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第15章
15、琴與歌
吐火羅城最大的寺院尼寺人聲鼎沸,寺門外寬闊平直的獅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傳說尼在十五這一日誕生,求禱倍加靈驗,千上萬的信徒攜家帶眷前來上香祈願。洶湧的人吸引了無數商販,雜耍藝人雲集,場面熱鬧非凡。
街角一座宅院簷下立著一個年輕子,一賣唱的裝束。
鑲邊頭巾下是一把漆黑捲曲的長髮,額間點著一枚鮮紅的吉印。做工劣的刺繡上飾著流蘇,寬鬆飄逸的緞齊踝收,□□的腰肢極細,可惜的偏黃,頓時減了。
哼唱著吐火羅時興的小調,前的小碗丟著幾十枚銅幣,旁邊一個琴師拉著烏德琴伴樂。琴師看來二十余歲,年輕甚輕,腰束鑲邊板帶,一襲普通的白袍被他穿得俊朗飄逸,落拓中仍顯英,他雙目勒著一條蒼蘭的寬布,一旁還放著一竹仗,顯然是個盲人。
如此年輕英俊卻帶殘疾,見者無不憫然唏噓,不時有或老或的人駐足,歎息著丟下錢幣。歌儘管容貌普通,反應十分伶俐,總會及時躬致謝,待小碗盛滿便將錢幣倒進隨的布袋,舉止嫺老練。
日頭漸高,街北一輛奢華的金車緩緩駛近。
四十名甲鋥亮的侍衛開道,二十四名侍簇擁左右,十六個黝黑的健奴挑著香燭綴行。金車四圍曼麗的薄紗後,約能窺見一個人的廓。
喧鬧的街市更加轟嚷起來,人人都長了脖子,明知看不清,還是想多瞧幾眼傳說中的絕代豔妃。
歌者掃了一眼,等車駛近時足下一踢,琴師的調子悠然一變,從歌過渡為一支婉的小曲,歌的聲線也變得呢喃人,雖然聲調不高,在喧鬧的街市卻如一韌的,細細縈繞耳。
行駛的金車忽然停了,健奴和宮佇足不前,圍觀的人**不明所以,轟鬧聲漸漸小了,盡在疑的張。唯有琴師眼盲,不辨四周仍在拉琴,嘈雜一歇,歌聲更為清晰,金車薄紗後的人一不。直到一曲終了,麗影側過頭對車外的隨侍的宮吩咐了一句,金車再度向前行駛,一眾侍從隨之而去,四周恢復了熱鬧。
噹啷一聲,一塊碎金子落歌者面前的小碗,一個方臉宮留在最後,倨傲的命令:「雪姬夫人要聽歌,明天到王廷北門外候著,真是兩個幸運的賤民。」
整條街的人轟然開了鍋,其他的賣藝人無比羨慕,嫉妒兩人輕易獲取了黃金和貴人垂青,撲面而來的話語挾著嘲罵與妒惡。這樣的場面顯然不適合再唱,兩人很快收了攤,盲琴師執起邊的竹杖,由歌牽著杖頭向街外去。
這兩人一個是弱,一個目盲,在洶湧的人中行走,不時還有各種含妒的撞,頗為不易。奇怪的是試圖絆或輕薄歌的全落了空,形輕巧,像泥鰍一樣溜,可憐盲琴師被高壯的吐火羅人得東倒西歪,趔趄難行。
左卿辭渾冒汗,肩背撞得發疼,竹杖幾折斷,足下被人一絆,不由已撲跌下去,全仗一隻手及時提住肩膀才沒跌啃泥。他沒出聲,心知這份狼狽有一半緣自同伴的刻意旁觀。不等站穩他又了一撞,子一仰,右手空揮,忽然握到了一抹溫熱的,細膩,仿佛是子的腰。
僅有極短的一剎,瞬間就被打開,隔了半晌,歌終於垂下引導的竹杖,改扣住他的手腕。雙目失明的琴師依著歌的牽帶而行,轟鬧嘈雜的街市再也無人能襲近,誰也不曾發現,他輕輕彎了一下手指,無聲的微笑。
左卿辭支著竹杖踏院門,白陌立刻迎上來扶持,將他送房坐下,正待解下蒙住雙眼的布巾,被左卿辭制止。「不必,他似乎在眼上粘了什麼東西,解去也是無用。」
