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香銷被冷殘燈滅

同一個人，是沒法給你相同的痛苦的。當他重複地傷害你，那個傷口已經習慣了，覺已經麻木了，無論在給他傷害多次，也遠遠不如第一次的傷那麼痛了。

淩霞山清虛觀。

木芙蓉又開了漫山遍野。

院前風有些涼了，河蚌拿了一件披風披在容塵子上，隨後倚在他邊，「知觀，後山開了好多花，每朵都好大好漂亮。可是今年我很乖，一朵都沒有摘喲。」

在容塵子邊絮絮叨叨，「後山的泉水今年特別清亮，我不過往裡面投了塊石頭，老頭就跑來痛駡了我一頓，你也不幫人家。」

「我用懷夢草看了無數次天道，它不肯告訴我結果。後面一頁一頁，全是空白。也許是需要我選擇，但是也沒有什麼好選的吧，反正我是走不了了的。」邊的竹編籐椅上，容塵子安靜地躺著，不言不語不。河蚌抱住他，在他邊親了一口，「起風了，我們進屋吧。」

容塵子毫無反應，河蚌用風傳將他帶回臥房，扶著他在榻上躺下。外面有腳步聲越來越近，不多時於琰真人走了進來。他後跟著不知從何名山勝水找來的高人士。

進到房間，他似乎完全沒有看見河蚌，經自領著人替容塵子把脈。

容塵子抱恙在，由葉甜暫代主持。於琰真人也一直沒能回到天府，他的頭髮更白，原本筆的腰也變得佝僂。曾經中氣十足的長者，如今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這位士同樣未找出有效的治療方法，河蚌也不失，依然日日守在他邊。

葉甜也經常過來，一則看容塵子，二來陪河蚌說說話。可河蚌一不哭二不鬧，冷靜得可怕。葉甜連勸的話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河蚌反倒是安，「以前吧，凡事只要哭一下，總會有人手解決。現在哭不靈了，難免只有自己手了。我無事，因為有事也於事無補，所以希你們也無事才好。」

容塵子遇害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無數妖聞風而，明裡暗裡，俱奔神仙二來。於琰真人傳信令整個道宗來救，但次日所有的妖怪都不敢再輕舉妄了。

河蚌將一條千年蛇妖掛在清虛觀山門前，生剖其腹，將其皮用竹簽撐開，用勺子將其五臟一勺一勺全部刮盡，一直刮了兩天。蛇咬的慘嚎驚住了無數妖魔，它靈氣不滅，一直哀嚎了四日才漸漸死去。

風乾的蛇枯枝一樣掛在山門前，比任何驅妖的符咒都管用，沒有妖怪敢上前一步。

淩霞鎮的百姓卻來的更勤了，不時有善信請求探容塵子，葉甜自然全部婉拒。但來者仍絡繹不絕，許多村民都請了容塵子的長生牌位，早晚供奉。

河蚌拒絕了道門的相助，也趕走了莊衾派來保護清虛觀的兵。清虛觀巋然不，且正常接引香客。所有小道士一律各司其職，一切如常。

道門乍逢巨變，為免分裂，於琰真人努力控制局面，但他畢竟年事已高，很多事難免力不從心。

而鳴蛇之王一死，鳴蛇一族群龍無首。河蚌找到行止真人，開門見山、毫不遮掩，「流落在人家的鳴蛇一出事第一時間聯絡你，想必你在它們之中威極高，也最值得信任。如今鳴蛇一族如同一盤散沙，一旦讓道門中人察覺，只怕有滅族之災。」

太平靜，行止真人也不敢惹，「陛下請直言。」

河蚌翻撿著他桌上的茶盞，「由你出面，舉薦三眼蛇做蛇王，重新統一鳴蛇一族。」

行止真人其實心中也早有猜測，但他還是有點為難，「陛下，貧道也就直說了。這條三眼……呃，鳴蛇雖然如今實力大進，在上一戰中也功不可沒，但毫無師承來歷。貧道恐怕……」

河蚌豎手制止他，「它會拜我為師，功心法出自我門下，其餘一應課業由國師莊衾傳授。」

行止真人瞬間了然，「貧道拜謝陛下。」

次日，河蚌為三眼蛇賜名何為，並同莊衾、行止真人將所有的鳴蛇全部召集在一起。這條三眼蛇資歷雖淺，但它前有行止真人力薦、後有河蚌為盾，中間有莊衾作保，且消滅鳴蛇蛇王立了大功，諸鳴蛇紛紛投效，鳴蛇一族暫時安穩。

這條三眼蛇了蛇王，但依然二的狠。它是不是釣幾尾魚、帶點食上來孝敬河蚌。只是河蚌最近胃口不佳，連睡覺都不香，它帶什麼吃的也極難討歡心。

而於琰真人獨木難支，許久之後終於決定由莊衾暫領道門。莊衾雖威不如容塵子，但他如今居高位，道門諸子也不敢異議。

夜間，桂花香飄滿山間。

河蚌將容塵子搬到院中的水池邊，自己在池子裡泡水。因院中無人，索了容塵子的鞋給他洗腳。

「不知道為什麼，以前在你邊的時候總是特別睏，現在你不理我了，我特別想睡，卻怎麼也睡不著。有時候我在想，其實當時我應該跳進巖漿裡面死掉，因為這樣的日子真的太可怕。而最可怕的是，我發現自己現在竟然連離開的勇氣都沒有了。」

容塵子依舊不說話，河蚌怕他著涼，將他的腳乾，又將鞋俱都給他穿好。穿著穿著，整個人又膩到他的懷裡，「知觀，今晚月亮真圓。」扯過容塵子的胳膊環在自己腰間，月澹，晚風吹送落花紛揚。河蚌去他上落英，又在他耳邊嘀嘀咕咕，「老道士，你再不醒來，我把你耳朵咬著吃啦？」

容塵子木然地著傾瀉一地的月，河蚌當真他的耳朵，「我真咬啦？」

容塵子全無靜，河蚌了一陣又不免歎氣，「以前不讓我吃的時候呢，想吃，天天都想吃。現在任由我吃的時候，又下不了了。」

外面有輕微的聲響，轉過頭，便看見莊衾緩步行來，「天涼了，帶師兄回房吧。」

河蚌窩在他懷裡不想，「他服穿得厚，不礙事的。」

莊衾低歎一聲，在邊坐下來，「小何，假如……我說假如，師兄永遠不再醒過來，你怎麼辦？」

河蚌將臉在容塵子口，「我能怎麼辦？好好待著唄。不然哪一天他醒過來，發現……咦，清虛觀知觀換人了，道門主事也換人了，就連鼎也不見了……豈不是很淒慘？」

莊衾聞言苦笑道：「你還真是……」

河蚌語聲清亮如月，「所以我要乖乖地待在他邊，待到他醒來，看見他的師弟、師妹、弟子都在，清虛觀還在，道宗安然無恙，我……也還在。」

「你這麼想，我也就不勸了。」莊衾再度替容塵子把了脈，許久方道：「以後任何需要，派人傳言於我。」

河蚌唔了一聲，又轉頭看他，「你要回皇宮？」

莊衾點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皇上為皇族，肯定知道皇陵機關的玄機，他故意安排我們在最後時刻進陵寢，多半是打著讓我們和鳴蛇同歸於盡的主意。但是我必須回去，因為必須有一個人在他邊，確保我道門安然無恙。只有我們自安全，才能更多更好地為百姓做事。」

