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不太想面對沈徹，法事完了之後紀澄並沒急著回府，反而去了寺院後面的客房，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子裡發呆。

不過沈徹到得很快，紀澄並沒坐太久，就見他打簾子進了門。紀澄就知道他在自己邊肯定安了有人，有任何風吹草都會稟報給他。不然按道理這會兒他該忙著宮裡的事的，建平帝病危，他得坐鎮主持靖世軍的大局，不能教有心人趁著皇帝昏迷而渾水魚。

紀澄一見沈徹面，就知道他一定是心虛了，也一定是猜到扎依那跟自己說了什麼。

紀澄冷著臉不說話，也不看沈徹。沈徹卻像個沒事兒一樣，輕輕了紀澄的臉頰，“怎麼了？一副不開心的樣子，誰欺負我們家阿澄了，我去替你教訓他。”

紀澄拍開沈徹的手道：“你心裡清楚。”

“我清楚什麼呀？”沈徹好笑地看著紀澄，在旁邊坐下。

紀澄轉頭看著沈徹的眼睛道：“你能告訴我扎依那說的都是真的嗎？”

沈徹學著紀澄眨了眨眼睛，“我怎麼知道扎依那對你說什麼了？”

紀澄拔高嗓音道：“你會不知道？你還有不知道的？這天下還有你算計不到的事？”

沈徹對紀澄比了個“噓”的作，意思是聲音太大。

紀澄也知道這是在外頭寺裡，不是在家裡，因此剋制住脾氣，重新坐定不說話。

“阿澄，你這樣聰慧，應該知道扎依那對我們心懷不忿，的話你能相信幾？”沈徹聲道。

“我沒有相信，所以我在等你親口替我解答。”紀澄緩緩地道。

沈徹看著紀澄的眼睛道：“那好，你問我答。”

“絕無虛言？”紀澄問。

“絕無虛言。”沈徹點點頭。

紀澄看著沈徹如此坦，想問的話就有些難以啓齒了，撇開頭不看沈徹，垂眸道：“扎依那說子云的行蹤是你故意泄給的是不是？”

其實事已經過了那麼久，所有的痕跡都已經消失無蹤，即使沈徹否認，紀澄也查不到任何證據。

“是。”

紀澄不敢置信地看向沈徹，他居然承認了，就那麼簡單幹脆的承認了！

“即使我說沒有，你心裡其實早就已經不相信我的話了，是不是？”沈徹看著紀澄的眼睛道。

紀澄撇開頭不看沈徹，低聲應道：“是。我心裡早有懷疑，扎依那不過只是證實了我的猜測而已，可是你爲什麼要那樣做？”

“你說呢？”沈徹不答反問。

“你真可怕。”紀澄道。

許是聽見紀澄如此說有些生氣，沈徹道：“你這樣說話有些不公。你心裡尚且不許我留方旋一星半點，難道我就能容忍你心裡一直惦記著凌子云？你們青梅竹馬，親親我我，被我撞見的那次你們在做什麼？更何況還有我沒撞見的。我心裡割捨不了你，就只能讓你割捨了他。”

紀澄一下就想起了那次在晉北被沈徹在寺裡撞見凌子云親的事來，這件事果然一直記在沈徹心裡，無法善了。

“我的確容不下你心裡有方旋的影子，可是我對方旋做了什麼嗎？而你呢？”紀澄反駁道。

這個麼，沈徹只好鼻子，“因爲你是善良的小仙兒啊。”

紀澄白了沈徹一眼。

沈徹握住紀澄的手道：“阿澄，我很激你費盡千辛萬苦去替我取解藥，只是當時如果我服下解藥，霍德和喆利一定不會傾巢而出，所以我就設了一個局。”

“剛好可以一石二鳥，是麼？”紀澄冷笑道，“所以你早就料到我會救子云是不是？”

“是。”沈徹點了點頭，“我說過，你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凌子云死在你面前的。”

紀澄的眼裡流下兩道清淚，“所以你正好趁機讓我用一顆你並不需要的解藥償還了子云的意，然後你再以此爲名反過來折磨我？”

紀澄只要一想到那幾個月心裡的痛楚就恨極了沈徹，“你就不怕我當時真的死掉嗎？”

“我害怕，所以我讓人四去找你。我早就後悔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激賽亞一家人。”沈徹道。

紀澄冷笑連連，“那你找回我之後爲什麼那樣對我？”

