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澄在帳子裡看得津津有味兒的，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場面的龍舟賽，這會兒雖然還沒開始，但是五六的威武龍舟都已經列在了水面上，那船頭有倒掛金鉤的，有攀旗的，也有在水裡耍百戲的，各有各的花招，只爲吸引大家眼球，到時候好給他們喝彩助威。

紀澄專心致志地看著那水中撐起的一三丈來高的桿子，下頭三個人在水裡託著，另一個七、八歲的小，穿著紅肚兜，扎著沖天辮，像猴兒一樣噌噌噌就爬上了頂端，在那桿子頂端表演各種雜耍，看得人心都抓了，生怕他掉下來。他還偏戲弄衆人，屢屢做出那將摔摔的模樣，哄得人又吼又笑。

正看到彩，卻被紀蘭喚了去說話，“淑妃娘娘和昭儀娘娘想見咱們家的幾位姑娘，連帶著你們也有福氣了，可以去拜見宮中貴人，待會兒自己機靈些，莫要丟了咱們府上的臉面。”

紀澄心裡“咯噔”一下，難怪這回端午，紀蘭特地給沈萃和都新做了幾裳，上好的料子，還特地囑咐沈萃借了一副金累頭面給自己。

其實紀澄心中早有預，只是又覺得紀蘭不大能和宮中扯上關係所以沒往深想，何況宮中貴人如何會屈尊降貴地召見自己，哪知還真就發生了。

但好在紀澄素來喜歡簡單，今日這等場面也沒想著出風頭，只戴了一對金累鑲玉嵌寶吉祥鬢釵一對，並一對金累鏤空八面葫蘆耳墜。可即便是這樣，也比平日裡看著妍明麗了許多。

不過宮中如雲，建平帝如今又正寵幸黃昭儀，未必看得上這商戶家的姑娘，紀澄整理好心態，只跟著黃氏、紀蘭同其他姑娘等隨著侍去了臺。

因是沈府眷，又是安和公主的妯和侄兒等，建平帝也了紀澄等人的請安，不過這一路下來紀澄都低著頭，也只是跟著大家口呼萬歲。

藉著擡眼皮的功夫紀澄飛速地看了建平帝一眼，他生得國字臉，巍峨，雖然眼底有浮青，但皇帝那萬人之上的氣勢卻也驚人，可到底還是年歲大了不饒人，兩鬢已經有銀顯。

再看王淑妃和黃昭儀都是一等一的人，淑妃纖細，昭儀，燕瘦環，好個豔福。有這等豔福在自然滿足，建平帝雖然喜好房中事，卻也不是那窮兇極惡的鬼，對眼前的沈氏姐妹乃至蘇筠、紀澄等也並不留心看，不過是纔出苗的小丫頭，沒什麼看頭。

倒是王淑妃笑道：“聽說咱們京師的靈秀之氣都到了沈家的姑娘上了，一個賽一個的水靈。我素日裡總思娘們多多跟你們親近，你們可不要嫌棄們鄙纔好。”

那建平帝笑道：“我看你上也靈氣人，你家那兩位妹妹又哪裡鄙？各個端莊淑雅，親時朕還要送們嫁妝。”

王淑妃眼含笑，水汪汪的眼睛像是黏在了建平帝上，扭著腰行到建平帝跟前，“那臣妾就先代思娘和悅娘謝過皇上隆恩了。”

宮裡的人很善於打機鋒，這一番做作下來，既彰顯了淑妃在宮中的得勢，又捧高了王氏姐妹，也算爲王家當初的牡丹宴出了口氣。

沈芫等人一臉恭敬地聽著，紀澄也一直低著頭，是個小人，王淑妃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也不會難爲。

倒是旁邊坐著的一位老太妃笑瞇瞇地直看著蘇筠和紀澄，“這兩個小姑娘生得可真是好，水靈靈的。”

這位老太妃是先帝的妃子，當初先帝還在時，一直抱後來太后的大，所以先帝去時，沒有殉葬也沒有出家，安安穩穩地待在宮裡，現在也算是老壽星般的人了。

建平帝對雖然稱不上多敬重，可一應的尊榮都是不了的。

如此人，一言一行都有目的，絕不可能是隨便說話的人，否則估計墳頭都該長草了。

王淑妃乜斜了老太妃一眼，先才就是慫恿著要見安和公主的兒沈蕁，不得沈家姐妹都得接見纔好，最後更是連眼前這三個不知所謂的親戚家的姑娘也一併人帶來。打量著別人不知道的目的麼？也不知圖個什麼，大半截子都埋在土裡了，還想著給那一家子親戚某點兒出路。

