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第12章

12、鬥酒會

阿克蘇雅的館是鎮上最熱鬧的銷金窟,整座院子地龍燒得極暖,猶如初夏,來自各地的胡姬披輕紗,足踝和玉臂套著層層累累的金環,毫不出雪白的,豪放得令人咋舌。

胡姬,風流又熱烈奔放,調笑顧盼中風萬種,綠棕藍褐各明眸繽紛亮麗,配上奇特的胡音,未近倒了半邊。

儘管中原也多胡姬,但漢風熏化,遠不如此地的大膽直接。

左卿辭的姿態隨意,既不拘謹也不輕,他在一**半的舞靡歌樂中談笑風生,僅在人放肆偎蹭時才由白陌將人斥開。飛寇兒原本在大廳,怎奈左卿辭實在過於注目,引得狂鶯浪蝶瘋魔而,只好另辟了一間雅室。

飛寇兒一酒氣,枕在一個滿的胡姬口,緩慢的嚼著人喂來的棗,看他的眼神有點飄,很快又落下來轉到別

任白陌斥退幾個意圖糾纏的胡姬,左卿辭在案前坐下,笑道:「有酒無戲未免無趣,我與落兄試試劃拳賭酒如何?」

飛寇兒遲疑了一瞬。

左卿辭的眉長而筆直,挑起的時候極英氣:「小戲而已,落兄怕了?」

幾名陪伴的胡姬紛紛笑謔起哄,約定輸的人要飲下整盞馬酒,場面變得更加熱鬧,飛寇兒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在推波助瀾哄鬧聲中,左卿辭出了白皙修長的手,遊戲自此開始。

頭幾次均是左卿辭敗北,他也不推,舉盞在胡姬的喝彩聲中飲下,一線清亮的酒溢出邊,順著線條完的頸項下,沒人扯松的襟領,在場的人全都直了眼。

放下盞,他俊微醺,染著水跡呈現出豔麗的薄紅,聲音也有些不同,聽得人心頭發。「落兄勝得好,再來。」

飛寇兒呆了一呆,聽到話語才又劃下去。

酒甚烈,左卿辭接連飲下去,越來越紅,一雙長眸波,春意盎然,一眾胡姬被迷得神魂顛倒,捨不得這風華絕代的男子醉倒,爭相攀附著要代酒。怎奈紅,左卿辭卻不用,甚至將一干人等盡數摒退。

兩人對座而飲又是另一種氣氛。

左卿辭連扳幾場,笑容漸漸輕漫不羈,閑閑的看著飛寇兒飲酒,或許是之前飲多了有些昏然,他襟口輕敞,清貴的閒雅化為了半醉的疏狂。

飛寇兒輸多了也沒什麼表,也不推賴,一盞又一盞的喝。他平素極與人對視,飲酒也是半垂著眼眸,待喝多了眼神就有些發直,長久的盯著對面的人。

左卿辭迎著他的視線,時而漫不經心的啜一口酒,薄醺的姿態分外慵懶。他似乎醉了,又似乎半醒,眼看多一杯就會傾倒,十餘盞後卻依然如故。

一次次劃下去,飛寇兒竟然輸多贏

空壇越堆越高,左卿辭的目也越來越驚異,及至東方微白,飛寇兒擱下酒杯的手已經開始發抖,眉眼蘊著朦朧的恍惚:「再喝下去就醉了,停手吧。」

左卿辭迷離的長眸忽然亮起來,哪還有半分醉,輕勾的角帶著挑釁:「既然應了賭鬥,落兄又何必懼醉?」

飛寇兒呆呆的看著他,又看向他面前的酒杯,最終仿佛想到什麼,「你是方外穀的人?鬼神醫的徒弟?」

左卿辭眸子驟凝,沉默了一瞬忽然笑起來,「你怎知我師從鬼神醫,又怎知鬼神醫擅酒。」

鬼神醫,醫鬼神,方外谷的主人,也是江湖最神的杏林聖手。據傳他一超凡,卻毫無醫心,曾經袖手看病者活活死在面前,更立誓絕不出穀。汝南王一度病重,托人以萬兩黃金加上十余件珍寶相請,使者甚至自刎于穀外,他依然無於衷,更是落實了鬼神醫乖僻之名,誰能猜到這翩翩貴公子竟然與其有師徒之誼,傳至武林中必是一場熱議。