沈徹苦笑一聲，“阿澄，我也是人，我會有自己也掌控不了的緒。我做了那許多事，就是想和你和和的在一起。可是我沒有想到你在那件事後會選擇離開而不是到我邊來。其實理由你我二人皆心知肚明是不是？”

紀澄不語。

沈徹卻容不得紀澄迴避，“你上次解釋的那許多理由只不過是藉口而已。你真正逃避的原因是爲了將扎依那送到我邊是不是？你或許是真的不願意看到我和一起，但更重要的是你怕你一出現，我會拒絕扎依那是不是？”

紀澄不得不承認，沈徹說的都對。的確是怕沈徹意氣用事而拒絕扎依那的幫助，現在想起來可真是天真，沈徹本就不需要扎依那幫助。卻是枉做小人了。

“我心裡難得厲害，我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你推給其他男人的。”沈徹道，“我恨你對我沒沒心沒肺，所以就想著你低頭，著你承認我對你有多重要。”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命在旦夕，需要，需要另一個男人來救我，你會更寧願看著我死是不是？”紀澄尖銳地問道。

額，這個問題，沈徹還真的沒想過。他只是略略一想就明白了紀澄的意思，只要紀澄能活著，對他而言一切都可以不在乎。

沈徹將紀澄強行摟懷裡，不顧的反抗，著的臉頰道：“你說得對，你說得都對，可那時候我既怕你出事兒，又氣你把我推給別的人，每次我們之間有個風吹草，都是我先低頭。我在心裡就沒有發現一丁點兒我的位置，我就想你注意我，重視我。其實我早就後悔了，而且後悔萬分。”

沈徹一想起紀澄的那場大病就有些慄。他去奪金銀魚的時候，知的人都勸他不要去，楚得甚至威脅要跟他絕，可沈徹當時就只有一個念頭，如果紀澄不在了，那他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所以哪怕九死一生，他也得拿到傳說中不可能拿到的金銀魚。

紀澄可不覺得沈徹會後悔，也一點兒都不想再和沈徹說話，只閉著眼睛道：“我累了。”

沈徹將紀澄抱到馬車上坐下，著坐下，扮可憐地道：“阿澄，別不理我。”

這個人能言善道，能屈能，城府比誰都深，紀澄可不會被他的可憐樣兒給哄騙，忽地又想起沈徹的一宗罪來，“扎依那說，你練的功夫需要克修，你當初是拿我當練武的棋子是不是？”

“是。”既然最不堪的事都被抖了出來，沈徹也沒什麼好瞞紀澄的，“我練的心法九轉玄元功，以克而堅志，所以我雖然流連花叢，但從沒真的過那些子。因爲一旦泄慾，功力就會減退。”

紀澄冷笑道：“所以我還該讚揚你的守如玉是吧？既如此，當初在凰臺，你爲何又不放過我？如果那樣，說不定我和子云現在還好好兒的，也不會這許多磨難。”

沈徹苦笑道：“阿澄，別說氣話。當初在凰臺我就約知道了自己對你的心意，沒有辦法看著其他男人救你。”沈徹急急地又補道：“這恰好可以說明我對你的真心是不是？”

紀澄冷哼道：“一個男人對我有沒有心我還是知道的，你到這個時候還在騙我，你當我是傻子嗎？”

沈徹鼻子道：“我並沒騙你，當初我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我承認，一開始我的確存心不良。我的你的第一印象實在是糟了。”

紀澄轉過頭去瞪著沈徹，“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惹你了？”

“我第一次見你就是那次你跳水救齊華的時候。”沈徹道。

紀澄一下就想起來沈徹說的那日了，救了齊華，兩個人還被沈和沈徑看了個正著。這件事一直藏在心裡，只有沈芫知道，難不當時沈徹也在？

沈徹衝著紀澄質疑的眼神點了點頭，“我當時就站在山頂上，心裡想又是一個爲了嫁高門，耍弄手段毫無廉恥的表妹。”

“你，你簡直心思齷蹉。”紀澄怒道。

沈徹趕做出投降狀，“我知道我是誤會了，都是我的錯。”

紀澄看著一副“我怕怕”模樣的沈徹，心裡是既好氣又好笑，索轉過頭去不理他。

“既然你那樣看我，後來爲何又對我……”紀澄問。

“雖然我心裡對你印象不佳，卻也不得不承認，你生得實在貌，人沒辦法真的生出惡來。後來又一次你喝醉了酒，在園子裡吸那竹葉上的珠，我無意間看見你出的的小舌頭，就這樣了。”沈徹抓了紀澄的手往自己上放。

