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山河》第20章

20. 九華山

第二日溫白羽攜了厚禮,帶著溫飛儀的親筆書信,一行人至龍興寺叩訪,不料撲了個空。九華山的化城寺舉辦佛門盛典,邀各地高僧論經,枯禪大師攜了幾名弟子赴會,溫輕絨也在其中。

僧人說不準大師何時歸來,畢竟他久盛名,多半要羈留山間講經,甚至可能耽上月餘。溫白羽聽得如此,當即決意前往九華山。蘇璇所的托囑是護送至兄妹相見,不得要陪同前往。

距九華山不遠,三乘車,蘇璇騎馬隨行,沒幾日抵了山腳。九華山是遠近聞名的佛門聖地,山下不但有慕名而來的佛徒信衆,還有賣茶水零的小販、兜搭生意的腳夫,吵嚷一如集市。

換乘了肩輿,山道幾度回轉,終於擺了雜聲,耳畔清淨下來。

天河掛綠水,秀出九芙蓉,九華山素有江南第一山之謂,山外已是暮春,山中桃花猶在含苞。緣山而上只見春明秀,怪石玲瓏,碧苔鮮翠滴,清溪雲鬆橫臥,較之天都峰的峻拔奇絕又是另一種

溫白羽的心稍好了一些,偶然瞥見隨在後方的年,又不自覺咬了咬,別開了頭。自遭竊一事,再不曾與對方說過話,他卻像全然未察,這讓越發不快,極想快些擺,才匆匆趕來九華。

究竟在惱什麼,溫白羽也不明白,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燥惱縈繞不去,始終梗著一口氣。他怎麼能對乞丐般的如此可親,獨對自己敬而遠之,有言語。

正當心緒紛,山巔一聲沉響遠遠傳來,震得山鳥紛紛驚起。

蘇璇縱目遠,神一凜。

煌煌佛門盛典,九華山的化城寺作爲東道主,籌辦得十分細緻。

化城寺外整飾一新,偌大的廣場反復刷洗,青石地面一塵不染,置有數千團供僧衆靜坐,前方的高臺坐著數名高僧,端嚴的講經布道,外圍浮屠森森,經幡長飄,氣氛靜穆而莊嚴。

正當人人都在屏心靜氣的聽經,置在會場右角的九華古鐘猝然被人一擊削落,數萬斤的古鐘鏘然墜地,順著懸坡滾落了深崖,許久仍能聽見撞擊的迴響。

臺上的高僧停了話語,突如其來的變故凝滯了全場。

明亮的日映得迎客紅氈如,上面大剌剌走來了一個人。

那人原是個和尚,穿黃,頭上戒疤鮮紅,一道斜長的劍創從眼角劃過鼻梁,分外醒目。腰際系著一條繞數匝的長鏈,細看全是白森森的指骨串。他扶著一玄鐵打造的禪杖,杖尖寒如刺,杖上鐵環隨著行走而晃,當著數千僧前驕然倨立。

「灑家最喜盛會,今日不請自來。」

場面冷了片刻,高臺一位老僧立起,面帶驚怒,「玄月,你意何爲?」

底下一陣輕嘩,大部分僧人茫然,數知道的已出了驚駭之

玄月雖是和尚,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惡僧,手持的禪杖不知染了多,實與惡魔無異。他本是個惡,見財起意毆殺數人,府嚴緝,私下買了度牒剃髮爲僧,躲寺中不久就原形畢,爲一本笈錘殺了方丈,甚至舉火焚寺遮掩惡行。功之後他□□擄掠,無惡不作,極是敗壞佛門聲譽,林也曾譴人捉拿,怎奈他異常狡猾,始終未果。

玄月傲慢的揚聲,「教你渡厄老兒知曉,我到此一是爲賀盛典,二是爲取回我應得之。」

立起的渡厄大師正是化城寺的方丈,聞言怒道,「你喬裝改扮,闖化城寺奪經不,暴起傷人,全然不知悔改,竟還妄稱是應得之!」

玄月臉生橫相,驕狂道,「錯非渡法那老東西攔著,無量心經早囊中,我知道你打算將經書送林藏經閣,既然我今日來了,就不必再費周折。」

無量心經是化城寺的藏,確實將轉林,玄月之前挫遁走,而今居然敢在盛會上臉,當著林高僧與數千僧衆強索,倘若不是發瘋,背後必有所恃,渡厄大師頓生警惕。

渡厄大師邊的老僧立起,他年約六旬,清瘦如一截槁木,惋嘆道,「貪癡魔,一錯再錯,當真是可悲可嘆。」

玄月毫不領,呸了一聲,「一把老骨頭也敢教訓我,枯禪老兒還是先爲自己念經吧。」

渡厄大師下憂慮,一聲喝令,後的四名羅漢倏然而,將玄月圍了起來。

玄月夷然不懼,傲然一頓鐵杖,坐地聽經的僧衆中忽然立起了數百人,甩去寬大的僧袍,出黑短打,亮出了暗藏的刀劍。

全場的僧人盡皆變了顔,渡厄大師駭怒集,幾乎難以置信。

玄月大笑三聲,姿態更加囂張,「當我勢單力孤?我已遠非昔時可比,幾個老禿驢縱然護得了高臺,可護得了臺下的徒子徒孫?」

枯禪大師肅容道,「各位是何方勢力?如此作爲,是要與整個佛門爲敵?」

「大師言重了。」一名男子除下僧帽,越衆而出,他高大魁梧,面如淡金,雙眼神,「區區一本無量心經,捨了又如何,比起人命孰輕孰重?佛門講究慈悲爲懷,幾位大師定有分曉。」

