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第112章

113、不相棄

生不如死的疼痛漸漸消失了,也不再長時間的昏迷,蘇雲落不知道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與疼痛一起消失的還有對知,覺得自己似乎變了一截呆鈍的木頭,連眼睛都被左卿辭以寬葉遮系起來,說是怕線刺傷了被毒力侵弱的雙眼。

左卿辭做了一個筏,拖著前行,白晝與黑夜不再有區別,弄不清過了多天。什麼也做不了,全靠左卿辭照應,一個養尊優,毫無武功的人陷在蠻荒的深林,還帶著個不良於行的累贅,煩難可想而知,他卻從不在言語中顯

很想看他,可左卿辭不許取下眼罩。偶然的一天,的肢似乎恢復了些許力氣,居然能抬起手臂,儘管仍然沒有覺,還是很高興,趁著左卿辭去取水,掀開了覆在眼上的葉子。

傍晚的時分,林中的和朦朧,像半舊的綃紗。

蘇雲落試了半晌,緩慢的從蕉葉地墊上撐坐起來,這還是中毒以來的頭一次,來不及高興就呆住了,傻傻的看著自己的

已經不認得這了千萬片,□□著赤紅而潰爛的,流出混濁的膿水,十手指腫爛不堪,掛著縷縷的腐皮,連乘黃的藥人都比更完整。

蘇雲落木了很久,終於開始尋找,不遠放著筏,堆著幾件雜,還有一把折斷的腰刀,費盡力氣爬過去,鈍木的手指剛剛抓住刀柄,後有人上來將腰刀奪了過去。

知道是誰,卻不敢回頭,的蜷起來,恨不得鑽到泥地裡,將一腐朽的爛埋葬。

風是那樣安靜,沒有任何聲音來打破這可怕的一刻,邊的人俯抱起來,放回了蕉葉上。「別,傷口不能沾上泥塵。」

著不敢抬頭,努力了很久才發出聲音。「阿卿走吧——我治不好了。」

左卿辭的聲音和往常一樣,「你能坐起來,已經是在好轉。」

好轉?好到最後變一個力大無窮的行想哭又想笑,聲道,「你以前——說過最毒的藥,還有嗎?」

左卿辭隔了好一會才道,「你想要?那就看著我。」

僵了很久,終於抬起臉。

他還是那樣好看,只是廓瘦了許多,形容蒼白,一雙長眸幽暗如鬼。他,慢慢解開臂腕上的綁帶,出數道赤紅的傷口。

傷了,下意識的疼了一下。

「最毒的藥是我的。」左卿辭半跪下來,平視著,「每隔幾日我會給你灌一些,你變這樣,是因為毒和蛇毒相爭,導致潰爛,毒發於表。」

越聽越是驚駭,「阿卿的——」

「我年中毒太深,靈藥無效,師父以多種奇毒相克才活下來,連褐蟻都不敢沾的東西,自然不是什麼好。」左卿辭說的很平靜,「你若一心要死,我也防不住,不過最好先想一想,可對得起我耗費這麼多。」

抖起來,窒了許久說不出話,摞厲的傷口在他臂上分外猙獰,仿佛劃在心上。

左卿辭不再理會,去河邊用大葉子舀來清水,替沖洗傷口沾染的泥屑,「既然你已發現,眼睛也不必再罩上,記著不要看強。」

什麼覺也沒有,覺察不到水流過的涼意,也沒有腐皮掉下來的疼痛,心口淒惋而絕,「都變這樣,何必還要——」

不能再說下去,否則就是輕賤了他的心,可千百種悲苦在心臆激,眼淚怔怔的掉下來。

「我以前覺得世人多愚,執於一些無益的,反其累。」左卿辭過了很久才道,將鬆散的長髮挽,避免沾上膿水,「現在才明白是什麼滋味,哪怕你了這樣,我依然不想放手。」

林梢落下一線,映在左卿辭清俊的眉骨上,照亮他安靜睡的面孔。

唯一的好是深林宛如被梳了一番,型大的兇死傷殆盡,一路過來極清淨,人跡全無,完全不必再戒懼追兵。不過左卿辭還是很辛苦,早已不復翩翩公子的形象。

即使在教他依然是一中原服飾,縱然天氣再悶熱,他也不會像昭越人一般短打。但經過林的流離輾轉,他的外衫早已磨得稀爛,衫撕了給拭洗,玄明天用來墊了筏,修長的雙手遍佈淤紅的傷,鞋子也磨穿了,長髮以一破布帶潦草系紮,僅剩半截布,與流民漢無異。