一直無話的黃昭儀也看了老太妃一眼，宮不久，聖恩優渥，一路高升至昭儀，只等著肚子裡的孩子降世，就能封妃。現在因孕不能伺候皇帝，但也忌憚另有新人宮，奪了聖寵。

此刻見蘇筠和紀澄，都是絕好的，又鮮妍，彷彿初春指頭最絢麗的花朵，心中如何能快？黃昭儀只嚷了一聲肚子疼，就將看向紀澄和蘇筠的建平帝的注意力轉移了。

老太妃雖然通過胡家收了紀蘭的好，但此此景也不能生生拉著建平帝去看小姑娘，只可惜這兩個丫頭時運不濟，恰逢宮中這兩位正得寵，小姑娘便是進宮也不過是擺設。老太妃也不再說話。

只紀蘭在一旁暗恨，這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真是可惜，只看下回還有沒有機會了。

回到齊國公府沈家的帳中，紀蘭看著一旁正同沈芫、沈萃笑盈盈講話的紀澄，本就生得嫋娜，即便材高挑，看著也是輕雲朧月，薄霧漫湖的飄渺，紀澄不是病弱的楚楚人，但那模樣看著就人爲焦心，怕豔一照，這霧中花化青煙直上高天了。

得靈可比那得豔麗難得多了，譬如蘇筠乍一看那就是天姿國，可看久之後也就習以爲常，偏紀澄時時刻刻看著都有不同，或許第一眼不如蘇筠那般奪目，但那子靈卻人看了又看。

可是這樣的居然沒能吸引住建平帝，紀蘭心裡也有些埋怨紀澄，真是白長了這張臉，若是能學點兒淑妃、昭儀上那子勁兒，只怕早勾了建平帝的魂去。

其實紀蘭倒是錯怪紀澄了，以紀澄和蘇筠這般殊，建平帝如何能沒看眼裡，但王、黃兩位妃子正是得寵，素來慣，當著們的面兒如何好直勾勾地看臣。再說了他如今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這幾年努力在後宮耕耘，總算得了幾個瓜，可耗也厲害，最近這一個月建平帝都在醫的指導下修養息，再，總還是比不過命要。

一時看過龍舟賽，隔臨幾個帳篷的夫人、太太們過來閒聊，瞧見蘇筠和紀澄都忍不住問是哪家的姑娘，那通的氣派和氣度皆爲不凡，又是這般好，自然喜歡。

不過一聽得紀澄的份後，就難免冷落了些，專和蘇筠說話去了。紀澄習以爲常，也不氣餒，不卑不地在一旁坐著，有長輩問話就應著，沒有時則和自家表姐妹低語，臉上總帶著三分笑，聲音又又糯，便是不喜歡出的夫人，對的儀態和品行也是讚賞的多。

晌午衆人在帳子裡用了午飯，在外頭用飯畢竟不便，也虧得是國公府，廚上的婆子專門做了一品鍋，備著小菜，隨時吃隨時燙，既乾淨又好吃，雖說有些熱，可外頭路邊就有那賣涼茶、賣冰碗的小販，招了過來便是。

沈蕁卻依然不滿意，在一旁嘀咕道：“今日端午，各方的小販都往金虹池邊來了，南邊兒那兒多的是咱們只聽過沒見過的小吃，既然出了門，咱們該去試試纔是。”

沈芫道：“仔細胡吃，吃壞了肚子，下午還有馬球賽呢，你還去不去看了？”

沈蕁只能嘟著不再說話。

且說吃過飯，大家都有些走困，唯沈蕁還神著，又不耐煩陪的公主孃親伺候宮中貴人，也不願聽夫人們嘮叨，站起來說想去消食。

紀澄也站了起來道：“我用得也有些多了，和蕁妹妹一道出去散散吧。”

沈蕁自然樂意。

出了帳篷，紀澄讓柳葉兒不驚人的取了兩頂帷帽來，沈蕁賊兮兮地笑道：“澄姐姐你是不是也沒吃飽？”

