心存著近乎僥倖的希——那容、那目、那言語神態,哪一不是淳於臨呢?

也許是真行走實在不便,所有的河蚌都是極懶的。哪怕是修煉了四千多年的大河蚌也改不了這天。是以在食充足的況下,河蚌還是很乖的,基本不到走,吃飽就睡覺。

容塵子每每做完一日的法醮就會過來看,見睡覺從不打擾。淳於臨也時時過來,無非送點吃的。玉骨每每擔心兩個人會面,但兩個人好似約好一般,從未撞見過。

覺得現在的淳於臨確實與當初有了極大的不同,總覺得現在的他骨子裡出一妖異的氣息,令覺得莫名地恐懼。可細細想來,也不知道這種來自何——現在的他還是跟從前一樣,會很溫地跟說話,雖無親之舉,但每次他開口時,連眸子裡都帶著溫暖和的神采。

不論白天黑夜,深潭下永遠寂靜無聲,線照不到的角落漆黑一片,石裡只有懸珠的冷。河蚌驚聲坐起,玉骨聽見聲響,趕過來伺候。見噩夢初醒的模樣,也不敢問夢見了什麼,只得兌了甜水給

河蚌喝了一碗甜水,又回殼裡重新閉上眼睛。心裡空空落落的,無端地便開始想容塵子,活了四千多年,不知相思為何。從容塵子主持國醮這段時間的分離之後,倒是慢慢品出些味兒來。

這時候在殼裡輾轉難眠,不免就想到容塵子寬厚溫暖的膛,強壯有力的臂膀,帶著薄繭的手掌以及令人垂涎三尺的香……

不過他也知道這時候不能讓容塵子過來,自從清虛觀跑到這裡,容塵子對便十分遷就,料是覺得在觀中了莫大委屈,心中愧悔難安。若開口,容塵子夜間定然過來,且會一陪到天亮,但明日他尚有事要忙,難免過於辛苦。

翻來覆去,迷迷糊糊地睡,一睜眼發現容塵子的臉離不過兩三寸,那溫潤的瓣燙過臉頰,河蚌不由得眼睛,「知觀,你怎麼過來啦?」

上容塵子淺笑不答,隻緩緩吻過、下,然後吻到頭,河蚌舒服得直哼哼。突然,容塵子的脖子後面猛然出一顆猙獰的蛇頭!

河蚌心中一驚,驟然驚醒,發發覺又做了個噩夢。

四十九天的國醮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這一日,河蚌睜開殼的時候,發現葉甜、莊衾等人都在,眼睛,語態慵懶,「玉骨,你怎麼也不醒我。」

眾人哧笑,玉骨趕,「了半個時辰了您都沒醒……」

國醮期間大家都比較辛苦,這一餐自然是犒賞一下肚皮。莊衾對這裡地勢,便帶他們去了一棟碧小樓,名字很特別,羊踏菜園。

河蚌剛剛睡醒,還由葉甜抱著,一人一蚌邊走邊說悄悄話。然而一進園子河蚌就氣憤了,小二攔住眾人,見他們氣度不凡,倒還算客氣:「喲,各位爺,小店不能自帶食材的,這河蚌……」

他估也沒見過這麼大個頭的河蚌,這時候一個指頭過去,河蚌猛力一咬,差點沒把他的手指頭夾掉。

上菜的時候河蚌還在跟葉甜告狀,將於琰真人的「惡行」一件一件列出來,眾人平日都視於琰真人為長輩,哪敢論他的不是。如今聽添枝加葉說得痛快,不免憋著笑聽。

還是容塵子將抱到邊,低聲斥責,「不許瞎說!」

玉骨本是侍立在旁,如今幾個人一坐,剩一人站著,河蚌邊容塵子正給餵湯,也幫不上忙。容塵子不免維揚下,「坐吧,這裡我來。」

玉骨不敢,又看看河蚌,河蚌只要有人餵,不管餵的是誰。便在清玄、清素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一群人這才開始吃飯。

而很快河蚌就發現羊踏菜園這個名字是騙人的,「這裡本就沒有羊!連羊都沒有一!」

幾個人大笑,容塵子餵了一塊妙手豆皮兒,「這裡本就只有素食,已經吩咐夥計另外置辦了,來,嘗嘗這個豆皮……」

這頭正其樂融融地吃著飯,那頭已經有道急匆匆地尋來。也不待眾人說話,他俯到莊衾耳邊就是一陣嘀咕。莊衾越聽眉頭就皺得越,最後擰一個疙瘩,他向容塵子,許久才道:「宮裡出事了。」

連正吃著花菇的河蚌都轉殼看過去。

衾帶人宮,自然不會遇到任何阻攔。但一行人走得卻不是去往正殿的路。前方帶路的小太監將眾人從皇宮後面的一扇小門領進去。容塵子抱著河蚌與莊衾並肩而行。

前方本是花園,再轉過一個拱門,眼前是一偏殿,看陳列似乎不像住人的地方,打掃得卻十分乾淨。

容塵子正待發問,太監抬頭看了一眼莊衾,抖著將牆上一盞壁燈左右旋。不多時,右邊一堵牆輕微一響,出個高的小門。

門居然也是青銅所鑄,領路太監出鑰匙將門打開,裡面竟然是一暗室。莊衾當先沿階而下,語聲平靜,「是皇宮的地牢。」

容塵子了然點頭,宮裡見不得人的事本來就多,有地牢不稀奇。

臺階不過二十級,但每級都設有機關陷阱,如未經允許進機關之時人在半空,定然兇多吉

懷裡河蚌打了個哈欠,容塵子的殼,話卻是同莊衾說:「吾觀此,怕不止是地牢吧?」

衾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明白過來,「龍脈?」

事關重大,莊衾也不敢多說,只得往前直走。

雖設在地下,然並不狹窄。青石板鋪的正道,兩邊是囚室,厚重的青銅大門,上面開了個掌大的小窗,可觀裡面犯人的向。最下面開了個碗口大的孔,想是送水送飯的地方。

前行不多時,又過一道鐵門,太監往右一拐,將眾人帶一間石室。石室裡幾張石床,上面躺著六七,全部用白布罩住全上下,連腳也沒出來。

衾見門上粘著他親手畫的鎮符已知不妙,但當太監揭開最右邊那首上的白布時,他陡然變——只見那首頭已被斬落,淋淋地放在頸子旁邊,而腔子裡赫然出一截黑底黃花的蛇

眾人都驚得怔在當場,「鳴蛇還活著?」

衾也是神嚴肅,「是文大人。」

太監巍巍地點頭,「今日拂曉,文大人不知何故被殺死在家中。家人本已驚嚇過度,然收拾其的時候,發現他的腔子裡竟然有一條大蛇!現在蛇頭還卡在腦袋裡。聖上命人將首停放在這裡,就等著國師您過來理呢。咱家給嚇得呀……」

