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相09

未央宮，彷彿並不止於閒止與兩位皇兄三人。

我在外頭竊聽半日，奈何那宮門嚴合，聽不出個所以然。

為今之計，只好破門而。

太監劉寶捧著一壺遼東進貢的新茶過來。我將茶盤子接了，鎮定地推開門，躬道：“皇上，您欽點的茶水。”

宮中霎時雀無聲。

我默立了一陣，斗膽抬了抬眼皮。唔，兩個皇兄臉不大好；於閒止倒掛著一副坦然；老丞相自眼風裡看我一眼，又抖著瞧向別了。

頗值得一表的是劉世濤，看見我，一對眼珠子燦亮燦亮。

想必他之前那歡喜勁頭還沒過去。

氣氛涼了片刻，大皇兄才漠然開口：“方才說到哪了？”

他這反應，大抵是默認了我的存在。

我甚欣，悄無聲息地沏好茶，悄無聲息地捧著茶盤子退到一旁。於閒止那盞茶，我擱在了他斜對面的紫檀幾上。他誆我。

二哥咳了一聲，提醒道：“說到碧丫頭的親事。”

我及時現，實在英明。

大哥面無表地掃我一眼，對劉世濤說：“當初給你指這門親事，本也要看你的意思，你既不願，那就作罷了。”

劉世濤立刻起，往前一步跪下來：“臣謝主隆恩。”又折往於閒止的方向，再拜了一拜，“臣不知閒兄份，勞煩世子大人良多，更險些壞了世子的姻緣。臣自認份低微，只有世子與公主，才是天作之合。”

於閒止一臉用地將這番話聽了，笑意盈盈地看向我。

我漠然直視前方。

大皇兄又道：“此事歸究底是朕讓你空歡喜了一場。聽煥卿說，你自任翰林院編撰以來，克己勤勉。明日封賞時，便升你做個侍讀學士罷。”

從編撰升做侍讀學士，乃是連跳三個品階。

嗯，劉世濤這回借了本公主的東風，算是發達了。

可是如何令他甘願宮當駙馬，仍是一道難題。

聽聞自己將要被擢升，劉才子並不見得歡喜。

他往前了一個大步，再次跪拜在龍椅下：“啟稟聖上，臣寧肯放棄這次升遷的機會，只盼能圓一個心願。”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求皇上將臣的心上人賜給臣。”

這話一出，大皇兄便默了。

二哥在一旁話道：“你若瞧上了誰，自個兒置辦些彩禮上門提親便是，何必賠上一個從四品的品階？”

劉世濤鄭重道：“因臣這個心上人，並非一般的子。”他一頓，砸了個響頭，“是宮裡的人。”

大皇兄的語氣涼下來，“你可知宮與外臣私相會晤，是要治罪的？”

劉世濤趕道：“回皇上的話，微臣與那心上人，絕無半點踰矩之行。一切、一切皆是微臣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又朝老丞相磕了個頭，“其實微臣與，多虧了丞相大人牽線。”

此言出，二哥“哦？”了一聲，不由將目掃向我。

我心尖一，忽覺這事聽來有點不妙。

劉世濤回味道：“春日宴上，微臣在相府後院散步，無意撞到了一位為人引路的宮。那宮貌無雙，心地純良。微臣對一見傾心，自此思慕不已。”

整個未央宮落針可聞。

於閒止理了理袖口，好整以暇地將我著。

我抬手了額際青筋，挪到大皇兄邊，切聲道：“皇上，茶涼了，奴婢給您沏一壺熱的來。”

哪知我的手剛到茶壺，卻被皇兄一把拍開。他將音抬高三分，語氣卻比先才更冰冷，“哦？你倒是說說，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誰？”

到了這種時候，劉世濤依舊歡喜得不知所謂。

他又重重砸了個響頭，喜悅道：“回皇上的話，正是皇上邊兒這位，公主府上的小綠姑娘。”

我又栽了。

栽得心服口服，栽得甘拜下風。

我算是明白了於閒止為何會有我的把柄——八是劉世濤酒後吐槽，不慎將與我相遇這個槽點吐了出來，於家那位大世子撿了個便宜。

大皇兄擬了一道聖旨——將我足天華宮一月，日日抄誦經文，修修德。

這道聖旨，是二哥親自來我宮裡頒得。

他大約還記恨著我拿二嫂做話頭堵他，自我接旨，他便日日來天華宮圍觀我的慘狀。

我也只好在隔日呈殿上的經文中，夾了一份狀紙，告訴大皇兄自我抄經以來，二哥歆羨不已。每每提筆，他必在一旁挑燈達旦圍觀之，並嘆自己沒這福分。

然而自我呈遞了這份狀紙，二哥便不曾來天華宮與我作伴了。

我閒來無事，差人去打聽，說是皇上也給二皇兄賜了個福，他日日蹲在府裡抄經文。

吾皇英明。

如此被關了半個月，關得我撓心抓肺。

誠然這半個月中，我也曾行行字字淚地呈了十餘份悔過書，更曾託付劉寶轉贈一些我珍藏多年的趣味玩耍給大皇兄。然而這些東西，都被他無地沒收了。

半月後的一個大清早，我正蹲在桃樹下，寫我的第十七封悔過書。邊上忽然蓋過來一道影，將遮了大半。

我順著那道影子往上看，認出來人是於閒止。

我默不作聲地將悔過書疊好放袖囊裡，打算往宮裡走。

於閒止卻漫不經心地開了口：“剛去金鑾殿為你求了個，皇上算是準了。”

我立刻停住腳步，回頭小心翼翼地將他著。

他在石凳上坐下，笑起來：“你這麼一副期待的樣子，大概是給悶壞了吧？”

我板起臉，正道：“先頭我沒出子，你日日來我宮裡蹭吃蹭喝，如今我犯了事，半個月了你連人影都不見。”說著，我不扼腕長嘆，“雖知人冷暖，焉能冷暖至斯？”

於閒止臉上笑意更深，了然道：“哦，你原不是被悶著的，而是在氣我半月不來瞧你？”

我無言地看著他。

他又道：“你被足宮，皇上不許人探視。我也跟你皇兄提了好幾回，才能來看你。”

我謹慎地問：“你跟大皇兄求得那個，該不會就是準許你來看我吧？”

於閒止盈盈笑著：“你說呢？”

我搖頭道：“我猜不是。”

他高深莫測道：“幫你求得這個，不能被他人曉得。你附耳過來，我與你說。”

我依他所言，走近幾步彎下去。

然而我等了半晌，於閒止卻沒聲響了。我別過臉去瞧他，只見他一張臉離我極近，黑曜似的眸子，如月下一汪靜水，可里面的笑意卻沒了。

他出手，修長的手指自我額發間掠過，微微了一下我的額頭。

我額際一燙，連忙退了幾步，問：“你做什麼？”

他似乎也尷尬，咳了一聲攤開手指：“剛才你，沾到一片花葉。”