蘇雲落覺得自己還是死了比較好,但既然他不許,唯有不死不活的吊著。近日肢似乎靈活了一點,手指變得可控,讓能做一些細微的小事。

「在做什麼?」

突然的聲音嚇了一跳,手裡的東西嗒然而落。

左卿辭微倦的臉,起走過來拾起打量。「草鞋?」

了一下,無意識的低頭,「沒有編好——弄了——我的手——」

指間的膿水滴在鞋上,弄得多痕,看起來頗有些噁心。

左卿辭了一眼,將鞋還給,沒有說什麼。

第二日醒來,他將鞋子拿去水邊沖了沖,竟然穿了回來,「做的不錯,阿落真聰明。」

左卿辭在額上輕吻了一下,上下也只剩這麼一塊完整的

不敢去,心裡又苦又酸,然而又有什麼悄然綻開,沁出一的歡悅。

又過了兩日,他束髮換了一條細巧的草編帶子。

教他製作獵套,捉住了一隻野兔,又指點他怎樣洗剝烘烤,做出了逃亡以來第一頓熱食,儘管沒油沒鹽,他依然吃得很香。

他開始時常不經意的誇讚,也會詢問一些野外的技巧,不知不覺中,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又過了一陣,蘇雲落上的潰爛開始收口,膿水和腐皮結了一種灰褐痂,漸漸的痂越來越厚,的關節變得難以彎曲,仿佛罩上了一層鐵殼,再度只能躺著。左卿辭甚至無法診脈,痂連著皮而生,水浸都化不開,強撕必然鮮淋淋。

一天又一天過去,到最後被厚痂徹底束縛,呼吸異常困難。

僵固的黑暗紋卻開始發熱發,可怕的滋味讓想起曾聽說的一種刑罰,將人放在大甕中,以火慢慢烘烤至死。

蘇雲落想嘶出來,可無法張開,制的覺幾乎令人發瘋,然而一個溫的聲音絮絮安,極力安失控的心神。

眼淚從痂的隙滲出,幾度崩潰,又幾度醒來,在靈魂都被錮的黑暗中苦熬,神智混沌而燥,只記得一聲又一聲呼喚,了無盡的黑暗唯一的牽引。

嘰啾的鳥鳴吵醒了蘇雲落,額際似乎有什麼在大力敲打,黑暗中突然裂開了一線

敲打越發有力,喀啦一聲,一片厚痂下來,白花花的的眼,的蹙起眼,依稀看見一隻驚愕的啄木鳥撲簌簌的飛起,想是將了木頭。

下意識的想坐起來,用力一掙迸出數聲脆響,堅固無比的厚痂竟然裂了,不覺半分痛楚。

蘇雲落茫然低下頭,手臂的厚痂跌落,呈現出一塊潔白的不敢置信的看了好一會,試探著手指,層層厚痂仿佛在高熱下變得極脆,紛紛落下來,出五完好的細指。

做夢一般剝下所有的痂,被劇毒蝕得破爛不堪的變了,每一寸白,完無暇。一片落葉隨風劃過肩頭,帶來輕微的刺的眼淚驀然流出來,滴在下的蕉葉上,發出啪然輕響。

左卿辭在山溪中浸了許久,臉額埋在冰冷的溪水中,長髮隨水而,宛如千萬縷無法自抑的絕

千峰萬壑,山重水複,他從未想過憑一已之力竟然能走得這樣遠,已近了西南邊緣,卻再也撐不下去。對於即將到來的灰暗而冰冷的結果,他已然束手無策,學了那麼多醫理毒,竟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心的人消逝。

是那樣好,所要的又是那樣簡單,像一隻笨拙的稚鳥,一點贊悅就可以欣然許久,他卻從來吝於給予,習慣以輕諷和戲謔來維護自己的傲慢。

他從未真正的理解,珍惜,分擔的苦楚和傷痛,即使來了西南,依然帶著優越的自矜。如果不是這樣的愚蠢,又怎會傷到無可挽回。一切都太遲了,他才剛學會什麼是善待,已經即將消散——

「阿卿——」的呼喚傳耳中,帶著一點氣促。

左卿辭恍惚直起,坡上一個白得發的纖影搖晃著奔過來,跳水中撲進他懷裡。

「阿卿!阿卿!」

雪白的容沾著水花,淚瑩瑩的著他,「你看我是不是好了?那些痂落了,我沒有爛掉。」

左卿辭好像也變了一個傻子,過了許久才扣住的脈。仿佛一個奇跡,又似一場涅槃重生,鷙猛的蛇毒消彌無痕,被侵蝕的經絡恢復完好,甚至比常人更強健。

墨藍的瞳眸著他,蘇雲落的呼吸還有些急促,在期盼一個放心的答案。

左卿辭定定的看了半晌,一把擁住,千萬種說不出的緒哽住了口,鼻端一陣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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