衾無意聽他廢話:「我已知曉,先退下吧。」

容塵子也在觀察首,他將河蚌給葉甜抱著,俯去看那。這位文大人名文從書,說起來和容塵子還有過一面之緣。他至參知政事,朝中從二品大員,平時為清廉,聲頗好。

容塵子戴了旁邊的皮手套,也不顧腥,將蛇從人的腔子裡拖出來。此蛇手腕細,黑底黃花。莊衾以腰刀割其皮,半天僅劃破淺淺的一點皮

他起,肯定地點頭,「確實是鳴蛇,只是文大人居然是鳴蛇的蛇卵借氣而化。」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是殺了真正的文大人,冒名頂替?」

容塵子在看那顆淋淋的人頭,「又是誰殺了它呢?吾觀它並無其餘傷痕,也未有破而出的跡象,誰看破了它的真?又如此輕而易舉地殺了它?」

一群人兀自費解,葉甜道:「我先去文大人家裡看看。」容塵子點頭,河蚌突然夾住葉甜的襟,「甜甜,我要回那個什麼菜園子,我了。」

葉甜也怕,忙吩咐玉骨,「那你們先回養踏菜園,理了此間事務我等自會前來會合。」

玉骨應了聲,接過河蚌抱在懷裡,衝眾人行過禮便出了石室,自有小太監領出宮。出得宮門,玉骨抱著河蚌就往養踏菜園的方向走,走到半路,河蚌突然悶聲道:「淩霞山在哪個方向?」

玉骨微怔,指了指方向,突然眼前一花,上刀刮般一陣痛。還死死抱著河蚌,再睜眼時卻隻驚得目瞪口呆,「這、這、這……」

眼前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儼然正是淩霞山。河蚌語氣破天荒地凝重,「去九鼎宮。」

玉骨現在胎換骨,確實有點力氣,很快就抱著河蚌翻到了九鼎宮。守在門外的弟子見二人前來,不免盤問,河蚌也不囉嗦,直接遁進了宮門。

最先發現們的是浴真人,他仗劍而立,一臉怒容,「何人擅闖?!」

玉骨不知道怎麼答話,還是河蚌化作人,省下了客套寒暄,「行止真人現在何?」

真人自然也認得,倒是收起了劍,只是語氣仍不善,「海皇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那時候行止真人在閉關,室的地板中央是一個巨大的八卦圖案,他盤坐於八卦中央恍若老僧定,頭上銀簪束發,一道袍整齊如新。

不多時,他突然睜開眼睛,只看見眼角火紅的角,他緩緩抬頭,瞳孔一針頭大小。時間太久了,他竟然已經不習慣再如多年前一樣稱呼他,只得淡然道:「你果然還活著。」

來的正是已被鳴蛇佔據的淳於臨,他五指拈了室前桌案上行止真人用以占卜的蓍草,笑聲雖然和,眼底卻激流兇險,「做了許多年的人,連背主忘義都學會了。」

行止真人仍盤而坐,眼底竟然褪去了先前的驚懼,又顯得平靜安寧,「自當初決定長留九鼎宮,便知會有今日。多年來我一直恐懼不安,這一刻,倒是心中坦然。」

淳於臨五指微微用力,掌中蓍草盡,「那便將吾賜予你的還回來吧。」

緻修長的五指,行止真人仍然端坐不移,卻緩緩閉上了眼睛。

「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運行日月……」死亡的氣息漸漸近,卻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他念著《清靜經》,只覺神臺清明。

「如果,」微涼的五指上他的臉龐,毒蛇一般膩,「如果給你一個再生得機會,也不要了嗎?」

「不必。我欠你的……請拿回去吧。」行止真人睜開眼睛,他的力量並不強大,但淳於臨裡的鳴蛇突然發現那個當初賤如螻蟻的小蛇,已不再如塵埃般渺小。

麗的眸子裡添了幾分恍。行止真人看懂了他的困,他淡淡一笑,神從容,「非是有意背叛,只是我上了一種做人的覺……可以弱小,絕不卑賤。」

「那便全你吧。」淳於臨五指微曲,一手握住他的頸項。

那隻手沒能擰斷行止真人的脖子。

現在河蚌正將它攤在掌心裡,仔細端詳。淳於臨的聲音莫名便淡去了邪,「陛下在看什麼?」

河蚌輕輕那掌心間蔓延開來的紋路,許久才輕輕道:「我在悲傷。這一雙手,我用了三百多年來教它們修煉熾訣,找了東海最博學的先生教它們習字,它們會做整個海域最味的飯菜。」的目終於從那五指之間纏的紋路上收回,「而你卻用它們掏出不足月的胎兒、挖出別人的心肺、擰斷別人的頸脖。」

淳於臨輕聲歎息,他歎氣的時候仿佛朱都失去了彩,隨他心意而晴,「陛下還沉湎與過去,可是過去的畢竟已經過去。」

河蚌靜靜放開他的手,卻趁著這個機會不著痕跡地隔開了行止真人,「你的力量,終於足以對抗道宗了嗎?」

淳於臨語聲含笑,「道宗有何可懼?不過陛下貴人之軀,當遠離才是。」

河蚌也笑了一聲,「如果我不讓你殺他,你我今日要在這裡手嗎?」

淳於臨略帶無奈地彎了彎角,「陛下實在不應該手這些事。但是既然這是陛下的意思,我自然也只能遵從。」

他居然真的轉離開,玉骨輕聲喚了一句:「師父。」

他回眸一笑,容皎皎、風萬種。

他走之後,河蚌定玉骨,突然低聲道:「追上去,告訴它本朝龍脈就在花園之下,地牢之後。」

玉骨驚疑不定,開始有了和當初那條假冒的三眼蛇同樣的困——主人,咱們到底是跟誰一夥的?

但河蚌的話不敢違逆,當下便追了上去。

室裡只剩下兩個人,行止真人回過神來,聲音也已歸於平靜,「海皇怎會知道我是借氣而化的鳴蛇?」

河蚌在他的團上坐下來,「你破綻很多呀,每次抓鳴蛇你都磨磨蹭蹭,莊衾和淳於臨只要和你在一起就一條三眼蛇都抓不到。」

行止真人瞳孔微,「只是從這些,你就確定我是鳴蛇?」

「哦,那倒不是。」河蚌搖頭,了個近乎猥瑣的笑臉,「鳴蛇和我簽訂神魔契約的時候,我用懷夢草隨手翻了翻,看到你和它的契約了,而且也沒有生效日期。」

玉骨回轉,本在餘悲之中,聞言差點跌倒——難怪這貨在山裡被困了幾千年……心大意害死蛇呀……

河蚌的午飯本來是浴真人要請客的,好歹河蚌救了他師兄嘛。河蚌高高興興地在桌前等了一刻鐘,到菜上齊一看,真是希越大失越大!哇哇大哭,「嗚嗚嗚,我要回那個什麼菜園子!行止你這個吝嗇鬼、臭鳴蛇!我要跟知觀告發你!把你燉了!喝你的蛇膽……嗚嗚嗚……」