隨著一聲沙啞的佛號,坐在高臺正中的僧人終於站起來,他如炭漆,年約五旬,是高臺上看起來最年輕的一位,渡厄與枯禪大師卻退了一步,低首爲禮。

僧人點頭還禮,緩緩道,「想不到連長使也爲心經所,朝暮閣當真所圖不小。」

一言點出來歷,在場衆人聳然容。

朝暮閣最初是一個尋常小幫,做些暗門生意,後來不知從哪來了兩名高手主事,一個喚長使,主征戰殺伐;一個喚使,主定謀制策,從此截然不同,幾年間連幷多個門派,漸武林一霸。

江湖上明爭暗奪,幫派傾軋幷不見,然而化城寺的背後是天下佛門之首的林,江湖地位非比尋常,朝暮閣這般作爲,竟是連林也不放在眼中。

長使略一致意,不不慢道,「久聞林藏經閣的首座澄心大師智慧無雙,法眼如炬,果不其然。在下傾慕佛門之高潔,輕易不敢相擾,還請大師行個方便,要是爲一點小事弄得染九華,人頭滾滾,實在有傷和氣。」

度厄大師的臉一變再變,心驚跳,強烈後悔戒防不嚴,竟然給朝暮閣的人不知不覺得混進來。場上僧衆雖有數千,都是爲論經而來的佛徒,擅武的寥寥無幾,如何擋得住手執利刃的兇徒,稍有差池就是一場空前浩劫。

臺下的僧衆疑紛紛,雖不知曉無量心經爲何,威脅卻是聽得分明,眼見白刃晃晃,無不生出了懼恐,氣氛轉爲憂惶。

澄心大師垂著眼皮,慢慢拈佛珠,半晌後道,「長使有意興兵,此局安能善了,心經爲不詳之,萬不可落兇徒之手,哪怕朝暮閣主親至,利刃加於老訥頸項之上,也斷不能許。」

玄月的鐵杖驀然一起,一名年輕的沙彌慘一聲,生生被杖尖挑起,劃過一道鮮飛濺的弧綫,摔落在高臺之上,口一個明的,四肢猶在搐。

全場死一般寂靜,的腥氣伴著恐懼彌散開來,懾住了每一個人。

澄心大師默了一瞬,俯爲氣絕的沙彌上雙眼,抬起的面容無波無瀾,「長使要衆僧流,老訥也無法扭轉乾坤,無非是同生同死,同往極樂。然而世間自有循環,哪怕數千僧衆今日無一生還,所種之因,所流之,來日必有覆應,還長使思慮仔細。」

澄心態度強,場中氣氛更僵,玄月鐵杖一揚,正要大開殺戒,被長使止住了。

化城寺一場盛會,最不好惹的就是幾個老和尚,渡厄與枯禪各有所擅,尤以澄心功力最高。長使早猜到澄心作爲藏經閣的首座,不可能捨棄林的顔面,輕易屈從於威脅。一旦開了殺戮,澄心一定會攜心經突圍而走,屆時就算砍下幾千個禿頭也於事無補,還要與林結死仇,得不償失。

與其趕狗跳墻,不如網張三面,虛開一面。

長使攔下玄月,緩了神道,「玄月衝了,大師休怪。我也不願化城寺河,怎奈心經是必取之,既然你我皆是爲難,不如放過衆僧,以其他法子定下心經的歸屬。」

渡厄關心則,聽聞有轉機頓時一喜,枯禪大師卻知朝暮閣狡儈冷,所提必非善策。

澄心大師眉目寂然,片刻後才道,「長使待要如何。」

長使踱前一步,徐徐道來,「江湖人當以武功論高下,我提議以此臺爲界,半個時辰雙方均可譴人參戰,無論人數多,離臺即算落敗,最後留下的就是勝方。不過各位大師年高德劭,不宜下場相搏,不妨與我同作壁上觀,由後輩一較長短。」

話尾一句最爲關鍵,一下將佛門功力最高的幾人劃在局外,如此一來佛門能上場的唯有幾名羅漢,數十名武僧,加上渡厄與枯禪的隨弟子;朝暮閣除了玄月這個惡名昭著的兇僧外,還有數百餘名訓練有素的銳,實力懸殊,結局可想而知。不過是換了一種方法攫奪心經,將難題甩給了後輩弟子。

澄心沉默了一瞬,「何必勞師衆,不如由長使與老衲一分高下,要是技不如人,老衲自然將心經雙手奉上。」

提議的目的就是爲避免幾個老和尚手,長使當然不會應,「我倒想如大師所願,只怕相鬥時有什麼閃失,手下人野,失了約束傷及無辜。」

朝暮閣以數千僧人命爲挾,從林長老手中強奪寶,這種事傳出去,江湖上都會唾駡朝暮閣的惡毒;如今改了鬥局,就林願賭服輸,傳言也會大爲不同。

澄心無聲一喟,這種表裡占盡,彀的計謀,必是那位傳聞中的使所出,可謂毒辣之極。

偌大的場子寂靜無聲,玄月一聲冷笑,鐵杖空一劈,「要是連比鬥也不應,乾脆大殺一場吧。」

到如此地步,在場的武僧及幾位高僧的弟子無不激憤難抑,他們相覷而視,齊齊上前跪倒,「弟子們願以死相拼,捨生護道!」

一切已是無可轉圜,澄心大師嘆了一口氣,垂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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