河蚌挑挑眉，倒也沒有反駁，「你知道所有方士開給知觀的藥，為何全部毫無起嗎？」

莊衾終於不解，「為何？」

河蚌抬頭，月墜眼眸，波粼粼，「因為我本沒有餵他喝藥。」

莊衾目鋒利如刀，「繼續說。」

「知觀元神是被龍氣所傷，所有補充進的靈氣都會被龍氣吞噬，靈氣越充盈，他的魂魄只會越衰弱。我乾了他所有的靈氣。」

莊衾焦急擔憂之溢於言表，「難怪，我竟覺不到師兄靈力的流轉，但是沒有靈氣支撐，他的只會越來越衰弱，如果找不到解決辦法，很快他的就會死去。」

「當年淳於臨妖劫迫在眉睫，知觀的一碗心頭將之無限後延。是因為神之脈中和了妖氣，令天道不能察覺。而今知觀元神被龍氣所傷，他待在即使再如何將養也斷難復原。當今聖上雖非明主，然也是天道選定的君主，若能取他一碗心頭……」

莊衾面大變，「你是說……」

河蚌直視他，「如今知觀沒有任何靈氣，已經完全可以容納龍。當龍在他流，龍氣便能為他所用，於是不但不會對他造傷害，反而會令他得益無窮。」

莊衾眼中的驚疑漸漸淡去，竟然了一分喜，「好主意。至聖上……只怕會……」

河蚌毫不猶豫道：「會死。上次見面我觀他氣虛弱，以容塵子的修為被取一碗心頭也幾乎喪命，何況他。」

莊衾站起來，「他死就死吧，為了師兄，也顧不了那麼多。」

河蚌一手握住他肩頭，展臂將他得複又坐下來，「難道你還想直接撲到他，在他口挖個取不？」

莊衾凝眸，「所以？」

河蚌在他肩頭的手緩緩用力，「告訴他，皇陵的龍氣融化了鳴蛇的元神，雖然它的靈氣足以將國運延長五十年，但因其邪氣亦化於龍氣之中，吾朝從此以後，必將主德不昌。」

莊衾不解，「此乃實，但如實稟告……他必令我等想法化解。與取其心頭有何關聯？」

河蚌收回手，環住容塵子的腰，「如何化解龍氣中的邪氣？」

莊衾苦思良久，「邪氣混進龍氣之中，無法釋盡龍氣，豈可除邪氣？」

河蚌點頭道：「上次皇陵之事定是有人獻策於皇帝，慫恿而。宮中有不高人方士吧？」

莊衾語帶沉：「嗯，聖上慕道，宮中修道之士甚多。」

河蚌覺著容塵子溫略有下降，忙將他扶起來，莊衾將他扛回臥房。待安頓下來，河蚌方道：「隻須將此事稟報皇上，不懂的就坦白承認不懂吧。」

莊衾一頭霧水，但只要能救容塵子，他必須嘗試，「好。」

兩日後，莊衾回到皇宮，將此事稟明聖上。聖上屢求解決之策，他只得實言相告，惹得聖心不悅。第三日，有方士向皇上獻策，稱自己有辦法調和皇陵邪氣，但需取五百男，進行祭。

莊衾聞言，心中震驚無比，宮中有數名道士也竭力勸阻。但無人有更好的辦法，聖上一怒之下，將莊衾等人俱都痛斥一番，並令各州府進獻男。

莊衾怒極，夜間就劍趕回清虛觀。

那時候河蚌在餵容塵子喝水，見他一臉怒容，只是淡淡問：「怎麼了？」

莊衾接過手裡的水，自己先喝了半碗，「庸君！他竟聽信小人讒言佞語，要用五百男祭。男魂魄雖然乾淨，但無辜慘遭殺戮，豈會不生怨恨？怨氣融於龍氣之中，同邪氣有何區別？」

河蚌淺笑，「你堂堂國師，要弄到這幾百男父母的名單，應當不難吧？」

莊衾還是有些猶豫，「何盼，我理解你想要救回師兄的心。但這畢竟是幾百條人命。如果師兄直到此事，也絕對不會由著我們犧牲數百條命去救他。我能輕易接近他，殺他更是易如反掌，不如……」

「閉！」河蚌扶著容塵子躺下去，將被子替他蓋好，「要他腦袋本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但你知道謀殺真龍天子在天道之中該當何罪嗎？你可能會淪畜生道，從此不得為人！聽著，在眾多獻子的父母之中，挑一個強壯、大膽的，弄到他的生辰八字，帶來給我即可。」

莊衾還真是有些擔心，「不要來，一旦被察覺，那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河蚌瞇著眼看他，「他還能跑到水裡把所有的河蚌都抓來殺了？」莊衾很是無奈，「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河蚌將他推著出門，「走了走了，囉嗦！」

一個月後，宮中強征男數百名，惹得百姓怨聲載道。三日後夜間，聖上遇刺。有人用一削得極為鋒利的細竹筒刺他的心臟，令其流過多，最終不治。

而即使睡在他旁邊的宮妃，也沒有看見兇手。

宮中一片混，清虛觀仍舊是清靜之地。

葉甜進到容塵子臥房，發現玉骨扶著容塵子，河蚌正餵他喝湯。那湯鮮豔若，不由得湊過來，「這是何？」

河蚌嬉笑著將趕開，「藥呀，我還會害他不？」

葉甜將手中的甜湯放在一邊，的眼睛仍紅腫著，「我最近老是夢到師哥，總是想起好多陳年舊事。他突然這樣，我覺得天都暗了。盼盼，你還好嗎？」

河蚌一口一口餵容塵子，「好如何？不好如何？」

葉甜轉頭，「盼盼，我害怕，我真好害怕！師父死了，於琰真人越來越憔悴，他快要將自己都熬乾了。二師兄還願意回到那個皇宮，他心裡只有國師的權位！如果於琰真人也……以後清虛觀該怎麼辦？」

河蚌回頭看，曾經還算高挑滿，如今卻瘦得形銷骨立，原本剛毅的目如今充滿無助和不安。雖修道，然生來便盡寵，雖不似普通兒般縱，但從來未經變故。即使紫心道長仙逝，也有容塵子和莊衾全權料理，隻負責悲傷。

河蚌放下碗，緩緩展臂抱住，「知觀會醒過來，衾心裡還有你們，清虛觀必會安然無事。別害怕。」

葉甜在懷裡，突然淚如泉湧——擔憂得太多，而心太小，裝不下那麼多的負擔，「如果當時你沒有救我，你的手就不會有事，你就不會落到鳴蛇手上。師哥也就不會有事！都是因為我！我當時為什麼不自己掉下去，如果我掉下去師哥就沒事了！」

河蚌輕拍的背，語聲溫，「誰都不用掉下去，我們都要活著。」

葉甜第一次在人前顯出弱，卻是在這個河蚌面前。出河蚌懷抱，乾眼淚，語帶哽咽，「盼盼，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對師哥的是假的，而有時候，我又害怕你強作歡，撐苦了自己。」

河蚌淡笑，重又端起碗，繼續給容塵子餵湯，旁邊的玉骨不樂意了，「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家主人對知觀的事，哪一件不是親力親為？於琰真人天天罵您不管，反倒懷疑。」