「我怎麼會蠢到跟你喝酒。」飛寇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將頭埋在臂彎裡好一會才抬起,舌頭都鈍了,「算我輸了,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大概是真醉了,他不再理會左卿辭,慢慢的扶案而起,打開了門扉。

的眾多西域人儘管被白陌板著臉強斥出去,始終眷眷難舍風姿玉貌的中原公子,無時不在留意著雅間。此時見得門開,**歡悅,熱迸發,越過飛寇兒一擁而,白陌滿眼是雪白臂,束手束腳的哪攔得住,濃膩的脂香氣混著西域人特有的味,沖得他險些窒息。

飛寇兒一晃一跌,已消失在一**豔麗的軀後。

啟程前一夜飛寇兒才回到客棧,別人已整飾一新,他還是敝舊的裝束,沾染著數日縱玩樂的酒氣與胭氣。

白陌實在看不順眼,乾脆別過了頭,發現主人也在遠遠的打量飛賊,不多久左卿辭便轉開視線,改與沈曼青談笑。

左卿辭近日的心不算好,白陌很清楚這全是混帳飛賊的錯。若不是他,公子怎會在鬥酒之時被一**俗豔的胡姬近。不過縱使白陌心中有千般怨氣,也不敢在人前流半分,唯有不去理會。飛賊或許也明白自己不招人見,驅著駱駝與阿克蘇雅雇來的嚮導混在一,前行探路,遠離了駝隊。

從阿克蘇雅至吐火羅,一路於荒原和山嶺之間,駝隊一行歷時良久,翻越最後一座雪峰,眼前終於出現了吐火羅城的廓。

高高的山嶺上所有人勒住了韁,俯瞰遠方的大地,被壯麗的景象攫住了。

晴藍天空下的吐火羅猶如一塊被神所眷顧的領域,不見毫冰雪的痕跡。

厚重的赤沙巖築了壯闊的城郭,城屋宇盡為白,造型奇特優雅,佈星羅,如神之手撒落了無數緻的貝殼,別冰雪皚皚,這裡竟然碧樹簇簇,綠意蔥籠,一座雄健而不失優的宮殿在城東拔地而聳,渾圓的穹頂宛如天,五彩的宮幡在風中飄揚,鮮豔明亮,仿佛一個異域的夢境。

