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奪錦鶯

吐火羅人用了數日收拾整飾王廷，平復驚悸，而後設下盛宴。唯有飛寇兒不曾于大殿面，泯然不為吐火羅人所知，在宴請名單之外，正中左卿辭下懷。

衝突之後，飛寇兒不曾再來驛館，隻獨居於舊宅。他雖不人待見，卻是此行獲利最多的人，候府給出的重酬加上異域奇珍，所得令人咋舌。

一行六人與宴，華宴之盛，禮敬之隆不必言說。吐火羅王率**臣相迎，了左卿辭奉上的禮，面大悅，許以更重的回禮。吐火羅王攜著眾人逐一敘話，欣贊中原人的勇武，對辭行之舉殷切挽留，君臣讚語無數。

為六人中唯一的子，沈曼青尤為引人注目。

為了與華宴的場合相襯，一別于平常的素雅，改穿一襲豔海棠紅胡服，佩玉耳墜，胭脂淡掃，染丹朱，本就以容秀著稱，裝扮後更是彩照人，引來無數傾慕的目。

平日舉宴，最吸引人的無疑是吐火羅王寵的雪姬，今時卻多了一位中原佳人，麗質天，又有一不凡的功力，儘管不諳吐火羅語，仍被高貴族簇擁攀談，結絡示好。連吐火羅王都頻頻投視，甚至忽略了邊同是華服盛裝的冰雪人。

金髮麗人獨坐席上，毫無被冷落的怨懟，冰藍的眸子仔細打量六人，在沈曼青上停留得尤為久。終於在滿堂喧嘩無人留意時，向左卿辭舉起杯，玫瑰的帶著的笑。「聰明的琴師，為什麼不見你那只會飛的雲雀？」

即使容已改，雪姬仍從聲音和儀態中辨認出了他的份，左卿辭略一，無懈可擊的致了一禮：「多謝夫人的垂顧，它已經飛回了中原。」

「留下一隻豔的錦鶯？」的微笑加深了，冰藍的眸子益加詭麗。「這可不一定是正確的決定，我王最羽的小鳥。」

左卿辭心下了然，側首了一眼華宴最熱鬧的中心，「夫人說的是，我的確犯了一個錯。」

人**中的吐火羅王正與沈曼青談，白陌在一旁代為傳譯。吐火羅王異樣的熱，金冠華服下，某種高昂的興致催釀出微妙變化。雪姬凝視良久，忽道，「記得你說過，異邦的友誼會帶來一些特別的幫助。」

左卿辭長眸一閃，聲調依然謙和如初：「夫人可有什麼心願？」

雪姬安靜了一剎，以就酒。

一句極輕的細語在耳邊過，幾乎沒於喧鬧的雜音中，如煙火消然明滅。左卿辭眉梢暫態一跳，片刻後他緩緩開口。「我理解夫人的心意，但這未必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如果這是錯誤——」，絕豔上的笑容消失了，雪姬冰藍的眼眸逐漸凝凍，如百丈深海盡頭的冰霜：「那麼俊的琴師，你和你的錦鶯，或許都無法再回到中原。」