河蚌輕踢了一腳，語聲仍然極輕，「甜甜，如今我是個妖界最慘的修，而何為承襲上古神脈，又得天火靈，現在實力隻稍遜於江浩然。它是我的徒弟，又還有我的一顆珍珠，絕不敢逆我之意。只要它在我手，妖界生不起事。如今道宗能人不多，即使老頭死了，道宗也翻不了天。衾在宮中，道門在本朝會繼續得勢，一切都不會改變，別害怕。」

那不驚輕塵的語氣無形中安定了人心，葉甜深吸一口氣，突然重重點頭，「嗯。」

而那以後，河蚌開始晚睡早起，天天汲取日月華，存儲靈氣。葉甜有時候幾日見不著面，連於琰真人都覺著的存在微弱了許多。就連想罵一頓出出氣也要找半天。

不幾日，宮中傳來皇帝遇刺的消息，國都戒嚴，莊衾也不敢隨意走。及至十月末，新帝初登基，為籠絡民心，採納了莊衾等人的諫言，放回了先前強征的五百男。祭祀皇陵的事也就這麼不了了之。

十一月，莊衾空回了一趟清虛觀，葉甜還在生他的氣，他只能去找河蚌，河蚌見到他來倒是歡喜，「衾，你看知觀氣是不是好多了？」

莊衾替他把脈，只覺其元氣充盈更勝以往，不免也有幾分喜悅，「希師兄早點醒來。」

河蚌著容塵子的胳膊，眸如水，「一定會的。」

莊衾卻還想問別的事，「你……到底如何取先皇心頭的？」

河蚌為容塵子完手臉，將巾遞給玉骨，「很簡單呀，我托夢給一個孩子的父親，告訴他如果新帝繼位會大赦天下，他的孩子也會得救。順便給我了他一竹筒，教了他一個咒。他很聰明，用咒潛進宮裡，把皇帝殺了，我順便取了一碗心頭。」

莊衾也暗暗了一把汗，「何盼，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想問。」

河蚌毫不在意，「問。」

「上次，王上夢見群蟻噬蛇，是不是你搞得鬼？」

河蚌了他一眼，淺笑不語。莊衾到吸了一口涼氣，「我一直奇怪，皇上祖陵本就是季度機之事，那鳴蛇傷之後自顧不暇，怎麼會找到這裡。你故意將皇陵位置給它，引它前去。又托夢給聖上令我等前去降伏，就是為了讓龍氣融化它上的邪氣，待百餘年後皇朝氣數一盡，便可將它帶出，重新修行。這打的倒也是個好主意。」

「這有什麼錯？將鳴蛇關人皇陵，至可延王朝國運五十年，我本沒打算害他，若不是他擅自開啟皇陵機關，想將我們一網打盡，害知觀魂魄損，我又何必取他一碗心頭？」河蚌容塵子額頭，又在自己額頭試了試溫度，語笑嫣然，「這就是因果，此事說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

莊衾看了眼榻上沉睡不醒的容塵子，「你對那個魚妖，倒也真是用心良苦，哪怕只剩一殘魂也這般眷不捨。」

河蚌垂眸，「衾，我和你們不同。你們心很大，可以裝很多很多人，可我的心很小，裡面能裝的太。所以裝在裡面的每個人都特別特別重要。」

「只是……你還是放棄了他。」莊衾輕聲歎氣，河蚌卻已經釋然，「我說過了，心很小，裝的也啊。有人要進來，自然就有人必須出去。」

將臉在容塵子臉頰，笑得又得意又狡猾，「你現在只管可憐我吧，等知觀醒過來，你可就只能眼紅我了！」

莊衾也帶了一笑，目卻是看向榻上的容塵子，「其實我現在有些眼紅師兄。」

這個冬天，於琰真人開始咳，葉甜和他的弟子不解帶地照顧，莊衾也很忙，宮中新帝初初登基，他地位不穩，難免還要多多用心。

容塵子這邊自然就只有河蚌照顧了，河蚌日日為他汲取靈氣，如今他龍氣流轉順暢，只是整個人仍然沒有意識。

於琰真人拄著拐杖進門，在他榻邊坐下來，他鬍子都白了，眼看活不到來年冬天的燕子，清玄跟在他後，也是愁眉不展。於琰真人再度替容塵子把脈，不知道怎麼回事，容塵子竟然適應了龍氣，如今息順暢，靈氣充沛、卻一直不醒。

他長籲短歎地坐了一陣，冷不丁，那條被河蚌取名何為的三眼蛇爬了進來。見河蚌不在，它多有些失，又見於琰真人一副愁雲慘澹的模樣，不由得就要開導一番，「真人，依我看哪，知觀現在已經複元了，說不定啪的一下，就給氣醒了！」

於琰真人對河蚌沒好，對它更沒好——道門本就以斬妖除魔為己任，豈能與妖為伍？這時候他也對何為的話聽若未聞。

好在何為臉皮不薄，也不以為意，「清玄，俺師傅呢？」

清玄視它為師弟，倒是和氣得多，「師……咳，陛下最近經常不在，好像在採集靈氣，你去後山看看吧。」

何為應了一聲，隨後就爬向後山，翹得老高的蛇尾上還掛著一條乾魚。

何為走後，清玄低聲道：「真人，晚輩覺著這何為說得也有道理，說不定刺激師父一下……師父還真醒了呢？」

於琰真人也是沒有辦法了，病急投醫，他輕歎一聲，只要別太胡鬧，且作一試吧。

小道士把所有能刺激容塵子的事都想了個遍，於是先有清玄推開門，老遠就嚷：「師父師父，咱們膳堂的水缸著火了，師父你快醒醒啊！」

後有清素跟，「師父師父，鳴蛇又出來吃人了！」

隨後又有清韻衝進來，「師父師父，府要買下清虛觀開洗腳城啦……」

如此折騰了三天，容塵子依然沒有醒轉。

這一天，河蚌趁著外面日頭暖和，將容塵子搬到院子裡曬太。坐在池子邊玩水，池裡從南海觀音摘過來的荷花終年不謝，河蚌在池邊陪容塵子坐了一會兒，見左右無人，開始服。

皮細，本就不喜歡的束縛，現在無人管束，更加無所顧忌，再加之天氣暖和，有水有，難免就想泡泡水。趴在容塵子上，左右，「你還不醒啊？」容塵子自然沒有反應，河蚌索將一件一件擱在他上，「那你幫我抱著服吧。」

三兩下得清潔溜溜，魚兒一樣悄無聲息地了水。在水中嬉戲遊玩一陣，出得水面，淡金的調和了水，為鍍上一層的暈。如黑髮被水浸，在上，黑白加，更襯得如玉。了個懶腰，足尖一點站在一朵荷花上，雙手掐訣緩緩吐出一顆比珍珠更圓潤通的明珠。

