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十二節 零落

趙桓即位以來，雖有強國之心，但治國能力實在有限，又優寡斷，朝令夕改是常事，用人也顧慮重重，在即位後的一年多時間，竟走馬燈似的先後拜罷了二十六名宰執大臣。而當朝的大部分大臣們也承襲了宋代員玩弄權、耽於黨 爭的傳統，怯公戰、勇私鬥，面對外侮卻束手無策，在金軍的步步進之下，大宋皇朝漸困境、岌岌可危。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軍兵臨城下，要求太上皇青城營中議和。那時趙佶已大驚嚇臥病在床 ，趙桓自知如讓父皇敵營議和自己必將蒙上不孝罪名，盡天下人唾罵，何況也擔心被自己解除了所有權力的父皇在金人威脅下惟命是從，胡 答應所有割地賠款的要求，故此趙桓公然表示上皇年事已高，又驚憂而疾，不宜出行，還是自己親往青城。此言一出又大批大宋子民， 口稱讚皇上仁孝。

趙桓帶降表金營，但沒明確答應速 三鎮之地的要求。因斡離不未接到金主詔命，倒也沒怎麼為難他，拘留了他兩日後便放了他回去。不過那粘沒喝屯兵於汴京城下卻日漸驕橫，強行向宋索取一千五百人，限年送金營。趙桓不敢拒絕，遂命宮門監如數在宮中選擇，列名冊送往金營。

一時宮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宮們都怕自己中選，人人膽心驚，終日哀愁悲泣。宮門監畢義開始逐宮挑選，第一天公佈了第一批名單後，選宮莫不面如死灰、傷心絕，當晚就有一名宮跳池自殺。有了這一例，那些剛烈，不肯落金營人凌辱的子便紛紛效仿，次日池、及大瑤津池淹死的宮遂猛增至三十多人。畢義見狀也覺惻然，但君命難違，吩咐手下太監準備棺木收殮宮首後仍下心腸繼續挑選。

福宮中的子們也驚恐非常，生怕宮門監會在名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每天傍晚戰戰兢兢地去打聽公佈的名單，發現沒有自己後便小舒一口氣，但旋即又會陷明天未知命運的影中。

有一天半夜嬰茀自夢中醒來，發現同屋的喜兒還沒睡，一個人愣愣地抱膝坐在床 上，不知在想什麼。嬰茀便問：「喜兒，你怎麼了？」

又喚了兩聲喜兒才回過神來，一下子便哭了，說：「嬰茀，我不了了，再這樣下去我肯定會死的。」

嬰茀忙問原因，喜兒一邊流淚一邊說：「今天我去上皇寢宮向他稟報帝姬的況，然後想起好些天沒見青菡了，就順道去找。沒想到一推開的房門便看見懸在樑上，披散著頭髮，面紫紅，吐著長長的舌頭，眼珠瞪得像是要掉出來……」

嬰茀不寒而慄，立即起過去坐在喜兒邊，地將抱住。

「被選中了……」喜兒滿臉是淚，不由自主地發：「是服侍太上皇的宮都不能倖免……接下來肯定就是我們……當然是我們，我們是服侍福帝姬的宮，帝姬是鄆王殿下的親妹妹，誰都知道皇上最厭惡的就是鄆王殿下……」

沒想到現今事會變這樣，嬰茀摟著喜兒黯然想，當初為鄆王妹妹宮的們不知被多宮中子羨慕嫉妒，而如今同樣的份卻了暗伏的禍因。的確，皇上連他父皇邊的宮都敢，何況是跟鄆王關係切的們。