真人急得抓耳撓腮,怎麼哄都哄不住,最後還是玉骨掏出兩個炸翅哄著,「好了好了,我們先回去,那邊肯定有好吃的。」

真人還不知道錯在哪裡,玉骨將化為原形的大灰河蚌抱在懷裡,也不知道該不該笑,「呃……我家主人不吃素的。」

待一人一蚌回到羊踏菜園,葉甜和容塵子一行人已經等待許久了。容塵子接過河蚌,也是不解,「去了何?」

他心知同心砂能探知的去向,只以為又貪玩閒逛,也沒追究。那邊河蚌十分著急,在殼裡悶聲喊:「玉骨快去拿碗!」

玉骨遞碗過去,就見從殼裡掏出羊串、煎餅果子、花生糖,甚至還有一塊切糕!看得玉骨大驚失,「我……我只是抱您從街頭走過來而已啊……」

葉甜又好氣又好笑,一掌拍在河蚌殼上,「不許東西,賊蚌!」

一頓飯罷,容塵子本來打算帶河蚌出去玩,但河蚌今日又是風傳又是水遁,這時候已經很累了,好不容易吃飽了,就想睡。莊衾還在為文大人之死煩心,這時候也不放心容塵子等人離遠,自然將他們安置在自己國都的私宅裡。

他的宅子比起一般權臣了許多浮華,只是設陣無數,都是閒來研究的試驗品,功的他還能撤去,留下這無數的失敗品,本領越高超的人越走不出去——失敗品嘛,誰知道陣眼在哪裡。

一行人飛簷走壁,跟做賊似的來的後院,容塵子和河蚌自然是一間房,玉骨本習慣了睡前給河蚌刷刷殼的,結果被葉甜住,葉甜想得周到,「他二人久未相,這類事……就給師哥吧。」

玉骨做人時雖待字閨中未曾嫁人,這類事卻也略懂一二,頓時紅了臉。

容塵子給河蚌刷完殼,見睡得香,也不擾,逕自躺下來閉目養神。河蚌睡醒過來,左右轉了轉小腦袋,見容塵子睡在邊,不由得就生了玩心。的小手在容塵子上一陣

容塵子也由著鬧,逕自閉目不不語。著就更不像話,往要的地方進軍,容塵子上漸漸繃

這河蚌跟容塵子在一起之後,數度嘗歡。但容塵子是個保守之人,即使在榻上也是中規中矩,且多在暗中行事,平日裡讓河蚌接的人、事、又十分純潔,導致河蚌半懂不懂,至今仍對天道的啟示怨念至深,令天道含冤莫白。

這會兒覺得容塵子睡著了,不免就要去看看那個老在面前逞威風的東西。小手得一,又被燙了一般回,小臉上滿是得意。容塵子何嘗過這般刺激,有心握住搗蛋的手,又見正玩得開心,不免有些猶豫。不想得寸進尺,居然要

容塵子握住的雙肩,一把將拎上來靠在口,「別胡鬧。」

河蚌嘟著,「古板的老道士。」

說完,又俯在他口貓兒一樣,容塵子將拎到得扁扁的,鼻息漸重,「老道士又古板又守舊,玩不了太刺激的東西。」他輕吻河蚌的鼻尖,作溫,「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要嚇到老道士。」

「可是人家很想你。」河蚌攬著他的脖子的歡,著眼淚就下來,「人家每天都想你。」

「嗯。」容塵子手拭淨眼角的水,劃破食指,將傷餵進裡,許久才道:「我知道。」

那鮮的滋味在齒之間繚繞不去,河蚌吮著吮著就困了,「那我們睡了嗎?」

容塵子低聲道:「半個時辰之後再睡。」

河蚌已經很瞌睡了,「做什麼?」

容塵子語聲淡然,面上卻現了一緋紅,「做一些……不是很激烈,但又能讓老道士……和小妖怪都喜歡的事……」

次日清晨,天尚早,突然有人敲門,「知觀?海皇陛下?」

容塵子聽出乃行止真人的聲音,忙整好冠,似乎下定決心,「我有一事,想單獨同海皇陛下商量。」

容塵子雖是不解,不過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真人,此時天尚早,一向貪睡的……」

行止真人卻又哪裡等得及,「知觀,人命關天。」

容塵子只得將他讓進屋子裡,河蚌在榻上睡,羅帳低垂,行止真人止步榻前,難掩焦急,「陛下?海皇陛下?」

河蚌本來就是要睡很久的,何況昨夜本就累壞了,這時候有人在耳邊聒噪不休,睡不好,不由得就嗚嗚嗚一陣假哭。

容塵子忙將行止真人領出去,「……孩子心,若睡不好,定然要鬧個不休,再過一個時辰,等睡醒吧。真人所指究竟何人?若真有命之憂,不如先將他接過來,此我等俱在,保其命無虞當不難。」

行止真人猶豫半晌,終於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單,「知觀可否將這些人接到此,但請先什麼都不要問。」

容塵子接過那份名單,果然也為多問,立刻去尋莊衾。

河蚌一直睡到辰時,玉骨早已經等了多時了,一醒便進來替洗了手、臉,又餵了一盅煲得濃濃的骨頭湯。

河蚌這才慢悠悠地走出去。

行止真人同河蚌接實在不多,不知,這時候有把柄在手上,也只得忍著的傲慢無禮,好言道:「陛下,當年我鳴蛇一族確有許多流落世間,他們也只是想安分做人,並無任何害人之意。但如今主人困,對當年不肯破它封印的族人憤慨至極、肆意殘殺。陛下……」他神肅然,突然就下跪,「我對道宗亦非有意相瞞,只是道宗對鳴蛇一族十分不齒,我若說出真相,只怕他們早晚必除之,反倒害了同族命。求陛下搭救我族。」

河蚌讓他跪著,沒有毫相扶的意思,「你們的主人都已瘋魔,我如何搭救?」

行止真人咬牙道:「如今於琰真人已生退意,道門牛耳執於知觀之手,還請陛下轉達吾意,鳴蛇一族激不盡。」

河蚌的笑容突然變得很奇怪,「行止,鳴蛇一族需要的不是道門。」行止真人愕然相,河蚌傾在他耳際輕聲道:「你們需要一個王。」

行止真人眸痛苦之,許多年前鳴蛇一族便在那兩條蛇王的統治之下,它們殘暴嗜殺,終被正義之士封於長崗山下永恆之境。大部分鳴蛇在那一場浩劫中死去,部分不肯聽其指揮,趁機逃,如今,鳴蛇一族早就沒有王了。

河蚌深深凝視他,仿佛看進了他的心裡,「鳴蛇一族的王,很快就將誕生。」

行止真人語帶試探,「天道中……了?」

河蚌只是笑,不再言語。

雖不知行止真人為何突然讓他們保護名單上的人,但莊衾還是將這些人都接到了一,共一百六十餘人,有經商的、朝為的,甚至還有種地的。

衾也十分無奈,「真人,您至告訴我一個緣由吧,不然突然接這麼多然過來……」

行止真人言又止,最後只得一揖到底,「國師,行止有不能說的難,請國師見諒。」

一日無事,夜間,餐桌之上,河蚌吃著的水煮蝦,玉骨正幫剝蝦殼。容塵子等人還在想著文大人的事。葉甜調查了文大人一家,其家人表示文大人格溫和,平日裡有仇家。且近日也沒有格大變的異常反應,臨死前一刻鐘還有家奴進去送過茶水,那時候他正在書房裡看書。

大家覺得不可思議,「莫非文大人一直就是條三眼蛇?」

行止真人一直端坐不語,他也不知為何河蚌一直不告訴眾人況,這時候也只有沉默。如今眾人也理不出頭緒,除了文大人莫名死的首,沒有任何線索——兇手是誰?目的何在?文大人為何竟是條三眼蛇?