此珠虛浮於雙手之上，周圍所有仿佛都被它吸引，緩緩注它，它芒流轉，五彩斑斕。

「何盼！」河蚌正吸收日之華，突然後一聲怒喝，回過去頭，見籐椅上容塵子一臉怒容，「你……天化日，你竟穿這樣！讓人撞見如何是好？」

河蚌收回丹，歪著腦袋看他，「穿哪樣？我明明什麼都沒穿！」

容塵子久未活，有些不靈便。他吃力地站起來，指著河蚌的手氣得直抖，「你給我上來！快把服穿好！」

河蚌站在荷花上一不，這一切太像一場夢，怕稍微一就會醒來，醒來後容塵子仍躺在躺椅上，任百般呼喚，不言不語。

而容塵子的聲音將其餘人給招了來，先是守在外面的玉骨，奔進來聲音更大，「知觀！知觀你終於醒了！」

容塵子懷裡還抱著河蚌的裳，他只怕玉骨的聲音引來別人，更是氣急敗壞，也不敢大聲說話，只得低聲訓，「我剛醒過來你就要把我氣死是不是？」

河蚌瞇著眼睛想了想，終於輕輕一躍跳到池邊，容塵子趕用外將裹住。隨後進來的是清玄、清素，二人也不顧禮儀，一把抱住容塵子，只了聲師父，就再說不出話。

隨後葉甜也奔了進來，整個清虛觀都被驚。容塵子卻在想別的事：「給我回房，馬上把服穿好！」河蚌轉往臥房跑，容塵子趕又補了一句，「去室換！」

於琰真人聞得靜，也匆匆趕來，容塵子任他們圍觀，這一番醒來，大家都有許多話要說。容塵子見於琰真人和葉甜都憔悴不堪，自是愧疚心酸。他跪在於琰真人腳下，「晚輩無能，令真人費心了。」

於琰真人手將他扶起來，眼眶溫熱，「無恙就好，無恙就好。」

「師哥！」葉甜抱住他，眼淚沾了他的裳。容塵子拍拍的背，也是低聲安，「沒事了，這段日子……難為你們了。」

眾人又說了許多話，終是擔心他的，於琰真人將其餘人都趕了出去，「你自行運氣，查看是否還有異樣。」

容塵子點頭，於琰真人也出了房門，順手帶上了門。

容塵子立刻按下房中的山鬆圖，進得室。河蚌還裹著一件服坐在床上，正對著一床的服糾結，容塵子皺眉頭，「還沒換好？」

河蚌委屈得不得了，「人家在想哪套服最好看嘛！」

容塵子的心霎時變得無比，他上前將河蚌抱在懷裡，「小何穿什麼都好看，都最好看。」

過了很久很久，河蚌才回抱他，「知觀，你不會再走了吧？」

「不會，」容塵子輕輕吻過的額頭，「再也不會了。」

河蚌張口在他肩頭狠狠咬了一口，「如果下次你再離開的話，走之前一劍把我殺了吧。」

容塵子心刺如針，「傻話。」

容塵子剛剛蘇醒，道門、故、善信，前來探的人不計其數。於琰真人卻突然神起來，他們始終擔心容塵子的，也就將這些人擋在門外。

容塵子的已經無礙，卻也極見客。河蚌最近格外黏他，一次他替河蚌殼，突然驚覺瘦了好多，連殼都小了。他心中暗驚，方才注意到晚上總是睡不好，最近吃的也。

容塵子安排清韻天天做拿手菜，也裝作看不見玉骨做葷食，可依舊吃不多，天天黏在他邊，不見片刻也要四尋找。

夜深人靜，又翻來覆去不肯睡。容塵子將攬在懷裡，聲安，「我在這裡，睡吧。」

河蚌嘟著，「睡不著，會不會我睡著了，你也睡著了，然後你又不醒了。」

容塵子出手讓，「要怎麼樣才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河蚌攬著他的脖子，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看他，「要不我把你吃了吧？吞進肚子裡，省得再想。」

容塵子解開領的繫扣，翻住河蚌，很是大方，「吃吧。」

房裡的燈被熄去，好久好久才傳出河蚌的聲音，「我是說用腦袋上這張吃，討厭！」

次日，天還沒亮，容塵子睜開眼睛，發現河蚌已經睜著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他不知道多久了。以往只要夜間有活，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容塵子起著，許久之後他將河蚌扯起來，語聲像發誓一般鄭重，「如果此後你我再有分離，我會在離開之前殺了你！」

河蚌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容塵子初醒來，難免要考核弟子武藝和道法修為，再加上各路賀客，他至好友甚多，實在是疲於應付。

夜間，葉甜做了許多吃的，清韻更是大顯神通，擺了滿滿一桌吃的。所有的小道士都聚集在膳堂裡。沉寂已久的清虛觀終於重又現了歡聲笑語。席間於琰真人居上，容塵子坐在他右手方，河蚌自然是坐在容塵子邊。

「真氣流轉如何？」於琰真人神和藹，連面上的病態也去了幾分。

「勞煩真人關心，一切無恙。」容塵子恭恭敬敬地回答，於琰真人也放了心，「日後行事須慎之又慎，萬不可再掉以輕心。」

容塵子自是應下，倒是葉甜給於琰真人夾了菜，「真人，飯桌上能不能先別談這些碼。」

於琰真人也笑了，「都吃飯吧。」

諸小道士免不了要以茶代酒敬容塵子一番，容塵子頻繁應付，河蚌就老大不高興，夾了兩箸菜，食之無味，又坐了一陣，索回了房。

房間裡安安靜靜，河蚌在容塵子榻上趴了一陣，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怒之下爬將起來，又跑回室的牙床上趴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模模糊糊地睡著了。

眼前是淩霞山的後山，河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還一邊嘀嘀咕咕，「明知道人家不喜歡走路，這誰呀這，做夢都要讓人家走一段，太缺德了！」

前面一聲笑，清朗無比，「孩子這裡來。」

河蚌老大不高興，還是嘀嘀咕咕地走過去。前面是一大塊山巖，巖石上擺著幾碟小菜，對面坐著個白鬍子白頭髮的老頭，長得倒是慈眉善目，穿一道袍，胳膊裡還靠著一把拂塵。河蚌還沒坐下來就一手抓起筷子，尚沒下呢，就發現那邊於琰真人也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

「老友，別來無恙否？」白鬍子老頭招呼於琰真人也坐下來，河蚌突然靈一閃，「你不會是容塵子那個紫心的師父把？」

白鬍子老頭笑得溫和慈祥，「果然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

河蚌這貨最經不得誇，立刻就對著這老頭生了幾分好，「你這個老頭眼神倒是不錯，我當然是最聰明的啦。」

「貧道豈止眼神不錯。」白鬍子老頭給夾了箸菜，言語溫和。河蚌嘗了一口菜，咂了咂，「你的菜也好吃，嗷嗷嗷嗷，聽說你早死啦？」

白鬍子老頭含笑點頭，河蚌一臉憾，「可惜哇，天道不公，不該死的死了。」話落，又瞄了一眼於琰真人，繼續嘀咕，「該死的偏偏活著。」

於琰真人氣得差點吐，紫心道長手攔住他，「孩子，容塵子醒來，你開心嗎？」

河蚌歪著腦袋，「當然是應該開心的啦，」又想了想，頗有些費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有點不開心。老頭，你說為什麼知觀就有那麼多人關心？有那麼多人對他好呢？」

