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第18章

18. 長相憶

瑯琊由來靈秀,風流人輩出,亦有不讓帝王都的繁華。城南爲世族大家雲集之地,朱門相接,高樓連苑,樓棟富麗堂皇,奢華絢爛,毫不遜於金陵的鐘鼎之家。

其中一座府邸與周邊的宅邸相近,一的朱漆看不出特異,唯獨門口兩隻半舊的石獅顯出了不尋常,獅子眉心鑲著核桃大的一抹濃翠,居然是上好的祖母綠。

獅座篆著開二字,數有眼識的才知道開是前朝宮名,這一對石獅爲前朝宮中舊,等閒誰敢輕用,此間的主人卻隨意擺在門口。幽綠的寶格外引人,過路的都忍不住瞧上幾眼,也有起了邪念的,然而一見門前府衛劍甲鋥亮,威風凜凜,八分邪心頓時消了六分半,再一看門上的匾額,登時頭而走,再不敢

原因無他,這座華宅正是瑯琊王府,裡面居住著瑯琊一地份最爲尊貴的人。朱門鎖著數重深院,樓堂亭軒式式雅致,既有疏朗平闊,也有修廊曲橋,峭石如巒,姿態各異,無不典秀風流。

其中一苑花木繁茂,正當春好,樹下一位銀髮老婦倚坐椅,安然欣賞園景,數名使在一旁恭敬的侍立,石案置著玉壺春茗與象牙蓮花果盤。

一位穿過滿庭芬芳而來,後隨著幾名侍

老婦人一見就漾起了笑,對著抬起手,快步近前握住,倚著老婦坐下。

老婦人仔細打量的臉龐,滿是慈道,「奴奴剛回來時瘦得可憐,這兩日終於長好了一些,最近睡得如何,可還有做惡夢?」

話語雖是問,老婦人的眼神已經掃向後的人,一名侍屈膝稟報,「回老夫人,小姐近日夜裡安穩,睡得香甜。」

扶著老婦人的臂膀,「祖母不必再擔心,我一切安好,就是想問姐姐那邊可有消息?」

老婦人一個眼,周邊的使都退了下去,而後才開口道,「你姐姐去太輝觀上過香,幷未詢出別的消息,那位救你的恩人既未留下名字,想來不圖回報,你也不必總懸在心上。」

的眼睫失的垂下來,抑不住心中的惆悵。

猶記得當時醒來,驚訝的發現一路相救的年不見了,自己到了荊州城外的太輝觀,邊全是道士。不出半日祖母和姐姐來了,驚喜加的將摟在懷裡痛哭。在失蹤的這段日子裡,祖母焦慮牽掛,幾乎老了十歲,姐姐也憂心憔悴了許多。

觀中一位年長的冠出面相迎,自言是觀主素月真人,稱洪水破城之日在道觀旁拾到了,未料水浸過久,忘卻了許多事,直到昨日才想起家人所在。一番說辭宛然如真,家人當面也不深問,致謝後將接回了柯府。