結束了紛鬧的宴會，回到驛館，送行的吐火羅人一離去，左卿辭立刻開口：「回程的資準備得如何。」

為解譯吐火羅語忙了半夜的白陌正疲倦，瞧見主人的神，突的一凜：「目前僅齊了五。」

霾與冷峻在眉宇織，俊格外懾人，左卿辭冷道，「明日一早，城門一開立即啟程。」

白陌知有異，小心的探問：「公子，出了什麼事？」

「是我大意了。」俊的臉龐毫無笑容，話語帶上了冰霜，「吐火羅王只怕不會讓我們輕易離開。」

這一驚非同小可，白陌變了：「為什麼？」

左卿辭停了一刻，薄誚道：「經過大殿上那場逆，他一定很希邊有個武藝高強的人。」

白陌錯愕而不可思議，「他看中了沈姑娘？」

「今日確實太過顯眼。」左卿辭不可察的蹙了一下眉，「是我疏忽，該讓飛寇兒為稍作矯飾。」

想起席間盛洋溢的吐火羅君臣，白陌幾罵出來，恨道，「這吐火羅王未免太過無恥，是我們救了他的命，竟然恩將仇報。」

「此地去國萬里，一行廖廖數人，就算有什麼萬一，中原也不可能因此興兵，吐火羅人盡可肆意而行。」左卿辭不再多言，直接下令：「輜重不齊就罷了，最要的是儘快離開，到下一個水源點再補足。」

忽然門一，商晚閃而，臉鐵青的低聲音：「驛館被圍了，附近全是重兵。」

陸瀾山隨在其後，神凝重：「商兄發現的，我遠遠探了一下，是披甲弩衛，行很小心，一點聲音也沒有。」

從華宴貴客到孤館伏圍，翻轉在頃刻之間，白陌冷汗涔涔而出。

也是不巧，被刺殺驚嚇過度的吐火羅王幾日調集了全國的披甲衛駐王廷，令喻一下，來得異常迅速。

商晚著緒冷笑：「看來要把我們當蜀域三魔辦了。」

到這一步，局面絕難善了，陸瀾山面沉如水：「我已經知會殷兄，他和沈姑娘隨後即到。」

須臾，殷長歌與沈曼青相偕而來，殷長歌目中怒，先開了口：「吐火羅人是什麼意思，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沈曼青素蒼白，上猶有殘妝，略微鎮定了一下。「我不明白，既然對我們有殺意，為何還要宴請，宴上又不見一端倪。」

「或許是想讓我們鬆懈。」陸瀾山也有幾分費解，喃喃的低咒：「早知這吐火羅王如此險，就該讓三魔把他宰了。」

左卿辭從窗口看去，屋外是黑沉沉的夜，思了半晌他緩道：「他們接到的命令應該是困住我們，暫時不致攻擊，如果所料不差，今夜不會有事，明日一早必有使者傳話。」

四人面面相覷，盡是疑，殷長歌問出來：「使者會說什麼，公子為何確定他們是圍而不攻？」

左卿辭不置一辭，「多猜無益，屆時便知。」

正如左卿辭所料，一夜平靜無波。

除了左卿辭，誰也沒有睡著，萬千利箭在黑暗中蓄勢待發，極致的力得人不過氣。黎明破曉前，商晚掩遁去瞧了一圈，麻麻的重弩卒覆蓋了數條街，令人心如死灰。

巳時，禮在驛館大門外宣讀了吐火羅王的文書，所有人都明白了卒彈的緣由。

殷長歌拍案而起，目現厲芒，怒火激揚如沸。「這昏王竟然宵想師姐！」

雖然吐火羅人的趁夜圍困之舉狠毒辣，文書的措辭還是十分委婉客套，言及用黃金換人，甚至許諾只要沈曼青留于王廷，必會珍視禮待，絕不遜于雪姬，餘人可獲重賜，隨時即能起行。

沈曼青秀毫無，絞握的指節得發白，僵的一言不發。

陸瀾山怒難抑：「未免欺人太甚，當我們是什麼人！」

商晚沉沉道：「條件很清楚，或者人，或者一起死，這裡是吐火羅人的地盤。」

殷長歌忽的沉寂，冰凝的氣息宛如雷霆將至：「商兄這話是什麼意思？」

陸瀾山不贊同的看了一眼商晚，濃眉一皺截聲道：「殷兄放心，我們決不會如吐火羅人所願，縱然陸某不才，也不至出賣子以求生，何況是沈姑娘，真如此以後還有何面在江湖上立足。」