白鬍子老頭又給他夾了箸菜，「因為這就是他的道啊，他是正神，注定了為維護天道秩序而生。他的道就是仁德濟世、普度眾生。孩子，你呢，你的道是什麼？」

河蚌咬著筷子頭，皺著眉想了半天，「不知道，我的道是什麼？」

老頭憐地了的頭，「想了四五千年，都沒有想到嗎？」

河蚌搖頭，「以前我只是想活著，吃好多好多好吃的。在皇陵裡知觀的魂魄被龍氣融化的時候，我想讓他活著。現在他活了，我是不是應該繼續吃好多好吃的？」

那邊於琰真人氣得牙都倒了，「你是豬嗎？就知道吃吃吃！」

河蚌大怒，「你這個死老頭，再敢罵我我打你喲！」

白鬍子老頭止住於琰真人，又給河蚌夾了豆皮兒，河蚌吃著豆皮兒，頓時就老實了許多。他隨手一揮，巖石上便多了一壺茶，三隻竹杯，他起斟茶，「孩子，人在米蘭的時候有兩種選擇，一是隨便選一個方向走。二是跟著知道路的人走。」

河蚌好像有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應該跟著知道路的人走嗎？」

老頭將茶遞給，語聲親切，「至不會走錯對不對？」

河蚌點頭，但還是有點鬱悶，「可是關心他的人好多好多，我豈不是一點都不重要了嘛。」

於琰真人覺著和人通實在是不可理喻，「在你心裡只有這些小小，你懷天風靈和天水靈，甚至得緣仙，卻哪裡有半分仙者的懷？」

「呸！」河蚌唾了他一臉茶葉，「拿你們忽悠人那一套來訓我。你口口聲聲仙者懷，還不是因為我是個妖怪出就看不起我？嗯？難道是你喜歡知觀，所以要殺了我獨佔他不？」

於琰真人又要吐，老頭又替倒茶，「你心裡只有他一個，可他心裡有很多人，你覺得不公平，是嗎？」

河蚌嘟著，老頭笑如暖，「孩子，你抬頭看。天上只有一個太，這唯一的一個太需要照耀很多很多人。可太底下的每個人卻都能得到溫暖。」

河蚌難得開了一下腦筋，想了片刻，低聲重複，「跟著認識路的人在……」

老頭拈了拈漂亮整齊的鬍鬚，「這個人會小心翼翼地帶著你，走最正確的那條路。」

河蚌又低頭開始吃菜，「老頭，你的豆皮兒真好吃！」

老頭又的頭，「老夫座下子最擅做這妙手豆皮，來，再吃一塊……」

吃完豆皮兒，河蚌就醒了。三個人圍坐的巖石只剩下兩個人，於琰真人還在氣憤，「老友！」

紫心道長笑如明月清風，「不知禮數，行事也確實不擇手段，但是四千餘年的妖，經歷過多炎涼？比容塵子更果斷，比衾更多智，比小甜更堅強率，老友啊，也是個好孩子。」

次日一早，膳堂。

河蚌喝著玉骨做的鮮蝦蟹黃粥，突然想起什麼，「知觀，我昨晚夢見你師父了！」

容塵子往碗裡夾了塊炒地瓜，「師父說甚？」

河蚌咬著筷子頭，皺著眉頭想了大半天，終於靈一閃，「哦，我想起來了！你師父說，他座下有個子最會做炒手豆皮兒！」

上座的於琰真人子一歪，撲通一聲連人帶椅仰面栽倒。

容塵子大好之後，清虛觀又恢復了往日氣象，莊衾大喜，趕回來同容塵子秉燭夜談了一個晚上，隨後迫不及待地將道門這個大皮球一腳踹給了容塵子。

何為也幾乎視清虛觀為固定住所，容塵子見它統領鳴蛇一族，說不得也總得教點本事。何為也好學，日日跟著清玄等人修道學法。河蚌覺得反正容塵子教他們也是教嘛，就把玉骨也一併踹了過去。

容塵子在觀中生活十分規律，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領著諸弟子做早課，做完早課把河蚌抱起來吃早飯，吃過早飯清虛觀開山門，接引香客。

容塵子或接待香客，或看書、習字、練劍、占卜，而大河蚌要嘛是和清玄、清素、葉甜、何為他們玩兒，要嘛是和觀裡的小貓小狗玩兒、要嘛就和後山的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玩兒。

中午吃過飯，容塵子領著弟子做午課。河蚌一般睡覺。

及至下午，容塵子教諸弟子經書、樂，辨識一些常用的藥草，瞭解簡單的醫。而河蚌醒來後會繼續玩，玩得開心了，半個清虛觀都能聽到銀鈴般的笑聲。

到傍晚用過晚飯，容塵子領著諸弟子做晚課，河蚌也玩累了，玉骨會給殼。完殼之後會跟容塵子玩兒，玩完睡覺。

針對這種豬一般的生活，於琰真人一直頗有微辭，但想著紫心道長的囑託，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過問了。

過了半個月，於琰真人見容塵子當真痊癒，也就回了天府。容塵子依舊時常帶著弟子下山走，為附件百姓驅妖捉邪，附近百姓有個什麼頭疼腦熱也依舊上清虛觀求藥。

這個春節，淩霞山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清玄、清素領著師兄弟完對聯，大河蚌高興壞了，在後山堆了個大大的雪人，還和清玄他們滾雪球。

容塵子是個嚴肅之人，顧忌儀態，自然不會參加。他在一邊烹茶，河蚌和葉甜、玉骨三個孩子一夥，將所有小道士都砸得滿雪。何為命三眼蛇們搬了許多煙花竹上得山來，見他們滿山打雪仗，一時尾。它尾卷起一個大雪球，用力擲出去。真是蛇有旦夕禍福，雪球「噗」的一正中河蚌腦袋。

河蚌冷不丁被暗算，頓時大怒，追著它一通砸，砸得它嗷嗷、抱頭鼠竄。

容塵子竟也沒有阻止他們胡鬧，逕自低頭看書。河蚌砸得何為跪地求饒，終於心滿意足，抬頭見容塵子在這邊煮茶看書，冷不丁就蹦蹦跳跳地跑過來，「知觀！」

人未到，一個雪球先飛過來。容塵子袍袖一擋開，語帶薄責，「別鬧。」

河蚌整個人燕歸巢一般撲進他懷裡，腦袋往裡面用力一拱，兔的圍脖又暖又地在他頸窩，「知觀，和我們一起玩呀。」

容塵子啜了口茶，翻著手上道經，「長不似長，不似，何統。」

河蚌狠狠抓了一把雪，冷不丁塞進他領子裡，笑得又狡猾又得意。容塵子怕爐火燙到，一歪將在雪地裡，再不許，「再不聽話，信不信我打你，嗯？」

河蚌在他下左右掙扎，奈何力氣太小，如蚍蜉撼樹。怕容塵子也往服裡塞雪，立刻就哇哇假哭，一邊哭還一邊嚷：「救命！救命！」

容塵子怕雪化在服裡，只是將手冰得涼，隨手進襟裡取暖，河蚌急得雙蹭，「甜甜！甜甜救命！」

葉甜趕過來，見二人於雪地頸重疊，只有河蚌一雙小腳在容塵子下蹬來蹭去。頓時紅著臉和玉骨跑開了，連何為這種二貨都知道繞著道走，又有哪個真會來救？

一年到頭，道宗也要對年輕一輩的弟子進行考核，這是道門一年一度的盛會，也是給年弟子一些揚名的機會，讓秀木早些嶄頭角。以往的考核都定在於琰真人的天府，由於琰真人主持，道門大凡有些名頭的都須到場。