河蚌卻是不管這些的,吃得飽飽的,自然就要地睡上一覺。

所以容塵子回到房間時,已經睡著了。八月盛夏,即使夜間天氣也很炎熱,饒是玉骨給備了冰枕,額際仍是微微出汗。容塵子便取了扇子替扇風,睡得濛濛矓矓,覺得容塵子這邊涼快,就滾過來,貓兒一般蜷在他邊,繼續睡。

容塵子輕微涼的長髮,突然明白為何妻子又稱作妻。

次日一早,河蚌是被一陣嗩吶聲吵醒的——外面文大人出殯。雖然他的被帶皇宮了,但家人仍是將他的放在棺材裡先行安葬。河蚌站在門口,見棺材從面前抬過去,文大人生前人緣不錯,這時候哭喪的人也多。

放眼一,整條大街都是白的紙幡,令路人也不由得生出幾分哀。容塵子和莊衾等人也在路邊駐足,見河蚌出來,容塵子將攬到邊。

河蚌難得安靜地著悲痛絕的送葬人群,突然踮起腳尖歪著腦袋看容塵子,「知觀,如果你死了,會給我留產的吧?」

容塵子無語。

回到宅子,玉骨張羅了早飯,莊衾暗暗遞給容塵子一個孔雀石的胭脂盒,做工輕巧細緻,「貢品,很難得的。」

容塵子挑眉,「何為?」

衾搖頭,「當然是討好人,難道我還能留下來?」

容塵子倒是明白過來,「就在席間,你直接送便是。」

衾一臉嘆服,「師兄,你到底是如何得人芳心的?給你做個順水人而已。」

容塵子將盒納袖中,卻只是淡淡道:「孩子心,也不喜胭脂水。此我當轉贈。」

衾扶額——這天下,人都瞎了……

正自不平,突然有道來報:「國師,聖上請您速速宮。」

衾微微皺眉,「何事?」

「傳旨的公公說……聖上夜夢不祥。」道垂著頭低聲道,莊衾了然,「師兄,行止真人,你等都隨我一併見駕吧。」

那河蚌卻大為不滿,「我呢?還有我我我!」

衾頗為無奈,只得看容塵子,容塵子有什麼辦法,只得叮囑道:「皇宮不比別,不許胡鬧。」

河蚌這才高興起來,攬著容塵子的脖子狠狠親了他下一口,「格老子的,人家什麼時候胡鬧過!」

幾人得宮中,聖上沉迷道,住在清虛宮,皇宮的建築也是以日月星辰環繞拱衛紫薇星座,以示皇權至上。

因聖上慕道,宮中嬪妃也多奉道,日日著道袍,持拂塵,襯得皇宮比道觀更像道觀,看得河蚌大失所

行過回廊,穿過花林,皇帝在一六角小亭裡看書,旁邊有兩位素宮妃做伴,亭外琴師琴,襯得這皇宮苑如同世外清靜之地。

衾領著眾人行禮拜見,河蚌轉著小腦袋左右觀,隻馬馬虎虎行了個禮。好在聖上也沒怪罪,隻令眾人進到亭中,「國師,各位仙師,朕昨日偶得一夢,見群蟻噬蛇,而蛇漸衰,醒來後心中一直不安,遂召汝等前來。」

衾還未開口,那河蚌卻已經蹦噠到亭邊坐下了,「蛇乃龍之象,群蟻噬蛇,定是國本不安,龍氣流失之兆。」

語聲又又脆,那靜坐看書的聖上這時候方注意到這群道長之間還跟了活蹦跳的河蚌,他雖喜清靜,然對倒也算和藹,「你是何人?」

衾趕忙將河蚌揪下來,葉甜幫著解圍,不免又將這河蚌吹噓了一通,「回皇上,是貧道摯友,擅占卜、解夢,法通天,只是長居靈山,難免失之禮儀,還請皇上萬勿見怪。」

河蚌雖然不如其他人謹小慎微,一臉笑容還是向日葵般燦爛可。皇帝也不與之計較,「那麼所言當真?此夢當真是龍氣流失之兆?」

衾心中也是暗自嘀咕,「皇上乃天人下凡,既做此夢,定是神托。待貧道前往龍脈一觀,查明原因,再稟告聖上。」

皇帝略略點頭,河蚌聽不慣這些委以虛蛇的話,手就想去拿桌上的果子。莊衾忙一掌拍下的手,兒頓時翹得老高。皇帝微微一笑,手取了串荔枝遞給

當然不客氣,手就接了過來,而且還丟荔枝殼和核!莊衾不敢久待,忙道:「即是如此,貧道等先行告退。」

皇帝抬眼瞧了瞧河蚌,語聲倒是含了三分笑,「是該告退,不然這兒要堆一地果核了。」

衾也是低笑,葉甜把著河蚌的胳膊把扯出去,莊衾正告退,埋頭看書的聖上突然道:「久聞容仙師這個鼎貌非常,如今一見,倒是名不虛傳。」

衾微怔,抬頭看他,他卻又揮手道:「朕也乏了,國師自去吧。」

衾再度行禮,心下也是微凜——宮裡這位看似不問世事,心裡卻不糊塗。

眾人出得皇宮,容塵子便牽了河蚌。河蚌果然將前幾日的不快忘得乾乾淨淨了,這會兒正摟著他的胳膊,「知觀,人家還想吃那個荔枝。」

「嗯。」容塵子將手上和臉上的水細細拭乾淨,「現在就買。」

夜間,待眾人準備妥當,自然是要一探國都龍氣彙聚之。河蚌坐在桌邊吃荔枝,容塵子準備好符籙就走,行止真人低聲問:「不帶陛下一同前往嗎?」

容塵子搖頭道:「弱,不得勞頓。」

行止真人卻有自己的顧慮,「只是殺死文大人的兇手尚未捉住,如今留陛下在此,知觀不擔心嗎?」

容塵子略一思索,轉將河蚌抱進房裡,替換了件輕便服。河蚌小狗似的在他脖子上去,他仔細地替系好帶,只是淡笑,「別鬧。」

子時過半,一行人進了花園地牢,沿著甬道向裡走。行至盡頭,一道石牆橫隔於前,似乎到此再無通路。莊石壁,不見機關。二人索了約有三刻,未有所得。

容塵子蹲細看壁下的塵埃,突然道:「有東西已經進去了。」

衾也是十分嚴肅,「何如此大膽,竟敢吸食龍氣,搖國本?」

行止真人有些不自在,轉頭看了一眼河蚌,河蚌神如常,仿佛本就不知道任何事。

後有掌印太監上前,右手托著玉璽,他將璽盒打開,握住玉璽往那方石牆凹陷用力蓋下去。原本平淡無奇的石牆突然發出細微的聲響,周圍塵土抖落,許久之後,石牆突然緩緩升起。一靈氣人而來,牆旁的人俱都神思一清,連容塵子都不道:「這條龍靈氣迫人,看來外侵,尚未造太大的影響。」