要不是清晰的記得一路來的點點滴滴,險些真以爲在觀中做了一個長夢。

返家後對姐姐和祖母遍述經歷,兩人聽得心驚跳,祖母直念佛號,事後向太輝觀捐資重修神明金,卻一再叮囑忘卻所有,不可對外人言及半分。

然而那個年是真實的存在,在心中,年比神明更真切。是他捨命自兇徒手中將救出來,拼著流重傷,歷盡艱險送回家,自己卻憑空消失了,連一聲致謝都不曾聽聞,更不知是否平安。

朦朧的霧氣籠罩了雙眸,竇初開的第一次嘗到了牽掛的滋味,一顆心酸楚惘然,不知怎的就想流淚,「我想親口謝謝他。」

老婦人看的神,哪會猜不到原因,憐的擁住,「世上的人千千萬,有些僅有見一次的緣份,你記得這份恩,在神佛前多多祝禱,就算是還報了。」

一想到或許再見不到,更傷心了,的思念又無法宣之於口,含淚低下了頭。

老婦人無聲的輕嘆,刻意將話岔開,「威寧侯府的薄侯夫人近期來訪,要在瑯琊住一陣,奴奴陪著祖母款客如何?」

瑯琊王喪妻後未再續娶,邊侍妾雖多,幷不適宜世族間的酬酢,但凡份尊榮的眷來訪,不得要由阮氏祖母出面款待。

「不了,近一陣疏了練習,先生要我多練字。」悄悄拭去淚,同時想起來,「聽說哥哥向先生告了一個月的假,也是因這位夫人來訪?」

老婦人靄然而答,「不錯,同來的還有威寧侯世子,你哥哥與他年歲相近,自然要作陪,近期都不能同你玩耍,奴奴只怕會有些寂寞。」

威寧侯府是開國三候之一,作爲武侯世家,至今榮寵不衰。

不過這一代的威寧侯子息艱難,晚年才得了一子,取名景煥,落地就請封了世子,從小著人教習弓馬,強健筋骨,事事寬縱寵。薄景煥年時已極有主見,在府待不住,喜歡四游歷,這次還是薄侯夫人捨不得放子遠行,強拘著一同來了瑯琊。

薄景煥爽快大方,頗有世家的豪氣,到哪裡都能結新的友伴,來瑯琊王府沒幾天已經如自家,不是放馬潑蹄治游,就是邀宴歡聚、投壺覆爲戲。

一群人連日喧鬧,隔苑的知道兄長在款待客人,已是習以爲常。這日午後練字累了,與侍取了羽毽玩耍,不巧足下一歪,羽毽飛過墻頭,落到隔院伴墻而生的一棵梧桐樹上,恰恰墜一隻鳥窩,嚇得母鳥兒撲棱飛起,急氣的啼

墻邊傳來年輕人的笑謔,墻頭爬上來幾個人,口中嚷道,「這是誰踢的毽,可比我投壺還準。」

一不留神驚了客人,臉一紅,遙遙斂袖施了一禮。

逾墻本是失禮,世家子之間玩鬧慣了,都不甚在意,待見隔院居然是個玉雪般秀,頓時都了啞子,目再轉不開。

作爲東道的世子阮軒也上了墻頭,他是個活潑的年,一眼笑了,「是我妹妹,怎麼這般不小心,這就人給你取下來。」

話音未落,一個矯健的青年縱而起,抄住樹枝一攀一探,取出羽毽拋過墻頭,不偏不倚的落在足前。

一幫世家子嘩然喝彩,「薄世兄好手。」

取回羽毽的正是威寧侯之子薄景煥,他生得廓方棱,眸如朗鷹,習慣了爲友伴的中心,被贊捧得心頭正悅,見一怔,拾起羽毽定定的看著他,問出了一句話。

「你也會飛?」

的聲音清悅和,如春風拂過貝鈴,衆人一時都失了神,唯有阮軒大笑起來,「什麼會飛,薄世兄是習過武的。」

薄景煥作不在意道,「一點江湖功夫,強罷了,不算什麼。」

的雙眸仿佛被點燃,忽而亮起來,玉頰出淡淡紅,似初雪覆落了三月桃花,得薄景煥心頭怦然一跳,竟有些恍惚。

軒早已折服於這位新的世兄,興衝衝道,「薄世兄可是懷絕技,上次我親眼所見,西城的幾個流一轟而上,他以一敵衆轉眼就打發了,本不須要侍衛。」

一言引得世家子紛紛贊起來,薄景煥該謙上兩句,卻忘了回應,眼中唯有蘊滿希眸,微張的櫻,以及比樂更聽的輕語。

「江湖是什麼?」

天真的問話帶來了一剎那的安靜,阮軒剛要笑話妹妹的稚,忽然薄景煥揚聲道,「江湖是王法所外之地,有許多奇人異士的傳說。」

忘形的踏前了一步,一個世家子猝然搶聲,「不錯,比如神兵的故事就極有趣。」

一旁的友人取笑道,「這個我也聽過,不正是前幾日薄世兄所述?」

一群人無不失笑,對答話者的心思心知肚明,紛紛揶揄調侃。

薄景煥從容大方的倚在墻頭,宛如隨意道,「此類故事多不勝數,沒想到大家有興趣,正好投壺累了,歇一歇再玩,阮小姐若是有暇,不妨與令兄一道,我再講幾個。」

梧桐樹下安靜了,驚起的飛鳥回到了巢

羽毽和投壺被棄置一旁,關於江湖的故事取代了嬉鬧,充盈了春日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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