今年若按於琰真人的意思，本是在清虛觀舉行的。但容塵子慮及於琰真人，仍是定於天府。

清虛觀容塵子的九個清字輩的弟子都有資格參加，容塵子也便將他們都帶上，一併前往。這種熱鬧的地方，河蚌是肯定要去的。

容塵子考查幾個弟子的遠行，清玄、清素、玉骨等都是各自行走。河蚌站在容塵子的劍上，冷風直往脖子裡灌。到容塵子懷裡，容塵子語聲溫，「待會兒到了天府一定要聽話，於琰真人再如何也是我的長輩，最近又有恙在，你萬不可再氣他。」

河蚌嘟著，「那他氣我你怎麼不管？」

容塵子吻額頭，「要乖嘛。」

河蚌瞪著大大圓圓的眼睛，「不乖！」

「啪」。容塵子一掌拍在頭上，「不乖下次不帶你出來玩！」

天府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無數道門英彙集於此。河蚌叼著個糖牛，還在耿耿於懷，「不帶我出來玩，你想帶誰出來玩？」

容塵子也知道小人與子難養，聽若未聞。一路上許多人同他打招呼，河蚌氣哼哼地跟在後面。

天府也是個大派，弟子無數。容塵子牽著河蚌，難免引許多人明裡暗裡。容塵子一邊走一邊低聲教育，「記住我說的話。」河蚌哼哼，不合作，容塵子又低聲道，「回去給你抓腓腓。」

河蚌這才有了點興趣，「真的？」

「嗯。」

正逢年頭歲末，於琰真人因著不好，也沒有迎出門外。容塵子同眾人拜見，於琰真人雖然對容塵子帶著河蚌到晃的行為頗有微辭，但眾人都在，他也沒有發作。

河蚌坐在容塵子邊，小輩自然要向於琰真人拜個年說點吉利話。容塵子不著痕跡地餵了個果脯到裡，「要乖。」

河蚌這回還算是合作，全程一聲不吭。

於琰真人給每個晚輩都準備了紅包，錢不多，也就是圖個喜慶。能夠親自給他拜年問好的都是各宗派嫡傳、優秀弟子，每年都是早就記載在冊的。於琰真人在發的時候就發現問題——了一個。

道宗嫡傳弟子就那麼幾十個人，他抬頭一就知道原因——容塵子帶了河蚌進來。歷來也沒有給鼎發紅包的道理呀，所以登記的弟子也就沒敢記。

於琰真人雖不喜河蚌，但到底也是長者，再如何也不能讓個子當眾難堪。他不聲地將紅包每人發了一個，除了自己的大弟子於守義。

河蚌拿著紅包看來看去，可沒見過這個，「這是什麼？」

容塵子淡笑，「歲錢，每年年頭，長輩發給晚輩，鎮惡驅邪、辭舊迎新。」

河蚌打開看了看，容塵子就知道不好，但手沒快，河蚌已經嘀咕出聲了，「這麼點錢，鎮得住惡嗎？」

旁邊幾個弟子「撲哧」一聲笑出了聲，於琰真人也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半天咳嗽一聲，「守義，你是我大弟子，天府的重擔早晚要個你。所以今年為師就不給歲了，你已長大。」

他將天府的掌門印信傳給了自己的大弟子。

後輩滿堂，於琰真人難免頗多慨，「道現在我還經常想起當年，你們都是半大的孩子，手腳，行事衝，不計後果。現在你們也都長大了，了道門的中流砥柱。咳咳……」他咳嗽不停，邊有弟子趕遞了藥過去。他喝了口茶，又緩緩道，「人啊，總是活著活著就老了。還沒察覺，頭髮已經全白了。我已時日不多，但是看到今日的你們，又覺得像是看到初升的太，讓人充滿希。」

氣氛突然有些沉重，河蚌從容塵子背後探出頭來，「我說老頭兒，不要說得那麼悲觀嘛，我看你的子骨倒還是蠻好的，暫時也死不了。」

一說話，難免就有許多目聚集過去，河蚌又搖頭晃腦，「凡事用手做就行，別往心裡擱。你管他朝夕，管他頭髮是黑是白呢。心眼就那麼小，」用兩隻手比畫了個小圈圈，隨後又比個大圈圈，「你非要裝那麼多的東西，不早死才怪。」

容塵子再餵了一粒果脯，「言無忌，言無忌。」

過了半個時辰，眾人不願打擾於琰真人休息，起告辭。容塵子牽著河蚌出去，經過於琰真人榻前，河蚌彎下腰，迅速往他裡填了一塊杏脯，「我是說真的，老頭。」

於琰真人還來不及反應，突然裡一甜，他從小到大也沒吃過零食，頓時皺眉頭。容塵子不由得又拍了拍河蚌的頭，「不許調皮。」

午飯安排在天府的大廳，因為道眾太多，容塵子也不好單獨給河蚌安排葷食。好在玉骨隨帶了不脯，哄著勸著，河蚌也沒鬧，乖乖吃完飯。

飯後容塵子還有許多應酬，河蚌卻是坐不住的。當時大雪未融，天府旁邊有湖泊，積雪堆，湖泊裡魚都凍得不再遊。河蚌第一次見到那麼多的魚在水底，高興得不得了，就在湖邊玩耍。

用鮫綃做了個漁網，將魚一條一條網出來。那魚又又大，饞得不得了，又有了些捕獵的滿足，玩得不亦樂乎。

外面天冷，容塵子讓穿了那件白的羽，護的法抵擋了冬日的嚴寒。無袖，葉甜給做了雙兔皮的長手套，一直護到手臂。脖子上也戴著白的兔圍脖，頭上還戴著一朵白兔的絨花。寒風一過，像隻茸茸的小，俏可人。

「哪裡來的娃兒，竟然敢私闖天府？」後一聲低喝，河蚌抬頭看過去，見一個藍道人緩步行來，看模樣當是天府的守山弟子。

河蚌歪著頭看他，「誰私闖了，討厭。」

語聲又又糯，來人微怔，待走近之後更是心神大震——雖玩得一雪，卻容貌端麗、俏不可言。湖泊地偏僻，平日本就有人來。來人頓時就起了歹念。

河蚌還在那裡網魚，旁邊已經放了十幾條了。網得開心，也不管吃不吃得了。來人輕輕走到後，冷不丁突然抱住了。

轉過頭，後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壯年道士，五本來端正，卻掩不住一雙眼睛的邪。河蚌瞇起眼睛，「你幹嗎？」

壯年道士頭微哽，埋頭在脖子上深深一嗅，「你上山何求？尋人？還是求藥？人只要你從我一次，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河蚌歪著腦袋，「可是我也不用尋人求藥呀。」

對方哪管那麼多，右手握住的腳踝，手就緩緩往上。河蚌右手掏出個小勺子，還是上次用來吃螃蟹時留下的。那道士已經快到大了，卻突然收了勺子，後傳來一聲斷喝，「你們在做什麼！」

河蚌先看到的是於守義，他後面跟著容塵子。

「幹什麼？」河蚌一臉困，「我在抓魚啊。」

容塵子的目卻是看向那個還摟著不知所措的道士，更刺目的是那隻髒手還搭在河蚌上！於守義一腳將人踹開，也是愧難當，「是貧道律下不嚴，竟然出了如此敗類，實在是汙了天府門楣。此人由道兄全權發落，貧道這就前去向師尊請罪。」