衾也不敢耽擱,趕招呼一行人進到裡面,「為防地氣外泄,此門不可久開,快走吧。」

一行人魚貫前行,河蚌突然展臂攔住跟在後的玉骨,借從包裡拿脯的時機輕聲道:「去趟長崗山,找個人,把他帶到這裡來。」

玉骨十分為難,「主人,長崗山距這裡好幾日的功夫呢,我……」

河蚌一拍腦袋,「忘了教你點遠行了,容塵子也是,我不教他也不教,哼!」口的襟裡掏出鮫綃,遞給玉骨,「這個帶你去。」

玉骨將鮫綃接過來,還有疑問:「主人,那人到底是誰,長什麼樣?長崗山大的,我怎麼找呀?」

這個河蚌十分放心,「你就站在長崗山最高的地方,大聲喊蠢貨,答應你的就是了!」

玉骨往後一走,容塵子便發現了,「何事?」

河蚌一邊把玉骨推走一邊道,「讓回去幫我拿脯!」

容塵子牽起河蚌,語帶薄責,「不許多事。不過裡面況不明,玉骨先回去也好。」玉骨不敢多說,連連點頭,轉出了地道。河蚌還在歎,「見過蠢的,沒見過這麼蠢的。」

容塵子一掌拍在頭上,「不許罵人。」

河蚌手去他腰間的乾坤袋裡取葡萄乾,「人家又沒有罵。」

石牆之後約十步遠,掌印太監便不再跟隨眾人一起前進了。前面似乎是一條深不可測的地下河,上面原本架有鐵索橋,但現在橋面的木板已經被去,只剩下幾條鐵索,且俱已銹蝕不堪。

好在一行人都手不凡,很快就過了橋,靈氣越來越強烈,走在最前面的莊衾突然停住了腳步,河蚌將腦袋從容塵子後探出來,也不由得有些意外。眾人行走多時,此地當已經走出皇宮,只見面前居然是一座山,山前有一灣清水淺淺流淌,四周山勢所襯,正是龍飲水之局。

「這……莫非是當今皇室的祖墳所在?」莊衾引著眾人往前走,山上道路細窄曲折,四都是粼粼鬼火,除了水流的聲響,在沒有任何聲音。

容塵子牽著河蚌,任他見識廣博也不免有些驚詫,「誰能想到本朝皇室的祖陵竟然會建在這種地方,這世道真是無奇不有。」

眾人盡皆歎,這一山一石,在風水寶地又人為地彙集靈氣,再加之山前水潭以靈氣補充流失的地氣,設此祖陵的不知是何方奇才。

河蚌卻在想別的事,「皇帝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讓我們這麼多人進到這裡?他不怕這事洩出去嗎?」

行止真人頗有些張,「還是儘快找出龍氣流失的原因,離開這裡吧。」

言語間一行人已經行至下馬道,神道兩旁俱是玉制神像,暗綠的鬼火之中,石碑在目。容塵子從袖裡取出前日莊衾贈給河蚌的香,那質地極為細膩,他打開盒,輕輕一吹,香飄散在空中,搖搖曳曳。

片刻之後,容塵子將餘下的香遞給河蚌,「靈氣流轉正常,地勢沒有問題。看來得去水下看看。」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看河蚌。躲在容塵子後的河蚌極為惱怒,「有沒有搞錯,我躲在這裡你們都能看見。」

容塵子淡笑,「我下去吧,你乖乖的不要搗。」

河蚌拉住他,「算啦,哼!」

容塵子還在觀察附近地形,河蚌自顧自地服準備下水。那雪白晶瑩的在暗綠的鬼火中更襯得潤澤無比,旁邊諸道士瞠目結舌,莊衾的眼睛都瞪了青蛙。容塵子一回頭,臉頓時比鬼火還綠,他拾起地上的外披一把將河蚌裹住,又是一掌拍下去,「不許服。」

河蚌嘀嘀咕咕地下了水,卻驚覺這水潭深不可測,本就不願意找,嘀嘀咕咕地象徵遊了一圈,又慢吞吞地爬上去,「沒有,什麼也沒有。」

眾道士面無表地盯著,盯得心裡發虛,「幹嗎?你們居然還敢懷疑我嗎?」

最後還是清玄低聲道:「師娘,看後。」

河蚌一回頭,就見著一個人,紅黑髮、極豔似邪,如今正似笑非笑地看。河蚌瞇起眼睛糾結了一陣,還想給自己洗白,「那我又沒看見他,他在我後嘛,我後又沒長眼睛,是吧?」

容塵子將拉過來護到後,從乾坤袋裡掏了一顆蘋果堵住了。莊衾挑眉,「淳於臨?不……你是鳴蛇?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吸食龍氣!就不怕引雷劫嗎?」

面前淳於臨在看河蚌,似乎本就沒有把道宗這一群人放在眼裡,「過獎了,你們居然就這麼前來送死,膽子也不小。」他緩緩上前,突然向河蚌出手,「不過,何必帶著我家陛下。」

河蚌仍然躲在容塵子後,還啃著蘋果,說話也含含糊糊:「別過來,你們膽子都大,我膽子小。既然你們在這裡遇到了,說不得肯定有一場好打。你們先大吧,我就不打擾了。」

話雖然太淺,倒也還是事實。眾道士俱都祭起法,淳於臨右手掐訣,「也罷,先送各位上路。」

眼看一場大戰迫在眉睫,河蚌吐了蘋果核,突然道:「慢!」

眾道士都轉過頭去,連淳於臨也暫停念咒,河蚌在行止真人乾淨手,「我覺得吧,咱還差了一個環節……是什麼呢?對了,正邪相對,不是應該互相辯論一通,把正邪都論清楚,以證明邪不勝正。然後再手的嗎?」

道士沉默,終於清玄靠過來,「師娘,我們這邊都是德高重的人,全不擅口水。再說了,對方還是一條蛇,您不覺得一堆道門聖師罵一條蛇有失份嗎?何況現在咱是以多欺,還勝負未分,萬一口水的時候把話說滿了,最後被鳴蛇端了,豈不是當眾打臉?」

河蚌還是不滿意,「那鳴蛇你怎麼也不說話?」

淳於臨溫,許久方道:「我怕陛下在如此張、嚴肅的時刻笑場。」

河蚌還是不甘心,「那這一場大戰,肯定會有所傷亡,我看大家最好還是把代清楚,啊不!最好每人寫份書,安排好後事,也算是有始有終嘛。」

這下連淳於臨都看出來了,「陛下在拖延時間,是要等誰呢?」

他細細看過在場眾人,語帶不解,「我實在想不到,如今道宗,陛下還能指誰。」

河蚌也十分無奈,「如果你真的好奇的話……跟我一塊等等!」

淳於臨笑容未斂,語聲溫,「既然陛下在等,他早晚總會來的。何必空等呢?」

語音一落,他念咒語,滿山鬼火頓時芒大盛,山前的深潭如同沸水般滾。所以的鐵石都被燒的通紅。行止真人怒喝一聲,當先衝出。莊衾祭出一道銀符咒,也隨後而上。

容塵子河蚌的頭,低囑了一聲小心,也持劍而上。河蚌有天風靈和天水靈,很快就將溫度了下去。鳴蛇畢竟是上萬年的兇,雖上次一戰損傷嚴重,但如今獲得龍氣補充,其法力復原甚快。