一路從冰刀雪獄中闖過來,乍見這樣的地方竟然有些不適,陸瀾山慨歎道,「冬日如春,得天獨厚,蠻夷之境能造就如此壯觀的城池,吐火羅不愧是西域一霸。」

商晚抱刀遠眺,聽不出是抱怨還是羨贊:「我們一路爬冰趟雪,這**吐火羅人卻是會挑地方。」

殷長歌與陸瀾山有同,更多的是如釋重負的輕鬆:「好容易到了,不枉這千里跋涉。」

前方拂來的暖風帶著木葉和碧草的清香,令人心臆舒爽,左卿辭悠悠道:「傳說吐火羅地下有熱泉,國度終年和暖如春,永無冰雪之患。」

子天麗的事,沈曼青看得秀目生輝,觀察也更為仔細:「西側可是城之?駝隊似乎不多,中原人在這裡會不會太顯眼?」

一言提醒,幾個想到了同一問題。大雪封山,中原來的商旅必已絕跡,一行人難免顯得蹊蹺,只怕一面城衛和城就會悚然警惕,急報王廷。

左卿辭顯然早有準備:「沈姑娘所言不錯,我們必須扮作胡地行客,白陌已備好矯裝的飾,至於改形易貌之舉,就要倚仗落兄施為了。」

余人恍然頓悟,一時盡過去。

飛寇兒還在沉默的眺角銜著一,聽著點到自己,拍了拍駱駝頸側,龐大的駱駝溫馴的跪倒,任年偏落地。

笑容和熙,話中有著探,也有不容拒絕的要求,「吐火羅人的樣貌,想必落兄在阿克蘇雅早已研究通徹,此番城是否功,全看落兄妙手。」

這是命令,也一場考驗的最初試手。

解下駝背上的包袱,飛寇兒看了看天,「我要頂邊開口的帳幕一座,還需要清水淨布、人太多,要快。」

中原人的形態與西域人截然不同,胡地無論男材高大,面狹眉突,鼻陡而長,發也是完全相異,差別如此大,形貌轉變並不容易。

將雇請的嚮導打發回轉,白陌搭起帳篷,備好件,飛寇兒打開了一直隨,從不在人前攤開的包裹。作為第一個改容者,左卿辭見到了裡的全貌。

大小瓶罐膏、假眉假須假髮,還有如的塊狀膠,細不同的筆,各種古怪的事,林林總總匪夷所思,最難得的是如此紛雜,竟然收得一

左卿辭盤膝坐於在氈毯之上,目逐一巡過,又看向眼前的飛寇兒。他知道對方在仔細打量自己,那張年的面孔和金陵初見時一樣,只仿佛更削瘦了一點,他忽然很好奇喬裝下會是怎樣一張臉。

飛寇兒大概不喜歡與人對視,簡單的命令:「閉上眼。」

左卿辭依言闔上眼,覺視線縈繞良久,忽然頂上一松,發束被挑散,髮暫態披散下來。

一隻手按在額角,而後是眉骨,鼻樑,顴弓,頷骨……輕巧的指尖在上一即收,仿佛在研究一件緻的瓷,甚至挑起一縷頭髮審視了片刻,最後年轉過,卷起袖管開始調弄一堆瓶瓶罐罐。「公子要扮做管帳的?」

「不錯,有勞落兄。」清亮的長眸無聲無息的睜開,看著飛寇兒練的調配易容用料的手,纖細勻長,腕骨秀薄,起落靈巧如蝶。

銅鏡裡映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棕黃的發,眉和睫與之同,皮呈一種暗白,雙鬢連著一些細碎的須,高聳的眉骨挨眼窩,深勾的鼻尖襯著細薄的,顯得明而苛刻。左卿辭試著笑,發現鏡中人也笑,只是再怎麼笑都是一副刻薄的覺。明知是假,形貌卻十分自然,之毫無暇眥,頓覺大是有趣,由衷的贊佩:「落兄真是神乎其技。」

「這張臉只能用兩天,卸去必須由我來,藥水是特製的。」飛寇兒拎起一塊長布巾,三兩下將左卿辭的頭發包起來,纏綁胡地常見的樣式,將多出來的髮巾角,又半跪下來,對已完工的面孔做最後的檢視。

近在咫尺的年極專注,天又亮,瞳眸中的影子清晰可辨。離得這樣近,近到左卿辭甚至發現年的瞳眸有些奇特,最深蘊著一抹墨藍,如幽潭底汪著一脈寶石,異常乾淨,又異常神

易容能更改相貌,卻無法更換雙瞳,毫無疑問,飛寇兒生了一雙好眼睛。

左卿辭不的開口,「落兄從哪學的這些?」

仿佛覺察到什麼,飛寇兒退開一步垂下眼。

左卿辭仿若無事的詢問,「可曾有人識破?」

拈起一把極小的剪刀,修去左卿辭鬢角略長的幾,飛寇兒終於給了回答,「既然是假,當然有風險。」

左卿辭語聲微揚,似乎純然的好奇:「落兄手法天,誰能有如此慧眼?」

飛寇兒又不言語了。

無視對方的沉默,左卿辭繼續猜測,「神捕燕歸鴻?」

年沒有回話,算是默認。

左卿辭輕謔道:「縱是神捕也屢次落空,落兄又有何懼。」

收起剪刀,飛寇兒聲音有點低落,「不一樣,他可以一再失敗,只要一次功就夠了。」

左卿辭莞爾,「明知兇險,落兄何不收手。」

飛寇兒靜默了一剎,取下披在左卿辭肩頭的蔽布。「我天生就是賊,這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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