見主人被飛賊刻意折騰,白陌哽了滿腔怨氣,又不敢多言。「公子苦了。」
左卿辭不甚在意,「他扮歌,我扮瞎子,倒也公平。」
那個賊算什麼份,也配與公子相較?白陌心底不知將飛賊罵了幾遍。
緩緩用熱巾拭手,左卿辭的神十分奇特,似覺有趣又似在回憶。
白陌越看越是納悶,忍不住問出來,「公子,飛寇兒到底扮了什麼模樣?吐火羅人的飾□□極多,他可有被人看破?」
什麼模樣?以飛寇兒一貫行事的風格,必然是平淡庸常,貌不驚人,讓人過目即忘。左卿辭沒有多說,微微笑起來,「怎麼,你也想當瞎子?」
白陌悻悻然道:「我就知道他不想被人看見那副怪樣才要公子扮作目盲,還要求任何人不得跟隨,真不該聽他的。」
左卿辭以指尖輕,寬布下的眼部仿佛塗了一層凹凸不平的厚膠,將眼皮完全覆住,不半點。近兩三日都無法視,這樣的形不在預想,偶然驗倒也有趣。
覺察到主人的心近乎愉悅,白陌才敢多問幾句,「公子今日可還順利?」
左卿辭垂下手,隨口道,「很不錯,明早去皇宮面見雪姬。」
主人的謀劃歷來算極高,白陌早已信服,但還是難免不解,「公子如何得知雪姬會因一支胡曲而垂目?」
左卿辭起,任白陌替他寬去外袍,換上輕便的布履才道:「傳聞雪姬倍寵無所不有,卻罕見笑容,又定期去佛寺朝拜,必有心事。那支胡曲是焉支子安嬰所用,被獻給吐火羅王時年僅十五,多年從未回返,乍聞故土之音怎會不駐足。」
幾句話讓白陌心服口服:「公子果然策算如神。」
左卿辭笑了笑,「這本在預料之,倒是飛寇兒頗讓人有幾分驚喜。」
「公子怎麼知道他學會了吐火羅語。」這一疑白陌已經存了許久。
左卿辭莞爾,給了提示,「還記得城的時候有個軍士要逐一查問?」
那是至吐火羅後第一次遇險,白陌自然印象極深。「屬下記得,那個隊正見我們是異地商旅,想挑病,堅持要問訊全隊,幸好隔鄰商隊的驚馬鬧出子,險些沖了城門,才讓我們僥倖過關。」
左卿辭淡淡的點了一句,「你就不曾奇怪,馬**為何恰好那時驚?」
一問之下白陌張口結舌,好一會才道:「是他做的?」
左卿辭薄曬,「你與軍士說話期間,他已混鄰隊伺機而,拿得如此準,不懂吐火羅語才是奇事。」
白陌啞口無言,訕訕的將一杯溫度合宜的香茗遞至主人手中。
左卿辭待要品飲,發現目不能視著實有些不便,轉手擱下,眉間漾起一興味,「他暗地學了胡語,又見事留心,悄無聲息的化險為夷,卻不人知,你說這是何故?」
「此人存有私心,不肯全力施為。」白陌口而出,細想更是可怕,這飛賊太過深藏不,「公子不宜與他單獨赴宮,這賊如此狡儈,一旦有什麼不利,他只怕先逃了。」
「文思淵的鉗制份量不輕,只要不到極,他不會輕易捨棄任務。」左卿辭私心有些可惜,這樣出的一枚棋子,怎麼竟落了文思淵那個掮商手中。
「百曉公子聲名不佳,與他關聯的更不可靠。」白陌權衡之下,作了與陸瀾山相同的建議,「或者請沈姑娘暫時委屈,扮作歌相陪?反正有公子同往,會不會吐火羅語也無關要,以的武功必能護得公子無恙。」
左卿辭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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