如今他有盛年時的七法力,自認為對付這群道宗的凡胎已不費吹灰之力,是以並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倒是河蚌修為不凡,又有天風、天水靈,不可小覷。

河蚌坐在石碑上,只是控水,並不幫忙。這裡於皇陵,龍氣充溢。淳於臨可以肆意吸收,卻不行——吸收龍氣乃是禍國,但凡影響國運,那就是影響千千萬萬人類的命,比天災嚴重得多。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般妖怪若道行不夠,連皇室貴族都不能接近,否則必被龍氣所傷。而修為通玄的妖怪更不願沾染這龍氣,以免引天劫。

河蚌倒早已不懼龍氣,但如今困在這裡,淳於臨龍氣補給,守著無盡靈氣也不敢,能用的只有這一潭水,大大出於弱勢。再加之鳴蛇生來就是異,上萬年修為,如果不是負風、水靈,還真是不夠看。

又將蠢貨罵了一遍,最後從懷裡掏出個海螺,輕輕一吹,中間的淳於臨似乎想起什麼,突然變得非常憤怒。他不顧周圍的道士,縱撲向河蚌。

幸而容塵子也一直留意河蚌,當下祭出靈符,借此一阻將河蚌抱開。河蚌還順手從他的乾坤袋裡了幾個糖果。

吃糖果的時候沒法吹海螺,淳於臨似乎也冷靜了下來。等吃完糖果,河蚌又吹了一聲,他猛然回過頭,沿著鐵索爬過來,仿佛沒有骨頭一樣。河蚌收起海螺,緩緩後退,「淳於臨。」

他努力搖搖頭,突然回抓住一個道士,用力撕兩半。雨四濺,腥氣刺激了他,他向行止真人,一掌將他打落水中。葉甜驚呼一聲,容塵子回劍救,淳於臨卻突然也隨其沒水中。

一直隔岸觀火的河蚌突然站起來,砸吧砸吧,「哎呀,行止不能死呀。」

水中。淳於臨五指剛剛到行止,突然水潭中央卷起一道狂浪,他向河蚌,笑容溫如水。河蚌猛然一驚,他卻突然上躍,河蚌剛剛將行止真人扯到邊,突然整潭水全部結冰。

淳於臨站在冰上,隔著冰面,「陛下,天風靈和天水靈固然威力巨大,但是二者都需要流。如在深海,大抵沒人能控得住水。但若在湖泊水潭,萬不可被困於水中。您水千年,卻不明白這個道理。」

容塵子等人見無恙,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也只有乾著急。淳於臨纏著容塵子,意要非殺他不可了。莊衾盡力幫忙,葉甜修為不比二人,隻急得不知所措,其餘清玄、莊昊天等人比更不如,幾乎沒有戰鬥力。

容塵子對付他自然吃力,他如今畢竟是之軀,單論法力也不過幾十年景,實力實在不對等。淳於臨步步近,語帶譏嘲,「像你這等人,陛下到底看上你什麼?除了一……」

容塵子祭起一張銀符咒,淩空祭出,再同他戰到一場。冰底下河蚌掙扎了半天都不了,急得一陣大哭,「知觀!人家被冰卡得痛死了,嗚嗚嗚……」

容塵子聽不得哭,頓時以掌風迫開淳於臨,他欺落在冰面上,一掌拍下,力道正好,河蚌邊的寒冰破開一條極細的裂紋。淳於臨哪肯放過如此良機,頓時一掌拍在他背上。

容塵子強忍著一口,又一掌向冰面拍下去,冰紋頓時擴散開來。淳於臨再一掌下去,他一口噴在冰面上。

淳於臨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垂死的玩,「你何德何能配留在邊?」

容塵子際鮮未乾,聞言卻是淡笑,「你雖存活千萬年,也終不過人間走,如何懂得人類?」

裂開的紋路隙極小,但對河蚌而言,哪怕只是一丟丟的空間也夠了。用風裂將冰面攪開,費盡千辛萬苦才將行止真人也從冰裡拉出來。一邊拉一邊還不平,「知觀,人家還是河蚌呢……真累,不許歧視。」

無恙,容塵子角微揚,「嗯。」

淳於臨也不在意,反倒安河蚌,「陛下何必怒,片刻之後,他將為一。那時候也好、人類也好、神仙也罷,有何區別?」

河蚌坐在冰旁邊大氣,「還是有的,知觀肯定比別的好吃。」

淳於臨笑容更溫,「那麼到時候,我將之做勞陛下。」

河蚌這時候變得很有骨氣,「你這個臭蛇,再敢打我家知觀,待會兒就把你燉了!」

葉甜急了,「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河蚌攤開手,「我錯了,我不應該相信那個蠢貨。」莊衾符錄已經祭了許多,這時候也消耗過度,但扔拼命抵擋淳於臨,減低容塵子的力。

河蚌躍到容塵子邊,手抵在他天突,容塵子微怔,突然靈力流轉開始加速,片刻之後,他略一運氣,只覺靈力充盈無比。待回頭看過去,那河蚌已經站在莊後了。

淳於臨輕聲歎息,「即使這時候,也不改變立場嗎?陛下。」

河蚌冷哼,「別騙我了,臭蛇。淳於臨早就死了,你本就恨我骨,這時候不過就是等殺了他們再來殺我罷了!」

淳於臨笑如曇花,「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嗎?陛下。」

「任你口吐蓮花,我也不會相信你的,哼!」河蚌站在容塵子後,容塵子百忙之中從乾坤袋裡出一枚糖果餵含在裡,淳於臨右手現出紅,「那麼……只有暫時冒犯陛下了。」

他閱歷比河蚌廣得多,知道什麼方法對付河蚌最有效。河蚌緩緩後退,容塵子擋在面前,形凝如山岳。河蚌膽氣就壯了不,「格老子的,我才不怕你這條臭蛇呢。這個蠢貨怎麼還不來……」

正喃喃罵,突然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聲音老遠就嚷:「陛下?陛下?嘿嘿嘿嘿,俺回來了,陛下!」

河蚌一聽,頓時破口大駡:「你個蠢貨,吸收個天火靈用了大半年!」

眾人抬目過去,卻見一條蛇正搖頭擺尾地爬過來。它如今有水桶細,綠底黑紋,雖然壯,卻靈活無比,正是當初借命給河蚌的小三眼蛇。它爬到河蚌邊,親熱地蹭來蹭去,「陛下,嘿嘿,陛下,人家想死你啦。好久不見,陛下您依舊是貌若天仙、豔若桃花、胖若兩人……」