萬千重弩的制下，驛館的大門再度合上，沉重的閉鎖聲猶如喪鼓，白陌輕道，「禮說吐火羅王容我們考慮三日。」

殷長歌氣恨得臆生痛，極想拔劍飲，「不用三日，給我一日殺上王廷，足夠把那些禽全宰了。」

商晚獨立一隅，雙臂環冷聲道：「能出驛館再提殺人不遲，火攻、重弩加披甲衛，蜀域三魔也不過撐了一夜。」

沈曼青目一片絕決淒烈，極力維持鎮定：「不妨先答應下來，等眾位，我在王廷伺機劫了吐火羅王出城。」

殷長歌不假思索的駁回：「要我拋下師姐先走，我寧可萬箭穿！」

陸瀾山也不贊同：「既是同來，自當同歸。」

商晚臉了似乎想說什麼，見眾人的神又咽了下去，良久道：「或者我們詐降，一得機會便擒了吐火羅王。」

相較於四人的緒洶湧，左卿辭異常冷靜，淡淡道：「不可能，吐火羅王經過前事之變，必會萬般謹慎。」

陸瀾山深以為然：「不錯，縱是沈姑娘甘願宮，對方也會預設鉗制之，諸如藥或機關械一類，到時候沈姑娘就如飛禽網，難出生天。」

沈曼青容更是慘白，纖秀的雙肩微微抖。

殷長歌心頭大痛，一手扶住肩安：「就算我拼了這條命，也絕不會讓師姐人欺淩！」

白陌突然想起：「也未必絕，飛寇兒不在驛館，或許——」

「區區一個飛賊能有什麼作為，外邊是吐火羅最銳的甲衛。」商晚低哼一聲，冷誚的譏嘲後突然心中一：「他不是扮過歌？如果他願意矯飾為沈姑娘宮，或許能——」

話未說盡，所有人都聽出了潛意。以飛寇兒代沈曼青或許能瞞過一時，但畢竟不是子，識破僅是早晚之別，同樣是有去無回。

「不行！」殷長歌出人意料一言否決，斬釘截鐵的駁回，「師姐和——誰也不能宮！若有人執意相迫，先問過我手中長劍。」

商晚不住冷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沈姑娘是你心頭至寶就罷了，難道那飛賊也去不得，殷兄倒是俠義，不知能當重弩幾？」

一聲輕嗡，刃虹猝響，商晚已不在原。他退於最遠的壁角形繃，滿面殺意，指掌上了刀鞘。

殷長歌拔劍並沒有攻擊，劍尖指地，冷目如冰，每一個字都緩慢而清晰：「要向吐火羅人屈膝求生不妨自己去，若有人執意強迫同伴就往死地，我殷長歌——必以劍斬！」

剎那之間，兩人劍拔弩張，和睦的表相徹底撕裂，空氣一片僵冷。

對峙了半晌，陸瀾山咳了一聲，起隔在兩人間勸解，「殷兄稍安勿燥，商兄也休要再提，無論如何我們該共同進退，此時爭無益於事，反而讓吐火羅人看了笑話。」或許是為緩和氣氛，陸瀾山停了一瞬，打了個哈哈：「況且這主意本就不能當真，以那傢伙的個，得知驛館被圍，只怕第一時間已趁逃了。」

片刻後，商晚長出一口氣，放開了握的刀柄，殷長歌也收劍鞘，兩人均不再言語。

僵局依然無法破解，房間一片死寂。

左卿辭空前的沉默，既使殷長歌與商晚反目仇，險些白刃相向，左卿辭也沒有勸止。直至此刻他終於開口，話語多了一抹薄寒：「驛館被圍何等大事，街頭巷尾必已傳遍，落兄一定會來探看，只要時機得當，遞個話應該不難。」

旁人未覺出什麼，白陌悚然而驚，小心翼翼道：「公子想遞什麼話？」

「讓他去尋雪姬，那人既有所求，必有所助。一切舉由落兄自行決斷，假如順利離城，酬金再加千兩。」左卿辭的長眸蘊著奇異的，淡然而輕狂，「若實在無法可解——所有人都不必再回中原。」

白陌肢冰涼，冷汗滲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