「如果讓我去金營我也會像青菡那樣自殺的。」喜兒泣不聲地說：「可是我不想死啊，我才十四歲……」

「或許，我們運氣不會那麼差罷……」嬰茀喃喃道。其實自己對此也本沒有什麼信心，說這話既是安喜兒也是安自己，對可能存在的被選金營一事，有著毫不遜於喜兒的深重恐懼。

喜兒忽然抹乾了眼淚，抬頭神嚴肅地對說：「我們不能這樣等下去運氣。嬰茀，我們設法逃出宮去罷。」

嬰茀大吃一驚：「你說什麼？逃出宮去？不可能！」

「真的真的！」喜兒急切地拉著的手說：「我知道每天午後龍德宮東側門都會開，讓出宮採購的太監出去，那些太監人數不，守門的兵未必個個都認得，要是我們弄太監的服穿，混在採購的太監裡低頭走，應該不會被發現的。」

嬰茀默然片刻，然後說：「不妥。我們既被選宮服侍帝姬，怎能未經許可就離而去？」

喜兒道：「我們服侍帝姬這許久了，與帝姬同姐妹，帝姬必定也不會願意看著我們死的，會明白的，會原諒我們的。嬰茀，你跟我一起走罷。」忽然又哭起來了：「你不知道青菡那樣子有多可怕，我從來沒有這麼近地看過死人……我不要變那樣……」

這時窗外有風掠過，樹影婆娑，投在窗紗上竟如人披髮的影。嬰茀不地打了個寒戰，與喜兒相擁得越發了。兩人暫時都沒再說話，過了好一陣嬰茀才輕輕道：「你讓我想一想……」

第二天，喜兒不知從哪裡找來了兩套太監的服，於午後拉著嬰茀悄悄換了，然後趁人不注意溜出去，朝龍德宮東側門疾步走去。

果然有很多太監陸續朝外走去，守門的衛只抬眼看看，並不仔細盤問。喜兒遞個給嬰茀，示意跟上，隨即自己便尾隨著那些太監向門外移步而行。

嬰茀也隨之走了兩步，雙足卻越來越沉重，猶如灌鉛一般，到最後終於停下來，垂目略一思量，便轉沿來路走回。

喜兒見沒跟來大焦慮，回頭想喚，但顧及衛畢竟還是忍住了，再掉頭過來繼續前行。

嬰茀走到轉角，止步回首，目送喜兒的影一點點融東側門外明亮的線中。

喜兒的逃逸為福宮中的宮招來了更大的災禍。在宮門監畢義上報後，趙桓以非常時期發生此事足以淆人心，必須降罪為由，命將原定自福宮中選宮的名額由兩名增至五名，並立即選編冊，強行帶走。

福不依，大哭大鬧，命宮們聚在的寢宮不許人帶走。畢義聞訊親自帶人來抓，闖宮中也不再按名選擇，抓住誰就是誰。一時宮那些十幾歲的小姑娘們紛紛奔走哭號，哀聲震天。嬰茀依在福邊，小臉慘白，雙手攥著福的右手，福則一邊哭一邊怒罵周圍抓人的太監們。

忽然有個太監奔到嬰茀面前，雙手一拉想把捉走，嬰茀失聲驚拚命反抗，福立即朝太監衝過去拳打腳踢，怒道：「放開！」那太監卻仍不撒手，像是鐵了心要抓嬰茀，福怒極，乾脆一伏首狠狠向他手背咬了下去。

太監吃痛，手出來下意識地揚手朝福揮去，立即便把打倒在地。嬰茀忙彎腰攙扶，連聲問帝姬有沒有事。

福不答話，只一味高聲怒斥道：「天殺的狗奴才，竟敢打堂堂帝姬！回頭我告訴父皇，一定要把你凌遲死！」

那太監聞言一時間不知是該道歉還是不管不顧繼續抓人，便愣在了那裡。畢義見此景嘆了嘆氣，道：「已經找到五個了，帝姬邊這個就留下罷。」率眾太監朝福下跪行禮告罪後即帶著剛抓的五個宮離去。

嬰茀怔怔地看著相多年的被抓宮哀絕的神，聽著們撕心裂肺般的絕哭聲，提前聞到了屬於們的死亡氣息。那時天尚早，卻覺得於沉沉暗夜中，手所及，儘是無盡的黑和寒冷。

無助地跪在地上，與憤怒而傷心的福相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