河蚌然大怒,一腳踹將過去:「你才胖若兩人,你全家都胖若兩人!你個死蛇臭蛇爛蛇……快給老子上!」

看見淳於臨,這貨還是有點慫,「可哥可哥……陛下,俺還是有點怕他咋辦?」

河蚌這回是真踹了一腳,「那你就去死啊!」

後的玉骨也跑得氣吁吁,且一塵土、裳不整、狼狽不堪,「主人,你說得沒錯,這真的是個蠢貨……我說用鮫綃回來吧,它非要馱我!結果一路把我摔下去六次……」

雖然場合不對,但還真的惹人笑場。

淳於臨緩緩後退一步,目帶猶疑,「不可能,吾一死,天火靈當自毀,怎麼可能……」

河蚌得意洋洋,「本來是要自毀的,不過當時我迸到你的天眼裡,發覺天水靈和天風靈的靈力能夠滋養它暫時不死。正巧答應讓這條蛇五十年之,就便宜它了。它一條三眼蛇,原本不足以吸收天火靈,但有擬的為食,也是有可能存活的。」

淳於臨恍然大悟,「你一直藏著它,用來對付我。」

河蚌趴在容塵子肩膀上,手去他乾坤袋裡吃的,「我仙被天火靈灼傷了,長了幾個月才復原。這期間如果將它的事洩出去,必然引人奪寶,它活不。用來對付你嘛……不過磨一把刀而已,本不想對付誰。但我說過讓你走,你若不走,我自然要為你尋一個歸宿。」

淳於臨垂下眼簾,語聲淡若輕風,「葬之地嗎?」

河蚌往裡塞了一粒果脯,很久才道:「算是吧。」

這條小鳴蛇吸收了鳴蛇王的,又得了天火靈,至擁有鳴蛇盛年時的四功力,再加上河蚌和容塵子等人,他已然完全沒有勝算。

容塵子鬆了口氣,從乾坤袋裡掏了一粒傷藥,納口中時方發現是粒糖丸。

有了這條三眼蛇,戰局瞬間逆轉,河蚌卻另有所思,「這裡如果再加一只守護神,定可延長國運。」看向淳於臨,目幽深,「百餘年後,你上的邪氣也會被龍氣融化汲取,那時候再另外為你尋一個去吧。」

淳於臨突然狂,「不!我寧可死!」

容塵子低聲歎,「你是被封印怕了。但凡事有因自有果,這也是你自己造的惡果。」

「不,你們休想!」他厲聲道,轉而奔向容塵子,招招致命。容塵子修為雖不如他,然進退有度,他一時也奈何不得。小三眼蛇將他到冰面的裂,他的天火靈瞬間將冰面融化,潭水重新流

淳於臨被他們水中,河蚌不不慢地跟在後。容塵子在前方引路,「國運會不斷消耗龍氣,一旦龍氣耗盡,一朝便就此傾覆。這裡一定有一最接地氣的地方,將它困其中,則此會很快耗盡它的靈力。它是上古神,延五十年國運自當無虞。」

泉下一片黑暗,河蚌取出珍珠照明,眾人迫著淳於臨到山底,見一水流激,原本無波無瀾的潭水如同一口海眼,不斷吞噬著周圍一切。

三眼蛇正要將淳於臨趕進去,突然水流激變,河蚌本就是水生,在水裡極其敏靜聽了片刻,突然道:「地表在變。」

眾人不由得回抬頭向上看,「怎麼回事?這裡在下沉。」

衾面大變,立刻就要上去查看,三眼蛇也慌了,「陛下,那他咋辦?」

河蚌開始微微發抖,「不對,這裡有古怪,快走!」

容塵子牽著,莊衾護著葉甜,連小鳴蛇也在混中馱起玉骨。一群人衝上潭水表面,上面格外安靜,一切未變,連水面也半點波瀾不起。容塵子看看河蚌,「錯覺?」

河蚌化作真,往潭水中一浸,半晌化為人形,「不,這裡真的在下沉!!」

一群人往來飛奔,但周圍越來越熱,潭水開始沸騰。河蚌控水降溫,但溫度仍然高得常人無法承。河蚌能夠知水流,,「熔巖。」

此言一出,眾人不免大驚失:「此有火山?」

河蚌搖頭,「當是人為,在陵寢下沉時有活逃出會它。規模不大,但殺死裡面所有的活綽綽有餘。機關肯定不會毀壞陵墓,所有現在我們可以逃回陵地,暫時不死。只是這座墓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升上來,我們不知道要被困多年。也不知道陵墓裡還有什麼機關陷阱。」

裡面越來越熱,四周已經可以看見紅的巖漿流下來。

幾個人汗如雨下,突然有人尖一聲,河蚌回過頭,就見葉甜所站的鐵索突然斷裂,原是後淳於臨追了過來。他手中日環斬斷了鐵索,右手月環直襲葉甜。

葉甜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如今一時不察,頓時直線下墜。河蚌驀然手,一把攥住葉甜的手腕,右手掐訣擋住了破風而來的月環。

時間倉促,只來得及結了一重水紋,月環「砰」的一聲破開水紋,右手頓時見了咬著牙,仍是抓住葉甜的手腕不放。就是這片刻的時間,已經足夠容塵子和莊衾趕過來救援。河蚌本就脆弱,左手堪堪抓住葉甜手腕,就響起一聲骨骼斷裂的脆響。葉甜吃驚抬頭,只見咬著,雙手抓住,那力道像是要將的手腕擰碎。

後玉骨急忙拋下鮫綃,葉甜用右手握住,玉骨將拉了上來。河蚌咬著牙,一頭冷汗。容塵子牽著一直往前跑,紅的巖漿片刻之間就開始上漲,離鐵索越來越近。

幾個人縱然輕如燕,但對這銹蝕的鐵索而言仿佛是千斤重量。

河蚌聚起的存水,將眾人一併水遁至出口,然而到達出口,發現那裡早已被巖漿覆蓋,本沒有出路。

河蚌沒有辦法再用水降溫,容塵子和莊衾也沒有時間追殺淳於臨,容塵子將護在懷裡,「這裡不是出口,不然此墓絕不可能再度開啟。莫非它是旋轉下沉?」

行止真人這時候也是面凝重,「所以出口被它轉到了別?只是這又如何找尋?」

河蚌是個沒有方向的,這時候更是一片混。巖漿越來越多,離鐵索越來越近了。熱氣蒸騰,河蚌水遁三次,東、西、南四個方向都沒有,著氣,水分也帶不這許多人了,「往北跑吧。」