小道士這才反應過來，跪地不斷求饒。

「我看你還是別去了吧。」河蚌從地上爬起來，拍怕一落雪，倒是滿不在乎，「你們那老頭本來就不好，心眼又小，別一下子氣死了。」

於守義向容塵子，容塵子上前兩步，將河蚌牽在手裡，淡淡道：「天府門規，犯行者該當如何？」

於守義出寶劍，「剁其雙手，逐出師門。」

「掌門師兄，饒命啊！」小道士一個勁兒磕頭，容塵子語聲冷淡，「門規置吧。」

於守義點頭，他已經牽著河蚌回房。河蚌訕訕地搭話，「知觀，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容塵子隻牽著往客房走，一言不發。河蚌討好地蹭蹭他，「你不是在陪那些道士聊天嗎？」

回到房間，容塵子關好房門，就想將這河蚌痛打一頓。河蚌見勢不對，趕哇哇大哭，容塵子舉起的掌這才沒打下去。哭了一陣，見容塵子坐在桌邊悶聲喝茶，不由得又掛著淚花兒蹭過去，「知觀，你生氣啦？」

「不生氣。」容塵子幾度深呼吸，隨後放下手中杯盞，良久之後又怒喝，「不生氣我還是人嗎？別人心懷不軌，你就不知道躲？不知道殺了他？竟然由著歹人輕薄！」

河蚌怕他真打自己，趕又退回榻上，「法有三重結界嘛，他又沒到。而且我發誓我是正準備躲，你們就來了。」

容塵子一想到方才不堪的景，怒氣又噌噌往上冒，「你還敢狡辯！」

河蚌了頭，又可憐地湊過去，抱著容塵子的胳膊撒，「那人家在湖邊玩兒，也不知道會有壞人過來嘛。」

的子又又，容塵子一想到竟有好之徒心存齷齪念頭，就急怒攻心，「先送你回清虛觀，日後就給我待在觀中，好好讀書寫字！」

河蚌大驚失，「知觀，人家錯了，人家再也不敢了！」

容塵子開始收拾的裳，急了，這回是真哭了，「人家被壞人欺負了，你還罵人家！嗚嗚嗚嗚，跟你出來玩兒，你不給買吃的，也不理人家，就知道和一幫人聊天。嗚嗚嗚，現在還要趕人家……」一邊眼淚一邊從指裡瞧，見容塵子還在收拾裳，不由得哭得更兇，「我要回東海，我要去找江浩然，嗚嗚嗚……」

容塵子微怔，河蚌一看有戲，趕又哭開了，「江浩然還知道帶人家玩兒，給買好吃的呢……嗚嗚，他會打壞人，不會罵人家。」

容塵子良久才歎了口氣，「過來。」

河蚌哭哭啼啼地走過去，容塵子握住的手，許久方道：「以後無事就在房裡玩兒，要出門讓玉骨跟著。我忙完帶你到外面走走。等考核結束我們就去霍山抓腓腓。」

河蚌這才收了眼淚，整個人都窩進容塵子懷裡，抬頭在容塵子下上狠狠親了一口，又笑得燦爛了，「嗯。知觀最好了！」

容塵子又深深歎了口氣，緩緩展臂，抱住了。

五月十五，上元節。

正逢道門考核結束，山下有燈會，容塵子自然帶著河蚌去玩。夜裡正是熱鬧的時候，街道兩旁掛滿花燈，中央還有彩紙糊的燈，高約十餘丈，上掛彩燈無數。遠遠去如同仙閣。

河蚌興高采烈地東瞧西，人群擁不堪，容塵子生怕走丟，一直牽在手上。有玩的地方自然就有吃的地方，河蚌從豆腐腦一路吃的烤串，容塵子將角的醬料拭乾淨，一邊責貪吃貪玩，一邊替尋下一個好吃好玩的地方。

前面鑼鼓喧天，有人在踩高蹺、舞獅子。河蚌過去，旁邊是一條小河，河水迂回繞著一片草地，因為臨近水潭，府專門劃出來燃放煙花、竹。

河蚌冒頭一看，趕又往回。容塵子攬住，「怎麼了？」

吃著蛋糕，許久才糾結道：「他們在放鞭炮。」

容塵子點頭道，「走吧，過去買。」

旁邊鞭炮一聲響，河蚌了頭，「還……還是不要了。」

容塵子這才發現怕鞭炮，他頓時也有幾分好笑，「怪不得上次何為扛上來的煙花你也不玩兒。」

河蚌了鼻子，「以前啦，我還是個河蚌的時候，有一次爬到岸上，不知道是誰突然丟了個鞭炮，「砰」一聲炸在我殼上，太討厭啦！「

容塵子笑不可抑，牽著到買煙火的攤子面前，買了許多仙棒。河蚌開始不敢放，容塵子一點燃就躲得遠遠的。後來見那煙花燃燒時並沒有鞭炮驚天地的聲響，猶猶豫豫地靠過去，容塵子握著的手，把燃燒的煙花到手上。

放著放著膽子就大了，舉著一把燃燒的仙棒到揮。的笑聲混在人群裡，那五彩斑斕的芒在素手旁雀躍舞，將隆冬夜撕扯得殘破不堪，燃盡了一季寒涼。

容塵子駐足於旁，只見亭臺燈火中，世界煙花裡。

而站在小河畔，笑得比煙花燦爛。

清玄清素隨於守義一眾人逛燈市，玉骨眼神好，好遠就看到河蚌在河邊瘋玩兒。

「主人？」遠遠喚一聲就想奔過去，於守義手擋住，「玉骨姑娘，貧道想，這時候他們估計不需要人伺候。姑娘還是同我們一道吧。」

河蚌玩夠了仙棒，又要煙花筒，容塵子怕炸傷自己，手把手和一起放。煙花在長空綻放，點點泛金綴河中，水草都被暈染得變了。河蚌靠在容塵子懷裡，突然低聲道：「知觀，我你。」

容塵子環住的腰，將下抵在頭頂，許久才道：「嗯。」

河蚌還在抬頭看煙火，容塵子將腦袋下來同對視，「百年之後，隨我回天上嗎？」

河蚌這才終於沒有裝傻，歪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容塵子知道不怎麼腦子，細細給分析，「如今鳴蛇已除，我可歸神位。你也已渡仙劫，我們可以回神界。如果你不願意，我便以修地仙，按如今仙緣來算當不問題。到時候陪你天涯海角，也是可以的。」

河蚌還是想了許久，「可是他們說天界仙規好多的，不就被打下凡塵，我不想去。」

容塵子只是淡笑，「聽誰胡扯。」

河蚌振振有詞，「當年那個什麼捲簾大將啊，不過打翻個酒杯，就被打下凡間了呀！」

容塵子將攬得更些，仔細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不過高空拋，在哪裡也是很不文明的行為吧？」