紀澄跟被咬了一口似地趕收了回來，“你，你，咱們在吵架，你居然也能……”

沈徹不無委屈地道：“我沒有辦法，我只要看著你，就會這樣。有時候只是想想你，聞著你上的香氣，就會忍不住。”沈徹過去咬著紀澄的耳朵道。

紀澄一把推開不要臉的沈徹，“來，這件事咱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今年你休想再近我的。”

“千萬別。”沈徹急急地道：“你無論怎麼罰我都行，我跪板都行，只別我不親近你。”

紀澄冷哼連連，以手推開又想過來的沈徹，“繼續，你的事兒人還沒代玩呢。所以你當時就對我起了不良之意，想著利用我給你練功是不是？怪不得你當初信誓旦旦的說打賭的時候就想娶我，這是打著反正娶回去也是活寡的注意吧？與其禍害別人，還不如禍害我這個你討厭的人呢。”

沈徹笑出聲道：“果真是知我者莫過阿澄也。可是後來的事你也清楚了，我這是自己打自己臉呢，以爲是利用別人，結果自己一頭熱地拜倒在你石榴下，連老駱都嘲笑我。”

“不許嬉皮笑臉，我正生氣呢。”在生氣，可沈徹卻毫不當一回事，紀澄越發地惱怒。

沈徹立即收斂了笑容，“都聽的。”

紀澄又問：“既然你練的是那樣的功夫，爲何現在卻不一樣了？”

沈徹道：“這就得說到我爲何那麼急切地要將霍德和喆利引出來了。”

沈徹輕輕咳嗽了一聲，才繼續道：“所謂九轉玄元功，得大乘時九轉至極，而我在遇到你的時候已經在八轉上停留了許久。因爲我很久沒有遇到能讓我心悸並想一親芳澤的姑娘了。無以堅志，所以功力一直停滯不前，楚得經常嘲笑我比太監都不如。”

紀澄聽見楚得嘲笑沈徹是太監，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直到那天在園子裡看見你。我以爲可以借你練九轉，可卻功虧一簣，我一心只想親近你，所以我不能再修習九轉玄元功，可是我從小就修行，已經二十來年了，並不是想放棄就能放棄的，我的仇家太多，也容不得我廢掉所有武功，所以只能兵行險招，藉助霍德和喆利的力助我打通關竅，改練沈家老祖宗傳下來的九轉烈訣。”

“訣名九轉，玄元功正是胎於烈訣，所以只要修行得法，我就能在不損失功力的況下改練烈訣。霍德和喆利剛好與我同宗同門，正是太助我也。如果沒有他們，我就只能廢掉一的武功了，不然你就真的只能當活寡婦了。”沈徹道。

“所以你就不擇手段地設計引出霍德和喆利是不是？”紀澄聲問道，想要降低沈徹的警覺。

“不是。”沈徹道：“當初霍德將你劫走，我將你上的毒過到我上，損失了一半的功力。他們知道這個消息後肯定會傾巢出截殺我，我正好將計就計引他們出。”

紀澄笑著搖頭道：“不對。你不是將計就計，這一切本就是你安排的。我當初就懷疑，草原的局勢那般危險，你就不該帶著我這個累贅，如果我被霍德他們捉去，就只會拖累你。更何況你當初還想收攏扎依那，有我在更是不便行事。可爲何你卻偏偏帶了我去？”

“當初我想不通，現在卻是明明白白的。你本就是以我爲餌，你明知道霍德他們肯定會捉了我去威脅你，只要他們一，你就能發現他們的行蹤。”紀澄冷冷地道：“既然你口口聲聲都在說對我的心意，爲何轉頭卻又不顧我的安危，以我爲餌？”

“如果霍德下的不是半日散，而是其他致命的毒藥呢？”紀澄道，然後又自己補充道：“哦對了，霍德肯定不會殺我的，因爲殺了我就沒用了。所以你料定他會毒，即使不是毒，是其他的東西，你也能將局面引導你功力大損，讓他們傾巢出，我說得對不對？”

沈徹看著紀澄想，有時候人太聰慧了可真不是什麼好事兒。“是，可是我並沒有拿你的生命冒險，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你總是這麼自信，這次你也一樣有把握我在知道真相後，一定會原諒你是不是？”紀澄的聲音幾近尖利，再也不肯理會沈徹，也不肯再同他多說一句話。