溫度太高,其他幾個人都是凡胎,這時候能夠清醒已是不易。小鳴蛇馱著眾人往北面跑,那場面實在是太刺激了,嚇得眾人連昏迷都不敢,行止真人都忍不住尖了一聲。

北邊的出口就在眼前,周圍果然沒有巖漿,裡面溫度已經很高,高得眾人都以為眼前的門是幻覺,小鳴蛇法屬火,尚能忍耐。它將行止真人、玉骨、清玄等人全部馱到甬道口。

行止真人本就了傷,如今非常虛弱,容塵子先將他送到甬道口,莊衾將葉甜和幾個弟子都送上去。

容塵子回向河蚌出手,河蚌不由自主抬手,突然肘間一陣劇痛,手一失力,整個人突然往下直墜。容塵子駭得魂飛魄散,「小何!」

河蚌也嚇得魂不附足尖微點,用風傳,突然腰,被一攬在懷中。追趕而來的容塵子瞬間投鼠忌,再不敢,「別傷害!」

河蚌扭過頭,就看見淳於臨。他也是長髮淩、形容狼狽。但他仍是微笑著,「怎麼如此不小心呢,陛下。」

河蚌一張又哇哇大哭,地道口眼看就在面前了,卻進不去。容塵子心急如焚,「你要如何?不論如何,先出來!」

淳於臨站在地道口,周圍巖漿冒著氣泡不斷上漲。淳於臨溫地凝視河蚌,緩緩拭淨臉頰的眼淚,「別哭。」

腳下巖漿翻滾,河蚌一不敢。淳於臨抱著往回走,語聲溫,「你所言不錯,如今道宗我已無勝算。但寂寂古墓、無盡歲月,若有陛下長伴,也不算孤單。」

河蚌放聲大哭,「知觀,知觀救我呀!我不要被關起來,這裡沒吃的呀!」

容塵子握劍的手都在抖,「放過,你要如何我都答應。」

淳於臨腳步不停,「我已不想如何,這本就是弱強食的世界,既弱者,焉有何求?」

河蚌質太過弱,這麼近的距離,誰也不敢有所作。在淳於臨懷裡哀哀地哭。容塵子全發抖,突然他百匯凝起一道金,金直衝淳於臨。

淳於臨尚不及反應,整個突然一麻,失去了知覺。

地道口的眾人只見他僵地抱著河蚌,直往下墜。小三眼蛇奔過去接住二人,一併送到甬道口。莊衾眼中有瞬間的哀慟——凡是道門中人俱都知道,所有的靈氣裡面,龍氣是最強烈的,所有靈氣在它面前都會被吞噬融化。

而魂魄,是靈氣中非常微弱的一種。一旦在龍氣中魂魄離,不過片刻將被化為烏有。

容塵子作僵地將河蚌放在地道口,輕輕湊近,「夏分天下為九州,一州一鼎,九鼎即為天下。所以所謂鼎呢,就是很寶貴、很寶貴的意思,重逾生命。」

皇陵漸沉,巖漿遮沒了一切,視線中只剩下一片熱氣蒸騰的紅。眼前淳於臨的視線漸漸清明,在他神識復位的瞬間,三眼蛇一尾將河蚌卷離他邊,噴出一火焰將他重新向地道口的熔巖之中。

衾以符錄步步,葉甜扶起容塵子,驚懼絕,「師哥!」

容塵子神呆滯,似乎對周圍所有事都無知無。行止真人自然最關心鳴蛇王,他語帶不解,「他法屬水,法屬火,按理水火不相容才對,怎麼可能如今水火相濟,互不影響呢?」

河蚌呆呆地站著,仿佛也失了魂,行止真人握住雙肩,「陛下?陛下?此時不是悲傷之際,蛇王必須除之,否則一旦出了此,它功恢復,道門又將前功盡棄!」

河蚌木然地著容塵子,葉甜的哭聲聞者斷腸。突然微扯角,竟然出一個笑,「它逃出去如何?前功盡棄又如何?我不怕天毀地滅,又何懼禍世妖魔?」向容塵子,語聲漸漸低微,「我只怕你輕描淡寫一句話,鎖我千年萬年,從此以後,我再回不去我的深海。」

「海皇陛下?」行止真人輕聲長歎,「請暫止悲傷,容塵子不能白白犧牲。」

河蚌終於向他,那終年靈的眼眸沾染了冬天的森冷,「你才犧牲,你全家都犧牲,你一戶籍本都犧牲。」

行止真人生怕這時候失常,敵友不分,頓時哄勸,「是貧道所言不當,所言不當……不過……」

不待他繼續說下去,河蚌忽又輕聲道:「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天地無極,漫長,還有無盡的時間需要悲傷。又何必急於當下。」

淳於臨方才被容塵子元神一衝,也被龍氣所傷。但單憑三眼蛇和莊衾他還是有一搏之力。

河蚌右手微握,一冰錐緩緩顯現在空中,淳於臨拼力抵擋莊衾和三眼蛇,卻仍有餘力輕笑,「陛下要殺了我嗎?」

河蚌於其中種了一粒珍珠,並不答言,只是素手一揮,冰錐挾風,以雷霆萬鈞之勢破空而來。淳於臨借水勢緩和冰錐來勢,片刻之後將冰錐握在手中,施力碎,「容塵子本就是自尋死路,陛下何必理會?如今他元神已滅,這道宗豈會容得下陛下?回到我邊吧。」

河蚌定他,突然淺笑,輕啟,語聲清澈,「鳴蛇,其實淳於臨從來沒有過何盼。」一直優雅溫的淳於臨突然狂,河蚌目中帶著深重的憐憫,「他只是中了我的法。」

「不!」淳於臨突然現出難言的痛苦,火系法不能適應水系法,他不過靠著淳於臨殘存的意識控水,保持二者平衡。而如今淳於臨神識瀕臨崩潰,他苦痛難當,拼著衾一劍衝向河蚌。

河蚌不躲不避,右手冰錐再出,一錐正中他心臟。那力道帶著他退出數步,他水火相激,痛苦不堪,「賤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河蚌再度凝出一冰錐,語聲冰冷,「我又豈會上專門為你培養的法?只不過擔心前路多變,讓他死心塌地眷著我。有朝一日你我為敵,不論勝負,我總有一條活路。」

淳於臨哀嚎一聲,他的開始燃燒,火焰灼穿了芒四濺。河蚌抿,第三冰錐再度穿他的,三眼蛇再度噴出一口火焰,他站立不住,頓時跌熔巖。

河蚌的眼前突然一片朦朧,快步奔上前,握住了淳於臨的手。那手的溫度燙得可怕,有水珠一滴一滴打落在他的腕間、臉頰。淳於臨抬起頭,一獵獵燃燒,「你哭了?」

河蚌臼的手早已沒有了知覺,心中也沒有了知覺,只知道這樣地抓牢他,面上甚至還帶了三分笑意,「是啊,不過我的眼淚不值錢,我一天哭八頓,每次流半斤,早就哭習慣了。」

淳於臨仍然笑著,「這倒也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你的淚……咳咳,比我的還燙。」

溫度過高,他的珍珠砰然炸裂,整個人燃燒一團璀璨的火焰。河蚌仍握著那隻手,那隻手依然那麼修長。在玉骨的哭泣聲中,莊衾奔過來,用力將的五指撥開,於是連那隻手也墜了滾滾熔巖。河蚌緩緩收五指,掌中餘下撕心的滾燙。

地道口一陣震,三眼蛇銜起容塵子,馱著玉骨、葉甜等人拼命往出口奔逃,莊衾牽著河蚌也一步不敢停。河蚌回頭遙那片火紅的巖漿,一些什麼東西就這樣從心中掏出來,鮮淋漓地留在了過往。

地道緩緩沉下去,他……他也為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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