「啥？」河蚌的三觀裂了，「不是因為他打壞的是上頭最喜歡的東西嗎？」

「一個琉璃盞算什麼，天庭是按高空拋判的。」

「唔……」

考核結束後，容塵子帶著河蚌回了清虛觀。日子又恢復了平靜，時間一年一年過得特別快。第三年，於琰真人仙逝，容塵子帶著河蚌前往天府，以弟子份協助於守義料理後事。

因要守孝，便將河蚌留在了清虛觀。河蚌也沒有胡鬧，乖乖地跟葉甜玩兒。

兩日後，淩霞鎮外五十里的錢家莊鬧僵，已經連續三日發生家畜失過多而死的現象。為歷練清玄，容塵子索由著他們自己理。

清玄擔心時日過久，邪壯大傷人，只得連夜趕往錢家莊。那個時候河蚌本來在啃百香果，見他和清素要走，頓時就要跟著去。

清玄哭笑不得，「師娘，師父說這次只準我們自己手，不許長輩幫忙。」

河蚌歪著腦袋，「那我去看就行了吧，不幫忙。」

清素也是勸，「可是師父說了讓您好好在觀裡玩兒……」

河蚌不依，「不管，人家就去，就去！！」

清素比較靈活，向清玄施了個眼，兩個人趕施緩兵之計，「師娘，我突然想起還有點事，錢家莊的事也不急，咱過兩天再去。」

河蚌一聽，只得作罷，又回房裡啃果子。

清玄清素出了清虛觀，做賊似的下了山。

河蚌半夜睡醒，得意地帶好自己的玩、零食，一個水遁就遁到了山下。清玄還在劍，清素站在劍後，突然扯了扯他的角，「師兄。」

「嗯？」清玄回頭，清素大拇指向後，清玄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見那河蚌也站在劍上，笑得又狡猾又得意。

兩個人沒辦法，也只得帶一起。

及至二更，三人行至錢家莊，清玄、清素手持羅盤在莊子裡轉來轉去。河蚌跟在後，不停地打哈欠——往常這時候早該睡了。

又走了一陣，終於不想走了，坐在地上不。清玄只得讓變原形，用鮫綃打包裹綁在上。

容塵子雖在天府守孝，心裡還是想著自己徒弟，他以傳音符同清玄聯絡，清玄那邊已經探得邪蹤跡，正一路追蹤。容塵子正要說話，便聽見那頭一聲歡呼：「花生，嗷嗷，我要吃花生！」

清玄來不及跟師父說話，趕追過去，「師娘，花生是別人種的，我們不能不告而取的！」

容塵子皺眉，「誰帶過去的？」

清玄語帶無辜，「非要跟著來，打都打不走！」

容塵子眉頭皺得更，「你們打了？」

清玄慌忙改口，「誰敢打呀師父，哄都哄不走！」

容塵子無奈道：「看見邪了嗎？」

清玄點頭道：「看見了，人形、腥氣很重，羅盤有反應，可能真是僵。」

容塵子略略沉，「雙目呈何？行速度如何？」清玄一一作答，容塵子心中便有了數，「讓清素把給我送過來，錢家莊的事你自己解決。」

河蚌到了天府，一切如故。許多道宗的人前來弔唁，容塵子將也接到靈堂，點了炷香給，「來，給真人上柱香。」

河蚌倒沒鬧，正正經經地給上了柱香，還像模像樣地嘀咕，「老頭，你的徒弟很能幹的，你安心走吧。」

容塵子將送回房間，的頭，河蚌返抱抱他，「知觀別難過了。」

容塵子攬在懷裡，「嗯。」

又過了幾年，清虛觀九個清字輩的弟子都收了些資質不錯的弟子，淩霞鎮一片安寧。何為的熾訣心法修煉到一定程度，河蚌便將它踹給了行止真人。玉骨現在用的玉的，乃是玉妖，修行路數同何為大致相同。河蚌現在有容塵子伺候，便將踹去跟隨何為。容塵子要嘛閉關，要嘛帶著河蚌遠遊，常常不見蹤影。

十餘年後，容塵子算定自己壽將盡，將眾弟子到面前，細細叮囑自己的後事：「大道理當說的都已說過，以後清虛觀就於汝等之手。只有一言須記，吾若故，焚化為塵，灑於後山。訃訊不必聲張。若蒙舊友相詢，就言為師遠遊了吧。」

河蚌趴在他懷裡，仍是水靈靈的，鮮豔豔如同十八歲的小姑娘。容塵子握著的手，他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幾個弟子，他們都是穩重的孩子，知道分寸。最不省心的傢伙就是面前這隻。

「星宿歸位，手續繁複，我須先至地府消去壽，後至天庭報到。你就在清虛觀等一段時日，待辦完手續，我回來接你，好不好？」

他低頭看下去，河蚌清幽幽的眸子裡倒映著他的臉，容塵子聲哄，「這裡好吃的多，天地之間九萬里，我實在不願你隨我奔波。」

河蚌還是講理的，「噢。」

結果第二天中午，容塵子沐浴更，準備順應天命。諸弟子都換好素服，三拜九叩之後，河蚌抱著容塵子號啕大哭，死不撒手。星宿歸位是件大事，天際仙樂飄飄，祥瑞千條，司自然有人前來相迎。

大庭廣眾之下，司的人笑得臉都僵了，好話也都說了個遍。這河蚌就是哇哇大哭。容塵子撥開的手，「乖，要不了多久的工夫。」

河蚌死攥著他不鬆手，哭得淚雨滂沱，「知觀，你別丟下我呀！」

容塵子微怔，驀地又握住的手，心中有一種酸楚層層湧，他將擁在懷裡，細細拭淨眼角淚珠，深深歎氣。再顧不得什麼面，他語聲溫，「疼還疼不過來呢，怎麼會捨得丟掉？」

司的人這時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容塵子揮手道：「諸位先回吧，明日我自行前往。」

對方沒有辦法，也只得領命而去。

第二天，李家集。

當年的許老早已過世，他的兒子許鐵柱也上了些年歲，但有當年河蚌滴的一滴元，他容毫未顯老態。許鐵柱自然是認識容塵子的。當他早上開門，看見容塵子站在門外時，頓時喜出外，「容知觀，您怎麼來了？快請進。孩兒他娘，容知觀來了，趕做點兒吃的！」

容塵子冠如雪，他牽著河蚌進了屋，擺擺手不讓許家人麻煩：「今年莊稼收如何？」

許家人將他和河蚌迎到桌前坐下，將年一一都答了，容塵子略略點頭，外面已經有人給河蚌摘了最大最紅的柳丁進來。河蚌一見柳丁就樂壞了，容塵子給一一剝好，吃得滿臉都是水。

一直耽擱了大半天，天將大亮了，晨霧將散。許家人做了盛的早飯，容塵子卻婉拒了，他細細拭淨河蚌的臉和手，牽著出了門。許家人一直送到門外，外面突然一陣喧嘩，有人從山路那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來，「容……容知觀昨夜仙逝了。」

許家人聞言大驚，待回首看去，濃霧已散，哪裡還有容塵子和河蚌的影？只有房裡桌上還留下好幾塊柳丁皮。

山路盡頭，河蚌走得越來越慢，「知觀，人家困了。」

容塵子將變回河蚌，用鮫綃小心翼翼地裹好綁在前，山間清冷的空氣中帶著寒，前路在霧中，漫漫無邊。容塵子抱著走在山路上，河蚌張殼打了個哈欠，不一會兒就睡了。沒有問容塵子去哪兒。

——反正他知道路，管他去哪兒呢。

《神仙／一念執著，一念相思》出書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