“是，一品鍋吃著太熱，我有些不習慣。”紀澄道。其實這不過是藉口而已，見沈蕁幾乎沒怎麼筷子，就猜到的心思了。

沈芫是大姐姐，自然有慈母範兒，但紀澄對自己的定位是“佞臣”，總得幫著沈蕁鬧騰，方能拉近關係。

沈蕁戴上帷帽，笑嘻嘻地看著紀澄道：“那我們去那邊兒找些吃的，我也沒吃飽呢。”沈蕁遙指了一下人涌的金虹池南畔。

金虹池的南畔實在太熱鬧了，雜耍賣藝的不要嗓子地高吼，鑼鼓敲得咚咚嗆，還有那走高蹺賣一串一串掛著的糉子的。

更別提街邊小攤上傳來的陣陣香氣，勾得人饞蟲鑽。

沈蕁已經迫不及待地跑到一個小婦人跟前，指著他面前蒸籠裡的東西道：“我要這個，還要這個。”

旁邊跟來的丫頭趕上前付了錢，沈蕁將一個竹葉包裹的蒸牛遞給紀澄，紀澄嚐了一口，麻辣鮮香，蒸牛下面還有幾粒南瓜，浸潤了牛的油，又甜又香，口即化。

“這像是蜀中口味。”紀澄道。

“姑娘說得正是，小婦人是前些年跟著夫君進京趕考，從蜀中過來的。”小婦人笑道，“這兒還有葉兒耙，兩位姑娘試試。”

葉兒耙的皮是糯米做的，黏糯糯的，裡面的餡炒得異常鮮香，紀澄嚐了嚐，讓柳葉兒買了幾十個，分別用竹葉包起來，“帶回去給三姐姐們也嚐嚐。”

過了蜀中小婦人的攤子，紀澄和沈蕁又嚐了不好東西，但都是挑的熱食，怕吃涼的傷著腸胃，下午鬧笑話可就要被人笑一世了。

沈蕁倒是想吃一碗那紅豆澆的冰碗，紀澄攔著沒讓，“這一冷一熱的吃下去，很容易鬧肚子。”

沈蕁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管不住自己的，這會兒聽紀澄管，嘟了嘟，也就不再鬧著吃，但心裡還是有些小別扭。

此時人越來越多，紀澄拉起沈蕁的手道：“剛纔在那邊，我好像看到個賣鵝肝的，瞧著還不錯，你要不要去試試？”

鵝肝？簡直聽所未聞。沈蕁搖搖頭，這京師南來北往的名小吃可太多了，肚、羊肝、冷麪、冰元子、蟹黃湯包、棗泥盒子、王麻子鍋、楊家吊爐餅……應有盡有，但鵝肝可沒聽過。

“我在晉地吃過一家的鵝肝，做得十分鮮香，口如脂，卻又沒有油膩之。也不知道剛纔看到的那家如何。”紀澄道。

“你若想吃就去試試唄。”沈蕁倒是好說話。

兩個人說著就往那賣鵝肝的攤子去。別的攤子面前人堆人，就這鵝肝攤子可謂門可羅雀，冷冷清清。儘管生著爐子，可也沒什麼香氣散發出，也難怪人不願意來吃。

再看那攤子上靠著個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幾個字，五十文錢一包鵝肝飯，真是嚇走了不人。

要知道大名鼎鼎的楊家吊爐餅，還是餡兒的也不過才十文錢一個。

紀澄買了一包，那鵝肝飯是裹在一層薄薄的糯米紙裡，用糉子葉包著擱在手心裡，吃的時候不用髒手，想得十分周到。

紀澄嚐了一口，果真是那個味兒，鵝肝膩鮮香，毫無油膩之，吃起來有酪的口，白米飯裡又特製的醬，甜鹹適中，堪稱絕佳，“好吃，蕁妹妹，這個你真的得試試。”

沈蕁這纔不願地接了一包過來，嫌棄地咬了一小口，眼睛就亮了起來，到最後反倒是吃了三包，比紀澄還多。

吃完沈蕁小手一揮，將這攤上的鵝肝飯給包圓了，拿回去給家中兄弟姐妹分。

這一通下來，紀澄和沈蕁兩個人都吃得肚兒圓圓了，連走路都不能走快了。

紀澄正閒下來四看新鮮，哪知忽然就被沈蕁拉起來往前跑，差點兒沒讓紀澄吐出來，“怎麼了，蕁妹妹？”

“我好像看到我二哥了。”沈蕁說話時也跑不了，停下來氣兒，“討厭，居然陪外頭那些玩意人，也不陪我看龍舟。”沈蕁跺跺腳，又要開始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