回到九里院紀澄也沒搭理沈徹，晚上睡覺的時候自己捲了鋪蓋捲兒到外間的榻上鋪上睡覺。

沈徹道：“你去牀上睡吧，我睡這裡。”

紀澄斜睨沈徹一眼，意思是你還自覺的，也沒跟沈徹客氣，自己轉就進了臥室。

半夜時分，紀澄迷迷糊糊間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一睜眼就看見了沈徹的臉，嚇得差點兒驚呼出聲。其實已經驚呼出聲了，幸虧沈徹眼明手快地捂住了的，纔沒驚下頭伺候的人。

“你這是做什麼？”紀澄怒道。

沈徹沒說話，子又矮了下去，紀澄探出頭去，才發現沈徹是跪在牀邊的，藉著月仔細看了看，才發現他膝蓋底下正是一張板。

紀澄心裡一驚，沒想到沈徹真的做到了這個地步。可是旋即又心一狠，休想就這麼原諒他。他有功夫在，跪個板對他本不算什麼。倒要看看他能堅持多久。

紀澄“哼”了一聲，懶得看沈徹，轉過矇頭繼續大睡。

第二天早晨紀澄起牀時，沈徹早已經站了起來，心裡冷哼，就知道他不過只是做做樣子，跪了有沒有一炷香的時間喲？

沈徹哪裡會不知道紀澄的心思，他低聲道：“我怕早晨被丫頭看見，回頭傳了出去，對你名聲不好，我今天晚上繼續跪好不好，阿澄？”

紀澄冷聲道：“你要做什麼，哪裡需要經過我的允許？”

結果沈徹說到做到，晚上歇下時，果然又拿了板去紀澄的牀邊上跪下。

紀澄諷刺道：“你跟我來這套，不就是打著在我面前我不忍心的意思嗎？既然你誠心謝罪，那就去牆角邊兒跪著，對著牆，不許回頭。”

沈徹苦笑連連，但果真依了紀澄所言乖乖地去牆角跪下了。

如此一直持續了半個月的時間，紀澄有再多的怨氣也消磨得差不多了。都怪沈徹狡猾，他先是用計對凌子云斷了，又對他上了心，如今明知道當初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可是已經投放了下去，哪裡是能說收就收的。

這日沈徹又上趕著要結果桂圓兒的活給梳頭，平日裡紀澄本不理睬他，他若是要給梳頭，站起來就往外走，只今日態度微微和了些，不再吭聲。

沈徹聞絃歌而知雅意，當天晚上就把鋪蓋卷全部捲了回來，厚無恥地賴在牀上不肯走，任由紀澄拳打腳踢，他生著就是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有人在窗外敲了敲。沈徹一下就驚醒了，走到窗邊同那人低語幾句，回過頭來看見紀澄已經擁被坐起。

“是宮裡出事了嗎？”紀澄問。這個時候探來九里院一定是出了大事。

沈徹一邊穿裳一邊道：“嗯。皇上轟了，京師已經開始戒嚴。”

紀澄推被而起，手抱住沈徹的腰，他雖然上什麼也沒說，可紀澄看他的神就知道他心十分糟糕，那畢竟是他舅舅，而且對他十分信任並委以重任，分不同於普通的舅侄。

沈徹輕輕環住紀澄，“以後我就有大把的時間陪你了。”

紀澄輕輕道：“不想說笑話就別說，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沈徹“嗯”了一聲。

此時天邊已經出一抹魚白，紀澄和沈徹同時擡頭向窗外，一個新的年代即將到來，所有人的命運會何去何從，誰也無法預料。

可只要他們並肩攜手，哪怕將來再艱難，也無法難倒他們。

（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快整整一年了，總算是完結了。謝大家的一路相伴和不離不棄。你們。

其實還有很多東西沒寫，可是因爲時間順序的緣故，在正文裡安排並不適宜，所以只能用番外的形式寫出來，屆時會包括在出版番外裡。

謝謝所有著我的讀者們，這本書從開頭到結尾經歷很多艱難和折磨，一度讓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是黑暗的，還好，總算是熬過來了。

謝謝你們，讓我知道，還是有人著我的，我也只願寫給我的人看。

羣麼。

至於下一本書，不出意外，應該是已經發出來的《真理握在誰手上》，大家點開我的專欄就能看到，不過暫時不會更新，大家如果想知道更新況，可以收藏我的專欄哦，地址在文案裡就有。

重要的事說三遍。

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